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恶兆 ...
-
吸血鬼不是适合群居的物种，但保留着的人类时期的记忆，会让他们近乎下意识地寻找可以交流的同类。
可惜，心理上的认知无法长时间抵抗本能。
几乎用不了多久，强烈的饥饿感，或者说从外界掠夺魔力的渴望，会让他们自发地意识到曾经的错误。
最后，要么压制着本能逃离，要么屈从那道声音去狩猎更多同类，从人堕落成恶鬼。
在听见边渡说出的结论后，沈慈心中感到了一阵荒谬。
要说他没意识到选种可能性，那肯定是说谎。但要让他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弱小，这只会让他无比烦燥。
弱小。
魔力如同火焰着灼烧他的脏腑，翻滚着尖锐的碎片一遍遍嗡鸣，直到他的胸腔里再无任何响声传来，躯壳似乎只留下一层灰黑的余烬。
“恐惧，没错，我是恐惧着。这一点都不奇怪，但我该怎样解决？”
沈慈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虚弱的气音，像是有只幽灵的手搭在他的颈动脉上拉奏琴弦，但他的灵魂却逐渐透明，与这具身体一分为二，从上方，从更高处投以俯视。
“我没有任何办法限制她，不，我也不需要限制，那未免太过妄想了，只要有一线生还的机会就好。”
他表现得越动摇，身体内却越冰冷，温度似乎完全从指尖溜走了。
边渡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开始自说自话地在走廊里来目踱步，浑身颤料，皮肤泛起尸体般的似的白色。他金色的瞳承犹如一池摇曳的湖泊，晶莹得近乎透明，清澈得一眼就能望见底。
“我站在这正中央。”
他停了下来，神色静谧，毫无征兆的情绪切换无端地产生了危险而神经质的既视感，就算在这一刻，那抹笑容浅得格外温柔。
“她迟早会有动作的。这样一个肆意妄为的敌人藏在背后，你不喜欢，我同样也不喜欢。把我当成诱饵吧，这不是很方便吗？”
边渡迎上他的视线，半个身子几乎要跌出窗户：“你饿了？”
那双清润透彻的眼睛眨了眨，浑然一体得仿佛一块天然的宝石。
沈慈的表情分明没有任何变化，指尖孩子气地戳了下自己的脸，似乎有苦恼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辛辣得刺鼻。
“我也没注意到，兴许是术式有点使用过度了。“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边渡的脖子上，但边渡习惯穿的长衫却有一副遮往脖颈的立领。接着看向手腕，可边渡此人居然在盛夏照旧穿着长袖。于是，沈慈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
—-虽然对于吸血鬼来说，失血过多是一项最残忍不过的酷刑，但倒也不必防备至此，难道平时不会感到活动不便吗？
“你那些绿色的珠子也是血吧……”
他的视线在边渡的手腕和脸之间徘徊，喉咙下意识地吞咽着唾沫，语气却不由带了几分挣扎。
再怎么说，沦落到去食用武器的边角料，难免有些太可悲了。
边渡靠在窗边，上下打量：“我建议你稍微冷静一点。”
“这话真实好笑，你怕是从来尝过饥饿的滋味。也是，教会无论缺什么，都不可能缺食物。也难怪你总是如此有恃无恐了。”
沈慈恹恹地垂着脑袋，潮湿的发丝贴着侧脸。
“不如把你关上十来天，再看你饥饿的时候我看你要怎么保持清醒——我现在还能思考，已经算得上是非同一般的自制力了。”
“你确定你还能思考？”
边渡的语气有些捉摸不定。
沈慈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提不起力气回答。
“魔力属性互斥的反应可不太好受。”边渡一字一顿地问，“你确定要我的血？或是绿珠里的废血？”
沈慈的表情霎那间一片空白。
“你清醒的时候根本不会和旁人说这话吧，沈慈。”
他嗓音轻缓，犹如草丛里蟋蟀的叫声，传入耳中后变得朦胧又含混。
“你会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毕竟，这医院里除了你，最强大的精神类吸血鬼，不就是你正在怀疑的对象吗？
“你可以试一试，她会不会用自己的血供养你。或者，她潜伏着到底是为了你的魔力，还是存在着一个更加深远的目的？”
比起沈慈的状态，边渡更好奇当他的魔力耗尽后，术式的效果是否会产生变化，比如一定程度的削弱，让原有的人格和认知重新上浮。
当时齐律告诉他，圣堂大肆抢夺人口资源时，他还不认为这里面有什么毛病，但如今亲眼看见沈慈的状态，再联想到圣堂的结构，这一行为背后的含义瞬间变得叫他不寒而栗。
沈慈自从进入淮明市之后，给多少人施加了术式？他术式的效果越发细化，和魔力消耗的变化有关系吗？
边渡不知道。
“我确实不好对你动手。”
沈慈眼中的灿金色渐渐褪去，神色恢复了冷静，但边渡还是嗅到了血的气味，对方的嘴角里溢出了粘稠的红色。
他不得不佩服这份收放自如的意志力，若是没能见着这份以痛止痛的决心，怕是会认定这人搁这儿跟他演戏。
“但我也不敢照你的提议，去命令着她把血给我。”
沈慈站稳了脚步，手指抓住窗檐，不自觉地收紧。
“血液具备污染性，许多物质和信息都能通过血液传播。我选择血作为术式媒介，正是出于此因。”
边渡若有所思：“你担心食用她的血反而会落入圈套？”
沈慈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他近乎叹息道。“我更担心的是，连我魔力不足这一天都是她提早算计好了，为的就是等我去找她求助。圣堂里唯独只有她一个精神类的吸血鬼至今还摸不清底细。你我能想到的，她难道会毫无预料吗？”
这倒是说得越发神乎其神了。
边渡不太愿意相信这番话，但转头一想，自己对碧蝎不亦是如此么？无非是因为深受其害的时间久了，才叫对方连踏出一步都战战兢兢。
绕是如此，他依旧很难理解沈慈的心理。
沈慈没在今天挑明他所怀疑的对象的身份，但这不妨碍边渡早有猜测。
荣光圣堂打一开始选择照搬“邻居”的结构，只除了一点，他们同时设立了两个首领。但是，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操作。
表面上，他们宣称沈慈作为执行领袖设计行动方针，祭司作为精神领袖统筹人员安排。看似分工合作亲密无间，但其中却存在巨大的隐患。
沈慈的术式能够监控所有成员的一举一动，为什么最后统筹人员的权力却在祭司的手中？
祭司拥有出类拔萃的战斗和潜伏能力，为什么最后还需要服从沈慈的命令，依照所谓的行动方针执行？
这怪异的平衡有种强烈的不协调感，仿佛只要从外部伸手一推，就能看见从内部蔓延出来的裂痕，但这碎片拼合而成的扭由建筑却依旧顽强伫立着，坚持着原有的构造和形态。
边渡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沈慈喉咙里发出一道闷哼，骤然失力栽倒在了地上。
他匆忙提起戒备，却只来得及看清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沈慈的脖颈上抽离，顺着地面爬行到安全通道附近，落入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手上。
“你可以带着孟三省离开了。”
四周都是影子，走廊里昏暗的光摇摇晃晃。
边渡只觉潮湿冰冷的房檐如同野兽的脑袋，它们俯低在他的肩膀上，腥臭的涎水和锋利的锯齿几乎要抵住他的脖子，割破他的喉咙，死亡的威胁牢牢将他困在原地。
“您说笑了。”边渡捏紧了串珠，神经绷成了一条直线，“我好歹算是受邀前来，并无恶意。不知道，是否能请您高抬贵手呢？”
啪嗒。
陈春草走近了，长靴落在瓷砖上发出清晰的响声。但边渡心中却更加紧绷，他趁着自己在窗边，便撑着墙打算就要跳窗逃跑。
可手里的丝线和珠子还没动，脖颈和手腕立刻绞紧，皮肤上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关节仿佛将要断裂，在一股从身后袭来的蛮力下，边渡硬是跌倒回了走廊生，摔坐在地上。
绳索一放松，他立马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氧气涌入肺部，四肢渐渐恢复了力气。
“我说，”漆黑的身影近在咫尺，低沉沙哑的女声几乎贴着他的脑袋，命令道：“把他带走。”
她不像是精神类的吸血鬼，反倒更像边渡常在教会看见的，那些同僚——残暴、冰冷、不容置喙。
瞧这野兽的做派。
“女士，”他没转过身，因为他知道，她必然不会想让他看清她的脸，“我和你们首领还没把交易谈完，你这样直接越过他办事，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趁人虚弱进行诱导，你做得更没规矩。”女士冷笑了一声，“交易已经结束了，把你的东西带走，否则，你下次再来，就只能看见他的尸体。”
边渡心中一跳，又很快沉静下来，语气轻柔和缓：“看来您还不够清楚它的危害……”
“别太自以为是了。”陈春草压低嗓音，嗤笑道，“我比你更清楚，它对巨蛇有致命的吸引力，完全是因为这两种怪物同根同源。但你想消灭它，让你的朋友活下来，那是完全找错了方向。”
“海是滋生病毒的温床，火却是消灭病毒的武器。你想得够多了，为什么不继续往深入地猜，它因为什么才辗转到东洲呢？”
边渡不再说话，
但他动了心，可惜，只有一秒，这份心动就被他给压了下去。
“好。”他顺从道，“我会把他带走。”
作者有话说第64章 恶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