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秋》阿碧丝

2、穿越者最适宜家族

　　罗秋秋这才发现，她的母亲曦云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撵走小铮瞒过父亲，抱着秋秋溜出了家门。而母亲这一系列秘密行动的终点站，居然是——未央宫。
　　王宫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门口的卫兵把母亲拦在了外面。然而还未等卫兵出言驱赶，母亲就扔出了一块勾画着精巧的云纹的牌子。“我是卫家曦云。”她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便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宫门。

　　罗秋秋真的震惊了。
　　平时看起来迷迷糊糊、毫无主见的母亲，居然是一尊能够随意出入王宫的大神！卫兵看见她的腰牌之后，立刻点头哈腰请她通过。这一事实把罗秋秋雷得五体投地，天啊，她穿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家庭？该不会是公主和小吏私奔的爱情结晶吧？
　　可是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对劲……汉朝的皇帝明明姓刘，没听说过哪个王室姓“卫”这个姓氏啊……
　　未央宫不是一座宫殿，而是宫城城墙内的一组华美建筑群。漫步其中，就好像走在一座微缩型的小小城市。母亲抱着她在一座座殿阁间行走着，动作不紧不慢，好像对这里的道路非常熟悉。
　　“天禄阁。”看见一所挂着这样牌匾的建筑之后，母亲终于停下脚步，徐徐叹了口气。
　　然后整理好衣袍，恭立在白玉石阶前。
　　“曦云拜见族长。”
　　过了片刻，重重帷幕之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于是秋秋就这样躺在襁褓里，被母亲曦云抱着走进了殿内。
　　刚进去的第一印象是——很大。
　　第二个印象是——有很多书。
　　天禄阁里尽是两米多高的木质书架，一排一排摆着煞是壮观。不同于现代书籍，这个时代的书本材质多为竹简和绢布……所以一眼看去更觉庞大震撼。
　　从书架之间缓缓走出的，是一个银白色头发的苍老妇人。她身着纯黑色斜纹长袍，白色的长发高高挽在脑后。不过她的外表倒不显老，脸庞看起来也就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行动说话更是中气十足，几步就走到了曦云面前。
　　“这就是你给我带来的侄孙女？”老妇人问道。
　　曦云含笑扶正怀里的襁褓，然后低头小声说道：“小秋，叫姨姥姥。”

　　姨姥姥就是卫家的现任族长，姓卫讳星，全称卫星。
　　罗秋秋听到这个强大的名讳时，非常不华丽地喷了。天啊，卫星啊，美国的第一颗卫星还是公元后20世纪发射上去的呢，姨姥姥您领先世界两千年……
　　几人所在的天禄阁是王室的藏书楼，相当于大汉朝的国家图书馆。然而这个藏书楼除了储存书籍之外，也是每一代卫家族长的居所。卫家这个家族自从高祖时代就一直与王室相伴，每一代都担任着谶纬师的职责。
　　是的，谶纬师。
　　罗秋秋一开始误以为是称谓师之类的东西。直到听过曦云跟族长大人之间的谈话后，她才知道那两个字具有更加复杂的含义。
　　谶者，预示吉凶。纬者，通晓古今。
　　翻译成简单明了的现代汉语，这就是一个专门给皇室算命的神棍世家。
　　在这个相信命运的年代里，担任如此职责的卫家自然是地位崇高。然而这个家族有个很奇怪的特点，整个家族里没有男性，全是女人。
　　卫家的巫卜之术是传女不传男——这儿的女孩子从十四岁起开始为皇室推演观星，提供各种各样的预言。如果在十八岁之后想要找个人家嫁掉，那么可以卸去谶纬师的职责，以普通人的身份与男性结合。卫曦云就是这样一个例子，据说在卸任之前她司掌星图典籍，在王城之内都是赫赫有名。
　　卸任之后，谶纬师丧失之前的一切职权，姓氏从夫。她如同普通女人一样给他做饭、洗衣、生育子嗣……然而只有男孩是属于丈夫的。
　　如果生了女儿，那么女孩子将被送回到家族之中，使用卫家的姓氏。等到长大之后，又将成为新一代的谶纬师。
　　“居然到现在才把孩子带来……”老妇人不满地唠叨着，“果然女孩子嫁人之后，心思就总往那个男人身上偏了……”
　　“星姨，没有这回事……”曦云苦笑辩解。
　　“还狡辩！听说你这个孩子很聪明啊，不愧是咱们家出来的孩子。这么早就学会说话，学得程度怎么样？能够说几个词，还是能连成句子？”族长大人用一种学术研究般的热切语调说道，“对了，要是她已经会说话了，我们要不要教她认字写字？”
　　罗秋秋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实在是太佩服这位族长了。
　　教五个月的婴孩写字，亏姨姥姥你想得出来！
　　她没敢说话，只是听着族长大人自顾自地继续分析。“别人家的孙女都在一岁以后才能说出话来，咱们家的孩子这就提前学会了。”这个老妇人充满活力地挥了挥拳头，目光灼灼地说，“提前学会未来的能力，这也算是预知未来吧？这孩子真好，真有占卜预知的天赋！”
　　这跟预知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罗秋秋如今深刻地认识到，就算是在古代，也有一种人是不怕妖怪的。不仅不会害怕，他们还会对妖怪抱有强烈的学术研究方向上的好感……
　　——这个传说中的群体叫神棍。

　　“话说回来，我出生在这么一个神棍世家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啊……”当天晚上，当罗秋秋被老妈抱着回到家之后，她自己看着天空默默地想。
　　这一场未央宫之行让她知道了母亲曦云的旧日身份，也让她认识到自己出生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当然，母亲把这件事瞒过了罗家父亲和小铮哥哥。在回到家里之后，卫曦云依旧是一个依赖丈夫的妻子和天真糊涂的母亲。
　　罗秋秋也隐隐明白了自己之后的命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继承母亲“卫”的姓氏，成为家族新一代的谶纬师。
　　虽然这个职业是骗人的神棍，不过总体来说……似乎挺适合她的？
　　她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女，如果比拼“预知未来”这种事情，这个时代没人能够比她更强。她不仅可以说出东汉过后是三国，还可以轻轻松松地报出之后的朝代更迭，从魏晋南北朝一直到唐宋元明清……
　　除了这个神棍家族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女性骄傲独立地在这个时代生活？这样算起来，也许卫家正是穿越女最适宜的家族……
　　秋秋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到罗铮正太蹑手蹑脚地走到她旁边。只见男孩走到她的小床前，低下脑袋，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娘说了，昨天晚上是你救了我。你真厉害，妹妹，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是来道歉的？
　　罗秋秋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这个笨哥哥了，知错能改的孩子最可爱了。
　　然而就在这时，罗铮的另一个行为却粉碎了她刚刚产生的印象。“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妹妹。”四岁的小男孩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低下脑袋，在她脸上飞快地留下一吻。然后仿佛不好意思一般，他飞也似的逃掉了。
　　居然被一个还没有发育的小正太……非礼了……
　　罗秋秋的小心脏顿时一阵哀嚎。这一辈子她是小孩子，上一辈子她是沉迷二次元世界的大龄宅女……所以无论从哪个层面来看，她都是一个感情生活为零的废柴……刚刚那一下完全可以算是她的初吻。
　　这个该死的蠢货小哥哥……
　　天可见得，那是她整整两辈子的初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