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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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渡沉默不语，长臂揽过她的薄肩，腥咸的海风吹动他的外套紧贴着井婴的脸颊。
少年灼热的体温传递到她的身上，海风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席卷着井婴的鼻腔。
这是第一次，井婴觉得，烟草味也没那么难闻。
黎渡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井婴的后背，“没事了，我在。”
他声音清澈温柔，不似着浓烈的海风，反而像秋冬过度之际的凉风，轻柔温和。
井婴有点分不清，到底什么样的黎渡才是他。
针尖一样的风刺进井婴的指尖，她这才回神，退出了黎渡的怀里。
那一刻，贪恋温暖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井婴扬起红透的眼睛，望向黎渡，他的头发长了些，眉毛浓了些，眉头皱着看起来严肃了些。
在摇晃的暖黄路灯下，井婴看不清黎渡的眼里有没有她。
“其实，”井婴的嗓子是哑的，“你不应该来的。”
他说：“我知道。”
他又说：“但我不能不来。”
井婴后退一步，倚靠着道路两旁立着的石柱上，石柱之间连接的铁链被海风吹得晃来晃去。
“对不起。”井婴垂着头，神色怏怏。
黎渡恍若未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转身从机车后箱里翻找出了一条数据线，长指将数据线系了个结，另一端绑住了井婴纤细的手腕。
井婴好奇地看着黎渡拉着数据线的一端，“为什么要绑我呀？”
黎渡勾了勾唇，笑说：“防止你做坏事。”
井婴面露愧色，小声嘟囔着：“对不起。”
“要不要和我去吹吹风？”黎渡拉了拉数据线，晃动着井婴的手。
井婴鬼使神差地点头。
下一秒，就见黎渡翻过了铁链，像是要走向海里去。
“怕了？”黎渡尾音上扬，故意问着还停在原地没有动作的井婴。
井婴摇头，学着他的动作，艰难地翻过去。
沙滩那边又零星一些人在放烟花、拍照打卡。
黎渡伸出手，指节分明的手掌示意着井婴握上去，可惜灯光昏暗，她看不清他掌心的纹路。
井婴握了上去，瞬时，她冰冷的手被灼热的体温覆盖。
井婴的手又小又软，黎渡生怕用了力将她捏疼了。
“那边有块礁石，去玩玩？”黎渡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礁石，似乎是真的想要带她吹海风的样子。
他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井婴前一秒想做什么事。
黎渡牵着井婴的手，带她走下了崎岖陡峭的几块碎石。
待两人走到平稳之处，黎渡主动放开了她，又拉过了绑在她另一只手腕上的数据线。
井婴似乎感觉到，指尖还留着他的余温。她默默地将有一丝温度的手，揣进外套兜里。
兜里放着周老师之前给她的巧克力。
黎渡走得不算快，他放慢步子，等着井婴亦步亦趋跟上来。
“小心些。”黎渡微微侧头提醒着身后的井婴，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光。
好不容易爬上高处的一整块岩石，黎渡随意地坐在地上，也不管脏不脏。
井婴跟着他，在他身侧坐下来。
靠近海边的高处，风又大了几分，吹拂着凌乱的头发，拨动着她的心弦。
“井婴，能和我讲吗？”
黎渡侧过头，声音温柔，他清亮的眸子在黑夜里比星辰更加耀眼。
“我……”
井婴注视着他的眼眸，好似要沉溺进去。
井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黎渡凝视井婴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的所有细微的神情都纳进他的眼中。
太像了，太像以前的他了。
“你还记得我带你去的那个酒店吗？”黎渡接过话，“那是我爸开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闲事，没有一丝一毫因家世而骄傲的语气。
甚至还有几分厌倦。
“你知道它为什么要叫‘庆莲’吗？”黎渡双手支着身子，慵懒地向后仰，抬眼看着忽近忽远、忽明忽暗的星辰。
井婴摇头。
她很少了解社会生活，有些像个原始人一样的存在。
“因为我爸，他很迷恋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爱情故事。”黎渡顿了顿，故作笑意地问井婴：“你知道西门庆和潘金莲吧？”
井婴点头。
《金瓶梅》一书中，记述了西门庆和他众多女人之间的纠葛。
风流浪子西门庆一生浪荡不堪，崇尚酒色、财欲、权力，最后戏剧般地也因欲望而死在了潘金莲的床上。
“他们各有家庭，却因十分可笑的爱情，出轨、苟且。他甚至改了集团的名字，来宣扬自己自由地寻找爱情。”
黎渡语气冷淡，不喜不悲地讲述着他的故事。
或者说成，他父亲出轨的故事。
“你说可笑不可笑？”黎渡仰着头，却闭着眼，没在看星空。
井婴动了动手腕，数据线又被他拉紧。
“你在这里，我不会乱走的。”井婴解释道。
实在是数据线磨得她的手腕有些疼。
黎渡松了松数据线，但也没完全解开，“我可不再相信你了。”
井婴羞愧地别过脸。
“从前的我，也和你一样，总是被家里的琐事烦扰。后来我妈，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跳海了。”黎渡伸出手向前指了指面前这片黑暗无垠的大海，“就是这片海，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连她的尸体我都没再见过。”
人在无可撼动的自然面前，生命只如蝼蚁，被大海吞噬便再也出不来了。
井婴咬着唇，被绑着的手覆盖到黎渡撑着身子的手背上，掌心下，黎渡的指尖缩了缩。
两人的手都被海风吹得冰冷，却紧靠在一起，取暖。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黎渡扯出苍白的笑，井婴的眼前模糊得看不清。
“那时候，我也要死要活，恨不得我爸立马下去给我妈赔罪。”黎渡轻笑一声，笑得讽刺苍凉，“没想到，没到一年，他真死了。”
井婴拉了拉他的手，声音哑着：“黎渡，不用说了。”
黎渡看着井婴被海风吹得泛红的脸，陷在朦胧的月色里，有些恍惚。
“都过了很久了，我现在，早就，”黎渡抬手揉了揉她凌乱的额发，“没所谓了。”
“所以，井婴，”黎渡认真地看着她，即使夜色昏暗，两人的视线模糊交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他话音刚落，井婴眼眶中晶莹的泪滑过脸颊，滴落在他的手背之上。
井婴大着胆子撞进他的怀里，湿漉漉的双眼紧贴着他的肩头。
“哭过了，就好了。”
黎渡没有嫌女生哭哭啼啼闹心，反而还劝慰着她哭出来。
井婴想，她会永远记得今夜黎渡说的话。
今夜，黎渡。
井婴埋在黎渡肩处，哑着声音开口：“爸爸，他说，他要杀了我。”
说出这句话时，无尽的委屈和痛苦袭上井婴的心头。
井达的话闯进她耳朵的时候，井婴的心头是悚惧害怕的。但让她亲口说出这件可怕的事，她的心上满含委屈。
她对陶贞说过一次，陶贞不甚在意。
这是第二次。
黎渡最初没太听清井婴的话，反应过来才恍然，瞳孔瞬间放大几分。
“你告诉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黎渡的语气有些急切，“你告诉我，井婴。”
“……”
井婴说不出口。
这是她的耻辱，是她家的耻辱，要如何告诉一个外人？一个本因此毫不相关的人？
井婴从前不是没有寻找过别人的帮助，他们都会和稀泥的调解道：“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身为外人是不能多加干涉的，具体怎么解决还是要你们家庭自己解决。”
然后，井达写了道歉书，甚至拿去公证过。
后来呢？不了了之。
“黎渡，我说不清。”井婴的发顶扫过黎渡的下颌，细软的发丝上坠满了少女的忧伤。
即使她不说，黎渡也能触到她生活的一角。
他也曾视生命于无物，也曾伤害自身来获取快感，但渐渐，黎渡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他也能看到四季野花如期开放，看到风霜雨雪经年不朽。
看到梧桐树下的万千街道上，众人来来往往为生活奔波。
生活累得人想死，但是人还没死。人就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波浪曲折中被推着向前。
所以他藏起自己对于快感的野性追求，寄托于飞速的风，他以温柔对待身边人，因为被人拯救过，所以也渴望成为别人的救赎。
“海德格尔，就是你说你不喜欢的那个人，”黎渡说着轻笑一声，他将井婴说过的话，记得很清楚，“他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井婴额头抵着少年的肩头，似乎也能感知到他热血强烈的心跳声。
怦然心动——
“他说，一朵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曾经凋零。”
清澈柔和的声音，如泠泠的水声，是被海浪激起的泛白浪花，闯进井婴的心里。
“所以，井婴也要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啊！”黎渡往后移了移，弯着腰，在井婴面前微仰，注视着少女哭红的眼，叹了口气。
黎渡从冲锋衣的兜里拿出一张印着粉色草莓印花的纸巾，递到井婴面前。
井婴朦胧间，又见到了这一张纸巾，之前黎渡给她的那一张还被她放在零钱包里。
她抬手接过，擦去眼角挂着的泪。井婴的眼角被摩擦过太多次，皮肤都有些破损了，泛着红血丝。
作为交换，井婴借花献佛，将周老师给她的巧克力糖，放到黎渡掌心。
黎渡抬手，放到眼前才看清，一颗包着精致糖纸的心形巧克力。
“报酬？”黎渡语气不显沉重，反倒轻快了些许，调动着井婴的情绪，他尾音上扬，明知故问道：“就这么不想欠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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