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化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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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奇怪，在我还没行动的时候，他们连试探都没有就放弃了经营许久的血库。”沈慈在海边随便找了块岩石坐下，“我只能想到两个可能。”
“一，教会在北郊研究所安插了内应，能够轻松获取我的身份信息。在清楚我的术式带来的威胁的情况下，以退为进也是不错的选择。
“二，医院有人在教会中安插了内应，传递了错误的信息，导致他们高估了我的能力范围，并对我的行动预估出现了偏差，失去了先机，又因为人质失去局面的控制权。”
“我原本以为是前者，但在我把术式施加给魔力溶剂后，他们才仓皇地行动，我就知道我的猜测出错了。”
“你想从前任院长口中逼问出情报员的身份。”边渡恍然。
沈慈并不完全否认：“你着实打乱了我的计划。”
他这话听上去像是信赖的同盟间私下可有可无的抱怨，然而他们都清楚，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边渡嗤笑了一声，拨弄着串珠在指间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你真的会把有价值的砝码在会谈的时候放到我面前吗？”他质询道。
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坦诚相见。
没有故意做身份上的掩饰，也没有刻意回避彼此对外界而言逾矩的思想。
但他们不是朋友，甚至不属于同一阵营，只能说是利益攸关，使其站在同一条战线之前。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基于好奇心泛起的情绪还来不及点燃，长时间养成的条件反射，就冷酷地将这营养不良的火苗给扑灭。
——他能为我带来多少助力？
“我知道瞒不过你，但诺大个淮明市，也许只有你愿意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沈慈把海风吹拂起的头发拨至耳后。
“对了，还有乔茜，只是出于不同的动机，她会背叛我，在无法用术式控制的情况下，我也就只好考虑其它方式进行辖制。”
“你很重视她。”边渡感到意外。
“谁不重视她呢？”沈慈惊讶地反问，“如果有这样的人，一定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把人转化成木偶’这种由上而下的能力对于智慧生物有多可怕。”
那意味着失去自我，失去思想和情感，机体成为空洞的外壳，提线由另一人控制在手中。
她的控制欲是病态的，哪怕她现在自己没有发现，但毫不妨碍察觉端倪的人心甘情愿地为这株丑陋歪曲的干瘪花朵带来一点潮湿的雨露。
“纯粹的利用。”
边渡默不作声地在心底评判，又在意识到这一想法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评判的资格。
他人的病态，自我的病态。
既界限分明，又暧昧模糊。
“她确实还很稚嫩，但不代表未来有机会一直稚嫩下去。”沈慈口吻沉静，“在关键的时机，只这一个能力，就足够扭转战局了。”
边渡嗅到了硝烟的气息：“你认为北方会对我们全面开战？”
“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失败了一次，难道第二次还会摔倒在同一个地方吗？”沈慈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毫不留情地抨击，“研究了三十多年，还没有足够的长进，这片大陆就真的要彻底转让给异族了。”
大地属于人类，从古至今，本该如此。
吸血鬼不过是人类的分□□依靠吞食吸血鬼满足食欲的巨蛇到底该算是什么生物？
人人皆知吸血鬼和人类的基因一脉相承，那巨蛇真正的食物，到底是吸血鬼，还是人类呢？
没有人敢承担失误的后果。
人类与吸血鬼原是自相残杀的兄弟，但在让人绝望的力量面前，又成了同仇敌忾的同盟，至少在海中巨兽回到它本应存在的地方之前，智慧与理性掌控着他们的脑，使其绝不会将刀尖完全对向彼此。
边渡想起上一次见面时，他说过，“北郊正在做和泉先相关的研究”，并警告自己，这项实验一旦失败，极可能演变为灾难性的后果。
但他仍是不报期望。
这与信任无关，纯粹是力量的差距。没有亲眼见证过、没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无法通过言语与想象弥补的差距。
“你们打算用什么战胜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战胜一个没有弱点的怪物？”
他的嗓音听上去疲惫而沙哑，仿佛干渴许久的商旅走在大漠中，望见了泉水，却畏惧是海市蜃楼。
“她有知性，有智慧，能与人交流，并能理解人的思维。这样的存在，你怎么能断定其毫无弱点呢？”
沈慈跳下岩石，走向海边，不疾不徐地说道。
“从未接触过人类的怪物，不可能在与人交流时自发地伪装成人类的拟态。正史上找不到相关的记载，却不能说明她在人类的过去上不存在。
“你把生物的骨骼和内脏制作成武器的技术自称体系，显然不是一两年能够成型的发明。
“也许是你破解了曾告诉我的那块石碑，又或在供奉着魔鬼画像的村庄里遇到了某个传承古代技艺的匠人。
“请容许我冒昧猜测，你寻找古物也许正是出于想要补全这份失落在历史中的技术的原因，我也很愿意为你提供帮助。假如你能制作出更强悍的武器，我们也就能更好地武装自己。
“不过，我到底能力有限，相比你四年来已经做足了准备，我才刚刚起步。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我以及我的手足们，在羽翼未丰之时，姑且还要劳烦你提供保护。”
边渡安静地听着沈慈讲述他的要求，以一种近乎诡辩的形式。
“……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底细。”他看着对方渐渐亮起来的眼睛，无情地打断，“但我不建议你去找她，那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沈慈拧眉回望。
“你就没想过什么人会知道这么多吗？只可能是和她同一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人’。”
边渡沉下声音，警告地凝视着对方。
“那也是个怪物，只是没有泉先那样近乎无解的力量，但某种意义上，见过她的人会比只见过泉先的人更绝望。”
“哦，我能理解。”沈慈略微偏开视线，“就像看见房间里有两只蟑螂，自然而然地判断角落里有更多蟑螂卵。这样的绝望不能用简单的加法计算。”
他仿佛认为自己很幽默。
边渡一瞬间几乎被怒火冲昏了头，但条件反射地握住手腕上的串珠后，又不可思议地在一秒内恢复了冷静。
“你有点过于恐惧了。”沈慈扬起微笑，轻柔地说，“现在好点了吗？说真的，你带来的信息对我很重要。”
“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就从没想过还有别的什么……”边渡深吸了一口气，短暂组织语言后问，“从生物链上压制我们的物种？”
沈慈只是用一种很奇妙的目光望着他。
“老虎吃人，鳄鱼吃人，秃鹫也吃人。”他感叹又困惑地问，“你认为你口中的‘怪物’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边渡沉默了许久。
“它们更像我们，更像吸血鬼，”
他冷静地说完，后一句刚落下，尖锥般的灵感从太阳穴刺进他的大脑，使牙齿忽然打了个颤，缩小的瞳孔里，失去了所有色彩。
“是吸血鬼像它们……是人类像……”
他的尾音已经近乎呓语，在口腔里黏连成一片，无法分辨出任何一个音节，前所未有的恶心感抓住了他的喉咙，反胃得让人窒息。
可怕。
恐惧。
认知仅仅动摇了一瞬间，可这一瞬间却犹如光线跨越宇宙那般漫长，内脏仿佛要在失重下萎缩死去。
在黑暗之中，猛地一道重击打在了他的额头和鼻子上，易拉罐掉到沙滩上，边渡恍惚地睁开眼，迎上沈慈的视线。
他略微偏着脑袋，手腕保持着投掷的动作，唇边带着习惯性的微笑，语调平静得像是死水：
“抱歉，我认为你需要一点外力恢复清醒。”
“真暴力。”边渡弯下腰捡起标着“红色糖浆”的易拉罐扔了回去，“难怪北郊的研究员都被你哄骗得晕头转向。”
“人们总是喜欢直接表现出喜恶的对象，这样看上去会更单纯。”沈慈漫不经心地回答，“作为研究材料，我需要这份单纯，它能让我过得比我的同类好一点。”
边渡对他受过的创伤漠不关心，正如同沈慈不需要任何回答。
对方想要的是一个只进不出的瓶子，气体用输液管塞进瓶身之中，在内外不断施加的压力下，等待着破灭的那一刻。
在边渡一如既往的注视下，沈慈低垂着眉毛，发出一声叹息。
他慎之又慎地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站起身慢慢走向他。
“好吧，我明白了。”沈慈仿佛微笑般叹息着，把包裹拆开，“没有见到酬劳之前，你是不会帮助我或教会之间的任何一个人的。”
“也许我该高兴一点，毕竟你掌握的技术确实很麻烦，而短时间内，我们也无法破解它，培养出新的‘工匠’。
“想公平的话，要么所有人都无法得到这种武器，要么让这种技术归于人类公有。”
沈慈说话的腔调缓慢悠长。
“但我不想要公平，只想要‘优势’。
“你说我很贪心，可照我说，你该感谢我有着世人皆有的贪心才对。
“我带来了你想要的东西，而没有选择杀死你。所以，你不为我做点什么，感谢我的宽容吗？”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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