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斑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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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草在擦拭她的琴，一遍又一遍，给她的琴上蜡、抛光、清洁。
于是，漆黑的木料也仿佛长时间浸没在莹润的月光里，散发着皎洁却又迷离的光泽。
沈慈醒了过来，倚在病床上，撑着脑袋安静地看着她。他拿起枕边的一个苹果，咬得满口清脆，甘甜的汁水从手指的缝隙里淌下。他扔掉了果核，仔细清理着果汁在皮肤上的痕迹。
“孟三省被领走了。”陈春草坐在窗边，依旧没放下她的琴，“计划很顺利。”
“这算什么计划，不过是一次临时的补救而已。”
沈慈失笑，又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边渡能这么快回来，蚀阴山和淮明一南一北，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陈卷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可能和北郊达成其识吗？”
这一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首先，孟三省成为栽培病毒的容器后，已经命不久矣。若是只需要起到警告的作用，北郊完全不必再用营养皿延续他的寿命，只要等着孟三省与其见面后自行暴毙即可。
其次，四季宴会是普通教众和淮明本地人唯一可能亲眼见到巨蛇的机会。北郊把人送来的时机恰逢宴会，而边渡在教会中的资历，足以把诱饵亲自递交到巨蛇面前。
“京都府那一脉的亲信不可能和淮明的人合作。”
沈慈不耐烦地咬下了一块果肉。
“但和其它组织不同，北郊不可能团结。”
“不可能？”陈春草的眼眸在夜色下似是掠过了一道暗光。
“我只是个外派的搜查员，对内部结构不需要太多了解。”
沈慈咬字清晰而缓慢，唇齿间满溢着清甜的果香。
“但基地里那些研究员之间交错复杂的氛围，从没在我们面前遮掩过——也许是因为看我们一直困在笼子里，随时都可能精神失常，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危险吧？”
陈春章将手放在琴身上，低着头沉默许久后，吐露了一条情报。
“北郊以前的首领和龙岛有些往来，但现在这条运输链是否还在维持，我很早之前就没再投以关注了。”
“你相信北郊的旧部会给边渡牵线？”沈慈啼笑皆非，“那还不如相信那些胆小鬼漂洋过海，干脆全部迁徒到龙岛上去了。
“龙岛不是好去处。”
陈春苹抬头瞥了他一眼，似是观察，又像是警告。
沈慈的表情骤然间变得沉静而深邃，褪去笑意的脸庞纯澈得近乎凛然。
“但死缓总要比死刑要好得多吧。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陈女士。”
陈春草的手指不经意般压到了琴弦上，尖锐的疼痛从指腹传递到她的大脑，又转化成了一抹扼子花般洁白的笑容。
“您的观察力又精进了许多，这很好，我们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的融合了。”
她的气质与上一刻判若两人。
沈慈不愿说话了，可陈春草却拿过一个空玻璃杯，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淋漓的鲜血消入杯底，粘稠得仿佛是一场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缓慢地拖拽着脆弱的脚踝逐渐沉沦。
“宴会还差几天就要开始了，泉先女士还没醒吗？”
边渡刚驾驶着装载孟三省的医疗车停到了书店门口，便从齐律口中得知了这个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极为不幸的消息。
幸运在于，假如泉先沉浸在梦境里错过了宴会，那么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贺礼就需要提前撤下去，换成平时更易消化的肉食。
好处是孟三省的性命得以保全，坏处是错失了让巨蛇亲自辨别病毒来历的时机。
“有必要这么较真吗？蛇本就是习惯长眠的生物，尤其在炎热的夏天。这事儿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齐律帮他抬着后备箱里的营养皿下车，瞅了一眼他逐渐阴沉的脸色，转移了话题。
“话说这车是怎么回事？你去打探情报，他们还能赔你辆车？还有，装病毒的茧原本不是你送来的吗？你叫乔茜把它交给月桂那边的人，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给教会？”
边渡瞥了他一眼，齐律立刻歇了声。
他还等着边渡的计划顺利推进，好商量出进攻的时机，这实在不是得罪人的时候。
“交给乔茜处理是我考虑不周。”边渡先是痛快地承认了错误，却又道，“但没有她的失误，我这次去也没法得到预料之处的收获。”
齐律一听这话，顿时打起了精神，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荣光圣堂的两个首领发生了间隙，这是我们一早就知道的。”
边渡先是整理了下思绪，打算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作为开头。可就算如此，还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打断。
“等等，”齐律抬起头，面露怀疑道，“我听说那祭司对他们的首领言听计从，怎么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差别太大了吧？”
“齐律。”
他停步站在了门口，回头望着正把营养皿扛在肩上的棕肤青年，视线从那健壮到仿佛挤占了脑部空间的肌肉群上掠过。
“你管理的辖区一直是外城，尤其是刚来到淮明的外地人。从沈慈刚进入淮明开始，他就一直在你的视野范围里。
“他起初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你把他当成普通的叛逃北郊的实验品处理，无视了他的存在，只做最浅显的观察。
“擅长伪装的精神术式把你蒙蔽了，你也没有处理‘具备理智’的实验体的经验，这不是你的错。
“接着他送回了从前北郊窃走的碧蝎画像，博得休憩的时机发展他的势力。他之所以想到借助古代巫师的遗物，全是由于我过去的疏忽。”
边渡的语气平静宁和，但齐律却被他的态度给气笑了，索性把装着孟三省的营养皿搁在了门边，正对着边渡，露出鲨鱼审视猎物似的表情。
“你在指责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
齐律笑时露出满口细小的锯齿，宛如活生生的怪物撕下了伪装好的人皮。然而，就其性格来看，与其说是伪装成人类的怪物，还不如说是不得已披上了怪物皮囊的人类。
“我纯粹走体质强化路线，提供不了多少分析好的情报，也给不了你现成的援助，但你一年在淮明还待不满两个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我？”
边渡表情有些微妙，慢半拍说：“你心思可真敏感。”
他担心说得晚了，齐律又自顾自地生起气来，悠悠然地补充：
“这个新组织有让你这么受挫吗？我没想过要埋汰你，要知道，我的后勤基本都是你做的。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齐律狐疑地盯着他。
“是的，朋友。”他和颜悦色道，“否则，病毒寄生体这样的大功劳，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呢？你完全可以先解决掉我，再亲手把他上交。”
齐律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他此刻全然没想起，这事一开始就是边渡主动在找他借人手，单纯得让人心生怜悯。
教会对待敌人的态度总是格外冷硬，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深知，一旦停下来听敌人说话，总是容易被敌人溜狗一样牵着走，最后迷失到连原本的方向都找不到。
但边渡还是乐意跟教会的人相处，也不想和圣堂或北郊的人打交道。
手段残忍一点也无所谓，反正不会落到自己人身上，至少心思耿直目的纯粹，比外面那些说一句话还要绕三个弯的家伙们好懂多了。
他原本把孟三省的事交给乔茜，就是看她刚转化没多久，本身又年纪不大，虽然有点小心思，但也是为了增强自保的能力，同时还接受了他和教会的庇护，算是自己培养中的亲信。
但没想到她是年纪尚小，自做主张起来却是没轻没重，公私混淆不分，估计还自以为做了好事——又或者，是本来就缺乏归属感。
“可是，知道两个首领心存间隙也完全没用吧。”
齐律冷静后，帮他把营养皿扛进了书店里。
“荣光圣堂的结构完全是扭曲的，通过术式控制的傀儡，能有多少判断力？还不是跟着给出指令的人走。想借此分裂他们以达成削弱的的效果，也无从谈起。”
边渡正在沏茶，闻言不由扯了下嘴角，抬头看向对方：“从沈慈刚踏入淮明到现在，你就没发现他的术式有什么不对劲吗？”
齐律怔在了原地，困惑地皱了皱眉。
他又不是精神类的级血鬼，接触过的精神类又多是作为俘虏和潜在食材。
要说精神类的下限能废到什么地步，他还多少有点认知。但跟他谈精神术式的上限能开发到什么程度，那就是完全的盲区了。
边渡只能露出无奈的表情，叹了气，直接点明答案：“是范围，你还没感觉到他的术式范围有多不对劲吗？”
齐律迷茫地看着他，视线和刚踏入吸血鬼世界的乔茜一样单纯。
也许是他使用过术式的人有点多。”他拧着眉，像是翻着旧钱包找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但这里面能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他是个活人，一个从出生到现在还不满二十岁的活人。”
边渡对于他的迟钝实在无话可说，当然，也不能排除掉这并不是教会的知识体系里常见的知识点的原因。
“你不如数一数他进入淮明后到底给多少人打了他的标记，计算下耗费的时间，和泉先进食的速度做个对比？”
齐律打了个冷颤，笑容极为勉强道：“这不太可能吧……”
“如其拒绝想象，不如接受事实。”边渡声音发冷。
齐律沉默了好一会，才叹气道：
“好吧，就算它是事实，你敢把它呈上去吗？教会的人不喜欢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况且，它也无法作为根本性的证据——也许他和你一样，收集了古代巫师的骸骨，作为自身的魔力源。这才是更现实的可能，你能否认吗？”
他讲得足够通透明白，相较之下，坚持把巨蛇和一个年轻的吸血鬼放在一块比较的边渡，才像是在异想天开。
但这依旧无法说服他。
“巧合多次出现，那就不再是巧合。”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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