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复现 ...
-
罔顾生死和伦理，这话不仅可以骂北郊的人，换成自然教会、荣光圣堂之类任何一个现今活跃着的组织，乃至边渡自己身上，都能做到恰到好处。
他偷尸体是罔顾伦理，但总好过碧蝎数百年如一日地以此为主食。
黎老从吸血鬼身上提取术式拓印成魔文，但总好过教会之流培养吸血鬼做成肉鸽宰杀。
凡事不能比较，一比较就会有上下之别，上者有优越感则纵情任性，把自己的错事当好事。
善就是善，恶就是恶。
边渡清楚，无论是偷窃尸体，还是挖掘遗迹，他都是完全不占理的。
遗迹是无主之物，但从古代活到现在的“怪物”何其之多，他们里边任何一个都比现在的人清楚里面有什么。
那些人清楚这里面的东西，到底该归属给哪一个文明，乃至哪一个家族的后人，只是各扫门前雪，从来不管事。
至于尸体，以己度人，若是他死去后，肯定是不希望有人动自己的尸体，但因为碧蝎插手，这一幻想只能就此破灭。
可笑的是，他现在为了自己的尸体不遭人践踏，有意地去收集利用别人的尸体，这副模样，他自己难道不嫌恶吗？
良心和生命，他选择了生命，他人和自己，他选择了自己。
他没有圣贤的本事，便不会去做圣贤。
没有魔力，没有武器，他就跟十二岁以前一样，一旦出了事，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哪怕事情是错的，是违背道德的，会惹人唾骂和耻笑，只要能让他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把契约的结算无限期的漫延。
这对他就是物有所值了。
“我没资格责怪你，毕竟我也立身不正。”他轻嗤道，“只是没想到，你们北郊的创建，就是为了这么个根本不可能达成的原因，奔波操劳数十年，全在做梦。”
“你从未尝试，岂知这是在做梦呢？”
黎老却难得表现出强硬的态度。
边渡不明白，为什么他问询黎老的处境，对方尚且没有动怒。
现在，不过是对“人造异界迁移计划”的荒唐程度讽刺一二，这位活过了大半个世纪的老人，态度却如此歇斯底里。
这荒唐难道不是事实了吗？
好吧，他可以理解，人为了一个虚妄的目标付出大半辈子的光阴，乃至于在一步行差踏错失去自由。
回望过去，这个目标很可能已经是黎老最后的念想，可得到的成果却不尽人意，这是一件相当令人无奈的事。
边渡把无奈这词从心中咽回去，用它来评价黎老此人的末路，未免有些太过凉薄、不近人情了。
他沉默片刻后，说：“淮明地下的密道，和你所说的东西有些相似，你应该听碧蝎提过。”
A级碧蝎是北郊写在通缉令上的代号，名义上是不可控的野生吸血鬼，除了一无所知的民众，北郊和教会内部的人都知道不过是借口。
古代的吸血鬼习惯自称为巫师，个别会自称为长生者，或是用血肉重组后，变形成的魔兽种族作为自称。
他们没有和现代人一样的忌口，除了血液，脂肪、内脏、脑髓都在其食谱上。
能活到如今的古代吸血鬼都有着堪称恐怖的魔力储备，也许是顾忌着巨蛇，近年来其踪迹逐渐更加隐蔽，无论是北郊还是教会，都难以摸到其脉络。
“我知道。淮明和镜城，也出现过虫巢，你以为我没去看过吗？”
黎老提不太起精神，声音沧桑疲惫。
“只不过，镜城的虫巢出现的时代太早，如今已经快要分解完毕，而淮明的，则是被人用过的半成品。
“我只找到了两三页手稿，偶然得知了使用的人的身份，但它被人安装了锁，我没有钥匙，当然也不可能占用它。”
东洲目前三个已发现虫巢的地方，仅有蚀阴山最荒凉，人迹罕至到除非迫不得已，绝不会上来看一眼。
如此看来，黎老当初草创实验基地，把位置定在蚀阴山。一是为了避开战乱中其它更凶悍的势力迫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占据这少有人发现的虫巢，使用其资源慢慢谋划自身。
“淮明市的地下密道是虫巢改造出的半成品……”
边渡发现热闹居然烧到了他自己的尾巴上，轻松的神情从脸上逐渐消失。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收获。”
她当初只说，这地下串联起整个淮明市的地下迷宫，是依托于贯穿东洲的白江与青江，用魔纹蚀刻出的暗道。
地面上可见的河流如同人的动脉源源不绝地输送着营养，地下的暗道便如同静脉持续净化着经年的污垢。
“她怎么评价我？”
边渡呢喃着问了一句，但又立刻反应过来，掩面失笑，发出一道悠长的叹息。
“也是我一无所知才信了她的话，彰显的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轻信和愚蠢。”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总是披着黑色面纱，素净得像是个幽灵的女人。
她的剪影出现在他的视网膜上，姿态忧郁轻灵地伫立在幽暗的洞穴之中，委婉而含蓄地嘲弄他的妄想和天真。
但不过两三句，她便把话题扯开，犹如蛰伏的蜘蛛等待着飞蛾般扑上网的利益，用来满足那从不宣之于口，却又昭示得堂皇正大的野心。
“……不要信任那些看上去无欲无求的长生者。”
黎老沉吟许久，才好心提醒道。
“时间带来的差异，比人类转化成吸血鬼的差异更巨大。哪怕外表相似，但从根源上，就无法称之为与我们相同的物种了。”
边渡愣了一下，皱起了眉：“你也遇见过原本居住在蚀阴山的……”
“那个人只是路过，和我乃至整个人类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黎老的语气很是平静。
“他邀请过我和他同回龙岛，我拒绝了，就算他不明说，我也能猜到，那不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去处。
“但碧蝎注资于你，你也接受了。她肯定在图谋着什么，只是你我不知道。不同于我，你很难有个好下场。”
“多谢提醒，只是不必了。”
边渡叹了口气，衣摆一扫坐在了地上。
“我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目的地？看山洞的长度，我还不如早日打道回府。”
碧蝎别有所图，他又不是头一天知道，相较之下，黎老先生这声提醒，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拖延时间？
边渡琢磨着这一猜测，却又立马否决了。
虫巢里不止空间的概念极其模糊，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失去了意义，从跳入山顶的狭缝，一直走到现在，他连口渴的感觉都没有过，甚至没有流下一滴汗水。
这不正常，但不正常的事又何止这些，异乎寻常之事从未少过，他便懒得管，也不愿去管，生怕牵扯到隐秘里引火烧身。
文献是安全的，时间和空间使其与如今的距离隔开，古物也是安全的，再难控制的器物丢进地下迷宫的辖区里便会安分下来。
只有近在咫尺的事，那些环绕在身边，或是瞄准他而来的事，是边渡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
正如眼下。
洞窟里很黑，能见不过三尺有余，幽蓝的流光越遥远越模糊，逐渐消失在择人而噬的黑暗里。
晦暗的光映照在石壁两侧，勾勒出残破的壁画愈发鬼魅的线条。画中描绘出众人的姿态在素净的色彩下本该仙气飘渺，可受限于光线，反倒显得鬼影憧憧，幽深莫测。
这该是在记载广收门徒一事。
边渡之前已经路过了这幅画，不止一次，它们在螺旋，它们在攀升，就像是一条咬尾巴的蛇，而自己此刻正处于蛇腹之中。
在蚀阴山内的洞窟中发现记载着蚀阴山历史的壁画，多么正常，多么合理，但边渡的直觉却冲他叫嚣着——不，一切事物的本来面目不该如此。
这是一场幻觉吗？
但石壁上还记载着更多他所不知道的历史，以及他更加熟知的，接近当前时代的知识。
他看见了一头背生双翼的山羊，它睡在山顶上，陨石带着火星坠落，烈焰包围了它，可它仍未醒来。
时至今日，在大地上点燃天火的陨石依旧毫无规律地坠落在三大洲以及海外群岛的土地上，年年如此。
唯有东洲，自四十年前，泉先席卷起的洪水淹没过大地之后，再没有陨石落下。
它们仿佛具有自己的意志，先思考，后行动，决定过降落的位置，才会一个接一个地打下来。
“就我个人而言，是不愿意和你亲自见面的。”
黎老苦心劝告道。
“现在你一样能将魔文交易给我。壁画上的注释，用的就是银龙传授的构筑类魔文。
“你大可现在就工作，而不必执着于走到最深处，这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安全。”
这确实是误解了，在边渡看来，最大的危险来自于藏在虫巢内的活人，而不是虫巢本身。
但这幕后之人却反倒以为，他因为此处与淮明市地下相似的特性，失去了警惕。
“我只想知道，事成后，我如何离开？”
边渡捏住串珠，重重吐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复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