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itsok

22、失恃痛

　　过年红色的喜纸还没有被风吹破，宋老根家里已是挂了白幡。宋阿爷带着宋老根去到岳家和桂枝的父亲商定了在桂枝亲娘的墓前点个穴，将桂枝葬在亲娘眼前。

　　宋家人走后，“你怎么让桂枝·····”桂枝后娘埋怨桂枝亲爹，“她是宋家妇，嫁出去的。”
　　“让她陪着她娘吧，”桂枝爹看着宋家人远去，“她们娘俩也不知道是什么命。将来我去了，总归是要和你合葬的，她娘，眼前有个闺女也好。”桂枝爹拍了拍媳妇的手，转身进了屋，“我比你大，将来不免要走在你前面。你要是愿意守的话，咱俩就一个地穴安葬。要是你不愿意——”
　　“你胡说什么呢？”桂枝后娘打断她的话，“咱家桂花是守灶女，我还能去哪里，你也不看看咱们都多大了？我这不是怕你不跟桂枝娘合葬，族里过不去。”
　　“刚才我和宋家人去族里说过了，桂枝陪着她娘，我就不合葬了。宋家人会把桂枝娘的墓碑换了。”

　　桂枝丧事是宋大伯大伯娘帮着操持的，宋老根的大师兄上门凭吊。大师兄看着宋老根昏头昏脑的别人让做什么做什么，不由的担心他道：“老根啊，你还好吧？”
　　“桂枝刚去，我这心里一时没了主心骨。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弟妹生的孩子呢？”
　　“两个小的在老四那里，四嫂帮着请了奶娘。”
　　“你家里这多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啊？”
　　“师兄您要是不嫌弃，我就继续给你干活。”
　　“这当然好，家里走得开的话，你还是去给我干活。家里又多了两张嘴，孩子们都指着你呢。”
　　过了桂枝头七，宋老根托爹娘看顾着春芽姐弟，背起工具箱走了。

　　宋阿爷和宋大伯带着柱子去买了头四岁的小牛犊子回来，柱子每天牵了牛去山上吃草，还偷偷给牛喂了黑豆吃，恨不得跟牛一起住牛棚里。

　　过了正月村长来找春芽，让春芽今年在村长家里育秧苗，到时候村子里想学的也可以到村长家看，县衙会派了司农令来看，到时候司农令会长住靠山村，看秧苗的长势。春芽家新丧，家里又是只有几个孩子，总不好来春芽家里打扰，村子便决定自家也种早稻，只让春芽去教家里人育苗。

　　宋阿爷陪着春芽同意了育苗的事，春芽没有工钱，村长让春芽上山挖几棵树。

　　靠山村的村民平常上山捡些柴火树枝还行，但是轻易不得上山砍树，树要出钱不说，砍树还要村长同意了，砍了树还要在旁边新种一棵，种活了为止，种不活重新种。宋老根打算找师兄弄些好木头给春芽做嫁妆，就一直没有跟村长报备要上山砍树。

　　惊蛰过后，春雨也下了两场，土地早已化冻。春芽带着柱子上山圈了两棵梨树，两棵毛桃，两棵橘子树。梨树是甜水梨，每年轮不到孩子们来摘就被鸟吃了。毛桃果子也不大，桃毛沾在身上痒的不行，也没什么人摘，果子掉地上烂了又长，山上倒是不少毛桃树。橘子是酸橘子，不要说人，鸟都不吃。
　　春芽挑的树虽然不小，也不是什么成型的木材，也就一人多高的样子，村长便同意了，也不要春芽另外种树。宋大伯挑一日带了大春二春几个上山帮着把树挖了，用牛车拉回来。甜水梨一棵种在春芽家后院，一棵种在宋大伯家的院子里，桃树和橘子树种到了旱地的地头。

　　都说“树挪死”，村民来看稀奇，虽然树根连着泥土老大一坨，还用麻绳绕了一整圈，大家还是担心能不能活。好在几场春雨过后，几棵树都活下来了，就是花开的稀稀落落，头一年也没结几个果子，果子不等长大就掉了。春芽见了在树根周围埋了不少肥，慢慢养着。

　　春芽头年埋在盆里的柿子核长出了好几棵小苗。春芽给大春二春几个院子里都种下了柿子树苗儿，自己后院也种了两棵，还把长得最好的一棵让宋四叔带回去种在宋盐菜后面的小院里。宋阿奶和大伯娘看春芽埋头种树，都说好，说秋上也要有果子甜甜嘴了。

　　村长通知村民想种早稻的三月三到村长家，春芽一起教。村里大半的人家都打算试试。于是要育苗的人家或是几粒鸡蛋或是一把青菜或者一碗豆子都给春芽送了束脩来。春芽无事闭门不出，大家便把东西送给了宋阿奶。

　　宋阿奶把鸡蛋在灯下照了，挑出十来个种蛋了，将东西装了两个篮子和二春媳妇提了一只抱窝的母鸡来找春芽。
　　“柱子，春苗，”宋阿奶等柱子打开院门，“你姐呢？”
　　“大姐在屋里头。”柱子指着西厢桂枝生产的房间。宋阿奶和二春媳妇放下东西，示意二春媳妇先回去，自己转身走进房间。

　　房间还是桂枝去了之后的模样，炕上的稻草早收干净了，架子也没有搭回来。春芽在炕边坐着发呆，春苗扯着春芽的衣角抱着膝盖坐在春芽旁边。

　　“芽妮了，春芽啊，”宋阿奶抱住春芽，“你要心疼死阿奶啊。”
　　“阿奶，你说，”春芽抬起头看着宋阿奶，“那天我要是没去镇子上玩阿娘会不会就没事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
　　“春芽，春芽，阿奶的乖孙女啊，”宋阿奶眼中流出浑浊的两行泪，“你娘是生孩子去的啊，关你什么事啊。你是能替你娘疼还是能替你娘生啊？”宋阿奶抹了把眼泪，狠拍了春芽几下：“你个傻孩子，你这样你娘怎么放心得下？”
　　“可是，阿奶”春芽抬头：“娘怎么也不托个梦给我？我不该去集上的，我要是陪着阿娘，娘就不会走了是不是？”
　　宋阿奶把春芽拉下来，使劲拍打着春芽：“芽妮儿，你醒醒啊。”
　　“奶，奶，不要打我阿姐，我不要娘了，你别打阿姐。”春苗拉着宋阿奶的手哭道。柱子跑了进来默默在旁边抱着头蹲下。

　　宋阿奶看这样不是办法，拉了柱子一起坐到炕上，也不管柱子春苗年纪小，给他们细说起来。“这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跨在鬼门关上，谁也说不准活下来的是哪个。你们都是你娘拿自己的命拼命生下来的好孩子。你娘只有想着你们好的，哪里会怪你们呢。”
　　宋阿奶慢慢地给几个孩子说生孩子就是争命，争来孩子当然好，可要是争不过那就要把自己的命也赔上。村子里谁是生孩子去的，咱们家里特地请了济民堂的老大夫了，可是老大夫治病不治命啊，这都是命，都是你娘的命。
　　春芽几个抱着宋阿奶哭着一团，宋阿奶陪着几个孩子住了几天，又把宋阿爷叫过来押着柱子到自己屋里睡，宋阿奶拉着春芽春苗回房里住。原来桂枝去了之后，几个孩子团在一起一直住在桂枝生产的房间里，宋老根没在意，宋阿奶来了才发现，这几个孩子把日子过成这样。宋阿爷宋阿奶陪着春芽姐弟住了一个来月，直到小鸡苗孵出来，宋老根回来，村子里开始春耕。

　　宋阿爷宋阿奶来了之后，春芽不再整日发呆，她记着答应桂枝的话，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柱子有了牛，春苗也重新有了笑脸，宋阿奶看着春芽终于把日子过顺了才和宋阿爷回到二春家。

　　村里好多人家改种早稻，春芽从拌土泡种开始，一手一脚的做给司农令看，还要回答司农令各种问题，村人看了回家跟着育苗。
　　春芽在村长家育苗，宋阿爷带着二春柱子在家里育苗，桂枝生产的房间重新架上架子用作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