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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茉莉花期 ...

  •   襄北公一行人马在北疆王府上小住了半个月,便启程回去了。

      而刘玉昙,则是以郡主伴学的身份在北疆王的王府里面长住了下来。

      自从那天被许燕婉战胜以后,刘玉昙便像个被三藏法师降服了的孙猴子似的,收敛了嚣张气焰,以她马首是瞻,为她鞍前马后,从此乖乖巧巧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她婉姐姐的小跟班儿。

      随着与许燕婉朝夕相处的时日渐去,刘玉昙愈加觉出她婉姐姐的蕙质兰心来——

      许燕婉不仅武艺高强,傲视群雄,且还舞艺高强,艳压群芳。

      至于那些女红绣活儿,更是不在话下。

      这让刘玉昙对她愈发的心悦诚服了,总是缠着她婉姐姐长,婉姐姐短地,央她教授自己武艺、舞蹈,还有习字、绣花。

      虽说她刘玉昙是个黏着毛儿就能上树的猴儿精秉性,但她一旦沉下心来,习学东西也是飞快。

      从她拿起绣针开始,不过才将将两月时间,她便能够有模有样地绣出一朵花开富贵、天香国色的牡丹来了,那细密规整的针脚走线,每每花成,总会引得北疆王府上的那些绣娘争相羡慕。

      *

      流年偷换,只在弹指一挥间——

      天和三十五年,春。

      不觉景儿地,刘玉昙已是在北疆王府上住到了豆蔻年华。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归大地,万物复苏,同样的,也是到了少女们怀春的年纪。

      十三有余的刘玉昙,也是时候该着与人指婚了。

      婚姻大事,讲究得是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更何况,襄北公早已有意撮合两家约为婚姻,好使亲上加亲。

      而许燕婉的弟弟,许延钊,如今也是长成了一个一十四岁的挺拔少年了。

      所有人都觉得许延钊与刘玉昙两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长大以后喜结连理,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

      这一日午间,许燕婉和刘玉昙两个用完了午膳,就回到许燕婉所居住的小院,并肩坐在内帷里头一张光滑清亮的被面旁边穿针引线,绣着之前未绣完的一对鸳鸯。

      许燕婉手上绣得是一只鸳鸟,而刘玉昙的手上,则是绣得一只鸯鸟。

      两人所绣,正是刘玉昙将来成亲时候要用到的被罩。

      两人一边做着绣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绣了一阵儿,刘玉昙渐渐觉得有些眼花,便将绣针插在绣布之上,双目微阖,轻轻地将自己的睛明穴揉着。

      “小玉儿,可累了么。”许燕婉也放下绣针,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刘玉昙的脑袋。

      刘玉昙叹了一口气,说:“还行吧。——婉姐姐,你说,为何我来了癸水以后便要与老四成亲了?成亲岂不是就要搬过去跟着他住了么?我不想跟着他住,我想跟着你住。”

      跟着许燕婉修行的这五年来,刘玉昙倒也的确是收敛了许多脾性,变得沉稳端庄了许多,颇具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许燕婉笑着回答说:“这是爹和刘世叔的意思。他们一早便商量着定下了,等你长大以后,便与阿钊成亲。——所谓婚姻,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两家是世代的交情,往后成了姻亲,便可亲上加亲了。”

      刘玉昙气儿不顺地说:“可我不喜欢老四。傻不愣登的毛头小子一个,他十岁的时候还尿炕呢,窝囊兮兮的,想想就膈应……”

      许燕婉拍了刘玉昙的后背一下,捂着嘴笑:“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还提呢?他都快十五了,再过两年都能单独带兵出去打仗了,早都不尿炕了。”

      刘玉昙梗着脖子说:“那我也膈应!看在跟你八分相似的那张脸的份儿上,让他给我当个跟班的便罢了,当我夫君,他还差得远了!”

      许燕婉巧笑嫣然:“哟,想不到,咱们小玉儿的眼光还挺高的——说说吧,那你中意何种模样的郎君呢?若是实在看不上阿钊,那我便看看能不能在家将子弟里头给你寻摸一个合适的。”

      “何种模样的郎君么……”

      刘玉昙垂下眼眸,还当真是细细地思量起来了,“诶,婉姐姐,你说,你这种模样的郎君有么?温良端方,心思细腻,腹有韬略,能文能武的——我喜欢你这种模样的。”

      许燕婉认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嗯……我二哥的秉性大致如此,但他已经给嘉和公主当驸马去了,——公主殿下可以豢养面首,但驸马爷却是不可收纳姬妾的,你怕是没戏了。”

      “可拉倒吧,你二哥都二十二了,便算是他看上我了,我也还嫌他是个老东西呢。”刘玉昙皱了皱眉,猛地一甩袖子:“哎呀,真烦——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能够与你同在一处,嫁谁都是一样的。

      哎,婉姐姐,你觉得我三哥怎么样?长得一表人才的,今年十九,比你大三岁。我四哥也行,他跟你一般儿大,比你大几个月。我五哥……不行,他才十四,估计还在家尿炕呢……”

      刘玉昙一边扒着手指头数,一边满怀诚意地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许燕婉:“婉姐姐,要不你来给我当嫂子吧?我那几个哥哥随便你挑,你若觉得一个配不上你,你就挑两个。我家什么玩意儿都不多,就是哥哥多。我让我爹看着挑两个给你送过来,到时候你也不用上门了,让我哥嫁过来就行,给许伯伯当养老女婿。”

      许燕婉笑得花枝乱颤的:“你又在说胡话了。还一个不够挑两个,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呢?”

      刘玉昙气呼呼地把绣布一拍:“那你说怎么办嘛?那不然你就还是嫁到我家去,我嘛……就勉为其难地收了钊子,但是得让他上门去给我爹当养老女婿,这样咱俩到老都还是同在一处。”

      许燕婉蓦地一愣。

      没想到,刘玉昙竟是这样离不开她。

      而她——

      北疆王年前从京城述职回来说,陛下曾向他问起过自己的情况,还要去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如无意外,早早晚晚地,她许燕婉都会随着一张圣旨入京,成为陛下或是太子的妃子。

      刘玉昙年岁尚小,还不懂皇室与将官的掣肘,而自己好歹已经长到十六岁了,多少却是懂些的——武将联姻,是为皇室大忌。若是赶在皇权风雨飘摇的年代,武将联姻,几乎等同于谋反。

      刘玉昙嫁给许延钊没问题,许延钊毕竟是外姓王爷的小儿子,不会承袭王爵。但许燕婉却是不能嫁给刘玉昙的哥哥——她是北疆王唯一的女儿,她须得到京城去,成为皇室手中的“人质”。

      只有在京城有这样一个软肋,北疆王爷才不敢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心思。否则,诛除妖妃,褫夺妖妃亲族封爵,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沉默半晌,许燕婉才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

      *

      许燕婉从小就喜欢茉莉花。

      她喜欢戴茉莉花做的手串和项链,佩茉莉花晒干的荷包,还有喝茉莉花茶,虽然茉莉花的花期在北地只有夏秋时节这短短的一季,但是许燕婉的身上,却是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淡雅的茉莉花香。

      刘玉昙跟着许燕婉住的久了,渐渐也喜欢上了茉莉花。

      后来在她的绣工登峰造极以后,她还特意给许燕婉绣了一个上面有着一整株盛放的茉莉花的手帕,落款用黑色丝线绣着几个小字:“茉莉·莫离”。

      刘玉昙开开心心地把这礼物赠给了许燕婉,还煞有介事地与她拉钩上吊:“茉莉花,听着也很像莫离花——婉姐姐,我们一辈子可都不能分开呀。”

      许燕婉笑着摸了摸刘玉昙的发顶,垂首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好呀。”

      此时已是泰昌二年的仲夏时节了。

      天和三十五年冬天,元国皇帝元诤驾崩,太子元昊即位,定来年年号“泰昌”。

      现在是元昊皇帝继承大统的第二年。

      北疆王府里,许燕婉和刘玉昙所居住的院子里面的茉莉花正在盛放,哪怕是关着门,都能闻到淡雅却浓烈的花香。

      当天晚上,刘玉昙便枕着茉莉花香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凤冠霞帔,盖着一面红盖头,难得规规矩矩地坐在弥漫着茉莉花香的房间里面。

      她出嫁了,她在等候她的良人,挑起她的盖头,与她喝上一杯象征着携手余生的交杯酒……

      脚步声渐近,刘玉昙满心雀跃,却依然难掩忐忑。

      会是谁呢?

      她不晓得。

      但欢心的感觉却是做不得假。

      总归是她的心悦之人呀。

      跟着,刘玉昙眼前一亮,刺眼的光线顷刻撞入眼帘,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好歹看清。

      “让娘子久等了。”她的心悦之人温柔说话。

      刘玉昙心中一惊,蓦地瞪圆了双眼定睛看去——

      竟然是她的婉姐姐!

      梦中的许燕婉,身着一身男子喜服,大红色的对襟外氅,里面是玄色红边的深衣长袍,红边上面绣着好看的祥云金线。

      她只简单地束发簪冠,丝毫未施粉黛,端地竟是一个英姿挺拔,丰神朗逸的俏郎君。

      刘玉昙目光闪动,一时间不知所言。

      而梦中的许燕婉却似乎是对刘玉昙的震惊浑然不觉,她微微倾身,挑起刘玉昙的下颌,与她双唇相贴,顺势欺身压下……

      刘玉昙身子一麻,倏然睁开双眼。

      梦醒了。

      她醒在了同样茉莉花香弥漫的房间。

      夜色深沉,四周静谧。

      刘玉昙除了自己怦咚作响的心跳,什么都听不见。

      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来到桌前,翻起一只茶碗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茉莉花茶,浅浅饮下。

      她的心跳依旧凌乱。

      坐在凳子上缓了一会儿,她撑着桌沿起身,忽觉腿上微有凉意,小腹也隐隐有些鼓胀。

      “别是来了癸水了吧……”刘玉昙从桌上摸过打火石,点燃了面前的油灯,把亵裤缓缓褪下。

      不是来癸水。

      而是……

      她尿裤子了。

      刘玉昙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这怎尿裤子了……”

      她可记得她老是把许延钊尿裤子的事情拿出来说,每次许延钊从外面回来,带着那些新奇玩意儿来与她献宝,她都要说上一句“呀!尿炕将军凯旋归来啦!”

      许延钊也是个软和性子,被刘玉昙羞臊得老脸通红却也不曾与她置气,只把东西撂下,含混说一句“告辞”,腚都没敢沾凳子,就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刘玉昙也是蔫儿坏,非得再加上一句“恭送尿炕将军”不可。

      许延钊每来一次,刘玉昙就这样揶揄他一次,都不带嫌腻烦的。左右许延钊过段时间还得厚着脸皮再来。

      未承想她竟是缺了大德,造了口业,使报应落到她自己的身上来了。

      她都快十年没有尿过裤子了。

      真丢人……

      她赶紧把亵裤团把团把,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拿去浴室丢进了晚上放脏衣服的篓子,跟着在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简单冲了个凉,就换了身衣裳准备回去接着睡了。

      路过许燕婉的房间,刘玉昙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梦里的场景没由来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刘玉昙鬼使神差地推门进去,蹑手蹑脚地来到许燕婉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她的床上,掀开被子像个猫儿似的拱进了她的怀里。

      “是小玉儿么……”许燕婉半梦半醒地低语。

      “嗯,是我。”刘玉昙强稳住心神说。

      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本该回屋去睡觉的,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进到她婉姐姐的房间里来了?

      现在溜出去还来得及么……

      “莫非是做噩梦了么?你身上怎么凉冰冰的……”

      可不么,刚冲过凉,当然凉冰冰的了。

      许燕婉迷迷瞪瞪地说着话,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刘玉昙更加舒服地躺在她的怀里,又伸手揉了揉刘玉昙的脑袋,“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

      “嗯……”刘玉昙直挺挺地躺着,动都不敢动一下,大气更是不敢喘。

      许燕婉几乎与她鼻尖相贴,柔软的唇瓣更是近在咫尺。

      刘玉昙的心更乱了。

      在茉莉花香的包围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芽……

      她再无睡意,就这样瞪着眼睛,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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