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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病毒 ...

  •   气候的影响还未消失,边渡接到了一条短信,调转方向,三日后的上午,抵达东南沿海的镜城。

      这里很和平,不同于京都府的冷肃,也不同于京护府的喧嚷,更是毫无淮明市常年笼罩在迷雾与山林下的阴郁气质。

      镜城也有雾气,通常只在清晨与深夜出现,宛如美人泷纱,披巾半掩,婉约又雍容。

      溪水和河流贯穿整座井然有序的城池,随处可见挑货的小贩和黄色八卦袍的野道士。

      边渡走进茶楼,孟三省已在二楼等候多时。

      他临窗眺望,苍白的脸颊染上了重病似的晕红。

      边渡在他对面坐下,孟三省还没来得及说出半句话,便重重地咳嗽起来,眉心紧锁,满面愁容。

      “北郊的戒备越来越严格了。”边渡审视了一遍,没发现任何破绽,“你用了病毒才获得外出权限?”

      孟三省摇了摇头,气息虚弱道:“我……”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不由自主歇了声,端起茶润了润喉咙,才疲惫道。

      “我去了总部一趟。”

      边渡怔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他们对蚀阴山的把控比我想象中还要严格,我尽量掩盖了过去,但是,”孟三省抿了下嘴唇,“我不知道能起多少效果。”

      边渡自顾自地斟了一盏茶:“你身上的病毒,也是在蚀阴山感染的?总部在做病毒实验?”

      孟三省低声回答:“是……是在研究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那种生物到底还能不能称作人?”

      这回答实在不对劲,按沈慈的说法,蚀阴山总部的研究,大抵是针对泉先做的准备,可实验内容若是“不能称为人类的人”,那他们难道是想把人改造成类似于泉先的怪物,再去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边渡一时没做评价,只是摩挲着珠子:“你记下了多少资料?”

      “比较关键的都记下了。”孟三省脸上终于露出了半分笑意,可很快又消失在唇边,“这个项目保密的方式……和以往有些不同。”

      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我告诉你,你会立刻重新纳入监视的范围。”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快和你汇合,在知道你还有一段足够漫长的假期的情况下?”

      边渡把一颗珠子放到唇边,略低头嗅闻着从更深处弥漫出来的隐约而辛辣的气味。

      “我早暴露了,你还记得B-60吗?”

      孟三省不可能忘记,那个实验体的背叛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不是说不可能逃跑,相反,身为限制自由和思想,时而还要付出体能工作并且贡献出有别于常人的身体作为实验材料,在这种待遇下,无论如何报复或逃跑,都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沈慈逃跑前后的态度。

      倘若他真像自己所说,对北郊的制度有所不满,希望攥取更多权力,在他身处北郊的时期一定会露出破绽。

      他的档案中不该是一种使人无处下手的乖顺姿态,记录员也不可能在尽可能客观的措辞中,依旧渗透出隐晦的困惑。

      因此,边渡不得不做出猜测。

      他表面上合乎情理却又无法与其经历连成完整脉络的理由,实质上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结合月桂祭司怪异的恭敬态度……

      不,就此做出结论还为时尚早,他应该再多收集些线索。

      祭司除了一条曾经的刺客身份便没有了别的线索,如果想要知道更多,恐怕得联系上一代人才能获得更多拼图。

      但沈慈的身份背景却一直处于北郊掌控下,而要他去往北郊之前的资料,孟三省是一条不可跨越的渠道。

      “我到现在都想不出,他到底是在去过蚀阴山前就想要离开,还是在去过蚀阴山后才短时间内酝酿出这个想法。”

      孟三省苦笑了一声,抿了一口茶水,安静地垂下眼注视着茶杯里的倒影,神色也如同这城市般朦胧在上浮的水汽中。

      “他表现得太正常了,每天的监控就像是重复一样毫无变化,很多时候,研究员都觉得他是一个机器人,但能构筑精神系术式,说明他自身对情绪的认知相当敏感和丰富,这种违背理论的表现,让他们有着浓厚的兴趣。”

      他停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

      “这种兴趣保障了他的生命安全,以至于不会轻易变成废品,也限制了他的自由,让他倍受关注。”

      孟三省逐渐困惑而迷茫,神情犹如在演绎他曾发送给边渡的那份档案记录用的口吻。

      “他怎么可能有意引起研究员兴趣后还能成功跑掉?”

      边渡拨动了一颗珠子。

      “他至少有一个帮手。”

      孟三省死皱着眉头,认为他的结论不可理喻。

      “那这个帮手为什么不自己逃掉,反而帮助一个看上去就对逃跑没有半点兴趣的人?”

      他想扯开一个冷笑,却伤了喉咙,半口气卡在嗓子里,咳嗽得俯趴在桌上,脊背不住颤抖。

      边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把手给我。”

      孟三省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但瞳孔上却覆盖着雾气般无法聚焦,嘴唇艰难地哆嗦着。

      “不……我不能……”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呆滞地望着前方,半晌后,才清晰地吐出简短的话语。

      “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

      边渡依旧坐在座位上,似乎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拿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不到一刻钟,穿着一身兜帽衫运动服的褐肤少年匆匆赶到二楼。

      “附近有设施齐全的诊所吗?”他问。

      少年立刻反应过来,说:“三百米外有一家牙科诊所,我可以付钱让他们临时借给我们两小时。”

      他背上人,跟在边渡身后用言语引路,做得仿佛真是第一次来到这条街,仓促之下临时找了个廉价朴素的街边诊所。

      然而,诊所的蓝色布帘把室内和街道完全隔开,谁也不知道里面空无一人

      “医生已经提前离开了。”他把半昏迷状态中的病人放在了床架上,凑到边渡耳边低声说,“我去门外设置防御结界。”

      船只的加固同样是由结界的方式达成,雨水隔绝开了蓬顶,如瀑布向四周泄下,换到诊所的玻璃门上,不过是需要考虑材质和受力扩散方向的简易工程。

      边渡放心地把警戒的工作交给年轻的学生,自己武装齐全才站在病床前。

      他打开了一盏灯,轻柔而缓慢地用试纸把血珠从大拇指汲取出来,隔着手套放进密封的仪器里。

      液晶显示器上出现了大片的红色。

      “携带体质类魔力的病毒吗?”他观察着屏幕上逐一死去的微生物,做出明确的判断,“一旦脱离生物体内,就会在一分钟内死去,也许带有吞噬魔力的特性。”

      人类同样有魔力,只是相较于吸血鬼活跃上浮的能量,更难被意识察觉、更凝固也更隐晦,就像是一团所有色彩凝固在一起的混乱颜料,需要用水仔细缓慢地调和,也许才能等到化开的那一天。

      假如孟三省被吸食了部分凝固的魔力,却没有转化成吸血鬼,那就证明,病毒摄取的魔力按照了严格的等量标准,孟三省体内的“颜料”依旧是过去固定好的比例,保持着牢不可破的平衡。

      边渡还站在仪器前思索,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孟三省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但这咳嗽声又立刻在狭窄的室内戛然而止,茫然地睁开眼睛注视着天花板,接着缓慢移动着颈椎,把视线投向他。

      “你身体内的病毒可以毫无阻碍地吸收三种不同属性的魔力,你知道吗?”

      边渡的嗓音沉着冷静,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隐藏其中跳跃般的弹舌音,又轻又快,仿佛松鼠掠过丛林,人类的视线甚至无法瞧见落在草丛间的影子。

      孟三省艰难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他们想把这份成果作为对付泉先的杀手锏。”

      边渡注视着快速变化的屏幕,上面是犹如无数染色的线虫在彼此吞杀的画面。

      “不会区分人类与动植物、也无法区分吸血鬼与人类,连辨别泉先和吸血鬼的差别都做不到,只是本能地吞噬着作为生命本源的魔力……”

      “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

      孟三省因为重病而沙哑的嗓音勾起他的好奇心。

      “这只是所有病毒中的其中一种。”

      轻松的表情霎那间从边渡脸上消失了。

      他凝视着对方:“北郊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样的研究,就算能消灭泉先,又有什么意义?人类以及所有生物,怕是早在泉先死去前便会先一步踏上毁灭的终末。

      “我想他们是知道的。”孟三省低垂着眼,“这个实验项目,被称为‘匣中恶魔’,是否要投入使用,存在相当大的争议。”

      边渡深呼吸后,压抑地问:“仅仅是争议?”

      孟三省抬头瞥了一眼:“如果能毁掉它,才会召开是否‘毁掉’的会议,而不是仅有是否投入‘使用’的会议。”

      “研究出之后,北郊只能做到限制它,而不能做到毁灭它,盒子早已打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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