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蚕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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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珠绷断，满地脆响。
边渡的手腕上只剩下几颗朴拙的绿珠和蛛丝一样无色的细线，他握着最后七颗石珠，周围倏尔响起惨烈的爆炸声，暗绿色的烟雾蒸腾而起，视线被遮蔽，口鼻间能嗅到的，尽是建筑材料腐蚀和燃烧的臭味。
“我最后帮你一个忙，不用谢。”
他扬起微笑，蛛丝从沈慈耳边破风而过，贯穿了手术台上的病人，透明的丝线染成血液特有的红褐色。
淮明医院的院长是泉先女士的死忠，无论沈慈有多少计划有待实施，他都不能让知道秘密的人活着。
蛛丝越缠越紧，病人起初还能挣扎着绷直身体，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嘶吼，但很快，只隔了两三秒，皮肤就泛黄发皱。
它的脂肪完全干瘪下去，成了包裹着骨架的一张皮囊，翻滚的眼白逐渐失去色彩。
边渡勾了勾手指，操纵琴弦一般，抽回的血线扎入手腕下的静脉，像是吐丝般按照脉搏的频率把净化后的魔力输送给他，剩余的杂质则重新凝聚成一颗颗黯淡无光的绿色串珠。
沈慈掩面咳嗽，一步步后退，直到远离绿色烟雾扩散的范围。
强烟让他几乎没法冷静思考，而眼睁睁看着一个自己努力使其恢复生命体征的活人转瞬变成一具干尸，宛如清晨灰蒙蒙的阳光下，丧钟扣响他的听觉神经，紧接着，又在下一秒断裂。
他弯下腰，遮住口鼻，大幅度喘气：“我可不是来请你吃自助餐的。”
没必要再思考边渡到底是人类还是吸血鬼的问题了，超乎寻常即是怪物，就算他是个人，人类也不会为他保留任何位置的座席。
“但我不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会传入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边渡一边拨着串珠一边走近，沈慈靠在墙上，屈起左手小指，指节上形同戒指的血线颜色渐深。
他以为对方要挟持着他离开医院主楼，但边渡刚踏进一步，脚下的地板猝不及防地发出喀吱的响声。
粉尘四起，只见边渡借着蛛丝的缓冲，坠到五楼正在运转的手术室前，等候的家属直到擅闯者打破玻璃窗逃走，才来得及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
“意外？”
绿色烟雾逐渐消散，沈慈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枚崩落的石珠。
只输入少许魔力，透彻明亮的球形装饰品便瞬间腐烂成了一滩浊绿的粘液，发出不明所以的、“呲啦——呲啦——”的脆响。
灼烧的痛感愈演愈烈，他还是忍不住把掌心上的半透明果冻状物体撕了下去，连带着一层被咬紧了的皮肉，左手手掌上剩下的，仅有烧焦的骨骼和肌肉。
他甩动两下手腕，冷静地判断出掌部的神经严重受损，已经没有痛觉了。
但这不算什么，只要有足够的魔力补充，这世上没有能针对吸血鬼的致命伤。
哪怕心脏和大脑受损，也只不过会在食欲作用下混乱一段时间。
“是声东击西。”
边渡比他预想中的情况还要难以控制，疯狂长时间压制在那副躯体里，不断啃噬他的骨髓，让他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
直到现在，直到今天，沈慈放出了画像，于是压制恶魔的匣子也被打开。
“他根本不在意效忠的对象，也不在意人类最后的下场，只是想要解开谜题。
“还是说恰好相反，对解谜历史的迷恋，只是一种为了模仿吸血的偏执，表现出类似失控的伪装？”
沈慈右手撑膝站起身，默默思考着解决的办法。
单独只是一张画像就足够教会的人忙得焦头烂额，现在，边渡开出的价码，表面上是要他收集携带魔力污染的古物，实质上，是要求他收容和监管这些容易失控的危险品。
这太难了，他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手可以浪费。
六楼的走廊上灯火通明，然而窗外依旧漆黑一片。
身着正装、短发齐肩的年轻女士从消防通道走出，递给他一袋血浆，偏过头望着窗外藏在黑色阴影里的红杉林。
“抱歉，我们失职了，没能留住他。”
她低沉地说，慢慢垂下眼，似乎有些歉疚。
“无需自责，今晚的人手本来就不是为了把人拦住准备的。”
沈慈咬住血袋吮吸，很快整个塑料袋就空了，复原后的左手皮肤上出现了火焰灼烧般的疤痕。
“他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制作武器，那是一套完整的技术，北郊一直在复原，却没有成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诱饵和钥匙，果然还是钥匙更珍贵一些。”
他喝光第二包血袋，淤血渐渐消退，皮肤上留下浅浅的青色。
陈春草似乎没听懂，谨慎地低头保持沉默。
丛林的钥匙可以理解为和泉先女士交易的通道，那么，从默默无闻的边渡身上，这位闯入淮明市的新领袖，到底又发现了什么价值，足以称为钥匙呢？
她默默垂下眼，看着文质彬彬的青年把空掉的血袋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朝她笑了笑。
“画像那边，可以准备引爆了。”
沈慈往手上涂着酒精凝胶，低头看着光洁无暇的双手，愉快地问。
“需要我另外派人配合吗？春草。”
“我一个就足够了。”陈春草毫不犹豫地应下，“选址在什么地方？”
沈慈这才侧目看向她，感叹道：“你的精神抗性确实很好。”
这种程度的抗性，几乎要让他以为，她曾经接触过比画像还要严重的污染，以至于面对原版的画像，也不会出现任何动摇。
“淮明大学里有好几个边渡雇佣过的临时店员，就用那儿做首次表演的舞台吧。”
沈慈温柔和缓道。
“边渡为了摆出敌对的姿态，都把医院主楼中间两层都给打穿了，我又怎么忍心让他的良苦用心作废呢？”
恐怕那位边先生不会高兴您的配合。
陈春草把腹诽吞回肚子里，低下了头，没做任何反驳。
月色之下，徘徊在墓地附近的老人被医院的安保人员拦了下来，两个年轻人面色焦急地追问着什么，以至于没能发现，老人后颈上扎入了一根流淌着银光的骨刺，他身后的影子也有意无意地盖在脚印上，恰好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边渡跳进后山的墓碑一路下坠，明晃晃的月光在他落地之后，随着一阵石碑合拢的低沉响声，阻隔于狭窄的井口之外。
“有受伤吗？”乔茜蹲在他面前，用袖子擦拭他的脸，打量上下，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松了口气道，“追兵找你的脚印，我们得赶快离开。”
“消耗有些大，没事。”
边渡径直拔掉了往静脉输血的蛛丝，这本来应该为他补充些亏损的能量，然而，他的脸色却在连上蛛丝后愈发惨白不似人形。
乔茜留意到他的左臂泛起尸体般的青色，宛如蜈蚣蜿蜒爬行过的痕迹隐没在蝙蝠似的袖口之中，生物一般缓缓律动。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强咽下反胃的恶心感：“手链……在吸你的血？”
“只是一点副作用。”
边渡勉力站起身，刚试图敷衍过去，但在看见对方隐含恐慌的目光后，不禁叹气。
“舍弃微不足道的可控性，换取更强的杀伤力，这很划算。”
“在为你制作武器的时候，我已经把干扰的魔力全部剔除了。”他温声安抚道，“你不用担心使用武器的时候，武器还会保留第二个思维，让你无法驱使它。”
话虽如此，他并没有承认自己目前虚弱的状态是遭到武器吸血导致的，只是在话语之间，轻描淡写地给予误导，让她自认为，她的猜想分毫不错。
“咔嚓——”
石板移动的声音仿佛鞭挞敲击在两人心上，一种紧迫的责任感自她心底升起。
乔茜深呼吸了一口气，拉住他尚且完好的右手，往甬道深处跑去：
“我们不能走太远，书舍周围也有人盯着并不安全，把外面两个人料理掉，你恢复后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她没看见身后的青年脸上闪过一瞬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道：“我的术式是完全的辅助类，要说战斗力的话，恐怕还比不上你。”
“……抱歉，我完全忘记了。”
她止步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刚才大楼爆破的画面。
两人躲在走廊的第一个转角后面，听着重物落地后许久，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让我来吧。”乔茜握拳打气，骨针卡在指缝里，透明的丝线缠在指节上，细密得像是昆虫褪去的茧，“你武器的后遗症太严重了，现在先保存体力。”
她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边渡为她提供了暂时的休息之所，让她能藏在地下室避开沈慈的眼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要是留在医院会怎样呢？大抵也不会如何吧，以她的术式，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得到重视。
乔茜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骨针。
“我为你报仇，你替我办事。”神态温和的青年走进关押食物的冰库，亲手把锁链解开，“普通人的血液会流通在这座城市的吸血鬼之间，但吸血鬼的血，只会呈上一个人的桌子上。”
“只要我们一起把盘踞在大地上的‘巨蛇’杀死，一定能获得自由。”他认真地注视着她，“与你父母相同的悲剧，一定会迎来终结。”
一个理想是救赎和自由的人，却把剥夺他人的生命和自由奉为行动方针，何其讽刺。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蚕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