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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撞见前任总在落魄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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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枯荷住进溺水阁,已一年有余。
在这期间里,他躺的是鬼城匠人打造的奢华床榻,闻的是朱颜阁秘制的绝顶迷香,睡的是溺水阁住民中精挑细选的绝色肉身,吃的是东方塾的各个百年老厨轮番烹饪的绝世美味。
为了能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肆意萎靡,他远离了紫棠所在的城主阁,远离了灯红酒绿的花街,也远离了摩肩接踵的市井。
他几乎不与人交谈,且脑袋也少有清醒的时候,每夜睡了谁,抱了谁,他根本记不住,有时,他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唯有离垢,能逼着他清醒个一时半会儿。
因为他每次前来查看枯荷的时候,只要稍有不爽,便会暗戳戳地掐灭屋里的乌烟瘴气。待到枯荷真的清醒了,难受了,他便会滚下床,把那一盏一盏的香炉,一个一个地重新点上。
宛如一个只能藏匿在暗处的阴尸,枯荷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阳光了。
长久的不良生活习惯,让枯荷身体日渐虚弱,大不如从前,而此次染上风寒,他更是自食其果,休养了足足大半个月,烧热才彻底退了下去。
也因如此,离垢终于忍无可忍,下了最后通牒。
“赶紧滚,此处非堕落萎靡之地,别再赖在这里,玷污我溺水阁!”
于是,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枯荷被无情地踢出了寝宫。
走出房门的时候,他灰头土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阳光洒在那苍白的肌肤上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感到了些许刺痛。
“不行,完全不想动,想回去躺着。”
只可惜离垢挡在寝宫门口,严肃的脸上写着不容置疑,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再是堕落,枯荷也不好意思在紫棠眼皮子底下胡来,所以他坚持要把对方送回城主阁。
面对决绝的离垢,枯荷只能哭丧着脸,做出最后的挣扎,可怜兮兮地道:“小离垢…我这么凄凉,你忍心看着我在紫棠面前强颜欢笑么...”
“无妨,反正我看不到。”
不论枯荷再怎么死皮赖脸地苦苦哀求,离垢始终无动于衷,他冷着脸把对方赶上了轿子,无情地嘱咐道:此后数月,不论是迷香女色,或是大鱼大肉,一律禁严。
这奢靡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枯荷早已习惯了放纵的生活,一下子全给禁了,他心里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琢磨片刻后,他从轿中探出脑袋,两只手扒在窗框上,对着离垢咧嘴一笑,讪讪地道:“男色禁不?”
离垢狠狠地翻了眸子,没有答话,只对那抬轿的小鬼使了个眼色,他便转身离去,紧接着,小鬼利索地架起轿子,不等枯荷再多嘴几句,便一溜烟地从后门离开溺水阁。
小鬼抬轿,不同于常人,一来,他们移动速度极快,二来,他们跑着跑着还能上天。低头往下望去,夷陵城景尽收眼底,徐徐暖风扑打着脸颊,枯荷的心情立刻有了好转。
正如离垢所言,是该见见光了。
回到城主阁后,枯荷做到第一件事,便是敞开了寝房的所有门窗,再把自己的大床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外廊。
然后,他又无事可做了,只能往榻上一瘫,懒洋洋地休憩起来。
奈何此刻日上三竿,没了弥漫的熏香,脑袋太过清醒,根本不可能睡着,更觉闲得发慌。
“...少了杯烈酒。”
随口嘟哝了一句,紫棠立刻现了身,接话道:“城主想喝酒?可需紫棠去吩咐人去取?”
不论是灌饮酒酿,还是吸食迷香,本质都是乞求讨得一份神智不清,从而忘却痛苦,逃离现实。
想到此处,离垢那淡漠的脸立刻浮现在了脑海里。
“酒,也戒了。”
即便看着再是冷漠,离垢孜孜不倦的每一句说教,都映照着他对自己的关心。
于是枯荷摇了摇手,苦笑道:“我就随口一说,别在意。”
紫棠点了点头,飘落在枯荷身边,仔细盯了对方片刻,又道:“城主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没事,就是闲的。” 枯荷轻抚着对方脑袋,道:“这夷陵,还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 紫棠低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道:“应该都玩过一遍了,只是...有样事情,城主一直都没做...”
枯荷一愣,立刻便从床上爬起,一脸兴奋地道:“还有没玩过的?”
“不是好玩的...” 紫棠摇了摇头,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停顿许久,她道:“姐姐...真的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
这前世的城主记忆,他压根就没想起来过,那段长达数百年过往,不仅不在自己灵魂里,也没在三生石的记录中,除了几段意外从桑落与紫棠身上窥得的零碎影像之外,一切有关于城主的往事,他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时至今日,枯荷也没琢磨明白自己为何记忆全无,只不过,不论真相如何,他早就不在意了。
轻叹口气后,他捏了捏紫棠的脸蛋,半开玩笑道:“有没有可能,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城主?”
闻言,紫棠连连摇头,着急地否认道:“姐姐就是姐姐!紫棠不会认错的!”
见她花容失色,反应激烈,枯荷不由笑了笑,赶紧安慰道:“好好好,我是你们家城主,只不过呢,以前的一些事情,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你直接告诉我可好?”
不知何故,紫棠似有顾虑,踌躇许久,正要点头之际,她忽然神色一变,凝眉道:“有人闯阁。”
没等枯荷有所反应,紫棠便消失在了眼前,愣了片刻后,枯荷跳下床榻,往楼下走去,打算跟上去瞧一眼。
这大白天的,谁会来闯城主阁?
带着好奇的心情,他一路来到了一楼厅堂,结果别说人影了,就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厅堂本就空旷,放眼望去,能勉强藏身的地方,也就只有屋里那些个粗壮的立柱后头了。
为了确认四下无人,枯荷悠悠地在厅里绕了起来。
一圈下来,果不其然地一无所获,就在他转身放弃之时,一张脸忽然凭空现了身。枯荷尖叫一声,霎时后跳了几寸,虽然那张脸甜美可人,跟”可怕“二字根本沾不上边,但他总能被忽然冒出来的东西吓个半死。
“紫棠你...你能别突然...”
“在顶阁!城主快过来!”
匆匆抛下这句话后,紫棠又消失了,枯荷抚摸着惊魂未定的心,愣了半晌后,才恍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厅堂之所以风平浪静,是因被闯的并非正门,而是顶阁。
于是枯荷不得不打道回府,屁颠屁颠地从一楼往顶楼爬去,一边爬他还一边纳闷,自家楼阁为何建了如此多层?细细想来,除了平时常用的寝房,其他阁层他就没去过几次。
既然他并无追求奢华的性子,那么此城主高阁,多半就是图个俯瞰众生之景。
快将登顶之时,气喘吁吁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蠢:这数十层高的楼阁,为何不直接飞上去?
太久没出门,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会御剑。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扒拉着木梯扶手,一次又一次艰难提起那因缺乏修行而累得发酸的大腿。
终于,他来到了顶阁。
“紫...棠...下次...先告诉我...是几楼...”
抬头的一瞬,他望见了一人,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人,一个或许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的人。
只见风听雨站在空阁中央,手持血红水玉,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
枯荷直接愣住了,久久没说出话来,一旁的紫棠飘至其身旁,神色焦虑地道:“风大人...他要取走城主信物。”
枯荷眉头一抬,再望了一眼对方手中红玉,才反应过来那是城主阁的葬魂玉,于是脱口便道:“你拿那个做什么?”
风听雨没有回答,径直把那水玉收至怀中,缓步朝枯荷走了过来。望着步步接近的风听雨,枯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庆幸的是,对方在三步之外便停住了脚。
枯荷暗暗松了口气。
虽隔了数步,但此刻两人的距离足够看清双方的面容了,细细端详了枯荷片刻,风听雨稍稍凝了眉头,道:“你...憔悴了。”
“是么...” 枯荷干笑两声,随口回道:“你...气色不错。”
一句寒暄后,他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指了指对方衣怀,道:“不是,你干嘛拿我家石头?紫棠都要被你急哭了。”
沉默片刻,风听雨垂眸,低声道:“有用,原因...不便说。”
这回答多少在枯荷的意料之中,他缓缓地点了头,心平气和地又道:“是借,还是抢?以后还回来不?”
风听雨想了想,回道:“用完之后,方可归还,只不过...它不会再同从前一样...能与城主产生共鸣了。”
闻言,紫棠当即瞪圆了眼,激动地刚要冲上前去,便被枯荷轻轻拦了下来。
“借也就算了,还要搞坏这宝贝,搞坏也就算了,还不说原因,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他望着风听雨,依旧平心静气,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
风听雨垂下头,面露难色,在枯荷面前,他不曾能推心置腹,这令他时常内疚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十分抱歉...若你真想知道,我或许可以...”
“罢了...”
见他一脸有口难言,枯荷想起往日种种重,忽觉一阵烦躁,便没好气地打断对方,摆手道:“我不逼你,不就个破石头,送你便是。”
“可是...!” 紫棠一下便急了。
“无事。” 枯荷安抚着紫棠,云淡风轻地道:“若怕以后找不到我,我便守在夷陵,再也不走了。”
“...真的?”
紫棠难以置信地望着枯荷,那满脸的惊讶,逐渐变成了喜出望外。
“嗯。” 枯荷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觉话不能说太满,便再补充道:“但是偶尔嘛...还是会出城走走,所以留下的意思,不是寸步不离的那种...”
然而对鬼族而言,只要不是每一别都近百年,紫棠已是心满意足,她欣然一笑,腾空扑到枯荷身上,紧紧地抱着了对方的脖子,而枯荷也很是自然地接住了娇小的紫棠,让她稳稳地坐在了自己手臂之上。
风听雨见状,暗暗舒了口气,对着两人点头微鞠躬道:“感谢。”
那疏离的口吻,温雅的神情,叫枯荷倍感陌生,却也熟悉无比。
“不客气。” 枯荷也礼貌地应了一句,对视半晌,不闻对方吱声,他便撤下视线,道:“若无他事,我先走了,你自便。”
“稍等。” 风听雨喊住了他,迟疑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
枯荷顿住动作,抬眼再次望向了风听雨,只见对方神色肃然,语重心长地道:“身为城主,有一事,你还未做。”
枯荷不由一怔,总觉得此话似是在哪儿听过,想起紫棠也说过类似的话后,他侧头望了一眼紫棠,又望了一眼风听雨,挑眉道:“你们口中所提的城主应为之事,难不成...是同一件?”
紫棠疑惑地歪了脑袋,她望了一眼风听雨,再望了一眼枯荷,然后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