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三梦之欲望之都》一家之猫

49、第六卷 大结局 第六节

　　我去看望了霍生。
　　霍生长的宽头阔耳，几分福相，我把苹果递给霍生，小环说：“快谢谢清姨。”
　　霍生咬了口大苹果，嚼着，嘴角溢着甜甜的汁水，雀跃着：“苹果真甜，下次也带清姨去划船吧，划船可好玩了。”
　　小环扬了扬巴掌，轻轻打在霍生的屁股上：“还提划船，这次差点把我吓死，不许再去划船了。”
　　霍生从病床上跳起来，跃到床前桌上去拉林伯堂，晃着他的膀子：“林叔叔，林叔叔，你快说说我娘亲，她又不许我玩了。”
　　林伯堂被摇的七荤八素，连制止道：“好，好，下次我们不去划船，我们去爬山。”
　　霍生松开林伯堂又跃回床上，蹦跳着高呼：“好哦，好哦，我们去爬山，去捉小雀子！”
　　小环气不得，只能嗔怪林伯堂：“老是这么护着他，都要上学的孩子了，成天只知道疯野！”
　　林伯堂点头仿佛很理屈：“是是是，我以后一定合理安排霍生游玩的时间，而且玩的话一定带着小环，在旁边监管着我们，下次再也不会发生划船掉进河里的事情。”
　　小环噘了噘嘴，嘴角却凝着笑，拉着霍生躺在床上，让他安心待着。
　　在旁边看着的我，突然一阵心酸，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场面，让我想起了在同德殿，溥泽教孩子们画画。
　　林伯堂冲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抬头，对林伯堂说：“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忙。”

　　几天后，林伯堂把溥泽的一些信息送给了我：“他的身份特殊，消息倒不难打听。现在他还在苏军手里，暂押在绥芬河国境，那里是中苏交界，听说过一阵子会被押送到日本的远东国际法庭开堂审理。这里有一些剪报和文件，你可以拿回去详细看。”
　　我慌慌接过资料，掠了几眼：“为什么要送到法庭？要治他什么罪么？”
　　“你先不要慌，那是盟国设在东京的国际法庭，并不是想定罪于他，反而是想他以证人身份出席，揭露日本法西斯帝国罪犯行径，提供日本人的犯罪证据的。”
　　我松出口气。
　　“齐清，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你的音讯。。。你。。。是不是嫁给他了？”
　　我出了神，缓缓摇头，哀戚而落寞：“我没有嫁给他。。。他娶的不是我。。。也许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在溥泽被送往东京出庭的时候，怀远也被送进了手术室。
　　我，小环，林伯堂，在外面等候了六个小时，手术灯灭了，医生出来摘了口罩，沉重的说道：“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差。扫描出来的那个肿瘤并不是独立的，它存在时间很久，预估计从出生就有了，压迫在视觉和记忆神经上，随着时间，组织元已经相互交叉生长，去除肿瘤损失视觉神经细胞，导致失明，损失记忆神经，孩子的智商会停顿。”
　　我跌坐在椅子上。
　　“小芳。”小环扶住我。
　　医生继续道：“我们发现这个问题，已经停止了手术，把这个问题转达给你，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孩子的生理特征并不稳定，最好三天内能给我答案。”
　　医生转身欲走，我拉住了那片白色的衣角，仰视止泪，声音虚弱：“手术要做。。。”
　　“什么？”医生站定了，面对着我。
　　我提高了点声音，带着决绝：“除了切除脑瘤，还要做换眼睛的手术，用我的。”

　　“这是一位英国名医的地址，他在神经科很有权威，但他已有些年纪，所以平日只是挂靠在各个医院的名誉医生，很少亲自出马，如果你能请得到他，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会高很多。我深切体会您作为母亲的心情，您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这只是我为你做的一点事。”
　　就在那位医生说给我这番话后，我按着地址找到了那位老医生的家，高墙阔门，深宅大院，花木扶疏，气派非凡。
　　第一天仆人听我说找老医生看病，直接拒绝了我，直说老医生不在，掩了门。我焦灼的在外走来走去，直等到天色渐晚，红霞灼云，一辆汽车驶过来，大门洞开，我冲上前扒住车边：“白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汽车没停，驶进了大门。
　　我跟在车后面大叫：“他还不到四岁，他脑子里面长了个肿瘤，求求你救救他。。。”
　　仆人推开我，大门无情的合上了。我爬起来看着汽车驶得远了。
　　晚上回去把子书暂时交给了小环，深夜又赶去白医生的宅子，夜深人静，连黄包车都找不到，我提心吊胆，摸索前行，等看到白医生楼上的灯火才发觉自己一身汗已经出来了。
　　我敲开门卫小窗递进去一个小包裹：“麻烦帮我递给白医生，带句话，救人如救火！”说着又塞给门卫一叠纸钞，门卫数了数钞票，打量了我一下：“你等着。”
　　我连连点头，焦急的等待着，夜风一吹，汗沁沁的后背阴冷冷的，只觉过了好久，门卫开了小窗扔出包裹：“我们老爷说了，不稀罕。”
　　我急的差点哭了，拍着冰冷的铁门：“大哥，让我进去跟白医生说好不好？让我进去求他！”
　　拍了半天，没有回应，狗吠了几声也停了，我顺着铁门滑在地上，把散落的那些珠宝金条收进了包裹，无力，愧疚，绝望从心底溢了出来。
　　怀远啊，娘对不起你啊，如果当年娘亲不耍心计服了两种日夜昙和蔓绮烟丝，你一定会健康体壮，如果当年娘亲在流亡时加倍呵护你，你一定不会在出生时就有肿瘤，这一切都是娘亲害了你，娘亲一点都不伟大，娘亲对不起你啊！

　　凌晨时分落了雨，秋雨纷纷，萧瑟悲凉。
　　我跪在大门之前，低着头，雨水顺着额发脸颊脖颈溶进湿冷的衣服。
　　大门开了，汽车驶了出来，随着我膝行目注，车却无情的开远了。
　　秋雨缠绵，秋风凄寒，地上的水流蜿蜒潺潺，越汇越多。
　　傍晚时分，汽车回来了，在我身边鸣一声笛又开了进去。
　　夤夜，雨停了，风过树摇筛下零落的水珠，我咽了口口水，抖抖擞擞，手脚僵麻，不忍挪移。
　　月华如水，星子闪烁，四周死寂，凄清一片。
　　周围慢慢亮了，清淡淡的阳光撒了下来，落叶盛着的雨水，闪烁着晶亮。
　　头一阵昏昡，眼前一片模糊，有脚步走进，一双皮鞋出现在我眼前，面前人蹲了下来，不可置信的声音：“小格格？”

　　醒来时已在医院，我忽的坐起来，喃喃着：“怀远只有三天的时间就要做手术了。。。”
　　小环上前按住我吊着点滴的手：“小芳，你疯啦。。。快坐好。你身体也很虚弱。不要担心怀远。已经有权威的医生为他会诊过了，明天就可以动手术了，而且是那个白医生亲自操刀呢。”
　　“真的？”我惊讶，怎么会？

　　“小芳，你遇到贵人了。”小环咪咪笑的，有点谐谑暧昧的。
　　我突然想起我昏厥前的那张“小格格。”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他没回英国么！
　　小环点了点头：“史密斯先生已经把你们以前的事情告诉我了，我没想到你在王府居然这么坎坷。之前你拒绝史密斯的理由只是因为他骗了你是么？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在自责。这么多年，他还对你念念不忘，足以证明他对你是真心的。更何况，这次怀远的手术会由白医生亲自操刀完全是因为史密斯的功劳。小芳，你们姐妹一场，容我罗嗦一句，这乱世动荡，能找到对自己好的人真的不容易。我也希望你幸福。”
　　我的思绪有点乱，因为牵扯到了怀远。卧回床上，我有些发呆。
　　有人轻叩病房门，小环低笑着小声对我说：“是他来了！”
　　我身体一阵僵硬，抓住小环的袖子：“我不想见他。”
　　小环不解的盯着我，然后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簌簌切切了一会儿，然后走回来，轻叹了口气：“史密斯先生听到你说不想见他很失望呢。他本来想亲自告诉你，他已经找到了适合给怀远换眼睛的人了。。。”
　　我闭上了眼睛。
　　“不，我不要接受那个献眼睛的人。我想自己给怀远眼睛。”怀远，你可原谅娘亲，让娘亲来弥补年轻时的罪薮。
　　小环拉过我的手：“小芳你何苦呢。。。你就好意接受了吧。”
　　我摇了摇头：“因为是他，所以我更不能接受，我不想欠他的。”
　　“我真不明白。”
　　不明白？
　　世事很多都想不明白。
　　但这件事情，我却想明白了。
　　因为牵扯怀远，我的思绪混乱了，但如果不是因为怀远，我是连混乱的可能都没有。
　　是的，我还在守着一份等待，等他回来。
　　我回头注视着小环的眼睛，轻声却很坚定的说：“因为。。。我不喜欢他，他不是他！”
　　小环怔了。
　　病房门前的人也怔了，片刻之后，门外的人转身离开，皮鞋的声音在走廊回响，越行越深。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史密斯到底是个绅士，没有因为个人原因阻挠白医生上手术台。
　　我，安静的等待手术结果。
　　十个小时后，被手术服包的只剩眼睛的白医生声音稳定的对我说：“手术很成功。接下来是眼部手术。”
　　我放下心来。
　　护士推着我进了手术室。
　　怀远就在我身边，我目光留流在怀远苍白稚弱的脸颊，恬淡的笑了笑。
　　怀远，不用怕，娘亲会守护你。
　　护士在我耳边说：“先为你消毒，请闭上眼睛。”
　　最后一眼，是满室的白色，然后是无边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