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女》温昶

46、三滴众神泪（1）

　　“你们怎么来了？”蕉娇问。

　　“你没事吧？”程橙问。

　　蕉娇摇头，“我没事。”

　　彦燕化做人形，揉了揉摔痛的手臂。

　　程橙和彦燕看着完好无损的蕉娇，悬了两个月的心终于放下来，“没事就好。”

　　程橙和彦燕怎么也没想到当时一个普通的决定竟然会让她们和蕉娇失联两个月之久，蕉娇也没想到一个寻常的出行差点儿让她困在海岛一辈子。

　　彦燕心中一动，盯着蕉娇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她偏偏头，有些不敢置信：“你……得到了什么？”她为什么有种想要下跪的感觉？

　　蕉娇被问得一愣，又一下子想到彦燕也是鸟儿，忙将神农鼎拿出来，“我得到一滴众神泪，是神鸟精卫的。”

　　彦燕抽了一口气，明白了想下跪的感觉来自哪里，“上古神鸟竟然真的存在？！”

　　蕉娇脑海里闪过刚刚看到的一切，迟来的激动击中了她，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对，精卫存在。”不是传说，不是别人所述，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上古神话里的神鸟精卫。

　　蕉娇和程橙目光对上，程橙的眼睛也发出前所未见的光彩，像是埋了五百年的种子突然冒芽。蕉娇此刻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远古诸神都是真的。精卫是真的，白泽也是真的。

　　她的王，存在。

　　“精卫把神鸟威压给了一棵草？”彦燕没蕉娇和程橙那样执着上古神话传说，此刻只为精卫的决定气闷，“我的神啊，你竟然要我们鸟儿为一棵草卖命……”

　　蕉娇和程橙没管彦燕的牢骚，双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的对视。蕉娇甚至有一瞬间脑袋空白。虽然她之前听了姥姥的话，已经有一定心理准备，但是当亲自确定了白泽存在，她心中尘封许久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程橙亦如。

　　她也是为了上古神话传说走了五百年的妖怪啊。

　　“真的！”

　　“真的！”

　　两个人蓦地抱在一起，激动得蹦起来。寇蛛精和沉默寡言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蕉娇上蹦下跳。
　　彦燕被突然蹦起来的两个妖怪吓一跳，“有这么高兴吗……”

　　有。

　　蕉娇瞬间有了做一切事情的信心和决心。她要把白泽找出来！她要让妖怪们重回巅峰时代！

　　程橙压下激动，哑声道：“说明我们之前的思路是对的，精卫、汤洋、蛮蛮——众神泪和东海诸神有关。”

　　“嗯！”

　　-

　　回去路上，程橙和彦燕简单说了这两个月的情况。
　　当时她们参加完活动就赶回了东海市，海龟驮着她们游到海岛附近，发现海岛结了阵，彦燕飞上天绕海岛一圈，没有发现阵眼；程橙在海上攻击了一阵，也没找到破阵之法。

　　驮她们的海龟说岛上都是些低修为的灵物，没有妖怪，不清楚为什么有阵。起先程橙和彦燕猜测阵可能是蕉娇自己结的，或者是有关众神泪的奇遇屏障，没怎么担心，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半个月了蕉娇还是没出来，这时候两个人才慌了，于是天天来，天天寻找破阵的契机。

　　比她们更慌的是节目组，毕竟当天蕉娇还因为捡珍珠挂在热搜上呢，结果晚上人就不见了，调了监控，没拍到蕉娇怎么失踪的。节目组立马暂停拍摄，动用所有人脉紧急寻人，找了两天，没找到，公安机关介入，“蕉娇失踪”冲上热搜第一，全平台都是热火朝天的讨论。

　　没过几天，公安机关在一公里外的灯塔监控中发现蕉娇的身影——嗯，在漆黑的海面上漂荡起伏，疑似死亡。

　　蕉娇眨眨眼，“所以……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另一只海龟身上的寇蛛精和沉默寡言的男人闻言看向蕉娇。

　　彦燕点点头，“刚好，你趁这个机会换一个身份吧。”

　　“那节目怎么办？”

　　彦燕看她一眼，“早停工了。”蕉娇的“死亡”引发全平台对节目的声讨，指责节目组没有保护好嘉宾，周宝生迫不得己停了节目。

　　蕉娇摇头，“不行，我就这样回去。”她可不能一走了之，节目组没什么错。而且，她还得回去见崔奶奶崔瑶她们呢，她们一定也担心坏了。

　　“那你怎么解释一个人在海上飘了两个月竟然还活着的事？”

　　蕉娇拍了拍龟壳，坦然，“这样说。”

　　彦燕看了龟壳一眼，“说自己坐着海龟在海上飘了两个月？”

　　蕉娇重重点头，“嗯！”

　　彦燕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谁信啊！”

　　-

　　谁都信了。

　　蕉娇坐着海龟飘上岸的时候正是早上，赶海的众人亲眼看着一只海龟被海浪送上岸，正要打海洋局的电话救助海龟呢，上面蓦地跳下来一个人，一个二个看傻了。

　　早八打工人挤着地铁公交，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打发通勤时间，一看推送，“蕉娇生还爆”，瞌睡立马没了，迅速点进热搜看是怎么一回事。

　　各种晃荡的手机拍摄，各种直击现场，蕉娇湿漉漉的样子狼狈但充满生气，她抱着海龟说谢谢，嘈杂而不敢置信的画外音，有人问她是蕉娇吗，她回答是，有人问她发生什么了，她回答：“被海浪不小心卷到了，遇到海龟，它救了我。天哪，我在海上飘了好久好久。”

　　全网一片震惊的感叹号。

　　蕉娇的死亡两个月前闹得有多大，此刻网友们的震惊就有多大，没有人怀疑这是一场炒作，因为当时毕竟公安机关都下场了，节目也停了，崔家人至今还在寻找她的尸身——而且，没有人能以这样离奇的方式生还，写小说的都不敢这样写。

　　更何况，海滩上的人亲眼目睹并拍摄了温驯的海龟将蕉娇带上岸，又懒洋洋地待在蕉娇身边——海龟的灵性成为蕉娇奇迹生还最生动的注脚。人可以炒作，野生海龟可不会。

　　这也刚好和当初监控拍到的画面遥相呼应，人不可能凭个人力量游那么远，又随浪起伏那么久，但是如果她坐在海龟身上的话，一切合理了。

　　蕉娇坐在海滩上并不着急走，靠着海龟和闻风而来的媒体聊天，爱热闹的普通人也挤在后面，海滩上全是人。蕉娇替周宝生说了话，表示一切都是意外，和节目组没有关系。她也自然地分享了在海上飘荡两个月的感受和在海上遇到的神奇生物和事情。直到人越来越多，警察担心发生踩踏事故，蕉娇才离开海滩，跟着警察回了警局。

　　蕉娇在警局和崔奶奶报了平安，正要联系金仁，金仁已经气喘吁吁出现在警局。他似乎毫不意外蕉娇还活着，甚至还准备了新的手机，他颇有经验地将各种资料提交警局，消除了蕉娇在公安系统里的“失踪”状态，淡定地将新手机递给蕉娇，“我已经回绝了所有想要采访你的媒体，也第一时间和《点石成金》节目组联系了，周宝生近期会操作一下，需要你配合挽救一下节目的口碑，周宝生打算把节目继续做下去，你有空和他聊一下。”

　　蕉娇眨眨眼：“我想回一趟江市。”

　　金仁点点头：“行，我给你订机票。”

　　蕉娇盯着平静的金仁，问：“这两个月你一直待在东海市没走？”

　　“嗯。”

　　两个人离开警局，金仁故作镇定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他指着蕉娇跳起来，“我的祖宗，下次你要离开吱一声行不行？咱们人没有这样一声不吭消失俩月的！你知道我天天看社会新闻有多心惊胆颤吗，生怕你哪天因为杀人被逮！”

　　蕉娇偏偏头，“杀人？”

　　金仁一噎，眼神虚了一下，“没……没……我担心你误入歧途……”见蕉娇眉头皱起来，忙拉着她上了车，“已经定了三个小时后飞江市的飞机，咱们去机场。”

　　“等等。”蕉娇摸出手机，“我得再带两个人。”

　　-

　　一个小时后，金仁在机场见到了一看就不好惹的寇蛛精和一脸平静的某男人。

　　“这是金仁。”蕉娇笑着介绍道，“这是——”她顿了顿，看着寇蛛精和男人，唔，她好像还不知道这一人一妖的名字。

　　“我叫朱蛛。”

　　“我叫王一钽。”

　　金仁拿着朱蛛和王一钽的身份证去买票的时候盯着王一钽的名字多看了两眼。王一钽……怎么有一点儿熟悉？

　　等飞机降落江市，王一钽对蕉娇说：“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你要回东海市的时候告诉我，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

　　“好。”

　　“慢着。”朱蛛看了王一钽一眼，盯着蕉娇，“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蕉娇和朱蛛对视，茫然，“不然呢？”

　　“他知道你的身份。”

　　蕉娇看向王一钽，问：“你是不是想帮我？”

　　王一钽点头。

　　蕉娇看向朱蛛，肯定，“嗯，一头的。”

　　朱蛛面色阴沉，懒得和蕉娇多说，“那我也走了。”

　　“去哪儿？”

　　“要你管！”

　　蕉娇看着朱蛛和王一钽一起离开了。唔，又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妖怪。

　　-

　　蕉娇回到崔宅，崔奶奶见了抱着人直掉眼泪。崔瑶、崔玫、崔瑜下班后赶来，也是五味杂陈。她们早就在网上看了蕉娇的视频，虽然觉得离谱，但摸到蕉娇温热的手，又有一种“幸好幸好”的后怕动容。

　　网上的讨论片刻未歇，《点石成金》开始频上热搜——外界喧闹难安时，蕉娇平平静静地和崔家人吃了一顿饭。

　　晚上，等崔奶奶睡了，蕉娇跑到公园，一群妖怪们早在公园里热热闹闹地等着了。

　　“蜈蚣精可真懂饭圈……”

　　“瞧，咱们后援会也上热搜啦……”

　　蜈蚣精管理的蕉娇粉丝后援会，自传出蕉娇可能死亡的消息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发蕉娇的物料，一成不变地配文“等老大回来”，路人怜悯过，唏嘘过，以为不过是一群可怜粉丝傻气绝望的祈盼，结果哪曾想蕉娇真的回来了，六十多条“等老大回来”彷佛真有魔力似的，将一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引无数饭圈女孩感动落泪。

　　蕉娇将神农鼎和烛龙灯丢进水池里，缭绕的灵雾很快蔓延开来，整个公园变得白茫茫一片。小妖怪们一边开开心心修炼，一边围着蕉娇好奇。等蕉娇讲完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早就有所感应的鸟儿们落到蕉娇身上——在她肩膀、脑袋、手臂上站成一排，“咱们老大真厉害！”

　　蕉娇一边说一边看完了热闹的网上，回复完了微信上的消息，问蜈蚣精：“你知道谁会写电影剧本吗？咱们妖怪里有没有摄影师啊？或者导演之类？”

　　“当然有！”蜈蚣精黑黢黢的身体绕着树缠了两圈，脑袋与蕉娇齐平，“咱们江市的笔管草大人是赫赫有名的作家，人类可追捧他的故事呢……沙原鞭尾蜥是著名的纪录片导演，她拍的自然类纪录片每一部都获奖。”

　　画眉从蕉娇身上跳开，跳到一旁的树枝上，“老大你要干嘛呀？”

　　“拍电影啊。”

　　蜈蚣精瞅了瞅蕉娇，之前见老大对进入娱乐圈没怎么上心呀，怎么突然想拍电影了？如果要拍电影，那他得更努力做数据才行。

　　“我想拍有关妖怪的电影电视剧，还想拍有关妖怪的纪录片。”蕉娇想了想，“不是人想象中的妖怪，是真实的妖怪。”

　　众妖怪一惊，随即却闹哄哄欢喜起来——

　　“哇塞，那一定很刺激！”

　　“我可以演一个小角色吗？咱们猪猪精真的不丑也不脏，粉粉嫩嫩的，老可爱了……”

　　“我也想演，或者让咱们画眉精唱OST，让人类知道鸟儿的歌声有多厉害。”

　　“不要不要，我们百灵鸟也想唱歌……”

　　蕉娇只说了一句话，小妖怪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一个说一部电影肯定拍不完，那就分主题多拍几部，什么《妖怪恩仇录》《恶妖之战》《下山之路》，等等等等；一个说纪录片越真实越好，所有妖怪最好人形体出镜，展现最丰富多彩的妖怪世界；还有一个说可以拍一个妖怪修行记录片，从某个妖怪开灵识拍起，拍到他成功炼化妖丹为止……嗯，怎么说呢，妖怪们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是蕉娇的想法——看来不止她一个妖这么想。

　　蕉娇想过了，人类害怕妖，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妖，越不了解，越恐惧；越未知，越无端乱想象。他们妖没什么好害怕的，也从来不是人的敌人，妖怪和人应该互相了解，重回和和睦睦的上古时代。

　　当然，更重要的是得尽快集完众神泪，给妖怪们创造一个优渥的修炼环境，从根源上让妖怪们强大起来。
　　想到这里，蕉娇感应了一下妖丹里的老太婆，她撇撇嘴，别扭地哼了一声。

　　老太婆听到她的轻哼，知道这声“哼”是对自己的，她撇过头，也冷哼一声。

　　蕉娇当时压下去的生气此刻又冒上来，“老太婆哼什么哼，明明是你不对，你还哼！”

　　老太婆又重重哼一声，粗声道：“我没什么不对！我警告再三是它们自己决定送死，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停手！那时候不是我想伤害它们，是它们在阻止我活——而你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圣母心泛滥要保护一群蠢鸟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选择，可千万别觉得这就是对——没有这么多对不对，也别把你的圣母心要求到我身上，我可从来不是个圣人，我甚至不是个好人。”

　　蕉娇面上一燥，突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她一跺脚，“要你做个好人错了吗？”

　　“少管我的事，你要做好人你自己做去，我可不做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