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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评雀音 ...

  •   废话,我当然不该出现在这里。
      明宣心想。

      公主府蹭吃蹭喝的傻子和明雍中深藏不露的心机狗能一样吗?

      好在,他没有倒霉到直接当着宣望钧的面加入兴武社。

      不加入,他便泯然于众人,即便提起,也无足轻重。但加入,就是将他自己明明白白放上棋局,权重加大,使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更加雪上加霜。

      宣望钧先挪开了目光,淡淡道:“无事。”

      明宣在心里吐出一口气,心想人设图诚不欺我,这小宸王还真是善良,就这样放过一个机会。
      他合理猜测,要是今日在这里的是凌晏如,最多不过第二日,他从出生到现在斗了多少蛐蛐被昭阳大公主提着鞭子抽了多少回都会被查出来。

      危机解除,明宣看了看粘上灰的点心,给它重新包了起来,扬起笑脸,仿佛是在抱怨一般,小声道:“听同砚说糕团社的点心手艺一绝,这才来此处凑凑热闹。那同砚本想拉我入兴武社,可惜我这三脚猫功夫连鸡都打不赢,还是不去送菜的好。”

      宣望钧平静地瞥了他一眼:“那便勤加操练。”

      明宣又单方面寒暄了两三句,从宣望钧那里脱身,心想他果然还是不适合人多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碰到熟人来找他叙旧。他正想找个好心人帮他指一指去书阁的路,便听到悠扬的箫声从前方传来。

      那箫声仿佛盖过了周围一切的喧闹声,净化了因天热而升起的烦躁,让人看到了草木青青,鲜花烂漫,清晨与傍晚共舞。
      但转瞬间又仿佛万丈巍峨高山拔地而起,无尽深渊裂开黑暗的缝隙,吞噬了每一个崖顶之人。

      明宣抬眼,只见树间将长箫竖在唇边的少年双眼微阖,神色安然。

      是季元启。

      明宣没有出声,也没有离开。他无意识地搓揉起了左手腕上的四绕小叶紫檀,垂下的目光清亮,静静地聆听着箫声悠扬轻缓。

      直到一片掌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箫声已经消失了,他又揉起了小叶紫檀。

      他刚被大公主从宫里领出来的时候,有段时间总是间歇性的焦虑不安,别人讲话也听不进去,手指不自觉地抠着东西,抠到指甲都崩断出血仍然毫无反应。
      后来大公主带他去了那座半隐在霭霭云雾的香琳寺,让他呆了几个月才算看着好些。

      临走前住持笑眯眯地对他说,他有件东西落下了。
      一串他从来没见过的小叶紫檀。

      打那以后他发现自己一旦开始烦躁或者没来由的不安时,就会无意识的开始搓揉这串珠子。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走神了。

      明宣将珠子重新绕回手腕上,刚抬头就看到了花季两人站在树下谈笑着,季元启的腰间还插着一管光泽温润的长箫。

      我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找书阁。

      明宣上前,刚好听到季元启忽悠花家世子入音律社。

      花苌连连摆手:“免了免了,我连长箫有几个孔都不知道,让我玩音律?”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便落到了刚刚凑过来的明宣身上。

      花苌一把抓住明宣的手腕,举起来,朝季元启比划:“你看明宣,这手指骨节如此分明,指节如此修长,一看就是玩音律的好苗子。”
      被提着手腕的明宣:?
      幻视了一些屠户向买家介绍猪蹄如何肉紧有弹性的画面。

      被无情拒绝的季元启一愣,居然还认真打量起明宣的手,喃喃自语:“不错不错,指尖还有薄茧。”

      花苌趁着季元启此时注意转移,忙不迭地钻进人群遛了。

      明宣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眼珠轻轻地转了下,点头道:“啊音律吗?我的确是会一点,不过我现下要去一个地方,你可带我去?”

      季元启还在疑惑花苌怎么一转眼人没了,就听到明宣一本正经地在请求。他狐疑道:“你怎的如此客气?先说好,你要是想去司业那里把选课单偷出来改的话,小爷我可不奉陪。”

      每年明雍学子入学总有那么几个不看红黑榜盲选的傻子,而选课单一旦选定就无法改动。
      但也总有个别满怀着一腔孤勇的勇士,偷偷潜入密室,企图将选课单偷出来改。

      对此,司业冷笑着表示:“尽管来偷,若是偷得到算你本事。若是被本司业发现,呵!”

      明宣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非也非也。我要去书阁。”

      季元启:?
      季元启一脸不可置信:“自打小爷会翻窗开始,小爷可就再也没在书阁这种地方坐下来过。”

      明宣:“答应我,我便助你组建你的大景第一乐团。”

      季元启:“笑话,小爷岂是......”

      “带你在季太傅面前来场盛大的演出。”

      “岂是那种同砚有难见死不救之人?”

      还未经历书院打磨的季元启迅速改口。

      明宣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书阁。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要找一个同样不认识路的人来给他指路?
      明宣拖着季元启在林荫小道走了很久,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中途季元启几次三番表示也许他可以自己组建他的大景第一乐团,都被明宣用“明雍书阁中集录着许多散轶的前朝古谱”给忽悠坚持了下来。

      终于在问了第五个路过的书侍后,明宣总算是重新看到那座黑木楼阁了。

      正午边上,日头毒辣,尽管两人挑着阴凉处走,还是给累得够呛。

      明宣倒还好,略微修整就扑进层叠的书柜之中,找起了“明雍院史”。

      季元启不太好,自打进了书阁后,活像被什么东西给血脉压制了一样,整个人摊在地上,双手手指交叉置于腹前,一脸安详。

      此时大多学子都在宿处小憩,书阁之中一时只有明宣行走于书柜间的脚步声和书页摩擦的声音。

      “我说,你要怎么帮助小爷在爷爷面前完成小爷的夙愿?”
      半死不活的季元启终于缓过来一些,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

      明宣手上还在快速浏览史书,书页翻得哗哗响,头也不抬地敷衍他道:“找人组建乐团,排练好曲子,再把季太傅抓来绑椅子上,然后表演。”

      季元启沉默几息,用一种很飘忽的语气喃喃:“原来还能这样的吗?”

      一听就知道季元启脑子还没缓过来的明宣很敷衍地“没错”了几声,趁机转移话题。
      “之前你在树上吹的那曲子挺好听的,不过不是你自己作的吧?

      季元启虚弱地”哈了一声,肯定道:“小爷就知道你懂音律。”

      明宣找到了那本“明雍院史”,索性直接席地而坐,背靠着书柜,与季元启隔着几层的书堆就这么聊了起来。
      “就算不懂也听得出来,我可不认为天天上树打鸟下水摸鱼的季大少爷能作出这般——”

      明宣卡了一下,斟酌着词句:“这般,听着难过的曲子。”
      这种难过不是那种伤春悲秋,或是话本里那种以悲怆为基调的“怨憎会,爱别离”,而是一种有些激昂的悲壮。

      他想了想,还是用了“难过”这个很模糊的词。

      “不过,季大少爷竟能诠释出这曲子情感的十之七八,着实令我吃惊。”

      “哈?什么叫‘竟能’?“季元启一听这话就不虚了,他一骨碌从躺尸状态弹起来,中气十足,“小爷我可是百年难遇的音律奇才,诠释出一首曲子的情感是最基本的好吧?”

      明宣一听季元启恢复活力就顿觉头疼:“我不是这个意思。一曲可为天下人奏之,然而作曲者唯一,而奏曲者不尽也,所以作曲者的情感只有一种,但奏曲者的情感却千千万不重面。”

      他眼神平静的盯着书上的字,语气淡淡:“我说的情感,指的是作曲者的十之七八。”

      语罢,季元启没再出声。
      正当明宣闭了下眼,打算摒弃被打乱的思绪,继续默背明雍院史的时候,就听有人“噔噔噔”地跑过来。

      明宣:带着季元启来果然就是个错误!

      明宣抬眼,就见眼睛亮晶晶的季元启目光炯炯地蹲在他面前盯着他,一脸遇上知己的神情。
      明宣语气毫无波澜:“劳驾,可否容我看完这本书。”

      季元启满面春风:“明雍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明宣,你要不要加入小爷的大景第一乐团!”

      明宣面无表情:“家中长辈颇为严厉,恐要辜负季大少爷好意。”

      季元启一脸“这都不是事儿”:“哎呀,咱们天高皇帝远,家里人哪儿管得着?人生在世,总要有点目标,我们就从这大景第一乐团开始,如何?”
      说着,季元启换了个声调,声音低沉地模仿司业在鹿鸣堂说过的话:“明志,便是要立定志向,为大景安身立命。”

      明宣彻底看不下去了,他将“明雍院史”合上,站起来,心平气和地俯视着还蹲在地上的季元启:“好,我答应了。只是乐团只有两个人实在磕碜了些。不过我见花家世子颇有音律天赋,放过实在可惜。”

      他一把拖起季元启,大步向外走:“就让我们一起去迎接我们的新队员。”

      被拖着走的季元启:?
      有点不太对劲,不过听着是个好主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评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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