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易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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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珂第二天没等来边渡。反而等来一个十二岁上下的吸血鬼少女。
“老师叫我来招待你。”
她口吻平静之余，眼神却渗透出跃跃欲试的意味，舔了舔尖牙，露出个礼貌性的微笑。
“如果你一直不愿意交代，我就能得到一份同属性的加餐。”
乔茜的嗓音里满是遗憾。
“我可好久没尝过生食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把闲杂琐事全托付出去的边渡，此刻正从水路一路向北。
“荣光圣堂这一组织有明显的西化特征，东洲西化最明显的地域，便是北郊。”
他的目的地是京都府以北的郊区，俗称雪原高地，名义上，和北郊实验基地毫不相干。
实际上，雪原西边海拔更高的地方，便是蚀阴山，南边则是京都府。
雪原北边的港口早已废弃了不知多少年，如今已经没有船只会通过此处，但却有不少埋没在雪里的遗迹残骸。
不同于淮明市的港口过去常来往的都是商船，而如今更是成了偷渡和黑户涌入的入口。
雪原附近海域中，常能打捞起造型雍容华美的无人船，虽然大多损毁至无法修复使用的地步，但在北郊的研究中，依旧分析出了不少信息。
一个消失在历史中的名叫赫拉克勒的王国，其初代的钱币上雕刻了不死鸟的图纹，和他在乔茜手中见到的施术媒介，一模一样。
这是个巧合吗？
李嘉年之流的狂信徒，希望能够否定其它“神明”存在，但边渡却在听到泉先分析后，立刻相信了她的话。
纵使其中有几分不愿，也不过是因为，两个灾难带来的麻烦，和一个是截然不同的等级。
但那只是一种直觉，一种捕捉到荣光圣堂的成员常挂在口上的“光明”，和一个古老历史中消失的文明中的相似性的直觉。
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二者确有关联。
“边老师。”
船只停泊在一片芦苇丛里，褐肤黑发的年轻人撩开帷幕，面色忐忑难安。
“抱歉，天色不太好，我实在不敢在这种天气里行船。”
他踟蹰片刻，问：“您需要换成陆路吗？虽然会有风险，但至少会快一点。”
“放宽心。”边渡放下手里的书卷，“我们会在夏日宴前回去的，况且，此行的任务本就是教会的安排，你不必担心在父亲面前暴露。”
他原想找教会里相熟的老船夫。
不料，对方在此次爆炸的变故中早就接了往南大陆来往的客单，最后，他又找了对方的儿子。
他父亲的信仰都相当虔诚，又有谋生的一技之长，平时嘴很严，只要自己报上为教会收集情报或执行任务的名号，就不用担心走漏消息。
但这个年轻人不太相同，说不上渎神，只是相较神明更看重自己。
在危险面前，习惯优先保住性命，也不失为人之常情。
年轻船夫尴尬地笑了笑，脸色有些赫然。
“还要感谢您上次教我给船只加固的魔纹。”
他在狭小的船舱内坐下。
“我本来该在把您送去目的地后就离开的，但是那地方实在太危险了，您平时也没这么积极于任务，不知道，是不是教会出现了什么变故？”
听完分析，边渡轻轻掀了下眼睑，这才正眼看向对方。
“当初学魔纹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敏锐。”
他言辞之间，直接默认了。
这反倒让船夫坐立不安起来：“距离爆炸才过去没多久，该不会又要……”
边渡看出他想直接逃跑，离开淮明市另选一个地方生活，但心中又多有顾忌。
“你认为，你在外面会比淮明市安全吗？”
船夫沉默了。
他的肤色有着明显的南大陆人特征，身材也相当和那些异族人一样健美，手臂粗壮，一连划船十二个小时也不会多喘一口气，完全是一副蛮力碾压脑力的外貌。
可要是他真的半点都不会动脑，边渡当初在挑人把零散的魔纹交出去的时候，就完全不会选中他了。
“您说得对，如今南北局势不太明朗，光是我无缘无故离开淮明，就足够让北郊的人盯上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思路纤细而细腻，与给人的印象极不相符。
边渡低垂着眼，指腹摩挲着书脊：“不止如此。”
船夫闻言拧起了眉。
边渡敲了敲被炉上的木桌。
“现在动荡的局势起源于什么？”
“搞爆炸的……新组织。”
边渡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没有对其疑似忘记荣光圣堂这一对外宣传的名字报以任何回答。
“新首领来自什么地方？”
面对他的提问，船夫非但没能回答，反而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其中一个是与北郊关系匪浅不错，但另一个……”
“确实，影中刺客从出现开始，就没人知道她的来历，甚至连她的相貌也一直藏在阴影中的黑斗篷下面。”
边渡两手交叉，叠成塔形。
“不过，她塑造出了神像，这对于一个新成立的宗教形式组织影响莫深，不可能以此作为诱饵或陷阱，展现了她的偏好。”
真正让他确定其中没有陷阱的，不是神像对圣堂的重要性，而是泉先的态度。
和祭司的正面接触只有一次，当时自己还已经被对方重伤，但在下杀手之前，祭司却调头去问沈慈的意见。
这太奇怪了。
在圣堂以及外界的眼中，地位平等的两名领袖，居然会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关系，边渡不得不再次思考沈慈的价值。
可是，无论他怎样思考，沈慈的价值都浅薄得不值一提。
沈慈在如今的时代普通到看不出特点。
虽然是出身北郊的实验体，但做过实验的又不止他一个，疑似在蚀阴山的总部基地挖掘出某些秘密，但这秘密在北郊内部又仿佛是人尽皆知。
他叛逃了，但有更多人叛逃过，他宣称要对抗巨蛇，但这样的人不知凡几，他有着覆盖率极广的术式，但这术式作用在人身上的效果，相比其它精神系，却渺小得几近于无。
当边渡反复思索却得不到一个答案，便意识到，很可能是自己缺了最关键的钥匙，这钥匙正掌握在那位祭司手中，除她之外，恐怕少有人能解答自己的困惑。
只要能破解祭司的身份，他内心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困难之处正在于，没有任何线索能指名她的身份，仿佛自她出现到消失，都只存在于无形无质的影子里。
“您是说……”船夫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出一个名字，“达芙妮？”
他们在交谈祭司可能存在的破绽，以类似师徒教学的形式。
“达芙妮的故事有好几个版本，原本的译名不是达芙妮，而是达佛涅。”
边渡语气缓慢，似乎思索般，一直抚摸着桌面木纹。
“在故事里，她的父亲是一位河神，她也不是神明，而是一位普通的草木精灵，寄生在月桂之中。
“日神迷恋她的美貌而追逐于她，直到退无可退，她完全融入月桂树里，从此月桂即她，她即月桂。”
船夫沉默地听着这个故事，哪怕他此刻并不知道边渡的用意。
“纵使如此，她依旧没能逃脱。日神用她的头颅作为冠冕，用她的躯干作为竖琴，用她的双腿作为权杖。”
“一株完整的月桂便如此解剖成不同的部分。”
“您是想告诉我，确实有这样一位‘日神’存在？”船夫深深地凝视着他，目光难以平静。
“不。”边渡叹了一口气，“这个故事，是以剧本的形式装订成册，由西洲的商船在几个世纪前送来的。”
船夫的神情一下子僵硬起来：“也就是说，无法分辨真假。”
“就算是虚构的又如何？”边渡摇了摇头，“万一这故事背后有一套原型，那才是更糟糕的情况。”
他们的立场是自然教会，倘若敌人无法从别处借力，是值得高兴的喜事，相反，如果“达芙妮”确有其人，且难辨善恶，才会带来更加恶劣的后果。
“而且，”边渡拿着书卷，挡住下半张脸，使神色更加莫测，“他们把剧本里仅仅是精灵的女子，构造成从未有记载的女神，让我感觉很不好。”
荣誉通常与战争撇不开关系。
但船夫闻言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依旧茫然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一个解答。
不过，这一次，边渡已经不打算继续解释了。
月桂在药剂和炼金的材料中，地位十分特别。
曾经的非尼斯文明，不仅擅长魔药和炼金，同样有着十分兴盛的戏剧文化。
据他那位老师所说，当时的戏剧里，常含有大量的象征因素。
在《达佛涅》中，最明显也最突兀的象征，无疑是最后的分尸情节，其次则是日神的迷恋和追逐，以及达芙妮和逃避和融合。
他正在思考剧本原本上的一段标注。
“日神与达佛涅，只能用一个演员。”
这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有剧本要求一人分饰两角，这基本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这两个角色是同一个人。”
“这两个角色有着更加密切的关系。”
到底哪一个更贴近现状，哪一个才是那位祭司选择达芙妮、选择月桂作为象征的决定性因素？
船外，芦苇受风吹拂着低吟，雨声淅淅沥沥，滴落在轻巧的小舟上。
白日的暑气尽数散去，水使天地相接，万物溶于一色。
他再次想起最后一幕。
日神在黑夜中劈开了树，将其一分为三。
“——分裂？”
低不可闻的呢喃消失在雨中。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易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