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雷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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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慈环视四周杂物堆似的武器，手中把玩着铜片，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无能的地步。但假如我真的错估了他们，导致有所不敌，那么，你能出手保下我吗？”
“你打算怎么做？”
边渡不认为对方会把计划全盘托付，但既然开了口，必然已经交付了些许信任，也已经在心底估算着，把自己纳入了他的计划之中。
“三个月，不，三个月之内，我就会抢先动手，把水搅浑。”
他说话很慢，这样的口吻，犹如沉重的鼓声，压力一道比一道缓，听客便一拍比一拍急。
“那时候北郊也该反应过来了，搜查官会来找我取走的画像，到了时机，我会让他们来找你。”
边渡只在静默中望着他。
“你需要尸体，我就给你尸体。你需要人手，我就把人手借给你。”
沈慈笑得清爽疏朗，好一派风光霁月的模样。
“他们不会放弃我手里的东西，所以，就算这儿是教会的大本营，也不得不来一趟，但到时候怎么走，就由不得人了。”
“你打算趁这时候对付北郊？”边渡拨弄着串珠。
“不，当然不是。”沈慈讶异地回望，“既然决定了目标，我还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自削臂膀。只不过，我要把我自己的人，从里面捞出来。”
边渡见他有了决策，便不再过问了：“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联系我。另外，要是有了新的发现……”
“我会来找你。”
两人定下约定，天已经大亮。沈慈还需要把仓库里的杂物整理一番才能使用，边渡却要及时赶回去，因为乔茜还待在他的店里。
她已经醒过来了，坐在负一楼的书房里，随手束着发，翻阅一本笔记。
上面的文字笔画繁复曲折，弯弯绕绕好似一个个缩小的迷宫，但笔记本的封面上，却由简体字写着这间地下室的主人的名字。
见有人推门进入，乔茜揉了揉眼睛，抬起脸来：“你去找齐先生了吗？”
“没。”他关门进入房间，“昨夜沈慈来过一趟。”
乔茜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但迎上他的视线后，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自个儿坐了回去。
“他来做什么？”她惊惶不安地问，像是一只被雷鸣刺激得振翅而飞的小鹦鹉。
“来找我打探消息。”边渡坐在沙发椅上，双手搭着膝盖，“你有没有在他身边看见一个短头发、穿西装，总是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的女人？”
乔茜垂着头细细回忆：“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在医院那种所有人都穿着白大褂的地方，应当很显眼才对。”
“也许。”
边渡不置可否，没有细究她是有意隐瞒你，还是印象里确实没有这么个人。
但不无论如何，他不认为那家伙会放弃医院作为基地，连沈慈这一初来乍到者都能发现她涉足于教会与医院的痕迹，更何况是他。
只不过，当初他刚想要把这只老鼠揪出来，人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仿佛雨水融进海里，半点波折都没有兴起。
“如果他身边有信得过的人，就不会来找我了。”边渡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粗略翻看了几页，问，“你想学魔纹吗？”
乔茜意识到问话的时机已经过去，但也没放在心上，目前对她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
“是有这个意向，但还是太难了。”她有些赫然地笑了笑，“我连字都认不齐，看您的笔记都要连蒙带猜，半点进展都没有。”
“很正常，新人本来就不该从结构开始解读。”
边渡从桌角底下抽出了一个纸箱，里面装着类似幼儿识字的绘本和学徒用的雕刻工具。
“最正统的方法，是你把它当成一门语言，一门可以与天地之间的魔力互相沟通的语言。
“只要你认全了它们，把它们当成你自己的一部分，就算不练习术式，你对魔力的认识也会直接上一个台阶。”
“这太贵重了。”乔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拾起绘本，轻轻捧在手里，“您就这样放心把它交给我吗？”
边渡看出她的不安，却只是摇了摇头，面露苦涩：“淮明市不久后会卷起一场择人而噬的漩涡，我已深入其中。我看不清全貌，只能为手里的筹码寻一个退路。”
“既然是筹码，为何不打出去？”乔茜不解其意，“用来威胁也好，诱惑也罢。只要能保全自己，不过是一堆死物。你把它交给我，才是半点用都没有呢。”
“因为一些顾虑。”
“因为一些顾虑？”
乔茜仍深陷困惑之中，但却明白对方摆出这番姿态，显然是不愿与她细说。
她深深叹了口气，脚尖在地面上轻点，靠着反作用力把身体摔进了椅子里：“沈慈是个很危险的人，你不要太相信他了，就不能尽早抽身吗？”
“他没那么危险，乔茜。”边渡目光空茫，神情倦怠，“和另一些人相比，他只是一头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但在我看来，他是一匹凶恶的豺狼，只要你稍微露出点颓势，他就会狠狠撕咬下你的一块肉。”
乔茜反问。
“你会一直强势下去吗？你的术式还没我厉害呢，完全是依靠武器震慑他们。
“一旦你失去了仰仗的东西，就会从云端上落下来，因为你站得太高、也太轻了。”
任谁被自己保护着的人怀疑都会不高兴的，但边渡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平静地望着她，乔茜倔强地直视他的眼睛，紧紧抿着嘴唇。
他理应更愤怒，甚至于把才给出的馈赠收回，再把不识好歹的客人赶出去，或是把她融成一堆漂亮的内脏和骨头。
但他没有。
空气寂静得有些吓人，两人默然对视，乔茜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那不可能是在今天，也不是在昨天，合该是更久以前的事，久到一切尚未发生的起点。
如今和她对话的又是什么东西？一只徘徊不定的幽灵，一捧藏在灰烬里的亡魂。
他望着她，好似在遥远的彼岸，死者披着朦胧的白雾，望着生者的世界。
“如果我赌错了，那我会在最后关节之前，离开淮明。”边渡平静无波地说，“你会被我交给一群可以信任的人。”
乔茜愣住了，她咬了咬嘴唇，问：“你打算把我交给谁？”
“一个热衷于收养孤儿的慈善组织。”边渡疲惫地回答，“如果我所料不错，沈慈在成为猎犬前，也是从那里出身的。而倘若没有齐律和我，你也本该去那里。”
他的食指和中指扣住衣兜里的手机，想起清晨收到从京郊传来的短信，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上午五点四十分，京都府郊区地下。
明亮的走廊上，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带着一群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按下室内电梯。
电梯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挽着栗子色长发的女人，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孟学长。”她友善地寒暄道，“听说昨天晚上B区管理室有些喧哗，您休息得还好吗？”
“您多虑了。”
孟三省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按下负三楼的按键。
电梯关上前，他略一抬头，视线不经意般掠过对方离去的背影，下颚的线条稍显紧绷，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近乎僵停。
“孟助教，”一个男学生凑上前，好奇地问，“那位前辈难道是传说中搜查队的编内人员？”
孟三省揉了揉眉心，向后瞥了一眼：“你为什么不去问总局长呢？”
男生干笑了两声，悻悻然地说：“因为老师您看上去比那个老头和蔼多了嘛。”
孟三省只是沉默。
从外表上看，总局长和他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但那完全是药物的作用，而能让人保持青春的药品，都是由圈养在实验基地内的“人”贡献出的原材料。
“你们既然选择了北郊生物实验基地作为实习场所，想必来之前应该或多或少都做足了了解和心理准备。”
他并不看向身后的年轻人，却注视着电梯的金属墙面中折射出来的他自己的脸。在模糊的银色光泽渲染之下，棱角也有如机械打造的人形怪物一般冷硬。
“但只是纸上谈兵还远远不够，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C区……”
听到他的话，年轻的学生们无一不露出失望的神色，有几个女孩子垂头丧气地聚在一起说话。
孟三省见状不由皱了下眉：“你们有什么不满？”
他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一个女生站了出来，鼓起勇气说：
“老师，我听说B级才是最稳定的阶段，难道不是去B区才更容易保障我们的安全吗？”
孟三省盯了她一会儿，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看来，是提前做好了不少工作。”
女孩双眼一亮。
她以为自己戳穿了老师的谎言，犹如通过了一道试验，作为嘉奖或应有的资格，他们理所当然地能够直接通往B区。
“但是不行。”
年轻的助教老师打破了她的幻想。
孟三省相貌清秀，头发像是绵羊一样微卷，眼眸细长温柔，说话也总是轻言细语，有一种不知该说随和还是懦弱的气质。
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会认为他应该是那种从小在严父的教导下长大，从未接触过女性长辈，很容易就能吸引异性目光，却又会毫无自身主见而形单影只的家伙。
但事实截然相反，外貌从来都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B级对于你们太危险了。”
他不容置疑道。
“你们需要先认识这个种族，然后再去观察他们之中的个体。作为老师，我会为你们的生命安全负责，相对应的，你们要从现在开始学习服从命令。”
孟三省希望他们活下来，在这基地里所见的一切，都不会为他们的青春蒙上阴霾。
但这不可能，所以，他又开始希望他们逃跑，在恐惧和愤怒之下，逃得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雷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