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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说服 ...

  •   边渡无法理解他们创造出这样一个虚构的形象有何意义,况且,只要假借了原型,就算有所偏离,难道就不怕原型发现吗?

      哪怕可能性只是万分之一,他也不认为应该拿组织的根基冒险,稍有不慎,就是把整个势力拱手让人。

      “你们指望一个虚构的形象能发挥什么作用?”他隐约有些后悔对沈慈的投资了,“她既不能帮你们对抗敌人,甚至还会成为内部动荡的根源。”

      信徒如果不相信一个宗教的神明切实存在,并且能为他们解决问题,那么,这个宗教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牧师收敛了笑容:“事实上,我们不是需要达芙妮,而是在制造‘达芙妮’。”

      他在说到那个名字时,前后两次的音调略微地发生了变化,使其听上去像是两个不同的词语。

      边渡在他的视线下,莫名感觉喉咙有些滞涩。

      制造、制造……模仿教会的培育基地,催化出一批又一批符合“达芙妮”标准的人吗?

      所谓的达芙妮,估计只是个实验用的代号,真实的含义完全掩盖在了宗教性质的术语下,如同沈慈搭建的组织,也不过是套用了教会的结构,内里的本质却天差地别。

      翻越跨江大桥,接着穿过从九曲百回的江景商业区,在重峦叠嶂的群山之后,抵达地势更高的医院扎根的核心地带。

      牧师带领他们前去的目的地却不是医院,而是伫立在医院一旁的旧学区。

      淮明大学的前身是教会培训新人的基地,整体建筑的结构呈现为前置殿堂、侧置塔楼和位于半山腰上的祭坛,红瓦的房檐雕刻成蛇首的形态。

      涂着柏油树脂的墙面上,由白色的粉质笔触勾勒出密林、沼泽的纹路,形成一幅火山爆发时野兽奔逃的场景,充斥着古朴自然的宗教风格。

      还没走上山,边渡的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这条路太过熟悉,还没到目的地,最终会抵达的地方,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但那不一样,在这位异教牧师的带领下,去往的地方,一定不是如以往那般的平和之地。

      果不其然,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曾经生活过许久的山中寺庙,而是经过火焰摧毁后,倒塌的废墟。

      支撑大殿的圆木柱不知由谁横平地削去,地上尽是黑灰色的粉尘和木屑。墙体破碎着,砖石和瓦片散落在破败的石板路上,曾栽种过灌木丛和树木的地面上还留着黑色的印痕,穿着白袍的人们行走期间,把新的幼苗栽种进去。

      “你们还准备栽种植物吗?”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在自己身后,乔茜和那个坐轮椅的小女孩同时失去踪影,心弦瞬间绷紧。

      “毕竟在出现于外界前,我们之中绝大部分人都一直待在医院里。”

      牧师洞悉了他的顾虑,不厌其烦地解释。

      “不少植物和动物都能入药,我们需要的是它们燃烧后的价值,而不是它们本身。光这一点,足够把我们和自然教会区分开了。”

      “用燃烧的概念替换掉食欲的概念。”

      边渡审视着他。

      “这是沈慈想到的解决办法吗?但那依旧只是改变了思想层面,实际没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想与你解释思想的重要,但你恐怕不会认同。”

      牧师沉默许久,才慢慢回答。

      “我只能说,如果没有这份思想,那么我将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我,但你又会谈及,个人的力量在压倒性的破坏力面前,不过是蜉蝣撼树的徒劳。”

      边渡停住了脚步,残缺的塔楼出现在他们面前。

      穿着黑色长袍和披风的青年站在塔楼入口的正前方,抬起头望了过来,遥隔残留着焚烧气息的长廊,在朦胧的白色辉光下,浮现出浅浅的笑容,披风犹如蝴蝶的双翼,轻盈欲飞。

      “他已经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吗?”

      沈慈上前,视线扫过站在他身侧的牧师,牧师露出个相似的笑,低下头,脚步向后一退,便消失在了废墟之中。

      “你既然已经找到了这座寺庙,想必也知道了教会与我有着无法磨灭的纠葛。”

      边渡困惑地注视着他。

      “之前尚且还可以用你觊觎魔纹武器来解释,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立场,还打算继续把我拉拢道你那一边吗?”

      沈慈没多做解释,反倒问他:“你认为教会如何?”

      边渡没有作答。

      “正如乔茜所说,你太了解它了。”

      沈慈叹了口气,似乎为他的处境感同身受。

      “你全部的根脉紧系于它,想要从中拔出,你就要杀死你的来处,等同于杀死过去的你自己。

      “越是犹豫,越是恐惧。在大部分人因为未知的恐惧而信仰它的时候,你却因为知晓过多而瞻前顾后。”

      “你知道在你把仓库的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我看见了什么吗?”

      沈慈侧着身体,视线偏移开,焦点落在瓦砾中满是焦痕的黑色泥土上。

      这一时机,极其适合用逼迫性的对视和接触打破交谈者的心理防线,但不知为何,他放弃了这一做法,主动选择了回避。

      “我看见了一个人正在向我求救,而你知道,我是没法拒绝这个的。无论是乔茜还是你,当看到有人在挣扎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这简直蠢透了,对吧?”

      沈慈抬起手挡住半张脸,深呼吸片刻,才懈去力气,落到身侧。

      “我是主动跟着北郊的人走的,因为他们需要我,就这么一句话,我就追上去了。

      "我叛逃也确实是因为想要更多,但同样也是因为知道,我在那儿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我就得走,去寻找一切漩涡最初的源头。否则,我将无法停下,永远无法停下。”

      “听上去,你的初衷完全来自于善意。”边渡一步步走上前去,“那为什么你做的所有,都是恶事?”

      “从来没有恶意的初衷。”

      沈慈倦怠地抬起头 。

      “会让初衷造成恶劣影响的只有行动。

      “行动在与外界交互时的作用,让内在的善意,成为摧毁他人的恶意。”

      他的瞳色非常清澈且纯粹,是没有任何杂质的黑色。平时笑着时,犹如一碧如洗的天空,剔透又干净。

      但所有情绪沉淀下来,黑沉沉的天幕犹如陷入风暴之中,所有的色彩尽数消失,沦为了空茫一片。

      “我居然从没问过他到底累不累。”

      边渡感到自己的良心被刺痛了一瞬。

      “从去往蚀阴山决定叛逃,再到现在创立一个针对教会的组织,这才过去了多久?

      “有多少事挤压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由他处理的同时,还要试图从我这儿换取情报和武装下属们的武器?”

      沈慈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当初相遇的时候,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

      如今不过四年,算起来,也才刚成年而已,半点社会化的经验都没有,难怪成了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从立场上,他不该同情他的敌人,就算他们有着相似的最终目标,但步骤和原则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边渡无法评价他的做法,索性问:“城里的人被你带到了什么地方?”

      沈慈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眼睫缓缓垂下,遮住视线:“原来你不是来找我打探情报,而是自请成为教会的马前卒,来讨要人质的。”

      “我是说,”他打断对方的情绪,“普通人,去了什么地方。”

      淮明市在短短一夜间变成一座空城,这太不合理了。

      虽然在路上已经有了猜测,但在真正听见答案前,他仍然希望还有其它的可能。

      “你觉得,这座城市还会剩下普通人吗?”

      沈慈听见质问,却仿佛松了口气般笑了出来,似乎只要他不是为了教会的人来这儿,那就是能够接受的。

      至于边渡会受到炸桥的威胁,他更是从没考虑过,那不过是个用来在教会质疑的时候,方便对方用来搪塞的借口。

      边渡看出了他的想法,不如说,是沈慈主动把心情展现在了动态和表情上,才能让他明白得如此轻易。

      但无论他如何自我欺骗,相悖的立场依旧不可能改变。

      “你不愿意停手。”

      他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所以,你要把乔茜带走,失去了她,我就失去了一项制约你的手段。

      “所以呢?为了教会的人,你还准备了什么?”

      “我明明是在实现你的愿望。”沈慈神色黯淡地垂下眼,“你却为敌人质问我。”

      边渡扯了下嘴角,不予置评。

      说得像他们有过不错的交情似的。

      但实际却是,他们不过见过寥寥几次,互利互惠地做过一次交易,因为双方牵扯到了一些秘密,所以不得不对彼此的存在做出妥协。

      这种妥协让人相当不快,被打乱的计划也必须重新考虑参数。

      然而,从目标层面的意义上,他们确实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可是自己现在不能暴露,也不该暴露。

      边渡的情绪再次平静下来,宛如止水般再无波折。

      “收起那些装饰性的漂亮话吧,沈慈。”他按住手中的串珠,“告诉我,你愿意解开术式,还是由我亲自动手?”

      “你来动手?”沈慈挑高了半边眉毛,几近讥嘲地笑了,“你能解开我的术式?怎么做?用更高强度的术式覆盖吗?”

      那可太折磨人了。在一个高强度的控制术式后,又接受一个新的控制术式,淮明市的人要遭受多少痛苦,才能修复精神上的伤害呢?

      ——为了治疗,而去破坏,这正是沈慈在做的事,因此,他认为自己也会做相同的事。

      他的思维被局限了,但这不怪他,因为他只是从未了解过。

      边渡平静地注视着他,慢慢抬起了手。

      “我很抱歉。”

      他的声音不比羽毛更轻一分。

      “不过,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那么,就算我要使用你,你也不会后悔此刻的选择的,对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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