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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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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解散后沈母和林观德回了韵雯阁。
礼部尚书郑大人平日里上朝的时候铺陈情/事,动辄使用自古以来最华丽的辞藻,长篇大论说起来能让人痛不欲生,谁知这生得孩子这般不堪言说。
今日这事一闹郑家与沈家再无结亲的可能。
林观德倒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不过倒也好,省得她再去打算。
沈母今日这事一过才发觉自己太过心急,事与愿违徒乱人意。她只着急把女儿嫁出去,但连对方人家里面是何者情况都未曾细细考量。
想到今日女儿被那郑琳羞辱,还被推搡了一把摔倒地上,她这会气得脸都白了几分,又恨自己无用,眼眶也红了些许。
林观德见沈母如此,知道她是在自责今日之事。当初沈凌死得蹊跷,她知晓沈母自丧夫以后便一直惶恐不安,这才想着趁贺寿来京都的时候为女儿寻一门好人家,总归有了夫家,往后若沈家出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是落魄了也无妨。
人一着急,便会遭到蒙蔽。
林观德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若今日赶走了郑期,谁知道明天又会不会来个来个王期、李期。
她劝慰道:“今日之事不怪母亲,君子交绝尚且不出恶声,若非借此机会早日看清郑家人,我岂不是明日就要与那郑二公子说好亲了?”
沈母握住了她的手叹道:“你这婚事该怎么办才好啊。”
林观德说道:“母亲无非担心沈家势弱,会连累了女儿。但终身大事岂非儿戏,母亲越是着急,越寻不到良人,若当真去了郑府,倒是真不如在沈家呆着好。母亲放宽心些,这事真急不得。”
沈母今日被这郑家伤得不深,如今听林观德这番话,也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她道:“你说的是,顺其自然罢!”
母女二人坐在床边交心,春红匆匆从屋外头走来,“小侯爷带了郎中给小姐看病。”
林观德怎么忘了这茬,她故意停了四日的药,就是为了今日咳血博取谢明同情。
谢明想来是在大理寺把事情处理完了,回来竟还带了郎中。
屋外月色如银,高高挂在天上。林观德起身走到窗户边,正见谢明站在外头。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度上了一层光。林观德看着这样的谢明竟想到了从前和他在白鹿洞书院一起同窗的日子。
谢明此刻神色不明地看着窗台上摆着的水仙花,那盆水仙替林观德喝了几日的药这会已经枯了。
林观德见他看着那处顿觉不妙。
沈母疑惑谢明这么晚了怎么还带了郎中回来,谢明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今天见表妹又咳血了,本想去请太医来看看的,奈何宵禁,只能请了郎中。”
沈母这才知道林观德又咳血了,她惊道:“这几日没好好喝药吗?怎又咳了?!”
林观德心虚道:“这药成效许是没有那么快……”
谢明把郎中带到了也不再打搅转身便离开了。
沈母本想若是婚事就此作罢便也算了,过几日便动身回杭州府,但今日大皇子说皇后身体抱恙,她便推迟了日子。
当年皇后之位定的原是谢家的幺女,但她那时候尚只有九岁,谢老夫人心软,便让大女儿替了。
苦命的谢大小姐本来都与心上人说好了终身,转身却被送入了皇宫。
孝端皇后十四岁入宫,开始学习如何执掌六宫,她与建文帝一样,在皇宫之中都是孤身一人。建文帝尚且可以在宫中找到心爱的女人淑妃,但孝端皇后又能在这深宫之中寻找什么去抚平这漫长岁月带来的寂寞。
沈母知道姐姐是替她在皇宫中过了这几十年。
她知道姐姐恨她,不愿意见她,是以这几年也都不敢往她跟前凑了。但大皇子说她快不行了,她如何还躲得下去。
林观德唯恐那日被谢明发现马脚,这几日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侯府,索性借着这些日子养养亏损的身子。
红枣泡人参、十全大补汤……什么补身子喝什么。
林观德正在屋里无聊翻看书本,她已经几日未见谢明,不料谢明的小厮竟主动来找她了。
那小厮垂首说道:“小侯爷说表小姐来京都这几日不是吐血就是咳血,都没带她好好看看京都,今日是来带她去街上逛逛。”
林观德深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谢明没事管她做甚?
他让林观德先收拾着,自己备好马车在侯府后门等她。
大昭民风开放,族中表兄妹一起上街也无不妥。只是谢明身份特殊,而且长得也太过惹眼,同他一起林观德还是戴上斗笠为好。
林观德迈出了门便看见谢明牵了匹马等在前头,旁边则是备好的马车。
这匹黑马名追月,骏马高大,通体黑亮,一看便是上乘的好马。
林观德向谢明走近,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这追月狠狠呲了一口。
追月两只前蹄仰了起来,挺直了腰板,两眼瞪得圆不溜秋的,鼻中呼哧呼哧发出声响。
前世她没少被追月嫌弃,林观德心里怒骂,这追月怎么还这副死德性,她都换了具身体还是被它追着呲牙。
谢明看着追月发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回过神来后抚了抚炸毛的追月,说道:“不可无礼。”
林观德鄙夷,你同它说了什么礼不礼的,它能懂吗。
谁知被谢明这一安抚,追月当真就静了下来。
林观德被春红扶上了马车,而谢明那边则翻身上马挥手扬鞭。微风吹过,他的额前的碎发清扬,为谢明平添了一丝少年气息。
谢家的马车很宽敞,内部铺着柔软的毛毯,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垂在车厢内壁上,一阵风钻过帘子,把它吹了起来。
林观德探出车窗问道:“表哥,你今日没有当差吗?”
林观德看着谢明的侧颜,他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
“今日休沐。”
林观德“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谢明骑在马背上没有看她,林观德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只听他说道:“去星月楼。”
星月楼三字在林观德耳中炸开,林观德不知道谢明为什么会带她来星月楼,她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故作镇静问道:“表哥,我们去……去星月楼做什么?”
“用饭。”
二人一路无话,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星月楼门口。
星月楼有两层,二楼是厢房,一楼是大厅。
大厅的南侧搭有一高台,说书人此刻正在上头卖力演着。
“传闻当年林左少卿尚未入内阁的时候还在文渊阁当差,建文帝每每见卿奏疏总要感叹:‘奇才!奇才!’。一日他同圣上商议要事到了夜半三更,那回去的路上早已一片漆黑,被孝端皇后瞧见,竟亲自撤下了殿内金莲宝炬送给那左少卿照明……”
店小二迎了上来,问道:“两位客官是要上二楼,还是留在一楼。”
林观德转头看向了谢明,等他定夺。
谢明说道:“一楼便可,寻个偏些的位置罢。”
二人在角落里面坐了下来,林观德状似无意地问道:“表哥,这京都这么多家酒楼,这星月楼瞧着并没什么不同,你怎想着特意来吃呢?”
谢明只道:“这家酒楼厨子的手艺不错,你看看要吃些什么?”
说完便罢菜单推到了林观德面前。
林观德装模做样点起了菜,那边说书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林左少卿堪称天下第一绝,十五岁得中状元的各位客官尽管数数,这历朝历代以来又有几个?”
谢明给林观德到了盏茶,推到她的面前,他道:“你不是好奇林大人吗?这家酒楼的说书人最喜讲他了。”
也并非是最爱评她,这说书人什么都爱说,上至女娲补天下至家长里短,只不过今日刚好在说林观德。
林观德接了茶水喝下,片刻她道:“这天下第一绝又有何好的?华佗医术超绝死于牢狱,韩非子名震天下被逼服毒……”
林观德也曾想着自己的人生如鱼得水,但到头来,不过是白日做梦。
她转头捧起了谢明的臭脚,道“自古以来这些天下第一哪些落得好下场。纵这林大人真是天下第一,我瞧着也不如表哥。”
其实谢明对家里人还是不错的。许是怜惜病弱表妹,对她呵护关心关怀备至,受惊了会给你送来上好的龙涎香,生病了回家还会给你请郎中,就连相亲对象品行不端也会过来提醒你一声。
最不好的便是疑心过重。
她真怕哪日自己装不下去了这病秧子,被他发现了去。
谢明自然不信,却还是笑道:“此话当真?”
林观德被谢明笑得弯起来的桃花眼看愣了神,她很少见谢明这样笑。
林观德毫不犹疑地点了点头,“自是当真。”
“那端微公主见这位状元郎如此厉害,寻了个机会要去看看他的相貌。御花园内,凝香亭中,两位京都才子齐聚一堂,谁料那端微公主原是去瞧那林状元郎的,转头却被谢小侯爷吸走了目光。”
此后这说书人便开始说起了谢明。
无非就是赞他如何英俊聪慧。
这说书人说的话真假参半,端微瞧上是实,但是在还要早些的时候,这说书人这样说不过想是将谢明与林观德作比。
看上谢明就看上了呗,干什么还要拉踩她。
林观德哪里不知道,她恶意打趣道:“表哥,看来这说书人不止爱说左少卿,也喜欢说右少卿呢。那端微公主可真是同说书人说的一样,瞧上你了?”
这端微公主是皇帝二女,是皇贵妃之女,她的兄长是李穆炎。这端微公主同李穆炎一样,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
好在她看上的人是谢明,若是换个人只怕是早被她抢走当驸马了。
林观德当然不奢求谢明会回答她,自顾自地吃起了菜。
不远处一衣着矜贵的男子朝二人这处走来。
“右少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