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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南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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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经来不及了。高宁远的皮肤下层出现了一团团虫卵,在脂肪中剧烈蠕动着,发出“滋滋滋”的水声。看的白辞鞍差点把早饭给吐出来。
崎烂伸手抓着白辞鞍连退两步,手脚冰凉。
***
锦衣街上,几声吆喝拉开了沉闷的午后,四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沉闷的金乌欢送着晚阳的赞歌,雁南飞去,锦衣街上依旧花红柳绿,笙歌里伴着几声欢喜的鸟鸣。今天算是暖和的了,可阎魈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在毕庄夷递茶给他的时候也没反应归来。
毕庄夷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在想什么呢,病都没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脑袋里在想什么坏心思。”
阎魈觉得师尊给徒弟倒茶实在是有违天理,于是又将茶端回给了毕庄夷,说:“徒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倒是师兄,身子骨比起徒儿还要差些。”
毕庄夷说:“有我照顾着,他就是身子骨再差,也出不了什么三长两短。”
崎烂的身份还有待查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白辞鞍中的是“南蛊”的,就连阎魈自己也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何况崎烂还当场给出了有解的结论和触发的方法。在毕庄夷和崎烂二人吵架后来看,崎烂的气质和神态好像也发生了一点微弱的变化。人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与习惯相悖的改变的——除非她不是人,要不然就是被夺舍了——可如果真的是被夺舍了的话,毕庄夷还会留着这么一个祸患在身边吗?
阎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醒茶等一系列动作做的炉火纯青,说:“确实,便有劳师尊了。师尊可否代替我向师姐问一问,师兄身上的另一只‘雄虫’是否就是在身边的某个人身上,这样也好事先有准备。师尊觉得呢?”
毕庄夷没有迟疑的一点头:“嗯。”他感觉到阎魈话里有话,但很多年没再遇见这样的人了,一时间不太习惯,就没有明确观点。
双生虫,双生蛊。
“双生”这个词意味着同源生、同根死,白辞鞍被高宁远死死掐住了脖子,几近窒息,于是阎魈也感觉到咽喉处传来的死命疼痛。
他刚欲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地冷汗直流,因为说不出话来,就抬手指指自己的咽喉,死死皱着眉,用口型对着一旁的毕庄夷道:“白辞鞍……危险……”
毕庄夷瞳孔骤缩,忙问:“你说什么??御璇怎么了?!”他在脑海里飞快地回想起白御璇走之前说要去的地点——是了!客栈!
御璇说过,那家客栈离暗庄不远,附近比较近的只有几家,而最近里风暴中心最近的、最有可能闹邪祟的,就只有“白马客栈”!
毕庄夷想一个人去,但耐不住阎魈抓着他不放,也只好拎上他,马不停蹄的赶去白辞鞍那边,带上他也方便知道御璇那边的情况是否有转变。
***
白辞鞍那边的情况其实也还好,他自己不是很疼,毕竟有了阎魈为他分担了一半的伤痛,也好受不少。
崎烂只是个很普通的弱女子,但她药、毒那些阴的玩的都花,三下五除二就从袖子里掏出三根细长的银针,从后方狠狠刺入“高宁远”的穴位。
“高宁远”痛叫一声,一拳砸向手无寸铁的崎烂,被崎烂从侧面堪堪躲开,肉拳裹袭着拳风,重重砸在了门上,那里外上了锁的房门竟被硬生生的砸开了一个窟窿!正中人头。门口端着水路过的小二被这一拳砸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血肉模糊的脸还鼓着血泡,恶心极了。
这个力量……
简直恐怖如斯。
白辞鞍顿觉后怕,还有点应激反应似的晕血。他知道毕庄夷和阎魈很快就到,但他们到来之前,他还得好好活着。
客房里的住户们也听见了声响,这毕竟不是隔音很好的客栈房里,走廊上的动静更令人不安。除非他们聋了,不然肯定会出来看看,然后就成了这样一幅景象——
住户们眼神空洞,身上的锦衣绣袍也挡不住身上的死气沉沉,他们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本能地受到“领导者”的召唤,从屋里出来。衣衫褴褛,腐败不堪。整个走廊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比起那一堆堆的虫卵还要让白辞鞍难受些。
这些“行尸走肉”曾经也都是活人。
这里的人白辞鞍都很熟悉,甚至能说出他们前几天都在干些什么:买菜的老婆婆、跟他笑嘻嘻聊天的小少年、问路时脾气最好的老爷爷、名落孙山的书生……
崎烂一个女子在此时竟也不显得慌乱,她趁着“高宁远”“呼朋唤友”的空隙,和白辞鞍对视一眼——从窗户跳下去——而后率先冲了过去,身手简直不像是常年泡在毒药堆堆里的人。
白辞鞍紧跟而上。
现在的“高宁远”体型实在太大,就算是身体上反应过来了,行动也赶不上,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骗来的猎物们跳窗而逃。
不过嘛,猎物就是猎物,逃不掉的。
***
阎魈被飞驰的骏马颠得脑袋疼,但又不想耽误行程,只好忍气吞声。
竹林间的落叶泛着枯黄,有一些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突如其来的马蹄踏了个稀碎。毕庄夷整个人都是憋着气的,他满脑子都是御璇,都是崎烂说“我也一起去”的样子。好在路不长,阎魈一眼就看见了从二楼一跃而下的白辞鞍:“哥哥!你们还好吗?”他的语气有点虚弱。
毕庄夷看了一眼破开的窗户和白辞鞍发抖的右手,一把将人拉了上来:“你师姐呢?”
“她比我先下来,应该还没逃远,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等我。”白辞鞍大口喘着气,坐在马背上感受着飞一般的速度和难受的颠簸,“师尊……那边!”
他指着那道不明显的身影。
只用一眼——“崎烂!这里!”
“高宁远”还在后面狂追,声音隔着一里路怕都是能听见。毕庄夷还不明白情况,却也知道此时的危急:“高宁远?怎么招惹他了?”
崎烂玉足在树干上轻点,稳稳当当的落在马背上,被这样的起伏差点晃得站不住脚,“爹,你到底有没有看自己选的是什么马啊?”她很快又离开马背:“这根本就站不住脚。而且我们根本没招惹他。”
阎魈身上的痛苦缓解了很多:“哥哥,你是不是被人掐了脖子啊?都发紫了。”
“嗯……”白辞鞍有点窘迫,“还好吧,不是很疼。”
毕庄夷无心回应,因为“高宁远”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可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
他没有把速度减下来,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四人回到了暗庄,暂时安全。
阎魈的心一直跳的很快,白辞鞍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安,藏了藏受伤的手臂,看了阎魈一眼,说:“怎么?”
但他脖子上的掐痕是藏不住的。
那就像一只魔鬼,依附在白辞鞍的身体上,在各种各样的时候来骚扰阎魈的心智,让人抓狂,且不知为何。还很容易把脾气发在无辜的人身上。
阎魈没说话,摇了摇头,特意不去管白辞鞍担忧的视线,很自觉地和毕庄夷走进房间。
啪。
空气重归寂静。
崎烂没有受伤,见阎魈不在,拉着愣神的白辞鞍坐下,说:“能确定了,‘雄虫’就在阎魈那里。你想好要怎么处理了吗?”
他摇头。
“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跟他开口,说‘我不要你了’?”白辞鞍问,“他……毕竟是我弟弟吗。”
崎烂说:“你下不去手,我帮你。就说是他得罪我了,师尊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把他逐出去就好了。”
白辞鞍不太赞同,“师姐,那他也还不一定是皇室呢。如果真的是,那我们江湖中人搞死了一位皇子,还不是得挑起两方战争?到时候也会有不少人指责我们的行为,内斗也还是会有,外敌皇室不也一样没少?”都是一样的。
崎烂摇头:“御璇,这不一样的。如果是第一种,也就是把他留下,那么内斗时站在我们对立面的侠士会更多;而第二种就恰恰相反,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相比起来,第二种情况于我们不是更好吗?”
白辞鞍只好承认,自己实在是说不过崎烂这个师姐。
***
“我就直接问了,棎俞,你知不知道‘雄虫’在你的身体里。”毕庄夷冷着脸问。
阎棎俞笑了笑,说:“师尊好厉害啊,猜对了。这是怎么了?”
毕庄夷几乎认定他是在装傻,于是说:“你知道‘南蛊’之虫是危及生命的吗!你哥哥——御璇的一辈子都会糟蹋在你手里,你,你知不知道,他会生不如死啊?!”
阎棎俞的笑容依旧毫无破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徒儿棎俞从未想过要师兄的命,但是一辈子的话。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毕庄夷瞪大了眼:“你!”
阎魈说:“我喜欢男人,师尊难道不喜欢万前辈吗?总不能喜欢崎烂师姐吧。还是说,‘万崎烂’就是万祁呢?”
未等毕庄夷怒斥,他又继续煽风点火:“哦,是了。要是师尊您喜欢上了万祁前辈自己的替身,他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伤心的吧。要是我,我就会很难过呢。”
反感和悲伤的情绪被阎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推上了顶峰。
毕庄夷已经很多年没有从别人口中听见“万祁”这个名字了,突然间在一个身份存疑的年轻后辈嘴里听见还有点不真实感。
明明前几天才从万崎烂那儿听过的,这回儿就又新鲜起来。
他竟直接笑出声来:“他?哈,他早回来了。你也不用在我这打听了。”他的声音温柔起来:“‘万崎烂’就是万祁,‘万崎烂’这个人本就是不存在的。我这个人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咱们直接点,你就告诉我——你会不会伤害御璇?如果会,那……”
阎棎俞的笑容淡了下来,说:“不会,就算是‘雄虫’让我疯了也不会。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阎魈很冷静,但那汗涔涔的手藏不住秘密。
***
白辞鞍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得把阎魈送走的,所以这几天为了平衡一下自己不舍的心情,一直在若有若无的避着阎魈。
直到他看见一封加急书信。
那时他就知道,一切都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