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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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档案室里，两个人相对而坐。
胡子拉碴、蓬头乱发的中年子被反手捆绑在里侧的椅子上，头部低垂看不清神情，连手指都纹丝不动，似是深陷昏迷之中，肩膀虚弱地塌下去。
白衬衫黑长裤的年轻女士静坐在门边不远处，肩上披着一件毛毡质地的黑色长风衣外套，听着滴水计时器的响声，双手环抱着闭目假寐。
“看来黑暗和时间的效果都很有限。”
有人逆光推开了门，拉开门口的另一张椅子，在守卫在门边的女士身旁坐下。
“不过还有许多时间，足够我们挨个尝试过去。”
捆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连头都没有抬，仿佛在昏厥中失去了意识。
“要我把他叫醒吗？”女士睁开眼，无精打采地问。
前任院长赶下台后，她就一直守在地下室，除开必要的洗漱时间，新院长要求她寸步不移地保持监视。
新院长似乎打算从对方身上拷问某些消息，但手段又像是纯粹的折磨。
陈春草没能在新院长那儿打探出他想要知道什么，老院长面对她时，亦如同面对新院长时一般三缄其口。
对方自称沈慈，性格却毫无仁慈可言。
要真人如其名，也不会把一个活人捆在椅子上整整半个月，关押在地下室里，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了。
“他正醒着。”
分明早检查过老院长身上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沈慈笃定的语气却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陈春草心情愈发沉重，面上却不动声色。
“但他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她轻言细语，“也许还是缺少些必要措施。”
“疼痛阈值已经和常人拉开了太大差距，普通的刺激只是浪费时间。”
沈慈支起胳膊托着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对方。
“试试别的方法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玻璃罐，半透明的生物像乳胶果冻般堆挤在里面缓缓游动，触须颤抖着，隐约可见浅粉色的腹部和布满细小牙齿的口器。
“西南这地方，昆虫随处可见。”
沈慈不疾不徐地说着，指腹摩挲着玻璃盖。
“北郊每年都会采购大量的吸血虫，虽然可以用其它东西代替，不过，第一次最好还是稳妥为重。”
“水蛭？”陈春草盯着罐子里的生物，语气略带犹疑。
沈慈把罐子交给她，附带一双医用手套：“是长期培育后筛选出来的品种。”
这些思维单一的小家伙很实用，也很好控制。
陈春草笑得很是僵硬，磨蹭着时间戴上手套，拿起手边的钳子，快速地拧开玻璃盖又合上，夹住一条，轻柔地放在了前任院长的脖子上。
她沉重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有必要动这东西吗？”
“如果是你，能控制自己不把他吸干吗？”沈慈仰靠着椅背，偏过头望去。
陈春草顺着他的话语思考下去，快速转变了思维模式，从被动的助纣为虐，主动生出了狩猎的渴望。
她咬住大拇指，艰难地克制住食欲，打量受害者的视线，却不知不觉带上了惋惜：
“太浪费了。”
沈慈只挑起她受到理性压抑的本能，但又不加以制约。
他平静地观察着，视线落在面前这位院长助理身上，缓缓勾起嘴角。
吸血鬼很容易受食欲影响，但也很擅长克制自己的食欲。越是年长，这项工作越是熟能生巧。
到了晚年，又会轻易为食欲发疯，有时身体还没出现衰老的迹象，就因为恐惧自寻死路。
“乔茜，你有看过下令追捕你的人的脸吗？”
一整个上午过去，边渡估计乔茜恢复得差不多，忍耐不住地把门面再丢给了大有问题的店员，噔噔噔地跑下负二楼，把人从沙发上喊醒。
“好饿……”
少女蒙头蜷缩在毛毯里，环抱着自己，保护着瘪下去的腹部，只露出一双腿悬在沙发外边，脚趾向内屈起。
“好饿……好饿……”
她喋喋不休呓语着，身体在睡梦中也一直绷紧了不停发抖，一小截细长的黑发露在毛毯外，和毛毯一样也是湿漉漉的。
边渡沉默了。
他无法对她焦躁的食欲感同身受，因为他自己从未经历过。
骗过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他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些只能书写在纸面上的知识。
把人从毛毯里给拔了出来，沾满草莓酱的吐司径直塞进对方嘴里，这才迫使目标在窒息感中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你应该没对人血成瘾吧？”
他退后一步打量着对方面色铁青地将面包给吐出来捏住，手指已经摸上了串珠，准备一有异样就发动攻击。
乔茜咳嗽了好一会儿，眼角沁出泪花：“血液难道不是我们的主食吗？什么庸医做的诊断？”
“正是因为淮明市是吸血鬼管理的城市，才会有这种疾病。”
边渡考虑到她来自外省，简明扼要地描述道。
“你可以将其看作是一种心因性暴食症。肠胃的消化能力已经抵达极限，但大脑仍然做出了饥饿的判断。”
说到底，吸血鬼本就是由人类转化而来的生物，也可以看作人类的分支、亚种。
人每天能消化的营养存在上限，吸血鬼亦是如此。
除开有点特殊的能量运转方式以外，他们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走在街上，只要不主动暴露异常，谁知道谁是鬼谁是人呢？
“既然清醒了，来帮忙看一下这张相片里的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边渡把折叠在口袋里的报纸重新展开放在茶几上，展示在最上方的，正是北郊监狱2月28日发布的通缉令。
“奇怪。”他摩挲着下巴，敛眉沉思，“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但脸又和记忆里的人都对不上。”
报纸上所印刷出来的只有黑白二色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皮肤是类似贫血症的苍白。
黑发似乎有段时间没修理过，服帖地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柔顺的发梢垂在颈侧。
他微笑时残存着少年般的稚气，目光清澈又明亮，让人感觉十分乖巧。
这很正常，北郊从全国各地收集异常的数值变动，将那些小吸血鬼自幼年就抱养在身边，制造出一派与世隔绝的环境，日复一日进行训练和洗脑，让他们像忠诚的狼犬听从上级的命令。
这些家犬的生活环境十分单纯 ，性格也较为直白很少思前顾后，心理年龄相对幼稚。
从外表上看，他应该是属于北郊的管理者最喜欢的那类孩子，无条件地服从权威，对人充满信赖。
但既然这张通缉令出现在公开的报纸上，只能说明，这家伙真实的性格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一致。
迷惑性。
边渡再一次想起这个词。
也许是幻觉型或暗示型的术式，能让人不知不觉放下心防，非常适合用作审讯。
“我不认识这张脸。”
乔茜掀开毛毯离开沙发，跪坐在湿冷的地板上抽了抽鼻子，仔细端详报纸上的人。
“但我认识这个人，相比外貌，他的神情和仪态，才是具有唯一辨识度的东西。”
“我不确定这种调整相貌的能力是否属于他自己，大概率不是。”
她一边阅读着该板块的文字描述，一边分析道。
“他先前展示给我看的术式，哪怕只是短时间内，消耗依然相当夸张。
“虽然无法做到像我一样，只要不被打断就每时每刻生效，但覆盖范围之广阔，让我不得不怀疑，在构筑术式时，压根没设置过上限。”
边渡在听见“神情和仪态”的途中，似有灵感飞窜而过，但又被更多的信息给淹没到更深处，之隐约在那触动神经的即视感中，产生了微弱的不安。
但这感受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警戒系统来不及奏响，便被他忽视了过去。
“你见过他使用术式。”他刚说完，又迅速反应过来，“不，是他对你用过术式。”
“是这样没错。”乔茜低着头仿佛在笑，可又叫人听不真切，“否则，我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地从医院里逃脱而出呢？”
大意了。
嫌疑人是故意放任她逃走的吗？这是个诱饵？
边渡谨慎地考虑着要不要杀死她，但想到齐律既然能放任她安全地走到迷宫入口，犹豫一瞬，还是松开了捏着石珠的手。
齐律掌控着更多线索，既然对方将她送到自己面前，且只有她一人，那就证明了，她正是破局的关键。
自己所能做的，只是为合适的“勇者”挑选需要的武器而已。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远没有现在这样游刃有余。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优势只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她的声线逐渐趋于平静。
“如果用透视的方式扫描整个淮明市，肯定可以一眼检测出所有近期去过医院的人，血液里都携带了特殊结构的能量分子。
“整个城市的人都笼罩在他亲手放出的病毒中，受到他的控制，除非用轰炸在瞬间杀死所有人，否则就会病株一直传播下去。”
“听上去很危险。”
“是的，那很危险。”乔茜梦呓般呢喃着，“最危险的地方在于，那并不是切实存在的病毒，而是他的术式以一种较为特别的方式植入人的体内，实际上依旧受着施术者的控制……”
她恍惚之际，边渡握住她的手指，顺着指节挨个捏过去。
他的指甲勾破了她的皮肤，垂目盯着渗出血珠的小指，伸出舌头打算舔舐，但立刻被阻止了。
“等等！如果术式脱离我的压制……”乔茜绷紧了脸向后退去，但边渡却把她的手腕紧紧握住。
“不必担心，它们无法感染我。”
他没有多做解释，食指抹走她指腹上的血珠，送入自己口中，瞳孔变成电子屏幕似的蓝紫色，但只是一瞬，又错觉般恢复成正常的黑色。
“难怪齐先生会推荐我来你这里。”
她看怪物般望着他，喃喃自语道。
“真是可怕的控制力。”
如果是自己，能在尝到一点新鲜血味后，当机立断地停下来吗？
不能，她做不到。
所谓压抑野性、理性高于本能的害兽，那种生物，和人类不就一点区别都没有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怀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