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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鬼城的秘密 ...

  •   夷陵之所以能成为独一无二的人间鬼城,不是没有缘由的。

      生老病死,轮回重生,本乃亘古不变的天理,夷陵鬼城打破了生死平衡,理所应当会成为地府的眼中钉,奇怪的是,这鬼城却能无视鬼神制裁,相安无事地昌盛了数百年之久。

      生灵与死魂之间的结契之法,是鬼使无法回收亡魂的缘由之一,按理来说,没有遇上合适契主的亡灵很难长存于世,然而居住在夷陵的鬼族之中,无主之魂的数量依旧可观。

      为了捕捉这些漏网之鱼,地府鬼神费尽心思乔装打扮,只为能潜入鬼城,寻得一个偷袭亡魂的机会。那出双入对的黑白无常,虽是夷陵常客,可即便他们修为再高,也对那鬼城中无处不在的诡术结界束手无策。

      越是隐秘之所,其四周的结界便越是天衣无缝。

      好比说,那收容无主之魂的黑灯阁,不曾有鬼使成功踏入过,还有那以弃婴之肉躯助亡魂转世的溺水阁,别说是踏入了,就连这阁中所为之事,都不曾有鬼神探得一二。

      一直以来,城中住民都以为,是城主的无所不能,才得以让肉身已亡的死灵们光明正大地逗留于人世,也因如此,即便城主身份不明,仅仅凭借捕风捉影的坊间传闻,人们便能对其俯首称臣,敬仰崇拜。

      鬼族的兴旺,的确归功于城主的庇佑,只不过,城中住民不曾觉察,在暗中一直默默保佑着他们的,除了四散各地的结界以外,还有一个隐藏在地下的巨型阵法。

      此阵名曰太初,其咒法极其特殊,虽不能阻挡鬼神进出,却能抵御幽冥之门的开启,换而言之,夷陵城领土范围内,不可能出现通往冥界的入口,哪怕只是一丝的缝隙。

      在太初阵的坐镇下,鬼使所熟练的空间术法受到了彻底的阻断,他们无法直接从地府瞬移至城内,反之亦然,城中亡魂也无法被直接拉进地府。

      因此这太初咒阵,等同于夷陵的命脉,其存在关乎与鬼城的存亡,一旦遭至破坏,城中所有亡灵都将在一瞬之间,暴露于地府鬼使的追捕之下。

      正因如此,每次再临鬼城,夷陵城主都会亲自作法,重固咒阵,以确保太初阵完好无损,得以继续守护这座百年老城。

      “这便是...我来夷陵的缘由。”

      娓娓讲述完这段夷陵城秘事后,风听雨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转头望向屋中那听故事听得入了神的人。

      “枯荷,太初阵阵眼共计五个,缺损其一,都会将鬼城置于险地,所以...这几日若是清闲,还请尽快动身,查探各个阵眼,重固阵法。”

      枯荷显得有些茫然,他一边蹙眉思量,一边迟缓点头,静默半晌,依旧没完全理清头绪,眉头反倒拧得更紧了,他抬头盯着风听雨,道:“你为何知道这些?”

      虽然不是有心之举,但枯荷的这一问,语调里充斥着质疑的味道。

      照风听雨所言,太初阵之事除了夷陵城主外,知晓者应是极少,掰起指头细细算来,自己成为夷陵城主的时候,听雨应该早便身陨多年,若是如此,他又怎会悉知夷陵秘事?

      “...从秘冢山谷的记忆看来,你早早便被我杀害,而我...或许是逃过一劫,流浪至夷陵,建立鬼市,成为鬼城之主...可是后来,为何我们...又同去了地府报道...我的灵体又是何时...遭到了严重的损害?”

      眼下这一想,说不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风听雨凝望着枯荷,虽面有愁容,但神色平静,似是早有预料,他指尖微曲暗,温声道:“枯荷,我知道...你有疑惑,然而这些前尘之事,已经过去了,没有追究的必要,眼下更重要的,是重固太初阵法。”

      此言虽说得在理,但枯荷还是感到了不快,他不禁纳闷,风听雨这臭小子,到底还能瞒自己多少事。

      “...真是...没完没了。”

      “你若还是希望深究所有...” 风听雨顿了顿,迟疑道:“我需先请示红蕖,她若愿意...”

      “请示?” 枯荷噗嗤一声,好笑道:“何时开始这么听话了?娶了媳妇,果然就不一样了。”

      风听雨一怔,面露羞意地嘟哝道:“并、并非如此...”

      话未说完,他忽然一顿,视线微垂,似是走了神,片刻,他重新抬眸,对枯荷道:“红蕖说,待你稳固了太初阵,确保夷陵安然无恙后,方可去姑苏探望她,到时候,她会解释一切。”

      如此看来,方才风听雨走神的缘由,定是在脑中聆听不良的传话。

      “红蕖奶奶在听我们谈话?对了,你既然来了夷陵,她为何没一起?”

      “她...” 风听雨显得更是窘迫了,指尖也不自觉地开始挠起掌心来,支吾片刻,他低声回道:“...快足月了。”

      理解此话之意后,枯荷缓缓地张大了嘴。

      虽然之前风听雨也说过,娶妻是为了传宗接代,但枯荷还是难以想象这一画面:不可一世的散红蕖,挤着带有母爱而又不失邪魅的笑容,虎视眈眈地盯着怀里怀中白净的娃儿,远远站在一旁的,是不知父爱为何物的风听雨,他负手身后,仰头斜视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目光闪躲,仿佛看到了一只可怕四脚怪物。

      “你们...” 枯荷一脸匪夷所思,道:“知道娃怎么养不?”

      风听雨不假思索道:“不知道,满岁之后,会交给父亲看管。”

      “啊?” 枯荷把嘴张得更大了,“这做法和你亲爹有何区别?”

      风听雨淡淡一笑,调侃道:“俗话不是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要不...孩子给你带?你不仅能当爹,好好梳妆一下,还能当妈。”

      枯荷耳朵一红,举起拳头回了两挥,回嘴道:“谁要帮你带娃,不想带你别生啊!”

      风听雨耸了耸肩,道:“在这世上,有几人能心甘情愿地被抚育后代的重责所缠身,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曾停止繁衍,不论是本能驱使,亦或是家族压迫,因此,最终被抛之脑后的,往往都是无助的幼小。”

      枯荷撇了撇嘴,虽想反驳,又觉对方说得在理,便没好气道:“罢了,如今想来,你和红蕖简直绝配。”

      风听雨嘴角一弯,没有否认,静望了枯荷半晌,他有所迟疑道:“枯荷,江粼呢?”

      自地府归来,姑苏一别以后,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松文一直跟随枯荷左右,然而今日前来夷陵一看,却发现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只见枯荷神情顿然凝滞,虽只有短短一瞬,还是被风听雨捕捉在了眼里。

      随即,枯荷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反问道:“我哪知道,他不是你的手下么,怎么,他没给你上报近况?”

      闻言,风听雨心中一悬,又道:“你们上一次见面,是何时?”

      枯荷不由抿了抿嘴,虽然不想继续接话,还是故作平静地回道:“同你一样,姑苏之后,就没见了。”

      “为何?”

      “...为何要有理由?!”

      这次,枯荷终于没沉住气,不自觉扬高了声调,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后,他低头转身,藏起情绪波动的面容,低声道:“走吧,去看阵眼。”

      语毕,他牵起紫棠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枯荷反应如此,风听雨逐渐有了愠色,当然,他迁怒的并非是这甩头离去之人,待对方走远,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传信符,急促地在纸上飞舞了数笔,随后,他夹起符纸,在空中一抖,符纸便化作光穗,消散开来,传向远方。

      “江粼你个混账...”

      虽没把“混账”二字直接写在信上,风听雨还是亲口骂了出来,他无疑是恼怒的,但更让他生气的是,此事无法全怪松文,一来,自己不曾嘱咐对方照顾枯荷,二来,若非出于本心,松文大可不必常伴枯荷左右,怪在怪在,风听雨笃定松文有那一份“本心”。

      “奇怪了...还以为江粼早就沦陷了,是我看走了眼?”

      通过不良的传音,散红蕖在他脑海中轻语了起来。

      “我也没想明白...”

      风听雨懊恼不已,愤然道:“他没守在枯荷身旁,却不曾知会我一声,不管缘由为何,除非他是死透了,不然...我饶不了他。”

      “说起来...” 散红蕖似是想起什么,道:“当时从地府回来的还有位娇小的姑娘,该不会,江粼是跟她跑了?”

      “......”

      风听雨一时语滞,他依稀记得,当时般若苏醒的早,能下床走之后,便常见松文陪伴其左右,而松文性情寡淡孤冷,这一举动足矣说明,两人交情的确不浅。

      一听对方没了回应,散红蕖嬉笑两声,添油加醋道:“江粼是迂腐之人,说不定他同你一样,为了传宗接代,把那娇俏的女娃娶回去了,可怜了咱们的小枯荷,终究是生错了性别,先后被两位负心汉狠心抛弃。要我说啊,倘若枯荷愿意,不妨把他接回姑苏,这日子嘛,得咱们三人一起过,才够热闹......”

      听着这不堪入耳的发言,风听雨默默地堵上了耳朵,只不过,这举动根本阻挡不了不良的传音,而远在姑苏的散红蕖,更是说得津津乐道,越编越扯。

      “...只不过呢,他不像我,没有名分,也不知他会不会介意,不如这样,我给枯荷乔装打扮一番,把他当作姑娘纳入风家,毕竟你一堂堂风家独子,别说是二房了,妻妾成群都不为过...噢对了...晚上怎么安排呢,是翻牌子,还是造张大床,咱们每晚一起...”

      “好了...” 风听雨无情打断这番胡诌,干脆回绝道:“两个你,我伺候不来。”

      随后,他朝枯荷离去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太初阵其中一个阵眼,位于城主阁正下方,在紫棠的带领下,枯荷重新来到阁楼之底。

      按理来说,他本可往廊外一跃,越过所有楼层,直接落至地面,从大门进入厅堂,或许是心有杂念,他一路都在发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一步一步走完了数百格的木梯,再次来到厅堂中央。

      乍眼一望,这里啥也没有,直到紫棠俯身,触碰了一下地面,就闻“呲”的一声,周围倏然裂出一圈细缝,随后是脚下一抖,那看着坚硬无比的石砖便缓缓地沉了下去。

      随着视线的下移,裂缝之外的地面好似升了起来,形成了高耸的石墙,大约下沉了数尺的高度后,石砖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粒粒微光从石面渗出,相继连接在一起,织画成了一片纹路缠绕、符箓交错的咒阵。

      “这便是...姐姐让我好好守护的东西。”

      枯荷不由惊叹。

      这不过是太初阵的阵眼之一,已是繁琐至极,精妙无比,单凭一眼,根本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他摸着下巴,细细打量着那密密麻麻的咒纹,绕着阵法走了一圈又一圈,若不是手边缺了个桌子,他都要拍案叫绝了。

      “这玩意,是我画的?”

      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

      这时,默默跟在枯荷身后的风听雨终于开了腔,道:“太初阵融合了传云坛的秘法,需要花些时间,才能参透阵眼的构成。”

      枯荷听了,似懂非懂,陷入沉思,隔了半晌,他忽然挑起眉头,对风听雨道:“这么说来,这阵法是你...加上我的杰作?”

      风听雨垂眸,神色落寞道:“是传冥鸿。”

      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不过是随口一问,竟扯到了最不该提的传冥鸿身上。

      知道自己戳了对方痛处,枯荷难堪地挠了挠脑袋,没好再多问,两人静默片刻,风听雨又道:“无需担心,传云坛秘法我都熟记于心,接下来,我会助你一同参透太初阵,唯有掌握阵眼的奥妙,这座夷陵鬼城才能真正托付于你。”

      搞了半天,这人大老远地跑过来,是为了督促自己继续修行,钻研咒法,精进修为,更上一层楼?

      枯荷不满地抱起双臂,心中不由嘀咕道:“老子哪有心情上进?”

      可回头想想,自己也没其他事能做了,静心修行,总比夜夜笙歌强,于是他挽起长袖,一屁股坐在石板上。

      “来吧,干活。”

      心有郁结之时,最宜寻件繁琐之事,让自己一头栽进去,如此便能度年如日,把百无聊赖的时间给打发过去。

      风听雨多少看得出来,枯荷颓废了不少时日,两人一起专研阵法时,他会点上有静心凝神之效的熏香,默默帮助对方调理生息。

      让人欣慰的是,枯荷比预料中专注许多,不到几天的功夫,他们便把这阵法给琢磨透彻了。

      “这玩意,比世离谷的结界还厉害,当初我还真没说错,这鬼道仙门相互融合的阵法,堪称天衣无缝。”

      枯荷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放松了紧绷的脑瓜后,困意一下便涌了上来。风听雨见状,抬手便熄灭那用来提神的炉烟,温声道:“辛苦了,先回房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去下一个阵眼。”

      枯荷疲惫地点了点头,这才瞧见了对方手里的香炉,他转眸望向风听雨,低声嘟囔道:“我都没注意,这几日熏得是沉香。”

      沉香,风听雨身上的味道,他许久没闻过了。

      风听雨一怔,下意识把香炉收在了身后,道:“抱歉,若你不喜欢,我另调一味。”

      见对方有些困窘,枯荷淡淡一笑,道:“没不喜欢。”

      他只是忘了,自己曾经有多迷恋那个味道。

      眼前这个男子,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谦虚有礼,从初见至今,一切似是不曾改变,却又什么都变了。在经历了这么多后,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面对风听雨,枯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雨,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问你。”

      “...何事?”

      “秘冢山谷...你用母亲的匕首封住我行动后,可是打算彻底毁我元神,让我回归虚无?”

      “......”

      “为何...要那要做?”

      枯荷盯着风听雨,目不转睛地等待回应,半晌过后,见对方始终嘴唇紧闭,他才想起代价一事,连忙摆手笑道:“抱歉,我忘了...此事与我前世有关,你没法说。”

      “此事或许...” 风听雨垂眼低喃,欲言又止,沉思片刻,他才肯定地道:“我可以说。”

      枯荷既已恢复记忆,那份代价的束缚之力也减弱了许多。

      他走上前来,屈膝跪坐后,抬眸直视枯荷,肃然道:“重晚晴乃我生命中唯一憧憬的存在,一旦那存在变得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模样,我便无法抑制地想将其毁灭,因为那种面目全非,玷污了我心中的纯白。”

      道出这一回答时,他神情温和平静,语气淡然凝重,以至于枯荷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这番话叫人何等的心中一怵。

      并非戏言,也无骇人之意,风听雨只是单纯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如此想来,从前面对风听雨时,那偶尔莫名袭来的恐惧,并非毫无来由。

      枯荷咽了咽喉咙,不知如何回应,只得狼狈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我非善人,也不信善,我不懂爱护,只知占有,就如对待心喜之物一般,若有损坏,修缮无望,便是弃之,再而换之。”

      虽是听得心里发慌,枯荷依旧努力保持着平静,让他觉得讽刺的是,分开数年后,这仿佛是他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了风听雨的内心。

      “现在呢...我的存在,是否也玷污了最初的她?”

      风听雨摇头否然,放柔了语调,温声回道:“即便有晚晴的过去,你的存在,枯荷这一人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成长至如此,是你的选择,何来玷污之说。”

      这回答让枯荷十分慰藉。

      “你要知道...前世所为,没有一件能让我不以为耻,你今世的许多痛苦,皆是我的偏执所种下的恶果,为此我真的...非常抱歉。”

      迄今为止,一切的巧合与非巧合又怎会只由一人造成,风听雨的执著,不过是那纠缠不清的因果线里很小很小的一环。

      枯荷缓缓摇头,怅然道:“你我皆是台上戏子,这台戏如何落幕,无人知晓。”

      “戏子的...落幕。”

      风听雨低喃着,陷入了沉思,趁着对方垂眸的缝隙,枯荷才又抬起了视线,肆无忌惮地端详起这张如玉淡漠的容貌来。

      果然还是一张,恨不起来的脸。

      枯荷抿嘴苦笑,只得释然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来的虽迟,终究是个坦白。

      “不必言谢...我本该如此。” 风听雨放低了声音,犹豫不决地道:“日后...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传信告之,我和红蕖...一直都在,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你们一家三口的,我去凑什么热闹...”

      虽是当场回绝,枯荷的嘴角还是扬了起来,他挠了挠了鼻子,嘀咕道:“罢了...待太初阵之事告一段落,回趟姑苏也成,顺便...喝个满月酒。”

      撇开性情不说,风听雨和散红蕖的娃,肯定会有张漂亮的脸蛋,看出枯荷心有期待,风听雨也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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