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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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渡困在壁画山洞里心情忐忑的时候，却不知道黎初的心中同样是忐忑不安。
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既恐惧又期待的情绪了，独自一人守在狭窄又黑暗的房间里，所有的思绪都像是天鹅的羽毛，挥洒着纷纷扬扬落下。
一抹幽蓝的光出现在黑暗里，逐渐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透明的人形。
黎初看着这人形随着越来越多的虫汇聚至此，轮廓变得清晰，质地也从虚幻走向实体，回想到自己初次来到这石窟的反应。
他略微有些惆怅，但在紧迫的现状下，又不得不强压下心绪，将所有的仿徨一概抛开。
边渡从失重感中清醒过来，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响声，天花板上的灯管打开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约莫六平方大的实验室里，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由银白的金属打造得光整又平滑，除了房间最里侧靠墙有一台作用不明的臃肿机械，再没有别的东西。
四周没有一扇窗户，只有右手边有一扇门。边渡以为黎老说的见面，是把他送到门口，然后由他亲自打开门去见对方，但是当他握着把手拧了两下，却发现这门竟然是锁着的。
边渡困惑地皱了皱眉。
“那扇门暂时不能打开。”
黎老的咬字很清晰，似乎还带了点紧张，这次声音的源头能明显感到是从他的身后传来。
于是边渡回过头，但房间里依旧什么也没有，他一个人也没看见，可当他的视线向下移，臃肿庞大的机械上闪烁着两点钴蓝的光芒，像是人类扑闪着睫毛的眼睛。
“黎创始人？”他的肩膀轻微地颤抖，“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应该对这种情况很熟悉，我也不意外你能猜到。”机器震动着发出悦耳的人声，“没错，我和你手上的那串珠子里的意识，大概能归类为同一种东西，只是我保留的思维要更多一点，而他只剩下一点本能。”
边渡说不出话，但黎老甚至只是感叹了两声。
“我可真是好运气。”
这话若是出自加害者口中，想必会添上一抹阴暗的讽刺意味，但此刻，如同身份颠倒般的语句，受害人犹如唱诗般隽永的嗓音，送入到边渡的耳中。
不知为何，他感觉浑身发冷。
边渡放下搁在门上的手，问：“你早就死了？”
“我是个吸血鬼，在四十年前，人类是没法活下来的，更确切地说，能活下来的人类，都会转化成吸血鬼。”
黎老轻描淡写道。
“在混乱的时候，只要足够强大，我们这个种族能活得很好。但等到了和平时期，哪怕只是非常短暂的、局部的和平，我们就是寄生在人类社会上的害虫。”
边渡的手指颤了颤，他听见黎老再次笑了起来，仍旧像是个年轻人般，轻快非常。
“因为我们的‘生’，总是建立在别人的‘死’的基础上。虽说在我在看来，所有生物——人类、吸血鬼、动物、植物，皆是如此。
“但我们太直接了，直接到把自身的特性写在物种名里，那不就是故意让人类，有机会对我们进行清剿吗？”
边渡慢慢走向机器：“据我所知，现在北方的制度，是你亲自提议的。”
“不错。”黎老果断承认，“否则，我为什么要在蚀阴山里预留记忆副本呢？”
他站定在机器附近，却不敢伸手触摸，只是半蹲下身，用视线上下观察它的结构，问道：
“你在暗示我，你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才留下了记忆副本作为后手？”
黎老语调轻柔缓慢：“不止如此。”
“你的死亡，”边渡顿了一下，“是你自己一手促成的？”
“也没到这种地步。”黎老哂笑了一声，“你可以折中一点。”
边渡没继续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由黎老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你不怀疑我的本体还在其它地方，留在这儿的机器只是一个障眼法了吗？”
边渡抬了下眼，掌心放在了机器的缝隙上，沿着螺丝钉向下摸索着熔接的痕迹。
“这台魔纹仪器原本是一台密码机。”
他交谈的对象是黎老留下的记忆副本，但话语中指向的目标却是过去还活着时的黎老本人。
“它很贵重，也很陈旧。现在，已经没人会生产这种东西了。”
对于更早以前的历史，边渡只能从那些不同版本的文献和表现了不同侧面的古物里，进行盲人摸象般的推测。
但就最近四十年而言，自然教会的记录已经足够详细，再加上北郊稳定了局势，保证了知识没有如同大清洗时一样流失，他对自己的了解抱有足够的信心。
魔纹蚀刻的练习需要大量吸血鬼的尸体，而想要强化魔文的理解，创造出新的组合方式，只能从历史中寻找灵感。
密码机作为电子计算机的前置技术，边渡在京都府求学期间，自然有意去了解过。
他甚至还进行过深入的思考和尝试，要怎样以魔纹造物复制出类似的效果。
黎老沉默片刻，笑了起来：“我当初为了让魔力在金属上按照固定的回路流通，可是想了不少办法，最后的成果，也就只有你面前的‘我’了。”
边渡盘坐在干净得没有丝毫尘埃的地板上，手指缓慢地数着串珠。
“你怎么解决掉保持思维活性的问题？我以前也想过制作类似子体的东西，用菲尼斯文字里的镜像魔文和雁山文字里的连接魔文，再加上同时拥有构筑类和精神类魔力的材料，但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此时，他仿佛忘记了先前受到的威胁，也忘记了隐藏着的最糟糕的可能性，全心全意地投入技术交流中。
“如果你是我的学生，我大抵会很喜欢你。”
黎老略带忧郁地说完，自嘲般笑了笑，很快打起精神，说到。
“你都想到了用精神类和构筑类的魔文，那也不难猜到，这项技术的突破口其实不在魔文，而在材质。
“你的材质必须足够坚韧，和你原本的人类身体有着同一等级的坚韧，才能支撑人格的运行。”
“和人类身体等同……”边渡不太理解他的这番话。
“正是因为你一直都是人类，从未亲身体验过，才会不明白。”黎老的嗓音十分平静，“人类和吸血鬼，二者的身体和精神，孰强孰弱？我这样问你，你一定会回答我，是吸血鬼，对吗？”
边渡哑然。
对方直接把问题的答案挑明，不就是要告诉他，事实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体质类吸血鬼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人类更弱，精神类吸血鬼的体质同样要比没转化的人类更弱。”
黎老干脆利落道。
“至于构筑类吸血鬼，他们的神经非常纤细，偏执，总是疑神疑鬼，而且体质通常也不怎么样，面对外界的伤害十分易碎，但在内部的疾病面前又格外顽强。”
边渡的眼神依旧沉寂，宛如一片死去的海。
“术式足以弥补这些缺憾。”
“你还是不懂。”黎老笑着叹息道，“如果要对付西南的巨蛇，你会怎么做？”
边渡皱起了眉。
“用精神类术式。”他没有卖关子，“体质类吸血鬼的弱点是弱精神抗性，你们力量的源头同样也是弱精神抗性。说到底，她常年沉睡这件事，本身就很不自然。”
“……不自然？”边渡发出的声音缓慢得，像是生锈的机器正在拧动齿轮。
“体质类吸血鬼的进食量越高，睡眠的需求就越少。”黎老慢条斯理地说，“她受了重伤，却不趁着洪水把东洲上所有的‘食物’吞掉疗伤，反而和教会的人达成合作协议，这正常吗？”
“她在躲避着什么。我在我那些学生的搜查下躲了那么多年，对这种心理最为清楚不过了。”
黎老的嗓音里带着轻飘飘的笑意。
“我骗他们，这间实验室里放着的是稳定虫巢空间的总控制仪，于是，我才得以苟活至今。”
他的话前后矛盾了。
“你说是你‘执意如此’。”边渡垂下眼，声音很轻，“那么，你是怎么死的？”
机器上的钴蓝色光芒逐渐微弱下去，偶尔闪烁过一刹那刺目的光芒，仿佛是在模拟作为生者时纠结纷杂的心情。
“我不知道。”黎老叹息道，“本体没有来不及把那一段记忆传输给我，最后那一刻，我只能感到，一种始终存在于我与他之间的牵扯感，啪的，断开了。”
边渡安静地用手指敲了敲机器的外壳，听着内部空洞的回声，兀自笑了。
“我的职责就是在这里看守病毒母株……”
黎老似乎还打算辩解，可声音依旧渐渐低了下去。
“我相信你。”边渡温和地回答，“因为你不是黎创始者本人，而是他留下的记忆副本。换言之，你是依照固定的模式，储存着旧数据库，运行的一段数据。”
机器沉默了很短的一瞬间，嗤笑道：“那又如何？我有着他所有的记忆，而他本人已经死了。我的认知是他，我的记忆是他。那么，说我就是黎初，又有何不可？”
“除了看守病毒母体以外呢？他还给了你什么任务。”边渡缓慢道，“你的年纪可比孟三省的父辈要更早，你不是他专门为了病毒设计的吧？”
机器很久没说话，显示灯安静地闪烁着，仿佛一个人正在利与弊之间谨慎地斟酌。
“我是来做交易的，也没有损人不利己的利益去破坏你的布局。”边渡诚恳友善地说，“为什么不试试合作呢？你不正是为此，不惜暴露自己，设计让我前来吗？”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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