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秋》阿碧丝

1、谶纬师

　　——辛苦念书十几年，一穿回到公元前。
　　罗秋秋觉得自己的穿越就是一个悲剧。
　　前世她是一个25岁的大龄宅女，在某家知名公司做游戏原画师。公司的工资标准本就不低，再加上她自己接了一些插画之类的活儿，每月都能拿到颇为可观的收入。
　　她挺喜欢自己的工作。上班时间宽松，注重能力和成果，而且工作之余她还可以看漫画或者打GAL-GAME。在别的单位看同人本显然是玩忽职守，然而作为原画师的她只会收到这样的问候：“嗨，又在学习充电呢？”
　　这是一个多么适合她性格的工作啊……结果一夜之间，她穿越了。
　　她不是那种柔弱无助、自怨自艾的小女生，既然事实已经发生，那么她就必须学着接受。然而无论如何，她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怨念。在人生最欢乐的时候被扔回一个没有网络、没有空调、没有漫画而且重男轻女的时代……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悲剧吗？
　　穿越之前的一切就好像梦幻泡影般，“噗”地一下就消失不见。她正在学着忘掉过去的名字、工作和人生，只用现在的新名字称呼自己，罗秋秋。

　　从周围人的谈话中，她渐渐了解着关于自己的情况。如今她身处西汉的首都长安，家境属于这里的中等水平。父亲是一名普通侍卫，跟母亲曦云相当恩爱。两人在四年前有过一个男孩，算是罗秋秋的哥哥。
　　罗秋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鄙视那些穿越小说——直到自己真“穿”了，她才明白以前看的穿越文有多不靠谱。某些女主角居然会抬起自己的小胳膊仔细看看，然后惊声尖叫：“这不是我的手！我怎么会在一个婴儿的身体里？”
　　可现实是，这种情况完全不可能发生。因为新生婴儿只能看见自己面前10厘米的范围……比瞎子强不到哪儿去。
　　罗秋秋只能借着面前模模糊糊的影像，勉强判断出父亲、母亲和哥哥这三个人而已。至于外边的时代情况，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她曾经试着分析过自己的前途，结果发现未来也是一片昏暗无光。作为一个平民家庭的女孩儿，她在古代显然不能找到像样的职业。化学系毕业生还可以造造玻璃做做肥皂，可她能做什么？在汉朝画游戏CG吗？
　　这么算下来，她未来的最好可能也就是找一个同样中等家境不算有钱的人家嫁掉……前提还是有人愿意娶她。
　　“捏捏……”正当她开始考虑长大后是不是要努力学刺绣做古代妇人的时候，胳膊上的一阵痛感把她从神游中唤醒。她仰起头来，正好看见一张粉嫩嫩的男孩子的脸。
　　——那是她的“哥哥”，罗铮。
　　如果换做以往，她肯定会揉一揉这个小正太的脑袋。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本人可是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孩子。
　　如果说对方幼小可爱好欺负……那么她就是幼小可爱好欺负乘以二。
　　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婴儿。他伸出右手，戳了一下罗秋秋的小脸蛋。他纯粹是把自己的妹妹当成了一个大号玩具，这一会儿捏一捏，过一会儿又扯一扯。
　　秋秋都有点儿想哭了。她虽然有着成年人的意识，身体却是五个月大的婴儿。这种时候完完全全没办法反抗，只能任凭面前的男孩蹂躏玩弄。
　　过了一会儿，她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不就是被小正太调戏了么……”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这根本没什么啊，算不上什么大事。就连被脱光光洗澡澡换尿布这种事情我都经历了，羞耻心什么的早被我抛到十亿光年外了……”
　　她就这样自我催眠着，然而就在这时，男孩却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床边，重新在屋里寻找目标。
　　在四岁的小罗铮看来，面前这个“妹妹”不管怎么捏都不哭，一点儿也不好玩。
　　他探着脑袋四下张望着，然后就看到了桌上的烛台。烛台的火苗红红的，雀跃般的一跳一跳，看起来煞是有趣。
　　“还是这个好。”男孩在心里这样想着，咧嘴笑着地探出了手。

　　于是罗秋秋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她的小哥哥正抱着桌子腿用力摇晃，打算把那个烛台摇下来。
　　先不说烛台上的尖锐棱角，单单热油和火焰就足够送男孩一命归西。
　　“蠢货，赶紧住手啊！”罗秋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叫出声。
　　等到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作为五个月大的孩子……似乎是不该学会说话的。
　　可是她现在不但说了，说出来的还是很流畅的脏话。
　　男孩也被妹妹的突然开口吓坏了，停下手来看着她。
　　“对，别动。”她小心翼翼地继续安抚，“就这样，别动……”
　　然后两个孩子的母亲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冲过来把罗铮抱离了危险区域。
　　※ ※ ※
　　《五月龄女婴见义勇为救哥哥，是少年英雄还是妖魔作祟？》恍恍惚惚中，罗秋秋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个标题。
　　该怎么办？
　　救人简单，救人之后如何应对才是难题一件。
　　不到一岁的小孩子开口说话，就算在现代也是奇闻一件。更不用说消息闭塞、思想保守的古人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怪事会不会被当成妖魔附体？呃，古人对妖怪通常怎么处理？
　　罗秋秋回想着自己看过的《西游记》《聊斋》等作品，忽然开始担心自己的新父母会不会把自己弃置荒野了……
　　她是一个穿越者，从某种意义上说，跟附体妖怪也没有多少区别。如果自己的父母把自己扔掉……如果自己被扔掉的话……那么她就不用担心“如何在古代生活”的问题，直接看看死掉以后能不能再穿越回去算了。

　　“小铮，你妹妹真会说话吗？”现如今，曦云正坐在一旁，向男孩罗铮确认刚刚的细节问题。
　　“嗯！”小铮使劲点头，“她对着我吼的时候，看起来好吓人！”
　　罗秋秋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正太哥哥，知道自己的大喊大叫绝对瞒不过去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父母会怎样处理这个妖怪女儿？
　　在这个家庭里生活了五个多月，她对父母的性格也多少有些了解。母亲卫曦云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性，相夫教子，一切以丈夫的意见为重。她有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把丈夫当做自己依赖的对象。
　　她觉得母亲知道这种事情之后肯定会惊慌失措，然后跑去找父亲商量对策。所以之后自己是死是活，全都取决于父亲手上……
　　然而曦云听完儿子的讲述之后，却径自走到了女儿床前。“来，叫娘亲。”她笑眯眯地说道。
　　罗秋秋完全没料到这种反应，怔了一下说道：“娘……”
　　等等，母亲为什么完全不害怕？五个月就能熟练掌握语言的孩子，应该已经脱离了“天才儿童”的范畴，走进“妖孽”的领域了啊……
　　“真不愧是我的孩子。”母亲抱起秋秋，兴奋地转了个圈儿。她用一种近乎喜不自胜的语气说道，“小秋，相信我，你以后肯定能做一个最好的谶纬师！我过两天就会带你回家族一趟，让她们知道我女儿这么早就能开口说话……”

　　罗秋秋被她弄得目瞪口呆。
　　等等，难道母亲才是隐藏身份的真正妖怪？
　　“家族”是什么？母亲出嫁前所在的娘家很厉害吗？还有那个什么称谓师又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