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钢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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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想找我做什么。”乔茜自暴自弃道，“我不信你完全没有目的。”
“也许我是为了让你能够自保呢？”
边渡并不惊讶于她的敏锐，能构筑精神术式的人在观察和分析上总有其它类型无法比拟的优势，但这完全是依靠牺牲体能和力量换来的。
“它的价值已经超过了让我自保的范围了。”
她冷静得像是在评判一个陌生人般陈述着自己的处境。
“你先是在沈慈追捕我的时候收留了我，接着又替失去发动术式的能力的我准备了新的媒介，上个月，你开始教我魔纹的知识，现在，你又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一个可以置我于死地的秘密。”
只有剥离了语气，去审视每一个字符，才能发现，在平静的外表下，她宛如惊弓之鸟的不安。
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选择。
教会是一个庞然大物，而边渡显然深入其中。他不是核心成员，但告诉自己的信息，无一不是核心成员才能掌握的。
齐律知道这些吗？就算知道，他敢像是边渡一样不计后果地告诉一个外人吗？
不。乔茜能感知出来，齐律是有顾虑的，但边渡却没有。他既像是站在最边缘、最无关紧要的位置，又仿佛伫立于最深处的阴影中。
没人跟她提过边渡的过去，也许正因如此，她此刻才有了如此大胆的猜想——
他从出生开始，就是教会培养的人吗？
然而，就算她知道，只有这一原因能够解释他所受到的信任，但是，她却忽然不敢问了。
现在的她掌握了比过去的她更多的东西，单就魔纹而言，如果她在背叛沈慈后，再一次背叛了这个人，她还有机会从其它地方学到比其更有价值的能力吗？
只有学到手的知识才是属于自己的。
于是，为了触手可及的利益，她选择了对危险视而不见。
这是一场赌博，她希望自己能赢，哪怕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值得放上桌的筹码，但她不得不赢。
“可我还是不明白。”
乔茜低下头，声音郁郁。
“泉先女士为什么要让他们保持青春？她不老不死，哪怕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在她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蚂蚁。
“给予教会再多力量、赐予人类更多食物，既然都是同等的弱小，那这件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也许搞错了一件事。”边渡不急不忙地穿梭于空荡荡的街巷之中，“人类也许很弱小，但对于她，绝对不是全无意义。”
乔茜闷着头不肯说话。
边渡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认为泉先为什么要上岸？”
听见此话，乔茜愣了一下。
她确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方面，这不是她的能力可以接触的领域，另一方面，自她出生以来，西南的淮明市是属于非人的领地，这一常识早已刻入她的认知里。
也许她曾经问过，在她第一次产生好奇心的时候，然而，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它便在一次又一次击回中，成了不容置喙的公理。
“我也想知道。”她不知是在讥嘲自己，还是在讥嘲如今问她的人，“但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不会改变。”
但边渡不需要任何人的表态，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
“因为她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在她苏醒过来所在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食物。被她盯上的食物，就是拥有‘魔力’的人类，也是如今俗称的吸血鬼。”
乔茜骤然安静下来，宛如水波剔透的双眼，望着身前之人的背影。
他们已经徒步走到了淮河大桥，这里每日通行的车与船，就像山里的树一样多。可如今，丛林中的树依旧像扇面一般摇晃，桥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与车辆，却已然不见踪影。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拍，接着，毫不犹豫地跟上。河水就在她的脚下，起伏的水宛如泛皱的面纱，分明是最澄澈不过的青色，在阴霾的天空与如蛛丝般连接天地的雨丝中，却如此阴沉。
“这就是你一直追逐的事吗？”不知为何，乔茜自发地轻言细语起来，声音几乎要溶解在风里。
“不是。”边渡为她的问题发笑，“我还不至于好高骛远到这种程度。”
“可你很了解她，远比许多教会的信众更加了解。”
乔茜坚持追问，快步走到前方，在同一条平行线上，锐利的双眼紧紧盯住他毫无变化的脸。
她想要捕捉到一点破绽，但是没有，冷漠而严肃的神情宛如斧刻在他的面容上，让她无比失望。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避讳，有这种想法的人还少吗？”她深吸一口气，“就连教会的人，在意的也仅仅是力量，更何况外界和淮明市根本从没见过她的人呢？你完全可以……”
她想要说服他聚集一群人，一群有同样志向的人，就像他们现在看到的游行队伍所做的那样。
连她本人都没想到，曾经沈慈仅仅粗略提过一句的计划会有如此好的效果。但对方是怎样做到的呢？她过去对此心不在焉，也从没参与进去，但在意识到她的父母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救回后，已经晚了。
说到底，她想救他们，是为了什么？
“只要杀死了盘踞在大地上的巨蛇，再也不会有如你一般的灾难发生。”
沈慈的话语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最终，那道属于别人的声音，成了她自己的声音。
“我为什么不能去做呢？既然已经有人做了，已经有人得到了成果，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这浪潮里，我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能力，为什么不主动去‘拿取’我想要的东西？”
她还没有察觉到内心苏醒的强烈意志，但她已经开始做了。
引诱别人去为她做她所想做的事，去控制、去诱导、去欺骗，多么简单啊，甚至不需要给人安装“发条”，只要语言就够了。
“那不是我的任务。”
可在她顺从本能说完之前，边渡就率先识破了她的想法，并将其打断。
乔茜仿佛被掐断了舌头，一下子没了话音。
她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边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仅仅是再简单、再纯粹不过的陈述，没有回转的余地。
雨是很冷的，就算是快要到夏天，预兆般伴随这雷鸣倾盆而下的暴雨，贴在脸上也会让肌肤感到一阵阵的寒意顺着神经脉络沁入最深处。
但眼前正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的青年却仿佛比暴雨还要冰冷。她还在医院的时候，常常会看见沈慈标志性的笑容，但到了武器店后，却完全想不起来，边渡到底有没有笑过。
他是机器吗？还是石头？
这个人，他想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此刻，驱动着她去思考的，已经不再是好奇心，而是面对异类时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恐惧。
她沉浸于思绪之中，甚至没有发现，在她的前方，边渡已经很久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了，直到她埋着头下意识地往前走，结果被一把抓住衣袖，才猛地惊醒过来。
“有人来了。”他低沉的声音靠得很近，却又因为夹杂着雨丝的风声模糊不清，让人感觉像是离得很远。
不用边渡提醒，在乔茜抬起头的刹那，就看见了从桥对面走来的一队行人。
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袍子，步伐整齐划一得像是同一个意志指挥着每一个节拍。相比身边声音略带警惕的同行人，才更像是冰冷的机械。
“赞美沐浴光明的达芙妮，让我们在此相遇。”
领队的人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平凡得像是野外的雏菊，让人觉得清新可爱，却又没有丝毫攻击性。
“好久不见。”边渡平静得像是看见一个陌生人，“我猜你们还有要务缠身，就不多加叨扰了。”
让人感觉陌生的青年沉吟片刻，微笑着说：“也许我们是来找你的呢？要知道，您在首席和祭司的名单上，也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
在他的身后，穿着白袍的男女老少挂着如出一撤的笑容，仿佛是竖立了无数面镜子，映照出同一张面容。
“那还真是可惜。”边渡一如既往地平淡，“我之前该把他可有可无的地位，再往上提一点。”
“可是，把可有可无再往上提，不还是可有可无吗？”
青年识破了他的言语诡计，奇怪地看着边渡。
乔茜还记得他。
当时，这人坐在收银台后，操着一口疲懒的方言为顾客介绍书架上的期刊。但现在，站立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浑身都是神职人员特有的气质。
正直、纯净，透亮得像是一颗没有杂质的水晶，清晰地反着光。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大规模的精神系术式施展。”不止是她，边渡也有同样的感受。
和泉先相比起如何呢？再怎么催眠，只要身体被摧毁了，一切都会像是燃烧的纸片般，彻底烟消云散。
和他印象里，另一位同样擅长精神术式的女士相比又如何呢？但那位甚至从不闹出过太大的动静，受害者连自己有没有中术式都分辨不出来。
“精神系的优势在于隐蔽，于悄无声息之际篡改心智、激化情感、引导思维的方向。”
那么，连隐蔽都不做的精神系术式，在他那位老师的评价中，与传统的手段，又该孰优孰劣？
螳臂当车——他只能如此评价，可心中依旧感到悲哀。
“我看你还挺清醒的。”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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