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三梦之欲望之都》一家之猫

48、第六卷 大结局 第五节

　　山田说的没错，怀远体质是差。在新京时，仆卫众多，物质条件良好，王爷过分宠溺怀远，怀远得到很好的照顾。而慢慢离开了这些，再加上路途辛苦，坎坷逢变，怀远的病症有了愈发的苗头。
　　乘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我抱着怀远步出江州火车站，酸楚的滋味涌上了心头。站外广场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有一架贵族马车从我面前驶过，我的眼神有一瞬的飘忽，脑海中闪过难以磨灭的记忆。
　　纤细长指撩开车帘，有人探出身来，面如冠玉，襦衫款款，眸色清亮，恍若聚了天地灵光毓秀于一身。
　　我闭目，很轻的咬了下嘴唇，把记忆暂摒脑海之外，回头对子书说：“子书，人多，别跟丢了。”
　　子书要强的拎着箱子，跟我找了间旅馆暂时歇了下来，第二天我便带着怀远去了医院。
　　医生是个老者，检查了下怀远，又问了一些话，然后开着方子，漫不经心的嘱咐道：“小孩子身体差，容易着凉，我开几副中药喝喝就没事了。”
　　我犹疑又焦灼：“大夫，我家继歧黄，也略懂些医术，我儿的病症反复发作，每次发作只能压住表症，似有隐疾。以前有位西医大夫也奉劝我到大医院来查看查看，万望大夫细察慎察。”
　　那医生沉吟了会儿，点了点头：“如此，就先住院观察。”
　　我定了定神，替怀远办理了入院事宜。
　　看着怀远小小的身子躺在大的白色的病床上，我心里一揪，吻了吻怀远的额头，温柔的说道：“怀远是小男子汉了，要乖乖听大夫和护士姐姐的话，娘亲跟子书哥哥有事出去，晚上再来陪怀远可好？”
　　怀远点了点头，勾住我的脖子，大眼睛闪啊闪的：“娘亲快点回来哦。”
　　我笑着点了点头，不放心的让旁边一位大姐也帮忙照看一下，那大姐心直口快：“这么年轻的妹子要拉扯两个孩子，男人又不在，可怜见的，去忙你的吧，这里有大姐帮附着。”
　　我冲她感激的笑了笑，带着子书乘了辆黄包车，往郊外而去。

　　愈到目的地，我心里愈酸楚，使劲的攥着子书的手，子书吃痛轻声唤：“清姨。。。”我才恍觉自己的紧张，松了子书的手，抚着子书的头对他说：“子书，可怜的孩子。。。”
　　车夫拉着我们到了风月楼的后山。
　　四处丛林蔓长，凭着记忆找到了两座相连的坟，我的泪霎时涌了出来，飘落风中，我用袖子擦了擦泪，把供品摆在坟前，拉着子书跪了下来，轻声对他说：“子书，他才是你真正的爹。。。”
　　语未成，泪先流，当时宜远得知莫愁愿意为他孕育孩子时，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的样子仿佛就在我的面前，“如果你爹能见到你，他一定高兴的疯了。。。一定把他捧在手心里疼。。。你脖子上的那个银锁，就是当时你爹知道有了你，为你买的。。。可惜他没有机会亲手替你戴上。。。”
　　子书执着清香乖乖的磕了三个头，把香插入香炉，嗫嚅着唤了声：“爹。。。子书来看您了。。。”
　　我捂着嘴无声痛哭。。。八年了。。。我跟宜远一别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真没想到我还能带着子书回来看宜远。。。
　　祭完宜远，我带着子书又去拜祭了婆婆小龙小敏的墓，反较之宜远的墓，婆婆和小龙小敏的墓就凄凉很多，杂草丛生。王府罹难，在江州的别馆的人早已不在，又还有谁能再照顾婆婆他们，我叹了口气。
　　车夫载着我们回去，我忍不住又叮嘱他调转了方向，来到了霍府。霍府依旧清雅别致，檐角轻灵，门板朴质，有着书香世家的儒雅，扣门环数声，我轻唤：“有人在么？”，未有人应。
　　车夫殷勤的搭话：“夫人多年未回江州，许是熟人搬了家也未可知。”
　　我摇了摇头，宜远墓上清爽，应是有人修葺的，除了霍明夫妇，还会有谁。
　　罢了，既然会在江州一阵子，就不急在一时了。
　　跟车夫回到医院天已将黑。我买了医院食堂里的饭菜，三人围在病房的小桌子吃饭其乐融融。
　　看着子书跟怀远调皮的模样，我嘴角含着笑。现今溥泽生死未卜，我无助无援，我只有把我的希望和重心放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了。
　　替子书抹掉粘在嘴角的米粒，替怀远擦拭洒落在前襟的汤水。看着他们争抢一块肉丁，我有些好笑，笑他们的顽皮，更多的庆幸，庆幸他们离开了那个压抑的牢笼，得以尽情释放属于他们自己年龄的天真活泼。
　　照顾到子书，我就没留在医院守着怀远了，陪怀远玩了会儿，带着子书回到了旅馆。

　　子书乖巧的拿着书本在学习，我看他在灯下挺直背认真的样子，松了口气，子书不会辜负霍家书香门弟的名声的。
　　且子书的身子，就不像怀远这么嬴弱，虽小时生了场水痘，但有惊无险，再加上流离几年，没有娇生惯养，身子骨反而更是结实。
　　夜晚入睡时，迷迷茫茫突然就想起宜远的梦来，宜远自花海走来，柔声细语对我说：“你要保重身休，切勿操劳过甚，胎中孩儿才可健康聪慧，可记下了？”
　　我轻呼一声“宜远。”清醒警觉。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子撒下几缕银光，我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我只沉溺在短暂虚无的甜蜜之中，却没有注意到宜远的提醒，我仰首向天：“宜远，宜远，如若你真的对我有一番情谊，不愿我伤心，你在天之灵，保佑怀远可好！”

　　子书已在入学年龄，我把他送进了学校，一来，是对子书的前途负责，二来，白天我就能全心的陪伴怀远。
　　怀远的诊疗已经开始了，每天都有医生来巡床问话，或者去各种医室进行各种体/液细胞化验。怀远小小的脸见瘦了，我心疼的不得了，问医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医生严肃的说道：“这只是诊断病情，还没确定什么病情，怎么知道如何治疗，自然就谈不上结束时间了。如果不想追根究底，不如带着孩子回家去吧。”
　　我不语，心疼的看着怀远，怀远扬起小小的拳头，冲着我做了个可爱的表情，宽慰着我。

　　我抱着盅竹荪鸡汤，想象着怀远见到心爱食物时的模样，自己也不由笑了。一对男女擦肩而过，耳边传来男的声音：“都是我不好，带他去划船，还掉进水里，不然就不会生病了。小环，你骂我吧，别不跟我说话啊！”
　　我迟疑的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对男女的背景，男的跛着脚，但那个背景。。。我想起记忆中那他颀长的身影迎着晨曦，周身都环着一圈灿烂的光晕，我冲口而出：“林伯堂。”
　　前面那对男女同时回身，果然是林伯堂，而他旁边的小环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冲过来抱住我喊道：“小芳，小芳，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半小时后，我们坐在了医院的露天茶座下，小环握着我的手坐在我旁边：“我们有五年没见了。”
　　我点了点头：“我去霍家宅子找过你们，但没有人在。”
　　小环跟林伯堂交换了个哀伤的眼神，低下声音：“自从霍明去了，我没有住在那里了。。。”
　　我惊呼：“霍明死了？”
　　小环点了点头：“那年我求你救霍明，收到你的递信，我当时大着肚子，就去找了林伯堂，再赶向牢狱的时候，发现监狱已经被炮火轰塌了。”
　　小环声音哽咽，无力维系。林伯堂拍了拍她的手背，接着说道：“当时小环疯了一样用手想把霍明挖出来，手尖流血，悲痛交加，动了胎气，晕在当场。我把小环送去医院后，医生说是难产，足足熬了六个时辰才把霍生能生下来。
　　后来，大家组织了挖掘队把人挖了出来，霍明也落了土。霍明是我培养入的党，我心有愧疚，便一直照料着他们母子。”

　　是夜，林伯堂留在医院里照顾霍生和怀远，小环去了我处，同寝相榻，抵足相眠。
　　我们面对着面躺着。屋中一灯迷蒙，泄下光华，笼着故人，静谧安详，闺密私谈，轻声入耳。
　　“如果我能早点去监牢，说不定霍明就会没事了。霍生小时常问我，为什么人家都有爹爹，而我没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我害了霍明。”
　　“如果你没有去找林伯堂，而霍明又已经出了事，你在当场这么悲痛，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不定你连霍生都会失去的。”
　　小环的眼圈红了，咬唇不语。
　　“小环，林伯堂的腿怎么回事？”
　　“我生下霍明就从北平回了霍宅，家里已经被翻的天翻地覆，我住下第二天，就有警察宪兵上门来质问我革命党人的名册，问霍明有没有留下什么，还有一些夷人流寇时不时的骚扰，我当时无反抗之力，那些夷人。。想欺负我。。。是林伯堂及时出现救了我，打翻了那几个夷人，护着我跟霍生离开，出门的时候，有个夷人没死，开枪打中了林伯堂的脊柱骨，可林伯堂哼都没哼，护着我们去了医院，我才发现他背后的伤。
　　伤好后。林伯堂就跛了，好在只伤了一条腿，不然我真是不知拿什么来报答他。出院后，林伯堂以伤为由退了革命军，他替我跟霍生租住了他隔壁的院子，我们便做了邻居。”
　　“哦？人家伤了一条腿便不报答人家了么？非得伤了两条腿才报答人家？”我挑起眉头，夸张的问道。
　　“小芳，你说什么啊，林伯堂一直这么帮我跟霍生，我实在不希望他受这样的伤的。”
　　我嘿嘿笑了：“我看林伯堂这么帮你，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何必老是心里放不开。霍明出事，并不是你的错。霍明在天之灵，只会希望你跟霍生过上幸福的日子。就算你对霍明情深意浓，但霍明比较已逝，死者已矣，生者不能总是羁绊在过去，什么都会成为回忆的，霍明已经去了七年，什么都抵不过时间的磨蚀。”说完这段话，自己倒先怔了，这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论调，竟是在密山府溥泽规劝我的话，我心里一痛，怔忡了。
　　小环深叹了口气，默然不语，估计心里在揣摩我的话，她一不说话，我自己也愣着，安静笼罩着我们，不多时，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