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鲸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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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闲聊到了隔离楼。
虽然魔力仍旧在持续消耗，但所有信息从脑中过滤一遍就能随手丢出去的感觉，还是让紧绷许久后的心神感到了一阵放松。
直到真正见面后，边渡以陈述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我去了一趟蚀阴山。”
沈慈噎住了，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你如果想要挖掘我的来历，实在没必要跟我过问。”
这事就不能直接略过吗？
他几乎忍不住直接让边渡离开，总之别拿外面流传的关于他的事到他面前碍眼就好。
但边渡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得到了情报就得验证，否则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喜欢保持神秘主义？”边渡随口反问。
沈慈冷静了下来，口吻异常严厉，唇边却依旧挂着笑：
“不，只是蚀阴山没有给我好的回忆，而我不喜欢回忆一切让我感到不好的东西。”
这话多少有点孩子气，考虑到对方刚同儿时的抚养人见过了面，他能够理解这份突如其来的迁怒行为。
虽然，沈慈的异常到底是出于迁怒或别的什么，并不一定和他的想象相吻合。
“好奇是人之常情。”
沈慈转过身，皮鞋踩在瓷面地板上，发出厚重沉闷的响声。
“但你不可能做到先探查清楚每一个朋友或敌人的底细，再决定要不要交往——这可比铲除巨蛇还要理想得多，不久前你才嘲讽过我的理想化，不会自己也打算这么做吧？边渡。”
他今天穿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外边却依旧罩着神职者特有的黑色长外套，衣角垂到膝盖，衣带上可见金色的太阳条纹。
这衣服显然是西洲以前的风格，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运到东洲，被沈慈得到了——也许是来淮明之后，但更大可能是在北郊逃走的那一段时间，为了掩盖身份抢来的。
“你想听的是什么答案？我能给你的是什么答案？”
他半个人还在走神，却也没耽误回答。
“你身边也有构筑类的同类，稍微体谅一下怎么样？如果我不够多疑，术式也未必是现在的效果。”
沈慈轻微啧了一声。
他是怀疑过对方的身份，但现在已经没了继续找破绽的打算。更何况，一个人类真的能扮演吸血鬼多年，却不会转化成吸血鬼吗？
魔力类型的占比会影响吸血鬼的性格，但性格的变化同样也会影响魔力的平衡逐渐失去协调。
边渡说话间表现出的性格，和构筑类的吸血鬼毫无区别，但他的经历又不像是在构筑类魔力的影响下，能够做出的行动。
要说他想试探出个结果吧，这事对他们最终的目标实在没多大干系，但倘若为了节省精力索性放弃掉这条线索，他又有点不甘心。
除了暂时搁置，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你还能够多疑。”他推开实验室的大门，自嘲道，“但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边渡听得莫名其妙：“你在跟我说什么胡话？照你的术式，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我和你有可比性吗？”
虽然说用术式扭转人格，以达成长期的控制效果，确实不太人道。
但不得不说，偶尔需要大量人手做重复性工作，却又招不到人的时候，他会格外羡慕地想起沈慈和乔茜两人的术式。
沈慈顿了脚步，侧过头盯了他一会儿。室内还没来得及开灯，他的神色安静得像是一只即将散去的幽灵，阴寒的感觉掠过后颈，却什么也看不见。
“你读过不少古籍，对吗？”
他语气平静。
边渡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但身体却像是面对天敌般僵在原地。
“……你想问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舌头在打颤，吐字变得格外含混。
沈慈友善地笑了笑。
“精神控制的法术在施加后，有没有可能施术者感到保持着控制的状态，但实际上却无法控制对方。”
他啪地一声打开了灯。
房间里铺满了错综复杂的管道，连接在茧状的培养皿上，透明色胶质的屏障里起伏着细小的泡沫，还没漂浮到顶就轻易破碎。
盂三省抬手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亮光，而映入边渡眼中，最清晰的是他那淡青色的手臂上，扎入静脉的软管。乍眼一看，仿佛坐在其中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只紧紧缠绕在蛛丝里的淡青色飞蛾。
“他还有救吗？”
边渡忍不住上前凑近去看，但沈慈却拽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走廊里。
他感到奇怪地把视线转向对方，然而，沈慈仅仅是摇了摇头：
“救不了。”他苦笑道，“若不是病毒会在死后扩散，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索性拔掉维持生命的营养剂会比较幸福。”
边渡望着他：“你对它很熟悉。”
沈慈避开他的视线，转头把目光放在房间中心的培养皿上，继而轻轻把门合上，只留下一道缝隙。
“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便搬动……”
沈慈说话的语气很轻，还歉意地朝他笑了笑。但这依旧更改不了对方牢牢把人质的安全掌握着，用以胁迫的事实。
哪怕，他的口吻听上去再像是“商量”。
边渡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手握成了拳。挂在手腕上的串珠摇摇晃晃，发出叮咚的脆响，使人烦燥莫明。
“说吧，”他磨了下后槽牙，“你想要什么。”
沈慈见他的态度，轻松地笑了起来：“这话习真叫人伤心。难道你我的交情，还不够让你相信，我愿意无偿帮你把人保存到夏日宴之前吗？”
边渡心里猛地一跳。
“这很好猜——你想借巨蛇之手，看能不能单独把他体内的毒虫给取出去。”
沈慈的嗓音从容悠闲，半点不像是能随意把别人的计划戳破后，还踩上两脚，丢到正主眼前的人。
“但你也并不那么放心，因此不敢对教会全盘托出，才叫我这个局外人钻了孔子。
“你在害怕，怕巨蛇把孟三省整个人给全吞下去。他和你是什么关系？线人？
“不，不像。如果只是线人，北郊会倾向于独自处理，根本不会跟你打一声招呼，哪怕你背后站着淮明的势力。
“你和他是朋友，而且是极好的朋友。只有这样，北郊才会把彻底无法救治的他交给你。
“这是一份警告。”
边渡沉默了好一会儿，突兀地扯了扯嘴角。
“你一边警告我别探寻你的过去，一边把我给剖析了个遍。不觉得荒唐？”他讥讽道，“该说不愧是北郊出身吗？可真是一脉相承的强盗主义。”
沈慈腼腆地笑了笑，说的话却不怎么客气：
“线索都到我眼前了，总不至于叫我把它放跑吧？那多让人痛心啊。”
边渡没心情继续跟他计较，当即换了话题。
“所以，你想拿术式相关的情报让我换他？”
沈慈笑了;“正解。”
他顿了一下，又道：
“你不会说我蛮不讲理吧？要知道，这人可是你自己疏忽，才送到我手上的。
“我愿意给你报个价，而不是直接找上教会，已经是考虑到我们的合作之后的结果了。
“它如果落到淮明，最大程度上能掀起多少混乱？
“我想，你应该有着清晰的认知才对。否则，为什么会把它作为这个季度的‘贺礼’呢？”
边渡掀开了眼，不置可否地撇过头。
沈慈的话素来是半真半假。要说他们有什么交情，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倒是武器和文物的交易把他们绑到了一条船上。可这艘船非但不坚固，反倒脆弱得在外力作用下一碰就碎，正如现在。
“首先，我们需要厘清一个点，并不是能对他人施以操控的术式都能分类到精神系控制类，表现形式和术式本质相辅相成，但其中依旧有着深刻的区别。”
边渡走到走廊边缘把窗户推开，乘着凉风，理了理略微翻折的衣襟，慢条斯理地说。
“尤其是你的术式经过了多次构筑。和初版相比，它越来越多样化，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灵活。
“它经过层层掩盖，演化出高度的欺骗性，本质越发难以挖掘。”
沈慈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它之所以失效，是因为我对它的认知不足？但我又不是第一次构筑出术式的新人。
“况且，它也不是每次都失效，而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边渡转身把胳膊搭在了窗檐上，掀了掀眼：“所以有两个方向——形式与本质。”
沈慈闻言晃了下神，揉了揉眉心：“还真是构筑类才会有的思路。方向、形式、本质。好吧，那我该怎么找，这未免太抽象了。”
要说思维上的抽象，构筑类和精神类纯粹是半斤对八两，只不过一个更喜欢高度概括简洁的定义，一个更喜欢复杂且诗意化的意象。
他们喜欢把方向称为“道路”，把形式称为“骨架”，把本质称为“心脏”。他们的思考过程里自发地进行了变形和类比，语言轻快活泼。
要是用精准又冰冷的定义去替换那些习以为常的比喻，一时间未免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这仅仅是习惯的问题，要转化思路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
“我明白了，她可能找到漏洞，从缝隙里穿了过去。”沈慈惊醒般抬起头，在兴奋的情绪下，眼底涌动起薄雾般的灿金色，“也可能是……”
他说到这儿，忽地咬了自己的舌头，脸上落下冷汗。
“也可能是压倒性地覆盖了你，同时还营造了你术式成功的假象。”
边渡冷静地指出。
“但和其他人身上的印记不同，你感应到，你的术式在那人身上的感觉太过虚浮了。仿佛术式成功了，但你依然无法控制她。
“那必然是一个比你更加强悍的精神类吸血鬼，但却接受了你的术式在她身上进行烙印，你在恐惧她的动机，更是在恐惧近在咫尺的，被同类吞噬的威胁。”
作者有话说第63章 鲸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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