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之盟》祭柳

3、失窃

　　“我姓乔，乔木的乔，单名茜，茜红色的茜。”

　　少女踏入仓库，扯开围巾，深深吸了口气。

　　在看见面前的一切与得到的情报吻合后，她终于准备开诚布公。

　　“三个月前，我的父亲因为职位变动，带着母亲和我搭乘火车来到淮明。

　　“我试过阻止他们，他们以前都很听话，但第一次，我的术式失效了。”

　　边渡熄灭了烛火，打开仓库的顶灯，走到角落的沙发区，两人像是被四周堆积如山的书籍和杂物淹没了。

　　他打开冰柜，柜门上整齐地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红褐色或蓝绿色的试剂，思索片刻后，取了两支，关上柜门。

　　“因为魔力不足失效？”

　　边渡在长沙发上坐下，溶剂倒进茶杯里，无害得像是辛辣甘甜的姜糖水，水面泛着浑浊的颜色。

　　“还是有人先你一步用了术式？”

　　乔茜盯着他的动作，慢吞吞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灿金色缓缓从瞳孔深处渗透出来，随着她喉咙强烈地吞咽着，转瞬喝光了茶水，原先的褐色犹如遮罩的雾气般消散在双眼中。

　　“我构筑的术式是持续生效型。”

　　她难以遏制地注视着边渡的颈侧，目光在生机勃勃的动脉附近徘徊，自以为隐蔽地舔了舔嘴唇。

　　“话虽这样说，但三个月前，我连什么是术式都不知道，完全是依靠本能，浑浑噩噩地行动。”

　　边渡没有介意对方过度的视线。

　　难以控制饥饿的本能，不论强弱地把周围的所有生物视为食物，只能证明她刚转化成吸血鬼没多久，因此，危险性也不足为虑。

　　初生的吸血鬼大多都有一段思维混沌的时期，在外力打破前连自身的变化都意识不到。

　　她能意识到淮明市的危险，不论是出自什么原因，自发地阻止了她父母的行动，已经够出乎意料了。

　　“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先一步控制了他们。”她缓缓低下头去，双手按在腿上，“是有人打断了实时生效的术式。”

　　“打断？”边渡靠着沙发，注视着她的眼睛。

　　但乔茜却已经避开了他的视线，似乎竭力控制着呼吸，强行平息着进食的渴望。

　　他平静地问：“你怀疑追杀你的人就是打断你术式的人，并且对方和你的魔力属性截然相反？”

　　“是的，那很危险，我不能放任……”她轻微地吞咽着。

　　“错了。”边渡打断她的话，“如果你在淮明市待了三个月还保持着这样的想法，我只能说，你完全陷在了自己的思维里，没有冷静的思考，自然无法观察到正确的规律。”

　　“规律？”乔茜呆住，迟钝地抬起头。

　　“捕食的规律。”边渡依旧注视着她，“虽然属性相差越大越容易带来伤害，但就可食用性而言，却是越相似越好。”

　　她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京都府北郊的监狱收容着不少吸血鬼，你觉得，他们是怎么暴露的？”

　　边渡交叉起十指，手搭在大腿上，身体向后仰靠。

　　“为什么你觉醒后第一个选择施展术式的对象，就是你的父母？”

　　“别说了，不要说了。”

　　乔茜抹了一把脸，瞳孔中的金色慢慢褪去，扶着额头不愿继续思索，哪怕答案近在咫尺。

　　“他们没有死在我的手上。”

　　“自然，你很擅长隐蔽。”他若有所思，“如果没有意外，当他们死在你手上，你还能被评为X级，接受严密的监管。所以，你该高兴点的，至少你没来得及因此被北郊监狱收容，很少有人会喜欢那种生活。”

　　“听你的说法，到像是有人热衷于和那群家伙狼狈为奸一样。”乔茜冷漠地审视着他，半点看不出来，她不久前还在觊觎对方的血肉。

　　“确实有。”边渡站起身，“但那就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了。好好睡一觉吧，想要成长为更有力的形态，除了进食，睡眠也很重要。”

　　她皱起了眉，注意到，边渡没再询问是谁透露了密道的消息就离开了。

　　这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毗邻地下迷宫的仓库位于负二楼，藏着一些危险物品和古老的书画，长时间阅读容易精神紊乱，但只要一无所知，就不存在大问题。

　　负一楼是生活区和工作室，存放着用来雕刻的木材和石料，以及一个堆放刚入库的新书的小型仓库。

　　地面上则是一栋五层小楼，一层的门面分别是他所在的、专卖漫画和报刊的小型书舍，一家两年前才开业的通讯设备零售店，以及一家开了十数年的早茶馆子。

　　上面四层大多都租给了外地人，房东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里是东城，离火车站最近，来来往往的，也多是外地人，其中住不了大半个月，就会消失在这座城市里，也无人问津。

　　两间地下室的出入口就在书舍里，不如说，正是因为连通密道的地下室在这儿，他才会选择租下这间门面连带下面两层地下室。

　　密道的石墙足够隐蔽，如果没有地图，误入其中顶多是让里面多出依一具尸体。

　　但历年被发现的地下室却不少，几乎成了种怪异的城市特色。

　　本地居民认为可能是几十年前战争遗留下来的防空遗迹，但外地人私下却习惯把淮明市的人称为“四处挖洞的山鼠”。

　　“好久不见。”边渡左手拨号，右手举起听筒放到耳边，一串电流声后，雨声与风声穿透了两处不相连的空间，“淮明市封城和你有关？”

　　齐律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你这想法挺有意思的。”

　　“不然你把线索送到我眼前做什么？”边渡拨弄着串珠，“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我才离开两个多月，你们就把淮明市糟蹋成这个样子。泉先女士还在坚持拒绝干预的原则？”

　　“她的身份很尴尬，能不动就不动。”电话那端传来发动机熄火的声响，“有人控制了医院。”

　　边渡翻出锁在抽屉里的账本，不出所料地在最后一页发现了来自不知名人士的留言。

　　“离开前我就该关门大吉，也省得被渗透进来。”

　　他注视着那行属于临时员工的字迹，但试图与他搭上线的对象，却不可能那位来自淮明大学的本地学生。

　　‘我需要更多武器。’

　　‘来医院见我，合约需要重订。’

　　‘不要想着离开淮明市，我会一直盯着你。’

　　边渡合上账本，放回抽屉里：“是个外地人。年轻，狂妄，对自身实力十分自信，但也可能是误导。你有怀疑目标吗？”

　　“……确实有一个。”齐律缓慢地回答，“你进货的时间和他正好错开了，不知道也不奇怪。”

　　边渡按下免提，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货架前，依次扫过后，抽出2月28号的报纸。

　　首页上印刷了一张穿着拘束衣的青年的黑白照片，五官依稀有些熟悉，朝镜头微笑的模样温和又无害，左臂上隐约能看见深色的字母编码，但因为角度问题，并不能分辨具体内容。

　　“北郊监狱历年逃过来的犯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确定是他？”

　　边渡拿住报纸，折回了收银台，一边握住电话，一边往后翻阅这张报纸的内容。

　　他并不是质疑对方的判断，只是想要获得更多的证据，以及能够对付这人的线索。

　　淮明市不能一直混乱下去，尤其这搅乱浑水的人，还来自北郊监狱。这不是送上门给人把柄吗？

　　“你看见他们对外宣称的罪名了吗？”

　　齐律已经在混乱中潜伏多时，表现却比他要冷静许多，似乎这么长的时间折损的生意，也没有分毫影响。

　　他站在淮河大桥上，掏出打火机，想要点燃一支烟，但渺茫的火苗在雨幕中却太过脆弱，拨开，合拢，拨开，合拢，一点闪光，几缕烟雾，褐红色弥漫开，又淋湿了个透。

　　“窃取科研成果……”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看到了什么，隐含怒火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还真有脸说。”

　　“从我们身上提取出的技术，当然也能算是他们的成果。”齐律不咸不淡地评价，咬住烟头的嗓音含混不清，“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那条鲶鱼给赶出去。”

　　他以为边渡会因为前半句话发怒，哪怕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但每次提起北郊所做的实验时，对方的反应都让他困惑不解。

　　说是愤怒，也没有想要改变什么，说是恐惧，又持续收集着旗下研究所的动静。

　　同时，又不像从北郊逃出来的那些人，仇恨得过于刻意。相比施展行动，似乎更注重隐藏自己。

　　西城是他们的大本营，但东城却是人类的聚集地。边渡能够一直忍耐着在东城隐藏自己，想必有什么更深的打算。

　　几个念头回转，齐律慢慢吐出一口气。

　　“不够，报纸上的资料太少了。”边渡停下翻找报纸的动作，再一次握住电话，“他既然能接手医院，那混乱肯定就不是从医院开始的。”

　　医院原先的管理者是相当保守持重的性格，遇到危险，想的也是借力打力，在上升期，想的也是后退稳固。

　　这样的人会让出位置，一定是在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就到了退伍可退的境地，否则大可把医院封锁起来，等待盟友的救援。

　　那人的言行和外表一定具有强烈的迷惑性，并且动作迅速、一击必中。

　　“两个月前的春日宴，前任医院院长给泉先女士送了件奇怪的礼物。”

　　齐律轻微地扳动小指。

　　风声渐渐小了，不过转眼，雨便成了银丝，消散在空气里。

　　边渡坐下等待，阳光穿透玻璃门，云白如絮，清晨的街上，再有了人的动静。

　　店员骑着机车停在门口，摘下防风帽，慢慢踱步走进来，看到店里已经有人待在收银台后，表情一时愣住，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又不知道自己这反应是因为什么。

　　最后，只挠了挠头，跟他打了个招呼：“老板，你回来了啊，这两个月……”

　　边渡抵住嘴唇，示意噤声。于是年轻的店员默然点了点头，拿着扫帚开始做日常的清扫。

　　“礼物的来源存疑？”

　　“不，相反，来历非常清晰。”齐律反问，“你还记得你老家祠堂里供奉的那张西洋画吗？”

　　边渡慢慢缠紧了串珠，在手腕上勒得生疼。

　　“有人把它偷了出来。”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电话骤然挂断，“或者是，监守自盗。”

　　耳边只余下一片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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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情报回顾
1. 术式情报：乔茜－人格木偶化
　　〖同时作用三人以内，绝对控制且持续生效，有距离限制，可打断或覆盖。〗
2. 通识情报：术式打断
　　〖反相的术式可以互相打断生效中的术式效果。〗
3. 通识情报：猎食规律
　　〖吸血鬼喜欢与自身基因相似的生物，这能加快消化能量的速度，并削弱吸收杂质后的排异反应。〗
4. 阵营情报：北郊－X级
　　〖正四级实验体等阶。
　　代指“处于变化中的成长阶段，初步判读那具备培养价值，建议长期观察”的新生吸血鬼，或“无法稳定发挥，时强时弱，有一定特殊价值”的成年吸血鬼。〗
5. 实时状态：监控
　　〖淮明市封锁了铁路和机场，禁止普通人出入。你在店里发现了犯人留下的邀请函，你们占据地利，却失去了先机。〗
6. 阵营情报：北郊监狱
　　〖收容吸血鬼的官方机构，主要分为监狱、研究所和搜查队三个部门。〗
7. 秘史线索：春日宴
　　〖在山林中举办的非人类祭典，交易和献祭的场所。主办人收取礼物，参与者获得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