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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毒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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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柏延对毕圣子是什么态度捉摸不清,没敢擅自讨好,规规矩矩地坐着,之后也没再失礼数。
白马客栈的事白辞鞍记得不算很清楚,但也是迷茫记忆里还算是清晰的一件事了。若是能慢慢想,大抵也是能记起来不少的。
毕庄夷摆了摆手,起身道,“你们二人慢慢叙旧,我到内屋去,勿来扰我。”
白辞鞍送他走到庭前,正要转身时,被毕圣子拉住了。
他低声道:“阎魈的事情,回头来内屋再议,其他事情都以自保为上,勿蹚浑水。”毕庄夷很是清楚,皇家朝廷的浑水,可不是这么好摸的。能入的了水,就决计难趟上岸了。
他不希望自己的徒儿也去为这场博揜下注,这同市井粗夫有何不同?不过是赌的恐怖多了罢。
在夏柏延的视角里,白御璇和毕庄夷笑着嘱咐的两句,微微作揖,然后目送师尊离去才姗姗然归坐。
他眯了眯眼,笑道:“白师弟真是一片孝心,想来这么多年了,初心不改,任是少年。”
“夏师兄不妨直言,”白御璇不跟他打太极战,也不认同他少年不少年的话,“可是有需要师弟我帮忙的地方?”世间商人无利不起早,夏柏延也绝不可能是个例外,他只是需要一个直接提出而“不伤感情”的理由。
无妨,那就给他。
夏柏延眉间隐有愁色,“辞鞍,那师兄就直说了……这些话我也就同你说说,你听听便是,莫要传出去。”
见白御璇颔首,他才继续道:
“当今圣上尚且年幼,无掌权之能,国师阎棎俞以‘代政’知名欲掩不臣之心!”夏柏延句句铿锵有力。
白辞鞍因着毕庄夷和万祁有意无意的规避,对于天家事了解的并不多。但在听到“阎棎俞”这个名字时心里却没有多少震惊和讶异。能穿成那样锦衣衾段的,怎么可能是等闲而泛泛之辈。
唯一值得惊讶的,是白辞鞍以前竟然能与皇家人有交集。
“师兄此言何意?是想让御璇帮什么忙,还请明示?御璇并不明白。”白御璇未等夏柏延回答,摇摇头,继续道,“只怕是师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自认从未与天家有过什么密切的联系,谈不上相助之名。”
但夏柏延可不这么认为。当今局势,谁人不知白辞鞍与当朝国师交好?平民百姓或许不大清楚这圣旨因何而下,但凡是上了“天家权势”这一赌桌的,心里头明白阎棎俞阎国师挟天子以令诸侯,强迫圣上下旨寻找“白辞鞍”这人。
一个个可都精明着呢。
夏柏延笑着,语气就像是挚友交心,“御璇说笑了……”他又想到某种可能,微微蹙眉问:“白师弟可知阎魈、阎棎俞此人?”
“知。师兄提起他作甚?”
夏柏延长长地叹了一声,缓慢而又忧急道,“此人,乃是天子座下第一大毒瘤啊!他不得不除!”听上去到颇有几分忠诚良将的意味,但若是来个知晓内情的人停着了,怕只觉得讽刺。
白辞鞍少见的怔了一下,随后神色莫辩,嘴里一字一句喃喃道:“第、一、大、毒、瘤啊……”
怪不得,初见那人,总觉得他是连玉玺金裘也裹不住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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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柏延告诉他,自阎魈被送回京城后,阎旱和薛瀛在匡扶一无是处的废物太子,还是支持初回京城的七皇子一事上,频频起摩擦,整个朝堂明里暗里的拉帮结派,平静的海面下卷起山雨欲来的暗流潮涌。
最后皇帝阎旱发话,暂且观察,拉帮结派的一律按我朝律法处置。之后把阎魈调出去历练,时不时敲打两下,而废物太子则被冷落下来。
见此情状,上赶着来巴结阎魈的人不在少数,阎魈一个没留,统统挡了回去。恰好赶在边境战事突发,朝堂武将无几人可用。阎魈自告奋勇欲披肩挂帅,带上自己举荐上来有军事之才能的蒋驰迁做副将,得皇爷应允后,连夜赶往南野边境——此后一战成名,前有“关羽温酒斩华雄”,现有“阎魈醉酒取关城”,少年将军的名声在南野和京城老少皆知。
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一年后,阎旱为七皇子阎魈与丞相之女指婚,却在大婚当夜欲强此女。在当夜,消息还未传出来的时候,阎棎俞与废物太子宣要谋反,经历了半年的躲躲藏藏,成功在阎旱野猎时将其残忍虐杀!
对外却宣称:阎旱非正统,且在之前欲将阎魈改立为太子,而阎魈作为其子为匡扶正统,才当即宣布谋反,现会扶持真正的皇家血脉——曾经的废物太子继承皇位。
众臣并不信他一人之言,嚷着要将阎魈和旧太子以谋反之罪下狱;直到阎魈在朝堂上丢出一纸阎旱之父的手书和当年宫里头的老人作人证,人言才慢慢压了下去。
除了当时朝堂上亲眼耳闻目睹过的大臣以外,那封手书里到底写了什么,那些做证的老人说了什么,都无人知晓。
在半年后的现在,京城局势彻底稳定下来时,另一个问题才渐渐浮出水面——阎魈既不是正统,“阎”姓氏为何要保留?可是同其父阎旱一般存有不臣之心?!
朝堂上又分了两派:一派认为阎魈留下就是天子之患,理当铲除;另一派却认为阎魈为天上赐予我朝的英才,文武双全、忠国忠民,上有从龙之功,下有一扫南野之实,可谓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此般人才不可多得!岂是容你能说杀就杀的!?
白辞鞍明白过来,夏柏延是“天子派”的人,这次朝堂的纷争才是他找过来想要解决的问题。
***
内屋。
“……师尊,他与我讲的就这些。”
毕庄夷久久不言,“你可知丞讳帝乃何人?”
白辞鞍摇头,“徒儿不知。”
“阎旱与其后的独子,阎蒙,阎寻之。”
***
白辞鞍吩咐了几个内侍打热水,解了外衣,随手翻着小册子。坐了会,人还不见来,又认认真真理上了衣捧了书提笔看。
他又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他有耐心得很。
倒是屋上那个先顶不住了。
窗口一阵窸窸窣窣,殷玄一脚踹开窗子,身上裹挟着夜风就窜进了屋里。白御璇早就等着他了。
殷玄这次来,是以归属者的身份见他的。他微微作揖后,直到白鬼早就在等他了,也不再虚与委蛇,“白鬼,”
白御璇缓缓将朱笔放下,坐姿更放松了些,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阎旱和我舅薛瀛都没死,涫老也在京城。”涫老是谁白鬼知道,自不必再说,殷玄将其跳过,“您让我查的盛颐,作为毕圣子的传话人,将京城里里外外发生的动荡和改朝换代等等都以书信的形式写给了毕圣子……”
“停下。”白鬼微微蹙眉,在殷玄的余光里神色蒙昧不明,看不真切。
殷玄闭上嘴,单膝着地,一副尊敬的样子。
他没有耐心、更没有时间去听殷玄讲这些鬼堂里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的废物信息。“我想听的事,你不愿意说?”
殷玄安静。
在几秒后改口继续道,“阎棎俞中了咒印,世界上唯一一株可以为他解毒的问灵草在锦衣镇。还有‘祟师’。当年下咒之人是于晏浊,您的父亲——知之者称其为‘白叔’——与燕湳、姬玄、于宴浊和涫老有关系。”
“你呢?”
殷玄皱眉,抬头,“……什么?”
白鬼笑了一声,“你又是什么。他们认得,你又如何能不认得?”话说的在理,但殷玄自己清楚,他说不认得也真不认得。白鬼不知道他们几个之间混乱而恶心、肮脏、下流的关系,一群互相猜忌的人凑在一起,你还指望他说什么掏心掏肺的真心话给你听听?
——做梦。
白鬼像是随口一问罢,之后不再发问。
“白鬼,您至今腹部抽痛的原因并非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是后天形成,至于逆无可逆尚未可知。”殷玄猜测,“也许……是幼时受到过什么重伤之后的遗留之患?”
白辞鞍捻着小食的手上一顿,身影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摆手道,“你先出去罢,至于归属之事……”
殷玄跪着。
“我收到了你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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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庄夷推门进来,白辞鞍刚洗漱完,脸色还有些白,半个身子都倚在床上,见人进来,笑着打趣道,“师尊平日里可都睡得早,今日怎么惦记起徒儿来了?”
毕庄夷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红枣味,问他,“又吃枣饼了?”
白辞鞍晃晃脑袋笑,“是的呀,师尊要不要来一个?”
毕庄夷无奈摇头,“你呀……还跟个小孩似的,贪嘴的很。”他走到窗前,给白辞鞍关窗的时候,感觉这窗拽上去有些晃了,皱眉问,“你怎么这窗了?昨日还崭新的,现在就摇摇欲坠了?”
“推窗的时候力气太大,推坏了点儿,不碍事的。”
毕庄夷没再多问,替他掩上门。
“早些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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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白马客栈旧址。
昔时的白马客栈被推翻后,又重新建了一栋酒楼,载歌载舞,无论是白日青天还是云阴黑昼,顺着丝锦绸缎泄落下来的春光总勾着人心,没有个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