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木缘化情

7、雾水情缘

　　都说相见不如怀念，有时不见反而更能保留住心动的感觉。距离既不产生美，也不会制造隔阂。在你迟迟不愿迈出那一步时，距离将是一种对情感的寄托和保护。
　　认识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根据聊天记录来推算，大概有三年了。现在应该是见面的时候了。根据过去的经验，男生应该主动一些，女生过早地采取行动容易处于被动的位置。但是对方一直没有表态，只是一直问候早安晚安，生活仿佛流水线上的日常。尽管也有一些日常分享和一些命令式的要求，但从某种程度上看，这已经是开始交往的信号了，暧昧的程度已经到了一定阶段，甜蜜的感觉需要适当降低。如果不能进一步发展，这只是一种对爱情的幻觉而已。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像之前几段感情一样，只要对方发出足够的信号，她就会不自觉地放下戒备心，一旦表露出对对方的关心，爱情似乎就会走到终点。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所以田小姐不会再做这种愚蠢的事情了。在后来的故事里，只要对方继续保持游离状态，她也不会急于确定约会、共进晚餐和共度夜晚等事情仍然会进行，但是关系的确立不再由她来决定，她以伺机而动的方式变身为猎人，这才是掌握主动权的关键。
　　至少还是要见面的吧，如果连见都没有见过，似乎没有意义。
　　起初，远情天被他的声音所吸引。美妙的声音往往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至少在远情天看来是如此。当对方第一次向她道晚安时，她正与几个好友从工体回家，她略带微醺，而他的声音如此迷人，喜欢便一瞬间产生了。此后的每个早晨，她都收到第一条早安信息，分享起床、路程、工作、午餐、下班、回家的点滴，仿佛观看一个现实版的真人秀。一些由文字和图片构成的观赏体验，这种网恋，连同这些线索，彷如滤镜加持。
　　如果不喜欢一个人，肯定不会和她进行如此频繁的交流。如果他同时聊天对象众多，而她也在他的重点观察名单上，那她就更加确定了。无论如何，对于远情天来说，这种超越恋爱的状态让她心满意足。她开始窥探他的朋友圈，在没有任何共同好友点赞的信息中得到一份安慰。这是只有她一个人认识的人，与任何社交圈子中的人都没有交集，渐渐地，在她心中形成了一种独有的存在。她看着他发布的照片，爬山、露营、喝咖啡、逛书店，尽管没有见过他几面，却仿佛亲身参与了他的整个生活。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向她发出“邀请”，虽然不算是正式邀请，但至少表明关系可能会有所发展。他问她周末有什么安排，她本能地以为他打算邀请她，然而当她说自己无所事事待在家时，对方却说：“这么无聊啊，我周末可能会去郊区钓鱼。”他说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他们。当她看着那条聊天信息感到无所适从时，她只能苦笑，并说：“下次你教我吧。”结果对方回应道：“我也不太会，就是随便钓钓。”
　　对话停止了，男人随后消失了。远情天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得太明显了，似乎无意中透露了自己对男人的情感需求。她的闺蜜告诉她，追求男人，特别是那些让人心动的男人，需要采取欲擒故纵的策略。当你越想和他说话的时候，就越应该退避三舍，等待他主动来察觉你。远情天当然知道这种把戏只适用于某些人，每个人的个性都是完全不同的，有些人只有在你不主动时才会接近你。幸运的是，最后他发了个晚安给她，她没有回复，只是盯着他的朋友圈看了一遍，然后入睡。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从三周变成一个月。她已经从一只等待被猎取的兔子变成了一只焦躁不安的猫，在沙发上用爪子猛抓了几下。她和他的聊天频率并没有减少，只是远情天不再明白她对这一切的沉迷意味着什么。后来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她身边没有出现适合她的人。尽管这个男人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但他帅气、风趣、温柔体贴，没有那种普通男性的烦人行为。他挑逗她，但不会伤害她。时间一长，远情天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人？或者他只是一种类似于Chatgpt这样的人工智能？
　　有一天，远情天因为处理事情不当而被领导严厉训斥了一个小时。回到家时，她发消息给他，发泄着不满，并很快用幽默的笑话缓解了自己的郁闷。他们约定了以后的某个日子，她会去他的公司和他一起喝下午茶。远情天说好的，但她无法问出什么时候见面的具体时间，若问出来就会显得胆怯。
　　远情天最开心的时刻是每天晚上八点钟，他必定会前往健身房锻炼，并晒出一组不穿上衣的照片。他并非那种巨肌肉的壮汉，而是线条匀称且充满力量感的类型。他钟情于拍摄背部、手臂以及展现酷酷痞痞形象的侧脸。然而，他从未点赞过她的留影，反之亦然。这样的博弈使得他们彼此保持着一种平衡，在聊天时火热激情，但又不会在公众视野范围内出现，即使是诸如朋友圈般私密的领域也不例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从一个被动的观察者逐渐转变为主动的展示者，开始精心经营自己的生活，并在朋友圈中发布一些得体而美丽的部分。虽然她并不确定是否会被对方看到，但这已不再重要。在每一次集赞的过程中，她总会发现几个对她心驰神往的暗恋者们，他们总会在她发布的瞬间点赞，然后在下面说些似是而非的情话。田小姐尽管不会回复，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终于有一次，在她从香港回到北京的飞机上，她收到了他的第一个赞。那张照片是拍摄太平山上的夜景，她有意摆出一种忧郁的姿态，与往常欢快的形象截然不同。然而，这一刻的迷人瞬间成功打动了对方，田小姐坐在机舱里，看着云卷云舒的景色，心情无比愉悦。
　　然而，这一切也就如此止步。远情天并未问她玩耍的经历，也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回到上海之后，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复她的信息，甚至有时故意不回复。她对这种猫鼠游戏渐感厌倦，在社交软件上开始四处逛荡，寻找新的目标。每天都可以在上面看到各种美丽的人，然而一旦开始聊天，她就发现没有一个可以打动她的心弦。尽管他们外表出众，但言谈声音、聊天方式以及话题内容都与远情天的要求相去甚远。更令远情天生气的是，她的情绪变化并未引起他的不适，甚至没有追问为何态度发生了转变。他的朋友圈风生水起，似乎与她的存在与否，与他们之间的联系都无关紧要。远情天开始懊悔自己的冷漠，内心产生冲突，情感投射变得无法控制。
　　她还是喜欢他的，哪怕她根本没有见过他。在圣诞节的那天晚上，他们恢复了原本的联系，她在他发出的圣诞树和热闹的酒宴的照片底下点了个赞，随后他和她说了一声圣诞节快乐。他们就像是回到了最初那样，你侬我侬，却不点破。
　　他们没有更亲密的称呼，但却给对方起了绰号，因为她总是喜欢在聊天内容后面加省略号，所以他叫她点点。有了专属的称呼后，关系就变成另一副样子了，直到有一天，询问了远情天的地址，说想送她一个礼物。远情天依旧警惕，没有暴露自己居家的地址，而是发过去公司的位置，在元旦收假的那天，她得到了一盒巧克力。这或许是一个契机，或者说给了她一些些勇气，她终于说，我们找个时间见面吧。
　　对方很快答复道：“好的。”
　　拉扯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们终于决定见面了。对于远情天来说，这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她在衣橱里翻遍了好久，挑选出漂亮的衣服。在选择香水时，她也倾注了一些心思。他发来了一个相对宁静的餐厅地址，一切看起来进展顺利。然而，远情天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不得不紧急赶一个表格。为了不打乱约会（主要是担心没有再次机会），她匆匆打开电脑开始忙碌。焦躁时刻，妆容会变得不美观，皮肤则会变得油腻。时间如此紧迫，但在见面的半小时前，她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事情。发送邮件之后，她决定再也不理会任何工作，准备出门。
　　坐在晃晃悠悠的车子上，她遇到了一个大堵车。远情天看着车内后视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假睫毛掉了。更糟糕的是，由于忘记喷上定妆喷雾，她的整张脸开始变得油腻。车灯照在她的脸上，突显出明显的法令纹。她努力试图重新贴上睫毛，但前面的车突然刹车，她一下子撞到了前车的挡风玻璃上。这一刻，她的心情崩溃了。她看着旁边的司机，大概二十七八岁，戴着鸭舌帽，侧脸很好看。他会是这样的人吗？她不确定，只是看着他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嘈杂的音乐，然后往窗外吐了口痰。如果他也是这样的人呢？见面之后，他们会聊些什么呢？似乎所有可能聊的话题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尽聊无余。她还能创造新的话题吗？还是只需听他说话就可以了？田小姐明白，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破网上聊天时的种种伪装。也许他长相平平，与照片上的形象完全不同。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怎么办呢？田小姐的额头开始肿了起来，她感受到一阵灼痛，还收到了朱进发来的询问她到达的消息。
　　她深深地舒了口气，对司机说：“请在前面的地铁站放我下来。”
　　司机问道：“确定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迅速下了车。
　　她在地铁口环顾了一下四周，赶紧走了下去。列车嘎嘎响着进站，她左右看了一眼，最终上了车。这是完全相反于约会地点的方向。远情天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她又看了看朱进的朋友圈，然后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行字：“今天突然生病了，我们改天再约吧，抱歉。”
　　她望着地铁车窗里的自己，她还是很漂亮的。当然，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她太担心他不够好。如果他不好，那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