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秋》阿碧丝

3、罗秋秋的童年生活

　　罗秋秋的童年过得既充实又神奇。
　　三岁那年，她就能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埋着小脑袋读《本经阴符七术》。她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穿越前的心智，因为曦云老妈非但不在乎她的异常，还拼命鼓励她往更加异常的方向发展。
　　之所以三岁之前没有读书……只是因为现代汉语跟隶书的差别挺大，她得花时间学习认字写字。
　　在七岁那年，她被曦云送到了卫家宅院。就像族长大人所说的那样，身为女孩的秋秋必须回归家族。卫家历任族长的居所是王宫天禄阁，不过大部分成员居住的地方却是长安城西的别院。这个纯女性家族的成员并不兴旺，目前在世的也就只有二十几人而已。二十几名大大小小的女人居住在宽阔华丽的宅院里，有两倍人数的仆妇伺候……这件事怎么看都很奢侈。
　　秋秋的消失自然引来了家人的疑心，然而曦云却面不改色地告诉丈夫，他们的女儿秋秋已经死掉了。
　　怎么死的？
　　带着她看龙船，其间人流拥挤被人贩子抓跑了。
　　卫曦云装作毫不知情，跟着丈夫一起寻找女儿，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按照当时的惯例，下落不明的孩子都被当做夭折。后来罗侍卫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儿子小铮也是这般解释。
　　这个谎言从始至终都是曦云进行策划，她是一家三口中唯一清楚罗秋秋还活着的人。然而在看到儿子睁着大眼睛问“妹妹呢？妹妹去哪儿了”的时候，她还是因为女儿的“死亡”感到了莫名的惆怅。
　　※ ※ ※

　　罗秋秋七岁这一年见证了自己的死亡。
　　假死离开，金蝉脱壳，然后正式成为神棍家族的见习谶纬师。
　　她其实有点儿想念之前的家庭。罗家爸爸是一个好父亲和好丈夫，母亲曦云跟他恩恩爱爱和和睦睦。剩下那个哥哥小铮虽然总是喜欢欺负她，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人。
　　卫家的宅院虽然宽敞，但是完全没有儿时的温情。几个表亲家的孩子都躲着她走，就算想要跟她亲近，也被自家的亲戚骂了回来。人人都知道这个名叫“秋秋”的女孩子受到族长大人青睐，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嫉妒之心。有的人在心里这样琢磨：“现在她有族长大人庇护风风光光，等到族长死了呢？”还有人已经盘算开来，“这么小的黄毛丫头能成什么气候，到时候有她好看！”
　　在搬进卫家大宅的第一个晚上，秋秋做了一个梦。
　　一开始她又变成了前世那个游戏原画师，她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追着她骂：“叫你不好好念书，叫你不好好念书！好端端地跑去画什么游戏，你看看，最后弄得自己穿越了吧？倒霉了吧？”
　　这个梦境无比荒唐，可她梦里却相当清醒。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偏偏就是无法醒来。她在梦里缓步前行，然后，就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她看不分明，然而他却朝她伸出了手：“你回来了呢，阿秋。”
　　是谁？为何感觉如此熟悉？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那个人的声音低沉而悲伤，“就算已经知道了结局，你还要再尝试一次吗？这不值得……”
　　明明是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她却感觉到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量迫使她做出了回答。“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罗秋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实在是怪透了。她完全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是谁，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
　　然而梦境却在这一刻消散——
　　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她只听见那个白衣男子发出长长的叹息：“原来这就是你的‘愿望’吗……我知道了，阿秋，既然你选择了坚守，那么我也不会背弃承诺。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前世，今世，来世……永远。”

　　“嚎什么呢！”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把她从梦中唤醒。
　　罗秋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思绪还没有从那个怪梦中脱离。她琢磨着这个梦境会不会有什么特殊含义，然后抬眼就看见了蓝锦。
　　卫蓝锦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按辈分算是秋秋的表姐。在所有排斥秋秋的表姊妹中，她是最令人讨厌的一个。“在院子那一头就能听见你在这里喊，好像是有什么人要死了但你不愿意之类的。”蓝锦单手叉腰，皱着眉头数落她，“我得告诉你啊，你在外面怎么说梦话都行，可是来宅子里住就得学点规矩。大晚上的在这里鬼哭狼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卫家都是女鬼和泼妇呢。”
　　罗秋秋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蓝锦的母亲一直没有辞去谶纬师的职务，蓝锦这个女儿不过是她在外欢好的产物。母女两人在家族宅院里多少有点势力，那些排挤秋秋的人就以她们两个为首。
　　秋秋曾经亲眼看见蓝锦暗中找到她的仆妇，命令那些下人把她的食物倒掉。她默默地记下了这些事，什么也没说。要不是她穿越过来占了先天优势，还指不定被这个蓝锦怎么欺负呢。
　　罗秋秋一直没把自己的姓氏改成“卫”。
　　她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华丽的大房间里，身边只有几名不怎么尽心的仆人。她归属于母亲的家族，但她一直用父亲的姓氏称呼自己罗秋秋。一方面是因为她用习惯了懒得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对这个卫家实在没什么好感。
　　目送着蓝锦离去，罗秋秋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做神棍家族的人也没什么好处嘛，至少姓氏就难听得要命……卫蓝锦，卫蓝巾，听起来简直就像‘卫生巾’一样。”

　　在卫家的所有女人里面，跟罗秋秋关系最好的却是姨姥姥卫星大人。
　　罗秋秋隔三岔五就会被叫到天禄阁，帮着这位族长登记来客和收拾竹简书。这一段时间下来，她已经把相关的工作做得轻车熟路。
　　当然，关于族长的特别赏识……也是卫家那些女人妒忌排挤她的重要原因之一。
　　“小秋丫头，过来一下。”姨姥姥又开始乐呵呵地叫她了。
　　“好的，来了！”罗秋秋应了一声，立刻小跑过去。
　　她最近被一次次地支使着做免费童工，不过事实上，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地方。作为一个宅女，她向来喜欢独自一人沉湎进书本的世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有着庞大书堆的天禄阁再适合她不过。
　　竹简古书读起来有点儿麻烦，但是慢慢习惯了也没什么问题。
　　这是求知若渴的萝莉童工和老奸巨猾的奸商婆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段时间下来，这种古怪的关系倒也处得和和睦睦。
　　然而正当罗秋秋抬起小脑袋，准备询问这次又有什么活要干的时候，姨姥姥大人却冷不丁说了另外这么一句：
　　“再过几年，你要做好继任族长的准备啊。”
　　“拜托，姥姥，”罗秋秋完全没当回事，随口应道，“您就别讲笑话逗我了。”
　　“现在家族里面的女人基本都是蠢货。”黑袍银发的族长大人尖刻地说道，声音低沉。她好像是在对秋秋说话，又像是纯粹的自言自语，“一代不如一代……这群蠢货一个个都像是炫耀羽毛的鸟儿，只知道利用家族的特权买东西摆排场。以前你母亲还在的时候，起码还可以叫她帮忙。可是等到曦云那孩子嫁人之后，整个家族里连个有最基本理智的人都没有……”
　　“可是——”秋秋被说得怔住了。
　　“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会尽可能地帮你铺平道路……”老人的声音极轻极轻，如同叹息，“只是小秋你要快一点长大啊……”
　　罗秋秋不知该回答什么，却听姨姥姥忽然又呵呵笑了起来：“小秋丫头你接任族长最合适了！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好姑娘，五个月就可以流畅说话了，这一点就跟我们的第一任族长大人一样哦！”
　　“拜托姨姥姥你能不能别再提那件事了……”
　　族长大人就好像一个唠叨的祥林嫂，一有时间就说起秋秋学说话特别早的事情。这些年跟在她身边，罗秋秋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最后族长大人叹了口气，摸了摸秋秋的小脑袋：“先不说那么远的事情了，就说最近……过几天陛下要去泰山封禅，我得把天禄阁留给你了。我知道你喜欢这里的书，这一段时间拜托你照顾它们吧。”
　　泰山封禅是极为神圣之事，自然要带上作为首席占星专家的卫家族长。
　　罗秋秋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没办法出言拒绝。她认命般的点了点头，心想族长大人拿她当童工用又不是一天两天。就算族长大人没离开她也得干活，现在只不过是工作了稍微增加一点罢了。
　　罗秋秋点了点头，说：“好的，姥姥。”
　　这一年罗秋秋8岁。汉武帝率十八万步骑浩浩荡荡地前往泰山，为了纪念这次封禅的壮举，改年号为“元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