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家精神病院》莫叶寻

3、chapter 2

　　唐纳德陷入了可怕的噩梦中。

　　“......少爷，这是前往伦敦的机票，柏林不能待下去了。”

　　“您的叔叔正在篡夺唐纳德家族的权利，您是候选继承人中唯一的隐匿者，他会不择手段除掉您。”

　　“您父亲的残余势力会在伦敦接应您，请务必活下去，夺回属于您的一切。”

　　“快逃！”

　　管家死之前的话梦魇一般久久萦绕在唐纳德的脑海，梦中是铺天盖地的血色与火焰，永夜的仇恨，无数人的呐喊尖叫，光怪陆离的走马灯与疯狂风暴。

　　唐纳德从柏林逃往伦敦，一路上躲过数不胜数的追杀，手上沾满鲜血。到了伦敦，迟迟不见接应，暗杀却越来越频繁。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月两月，死亡的阴影如盘旋于头顶不散的秃鹫，时时笼罩。

　　我挺得住。唐纳德心想。

　　他要活下去，夺回他的家族。

　　有什么招数，尽管来吧！

　　这天月色很美，穷途末路的贵族少爷躲入巷道，在黑夜中潜行。

　　在复杂的地形中他更易躲藏，却不能轻易开枪。一旦开枪，就会被鬣狗似的杀手嗅到踪迹。

　　唐纳德隐匿于甬道中，腰部的刀伤很疼。突然，一只跌跌撞撞的白鸽闯了进来，紧跟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唐纳德眼神中杀机涌动，手中的枪瞄准几次，都放下了。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像是杀手。更重要的是，开枪会暴露他的位置。

　　抓准时机，唐纳德只是拿枪威胁了年轻人，身上无枪支，脸上无易容，确保无误后便放了他一条生路。

　　杀手追了上来。

　　混乱的枪战。

　　唐纳德中弹倒地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如同一根紧绷过度的弦骤然崩断。从□□到精神终于全线崩坏。

　　杀手都被他杀完了吗？还是后面还有？

　　现在的情况如何接着反杀？

　　枪里还有几枚子弹？

　　还是他就这么死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唐纳德听到了脚步声，是接应还是新的杀手，是天使还是恶魔，他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想了。

　　......痛，全身被碾碎再重新组合的剧痛，呼吸间滚烫，唐纳德恍惚间又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开始很小，后来漩涡似的由远及近慢慢变大。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已经三天了，不是说昨天就能醒的吗。”风习抓着医生问。

　　医生扶了扶眼镜，无奈道：“蒙哥利塔先生，我知道你关心爱人心切，但是苏醒时间是要看病人的具体情况的，也许病人的内心因为某些经历在逃避现实，所以会延迟苏醒。经过检查，他的身体目前没什么大碍，您就平和地等他睁开眼睛就好了。”

　　医生往病床上看了一眼，说，“你看，这不就醒了吗？”

　　风习回头，刚好对上床上虚弱男人的眼。

　　医生识趣地说，“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风习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温和道：“抱歉，手术的时候要亲属签字，不得已我就假冒你的恋人了。”又道，“身体感觉怎么样？”

　　唐纳德哑着嗓子道，“水。”

　　风习站起身，凑了一杯入口刚好的温水，又将唐纳德扶起来，坐在床边，让唐纳德半倚着他，很耐心地喂男人喝水。

　　唐纳德确实是渴狠了，一句话都不说地先猛喝了整整一杯水。风习缓声道：“别急，又不会少你的。”

　　看男人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风习问：“还要吗？”

　　唐纳德矜持地点点头。

　　风习就又倒一杯。这回唐纳德喝得慢条斯理多了。风习看他用舌头一点一点蘸水喝，心里觉得这男人像只大猫一样可爱。

　　这只大猫喝完水，灰黑色的眼一抬，说：“你看什么。”

　　冷冰冰、凶巴巴的。

　　风习笑笑，丝毫没有介意，“我看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心里高兴。”

　　这种亲昵的语气让唐纳德眉心一跳。

　　心里拧巴起来。

　　这个人，怎么这么......这么......

　　唐纳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风习，目光从他的长发他的眉眼他修长的手骨一路扫过去，第一想法是——“倒是漂亮”。

　　那天晚上反反复复摸过的脸，原来是这样的。

　　又环顾了下病房里的环境，第二想法是——“素昧平生却带他来医院，他有什么目的，不得不防”。

　　唐纳德看风习笑眯眯的，神经过敏，越看越觉得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图谋不轨。唐纳德在地狱待久了，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天使，故认定风习怎么也该是蛇蝎美人一类的。

　　风习确实对唐纳德图谋不轨。

　　有些人，表面上毫无异常，其实灵魂已经兴奋得要高潮了......

　　唐纳德看风习挺美，风习看唐纳德也挺美。深棕色的发，灰黑的眼，英俊逼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长期贵族教育的贵气，就算在病榻上也无损他的气质。风习点点头，想，如果这是他的爱人，他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从第一次见面，唐纳德拿枪抵着风习的时候，风习的灵魂就对这个人疯狂感应，爱他爱他好爱他，眼睛只想注视着他，身体只想碰触他，想把对方揉进骨血或一口吞进肚子里一辈子不分开，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但究竟是不是，风习不敢确定。因为唐纳德看起来像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当然，也不排除唐纳德也失忆忘了他的可能。

　　把唐纳德捡回来的时候，风习就像捡到宝的恶龙，痴汉，眼睛都笑眯了。

　　如果可以，风习想礼貌地问：“先生，我能吻你吗，不需要很久，十秒就好。”

　　只要十秒，足够风习发动异能确认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爱人。

　　这个异能需要对方清醒时使用，不然风习早就在唐纳德昏迷时强吻下去了。

　　不过看到对方戒备的神色，风习自觉这句话还是不要问出口的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风习露出个和善的微笑，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风习·蒙哥利塔，在蒙哥利塔精神病院任院长一职。那天看到你有生命危险，就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了，希望你不要生气。”

　　风习只字不提唐纳德为什么会被追杀，也不问唐纳德什么身份，态度谦和，姿态放低，配上那张脸，任何人都没法对他摆脸色，唐纳德也不例外。男人肩膀微微放松，介绍自己道：“马克斯·唐纳德。”

　　唐纳德仔细观察风习的神色，发现年轻人听到这个姓氏后一点特殊的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是局外人？唐纳德心想，要么就是这个人城府太深，以至于连他都看不出来。

　　唐纳德这边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风习起身，体贴道，“我出去了，就在外面，有事拉铃叫我。”

　　年轻人还轻轻带上了门，留给唐纳德一个安静的空间。

　　然而一出门，风习面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习从口袋中掏出医疗费用单，看着上面的巨额数字，感到一种窒息。

　　是给并不富裕的他雪上加霜的重重一击！

　　良久，风习叹了口气。

　　医院来来往往的医生与病患默默偷窥着，靠在墙上的蒙哥利塔先生壮士断腕一般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神色沉重。

　　看来，不得不以色侍人了。

　　三天前。

　　风习紧急把唐纳德送入手术室，囫囵睡了一觉，急匆匆地赴一位美利坚投资商的约。

　　宴会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风习舌灿莲花，把投资蒙哥利塔精神病院的好处说了足足三个小时，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投资蒙哥利塔精神病院真是对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了！

　　美利坚有钱佬不动如山稳如老狗，任凭风习说得天花乱坠，都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风习，不一口拒绝，也不明确表示同意，打得一手好太极。

　　风习内心对其破口大骂，面上还要挂着微笑继续闭眼无脑夸。

　　说得口渴，风习低头啜酒时，顿了一下。

　　桌布下，有人在用皮鞋背勾他的小腿。

　　美利坚有钱佬上半身正人君子般端正坐着，目光化作实质滑过风习的脸，说：“投资，也不是不可以......”他嘲弄地笑了一下，“不过蒙哥利塔先生，你拿什么作交换呢，仅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好处，可不够啊。”

　　风习极力克制住把手中的红酒泼到对方脸上的冲动，站起来，“抱歉，先生，我想我们的谈话不得不到此为止了。”

　　风习离开的时候，有钱佬在身后说：“我会在伦敦停留一个月，如果期间蒙哥利塔先生改变主意，欢迎随时来找我。”

　　当时风习还嗤之以鼻。

　　此时，站在酒店门口的风习面无表情地想，人生啊，真是无常。

　　“蒙哥利塔先生，这边请。”黑白西服的侍者弯腰将风习请入大厅，眼里的一抹鄙夷藏入无人可见的角落——“又一个卖屁股的”！

　　侍者忍不住看了看墙上的钟，才4点，这也太早了些，难不成是要白昼宣淫？

　　又瞄了眼风习，心里了然......这种货色，怪不得。

　　侍者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年轻人这样美貌为核弹级别的人物。

　　风习双手插兜，嘴角挂着一丝慵懒的不以为意的笑，熟视无睹任何惊艳打量的目光，慷慨地将他的美照耀到每一个人。

　　年轻人被引着登上了二楼，走在金碧辉煌的连廊上，突然听到一声：“蒙哥利塔？”

　　稀奇，这地方还有人认识他？

　　风习转头一看，是一个相貌年轻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有种书卷气。

　　风习不记得这号人物，不过他看出这个人穿的衣裳不错，所以态度挺和气，“您好。”

　　罗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故作平淡说：“您大概不认识我，不过我看过您在草场街的演出。您的小提琴真是让人难以忘怀，故在下想来结交一番。”

　　罗伊没想到在这能见到蒙哥利塔。从三天前偶然的遇见一直到今天，他总是想起这个黑色长发湛蓝眼眸的幽灵一样的男人，想起他身上的玫瑰花香。从来没有人给过罗伊这样魂牵梦绕的感觉。

　　罗伊想，他莫不是对蒙哥利塔一见钟情了？又想，谁说不是对蒙哥利塔那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一见钟情了呢？要是那天在朦胧灯光下遇见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他也会这么心动吗？或是蒙哥利塔没有戴帽子穿风衣，他还会有这种感觉吗？

　　然而罗伊这样翻来覆去想风习，却不敢再去草场街听他的小提琴演奏。

　　那天罗伊邀请蒙哥利塔有空共进晚餐，被拒绝了。罗伊失落后竟松了口气。

　　他对人的要求一向很高，对情人尤是，大多数时候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可惜现实中极少有人能符合他想象中完美的人设，所以常常不得不面临落差与失望。

　　曾有一位电影明星，演太阳神阿波罗，风靡万千，罗伊有段时间爱他爱的如痴如狂，找来他所有的影片日日观摩。直到有天电影明星答应一见，人还是那个人，但罗伊左看右看，再找不到半点像阿波罗的地方，成了一介凡夫俗子，简直失望透顶。

　　电影屏幕上光鲜亮丽的主角，站在面前时不过如此。

　　从那之后罗伊得了个教训：若是近距离接触后得到的是幻灭，不如不见。

　　但是今天，风习·蒙哥利塔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罗伊面前。远距离时罗伊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找他，而当那个挺拔潇洒的背影出现在罗伊视野中时，罗伊就跟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立马被钩过去了。

　　来都来了，那就好好看看吧！

　　罗伊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不合心意的东西，从头看到脚，没有！

　　想仔细看看脸，没几秒就忍不住瞥开了目光，无法直视！

　　那美貌如刺般扎进罗伊的眼睛里，直要扎出血来，让人不自觉眨眼睛，移开了又想再偷几眼。

　　风习没戴帽子，他的美就恐怖地辐射出来。罗伊头晕目眩，恍惚间又闻到了玫瑰花香。

　　这个人......这个人......

　　直到风习递过来一张小卡片，罗伊才回过神来。风习说：“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很高兴认识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什么叫有需要？罗伊看了一眼名片：
　　【风习·蒙哥利塔
　　蒙哥利塔精神病院院长
　　联系方式：xxxxxxxx】

　　风习：“您或认识的人中若需要精神方面治疗，欢迎光临蒙哥利塔精神病院！”

　　“咳咳......”引路侍者提醒道，“蒙哥利塔先生，我们该走了，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哦，”风习应道，和罗伊挥了手作道别，“再见，先生。”

　　“请等一下！”罗伊突然道。

　　罗伊心里很乱，突然想到，蒙哥利塔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可以看出，蒙哥利塔是缺钱的。一种惊人的直觉指向一个不好的方向，使罗伊不得不叫住风习。

　　叫住之后，才发觉其实很失礼。一来他们两又不是什么关系，轮不到罗伊来管东管西；二来，这样随意的下流的猜测，也很是在侮辱蒙哥利塔。

　　风习疑惑的眼神投过来，罗伊只好说：“名字......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他深呼一口气说，“我是迈克尔·罗伊。”

　　没想到风习说：“我记得你，罗伊先生，你邀请我吃过晚餐。只不过那天很遗憾。”

　　对上风习眼睛的一瞬间，罗伊嘴比心快道：“那不知今天晚上是否能与您共进晚餐？”

　　风习从善如流，“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