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自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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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理性伴随着摒弃直觉和本能。
抛却所有情感，把自身视若旁人，在反复的诘问和深入的探索中，拷打出内心的真实。
边渡无法完全描述出自己松手的一刻在想什么，他只是认为这样是正确的，是他所需要的，于是他便做了，前后不过三秒。
跳下去能得到什么？
跳下去会面临怎样的风险？
可能获得的利益是否能抵消存在的损失？
自己能遭遇的最糟糕的境况是什么？有无概率避免？
所有的疑问在心中滤过，他迅速做出了抉择。
无处不在的虫托举起他的身体，他开始下坠，默数不过十数秒，双脚便落到了地面上。
边渡望着四周萦绕的流光，忽然醒悟过来。
自己之所以始终无法通过仙宫时代的绳梯抵达目的地，是因为虫巢早已将空间的性质改变了。
无论花费多少时间，都无法如他所愿。想要从一处空间穿越到另一处空间，只能依靠将空间衔接串联的虫。
“重叠，不仅是外部的重叠，内部也处于重叠之中。”
他摇了摇头，从恍惚中恢复清醒，拖拽着步子往前走去。
“分明已经讲得足够清楚了，我却自顾自陷在怀疑里，半点都没听明白。”
虫巢内似乎传来风声，但仔细辨别后，边渡不难辨别出，那其实是人类的呼吸声。
“不，这是我的过错。”黎老惭愧道，“我邀请你，却不说清我的用意，纵使迫不得已，也是违背本心，落入下乘。”
这话一说，倒像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边渡摇了摇头：“我听闻北郊能容常人之不能忍，您也该是知晓变通的人，大可不必为了这一点小事计较。”
黎老无话可说。
他想敞亮着把事情给说明白，但边渡却开始指桑骂槐，他又能怎么办呢？
任谁换做边渡，被直钩给钓上岸，失去了水源在旱地上连个水花都扑腾不起来，却要不计前嫌地原谅可能会把他给红烧清蒸了的钓鱼人，那就不该是人，而是圣人了。
边渡没有直接骂人，已经是看在收礼的份上，况且，这礼物能不能顺利带回大本营，如今还暂未可知。
最叫人害怕的是，礼物回到了黎老手上，自己的性命也丢在了蚀阴山，任人把自己的记忆给提取走。
最后要是踏入一无所有的境地，还不如一死了之，把这具好不容易用魔力一遍遍淬炼出的身体，拱手让给碧蝎处理。
“也许我的行为让你有了些误解，但我确实是真诚邀请你来的。”
黎老放缓语气。
“海洋魔文对我的重要性，你不可能理解，也不必去理会我因此产生的反常。
“那是个过分漫长的计划，你的年龄还不及它的一半，我也不可能强迫你去理解因为它而早已失常的我。”
边渡示弱，说他已经落入敌人的陷阱里，除了束手就擒，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但黎老却跟着他示弱，自己退一步，他便退三步。他带领着蚀阴山研究基地的一众学者终止兵戈，可以说一句功成名就。
如今，面对边渡这样声名不显的后辈，此人却自惭道——他失了本心，早就不是原本的他了。
边渡这下是真的摸不准对方是打什么算盘了。
从态度上看，像是有求于人，否则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从行为上看，却又对他步步紧逼，仿佛要是自己不如他的意愿，立刻就会把威胁付诸行动。
将其所有行为归纳成一条脉络，里里外外便只剩下一个字。
“急”。
因为急迫，行事也失了分寸，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作效，便一齐用上。
因为急迫，做人也不再顾及脸面，别说低声下气求人，连把需要隔离的危险实验体，拱手送给老对手研究都能做出来。
北郊究竟是发现了何种危险，才导致其创始人如此焦急？还是说这危险本就来自北郊捏不，才叫对方不得不求助外援？
“你把权柄交给后人，是受到了软禁？”
边渡不太相信自己说出口的这一猜测，只将其作为一次黎老是否愿意告知他真相的试探。
倘若北郊分裂至此地步，蚀阴山的总部也不会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从北郊的分部实验体前来，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去。
把记录抹去同样是一种信息，表明蚀阴山内部的情况需要保密。
至于保密是因何而起，关键在不得外出的创始人，还是有魔匣美称的病毒母体，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黎老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可北郊对黎老的态度难道就不奇怪吗？过分的讳莫如深，所表现的已不再是重视，而是警惕。
对什么需要警惕？敌人，强大的敌人。
“这并非是他们的主意，而是我执意如此。”
在叙述自身境况时，黎老依旧表现得平静从容。
“孟三省已经把他叔父和蚀阴山实验体的关系告知了你，却显然没敢提及，那小子曾是我的学生，也没说过，相关实验是在我的推荐和监督下，才得以排除阻碍大力推行。”
他似乎认为自己的下场是应得的。
学生犯下大错，老师却没看见其中隐患，或是看见了却不以为意。
领导着集齐大半个东洲的资源才供养出的研究院，却任由利益蒙蔽了双眼，把命运的列车推向深渊。
这只能是他这个老师和领袖失去了本心，才咎由自取，自囚于蚀阴山而没自尽，已经是为了弥补往日的错误，做出的最为理智的决定了。
边渡只觉得荒唐。
一个从研究员成为组织领袖的人，混淆了两种身份的职责，做了顺从前者原则的事，却因此践踏了后者的义务，最后落到自囚荒山的结局，连研究成果的使用权也让给了议会决定。
认为自己做不出恰当的决定，就把决定的权力给别人。他不止是对领导和决策的能力失去了信心，甚至连判断自身决定对错的能力都失去了。
“你说力排众议，显然‘匣中恶魔’的危险性在研究前，就有了大致的预测。”
边渡谨慎地斟酌着词句，唯恐把平静的表面打破。
“那么，除了你之外的人，他们为什么最后会同意？”
黎老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边渡几乎以为对方不愿回答，但是，他仍然回答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饱含颤抖。
“因为虫巢。”他近乎苦涩地说，“利用虫巢研究出不需要食物也能存活的方法，是基地创建的初衷。”
边渡一时间没有听明白。
人不需要食物也能存活的方法？那不纯属异想天开吗？
连他都不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为什么一个有魄力创建势力参与战争的人，起因会是这种不可能达成的念头？
对方在说谎？
不，没有这个必要，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答案过于出乎意料，再加上其自囚多年的留白记录作证，才让边渡愿意相信。
“这事的因果很简单，你不清楚其中的关联，不过是时代造成的差异罢了，也不必强求去理解。”
黎老有意把上一个话题抹去，委婉道。
“我们还是来谈谈你手中掌握的魔纹吧，在镜城时我来不及说明，它与我命名的魔文，实则是两种相似而不同的东西。”
“你命名的魔纹？”边渡将最后两个字咀嚼一番，“不，你的意思是，文字的文？”
“正是如此。我通过机械从生物体内拓印而出的魔文，和你用来沟通自然魔力的魔纹，有着天壤之别。”
黎老温文道。
“龙岛在四十五年前来过东洲，不到半年，便又去了西洲和南洲，我和他们的使者只有一面之缘。
“对方临走前，还来找过我，不是有多少交情，而是因为蚀阴山本是他们的老家，但我却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把这地方给占了。”
边渡闷不作声地赶路，在心底翻来覆去地琢磨。
用机械从人体身上和魔力有关的东西，那不就是术式吗？把术式拓印成魔文，不就是固定的激发魔力的回路？
“我倒是感觉你这‘魔文’挺有意思的。”边渡随口评价，“虽然不比魔纹灵活，但更加简单稳定。”
魔纹根据每次所需重新排列组合成新的回路，汲取不同比例的魔力，触发不同的魔力反应。
但北郊的魔文，只要有足够的魔力源或是能够天然吸收魔力的材料，完全不需要担心生成预料之外的效果。
就像一个手工精准定制，一个工业批量生产，不过求仁得仁，各有所取。
究其本质，魔力汲取再释放的基本逻辑没有变化，这两者依旧是同一个根系，只是长出了不同的枝丫。
“魔文对于现在作为统治机构的北郊基地，确实是足够了。”
黎老表面上似乎赞同了他的评价，但隐约听着，又是在意有所指。
“你想要我手里的海洋魔纹，为了蚀阴山基地创建时立下的大计。”
边渡停下脚步，复述着黎老多日来跟他半遮半掩的话，他觉得荒唐得让他想要笑出声，可他却笑不出来。
“为了你们这群罔顾生死和伦理的人，创建的乌托邦。”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自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