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之盟》祭柳

66、障目

　　沈慈有能够支撑他的术式不停扩散范围的外部魔力源，是一个合理的猜测。

　　但结合荣光圣堂无法解释的情报来源，边渡更倾向于认为他背后隐藏着泉先的“老朋友”。

　　“你怎么知道你猜的是事实？”

　　齐律不解地问。

　　“要是能够把你说的那种古代病毒从北郊的实验室里带出来，荣光圣堂到底有什么打算，都无关紧要吧？”

　　他对边渡抱有一定程度的信任，这份信任建立在边渡对教会的忠诚的基础上。

　　但边渡选择把乔茜藏下打破了他的既定认知，同时，又制造了一次机会，使得他们交换秘密。

　　齐律对于自身在教会里的处境十分焦虑，这焦虑大多来自他死去的父亲。

　　边渡暗示给的消息无疑有极大的价值。

　　培养皿里的活人身上寄生的病毒，拥有可观的魔力，以及这类魔力对巨蛇具备吸引力——边渡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在淮明，没人敢在和巨蛇有关的事上弄虚做假，因为他们与那怪物有如唇齿般祸福相倚。

　　齐律能够二话不说相信边渡从触阴山带来的情报，一是因为它对于他自己来说是一份及时的救命良药，二是站在总体局势上看教会能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

　　但换成这次，仅凭借数据的计算，就要让他和教会更多人相信荣光圣堂背后有一名和巨蛇相差无几的存在，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边渡想不到这份消息会对教会底层造成多大动摇吗？

　　不，他当然有所预料，他甚至心里很清楚，还缺少一份决定性的证据。

　　但教会不愿看见的情报，却正是泉先所需要的。

　　边渡每每回忆起接到任务时，泉先与李嘉年的态度差异，便忍不住暗自发笑。

　　拥有非人之人的怪物尚且知道要在面对危险时睁开双眼，哪怕它的眼眶里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簇拥在怪物身边的蚂蚁在火焰快烧到身上的时候，依旧只知道趴在巨蛇的伤口上吸血。

　　他们并非看不见风险，只是自己掩耳盗铃，还要拖着同伙一块入水。

　　“泉先女士把这事交给了我，我就会继续查下去。”边渡平静道，“我需要做的不过是把所有疑点都找出来进行验证，信与不信是你们自己的事。”

　　“你在推卸责任？”齐律口吻惊奇。

　　“你觉得我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边渡只觉得他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才是真正的不切实际。

　　“事成，查出荣光圣堂有泉先同等级的力量参与，我讨不了好。

　　“事不成，摸不清圣堂的底细，危机来时，你我皆逃不掉。”

　　齐律还想挣扎：“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后面一定有人指使，而不是虚晃一枪？”

　　边渡并不急于回答，而是转身拉开椅子，在柜台后坐下。

　　“他们最好有。”

　　荣光圣堂若只是随意捏造了个“月桂女神”做靶子，那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教会最好趁早把它给吞并掉，否则坐等其势力壮大，想把这长在心脏旁的种瘤割掉，自己也会岌岌可危。

　　可是，万一确有其人，譬如沈慈来历可疑的庞大魔力，和他变化愈发精细复杂的术式，背后的原因都在这宣传上一开始标明虚构的月桂女神身上。

　　教会没查明情报扑上去，下场怕是比飞蛾好不了多少，最后落得被烛火烧个一千二净的结局，连灰都找不着。

　　最好是他查明有这么个东西在，放巨蛇跟它的同类去狗咬狗，人类掺和进去，只会得不偿失。

　　从这角度看，他和教会都是一丘之貉。

　　区别只在于，教会想让巨蛇留下，他只想把巨蛇赶走。

　　齐律却没听懂，皱眉道：“给荣光圣堂加砝码，对你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为了解决掉‘宴会’，就要让所有人一块玩儿完？”

　　他不认为边渡疯到了面对自身受到的威胁，首先想到的不是解决或妥协，而是提前制造一场爆炸，在危险来临前，让敌我双方同归于尽。

　　边渡要是这么个性格，根本不会被派到外城执行情报相关的事务，早就成了外出狩猎的一员，专门去把外地的吸血鬼给带回来。

　　边渡时常让他感到飘忽不定。

　　齐律知道，在淮明市里，恐怕没人和边渡的接触比他更多了。

　　零星的片段组合成漫长的时间，但是，他依旧没有把握说出自己对其称得上是了解。

　　他知道边渡喜欢吸血鬼的尸体，尤其喜欢古代吸血鬼充满魔力或是术式稀有的吸血鬼的尸体。

　　可是那算是爱好吗？

　　对方只是在练习一项技能，无关乎情感。

　　他不止一次看着那些已经无法还原成人类的部位，经过手指和银色的雕刻刀，拆解重组成各式各样的物品。

　　在边渡离开后，由他监视着那些临时招聘的员工转将其交给预订的客户，但却不知道手中交易的物品到底是什么，他心中便一阵不寒而栗。

　　边渡身上有一种异质感。

　　不同于吸血鬼逐渐意识到自身与周围环境的隔阂带来的异类的气质，他显得更加宁静，犹如一滴雨水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大海里，却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状态。

　　这并不是那么容易察觉，但只是偶尔，那种错觉般的气场掠过的时候，他会感到恐惧。

　　短短几秒。

　　齐律的呼吸变得轻松而平缓，眼神专注地直视前方，表情镇定地抿住了嘴唇。

　　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个随处可见的正常人了，甚至五官隐约有几分亲切。

　　唯独在左脸的咬肌附近，轻微的鼓动了一下，两下，他似乎在咀嚼着什么，可是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

　　那不太自然，但又仿佛是一个微笑。

　　“齐先生不该让你接手他的工作。”边渡端详着他展露出的“笑容”，从容不迫地喝了一口茶，“你总是不够冷静。”

　　“但我很适合和你打配合，否则，老爹临死前也不会那么平静。”

　　齐律靠在墙上，半仰起头，依旧保持着那副有些奇妙的表情。

　　“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没有隐瞒我的必要吧。”

　　他以抱怨似的口吻亲昵地数落着。

　　“你离开的时候，我需要帮你接待客户，你回来以后，我要给你情报支援。有大动作时，我还要提供人力。在南大陆，我都得留心附近的遗迹和文物，并把消息带给你。

　　“我们绑定得还不够紧密吗？我帮你做了那么多工作，你总得分点信任给我吧？”

　　边渡没想到还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么情真意切的劝说，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你太容易被激怒了。”他回答，“知道的少点会对你比较好。你自己不也这么认为吗？”

　　齐律的表情扭由了一瞬。

　　他过去确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情况不同了，不是吗？”他磨了磨牙“你总得给我点机会，不然，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教会对于病毒母体的反应很难预测，这取决于泉先的态度。

　　如果齐律同意了他的计划，并抽调人手去执行它，他们就会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关键在我这次从南大陆带回的那位女士身上。”

　　边渡慎之又慎地松开了口，透露出来的信息依旧少得可怜。

　　“另外，春日宴沈慈呈上的画像，现在是在泉先那儿，还是在教会手里？”

　　齐律面露抗拒：“你要那幅画像？”

　　“有点事需要解决，和我从医院得到的情报有关。”边渡垂下眼，“我想你应该不会过问我要画像来做什么，它的危险程度太高，不知道反而会比较幸运。”

　　齐律这次终于沉默了下来。

　　体质类吸血鬼在精神抗性上几乎为零，他不会去自讨苦吃。

　　“你的精神抗性一向很好。”他郁郁寡欢道。

　　相较平时提不起精神的沉稳和老练，如今这副恨得无可奈何的模样，总算透出点少年气来，叫人看出他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大。

　　边渡看他这副样子便笑了，长眉舒展开，双眼细长。

　　“这东西纯粹是练出来的。”他温和地说，“我也不是精神类的术式，就只好走点弯路了。”

　　齐律闻言不由好奇道：“抗性还能用魔纹训练出来吗？”

　　虽然他从没听过这类做法，但根据他对魔纹道具的实用性来看，这东西几乎是万能的。

　　也许以前边渡得到过某个精神类吸血鬼的尸体，专门改造成了训练用途呢？

　　“你应该回学校去补补课。”

　　边渡不理解他的想法，只觉得一言难尽。

　　教会不擅长对付精神类的吸血鬼，但在捕捉他们上却有着丰富的经验，原因不外乎是泉先心情不佳时，格外钟爱这类皮薄骨脆的食物。

　　齐律僵在了椅子上。

　　教会的学校里教过的增强精神抗性的方法只有一种——反复承受精神类魔力的冲击。

　　“所以，“边渡放下杯盏，“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要画像了吧？

　　齐律沉沉吐出一口气：“你疯了吗？”

　　画像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兼具精神与空间属性的古代巫师的定位坐标，是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血液有污染性，但骨骼和血肉同样也有。边渡要以直面画像的方式训练精神抗性，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和画像里的“人”同化。

　　“没办法，钥匙被原主给拿了回去，我也只好想办法，去敲一敲她的门。”

　　边渡表现得半点也不像是提出这个主意的人，轻松自如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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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情报回顾
1. 阵营线索：自然教会-目之所见
　　〖动物会有选择地看见需要的颜色。〗
2. 角色线索：连营
　　〖绳索把船只捆绑在同一条线上。〗
3. 角色线索：回忆之门
　　〖碧蝎留下了一段记忆储存在画像里，藏匿于雾深处的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