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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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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杏梁空
锦瑟不答话,胤禛的手便又握紧了些,温度骤然上升,他的眉也皱了起来。
良久,她缓缓的声音传过来,像是极柔软的缎子,又像是不久前下的那一场暖雪,他听着,眉心便又回到了平整。“我怕留下来,便再回不去了。”她道。
“我去……我去求皇阿玛。”他们依然一前一后,仅凭借着一双手相联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又说:“我去求皇阿玛,让他将你指给我。”
锦瑟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傻话……”她转过身,他才看见她眼角的一片温润,晶莹的、连世上多么美好的珠宝都比不上。他忍不住一用劲儿。
她在他怀里。
像是等了万万年,才有这样刻骨的感受。没有任何矫情的意味,只是相互拥着,彼此安全着,心脏不安却满足的跳动,像是浸在了温水里,软软得被浸泡,血液不安分,难以想象的在皮肤下窜动。
她忽然忆起了很久之前,也是个冬日的午后,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读书。天空那样高、那样远,近处的梅花却还是一样的幽香。抬起头看着,梅花像是缀在淡蓝的锦上的点缀,一寸寸的瞧过去,一个不留神,身上却满是余香了。
正如现在,他怀里的淡淡的味道,不是香,也不是植物的味道,只是被水泡了的布,蓦地让她想流泪。
他道:“我是傻,可没有法子。”锦瑟能感到脸颊边他胸膛因为说话闷闷的震动,不禁伸手揽他的肩。道:“我有些后悔了。”
“嗯?”
“若你早些让我遇见你,那该多好?”
“嗬,成了我的错?”
“算了吧,你成你的亲去,我嫁我嫁的人去。”
胤禛松开她,低着头望着她的眼,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准。”
锦瑟笑起来,一瞬光彩照得他睁不开眼。她那样的眼神,像是街上望着糖人的孩子,不求得到拿份甜,却还满足的笑着。她点点头说:“好。”
好。她忽然有些明了了,豁然。即使他不给她时间,她仍然能等待——也罢。
戊初时分,锦瑟瞧见远处的落日,心里却没有一丝不快,她依旧笑着,扬起脸问胤禛:“你以后还会有很多侧福晋、格格(妾)、儿子或者女儿?”
他将她搂紧了,道:“会的。”声音沉沉郁郁。
她不恼,又问:“那我呢?”
胤禛也笑了。他平日极少笑,外表俊朗冷漠,定伤了不少女儿家的心吧,锦瑟看着。他也看着她,缓缓说:“他们在府里,你在这里。”手指动了动。
指的地方是心口。半晌,她满意地回过头。
胤禛问:“你知我第一次见你么?”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绕了半天,终究到了她耳边。她答:“是在长春宫里的吧?”锦瑟还是笑着。
谁知他竟摇了摇头,有些得意的道:“很早前了。在茶馆子里遇见的。”
她不禁回过头,望着他又深的眸子,似乎是口不见底的古井,沉杂着什么,又泛着怎样的光。问:“哦?”
胤禛不逗她,大约是闷在心里也有些久了,便道:“我上茶馆里吃茶,遇上你了。你当时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跟身边的丫环说着笑着,明明是一副小姐打扮,却全然是干净明快的样子。”
“我怎样?”挑眉笑。
“不怎样。让我记住了——太过美丽,有些不可置信。”
“……有多美?”
他想了想,眉头也皱着,像是想了很久,终于说:“很美,比那拉氏美多了。”
锦瑟回转过头,心里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闷闷得疼着,却又是一丝丝的畅快。眼前的一片景色都模糊了,整个紫禁城、京城、大清……似乎都是有身旁这个男子,双臂搂着她的,说她极美的。
她想起多年前看的月亮,银的,多数时有着绿的光棱,少数时——那是她喜欢的,周围是银的散落的光。是一片不小心倾泻下来的莹润,本不属于这世上却偏偏到了。
她无可奈何的迷恋着。一如对他。
“我会离开很久。”他终于道。
“自君之出矣,霜晖当夜明。思君若风影,来去不曾停。
自君之出矣,房空帷帐轻。思君如昼烛,怀心不见明。
自君之出矣,不分道无情。思君若寒草,零落故心生。
自君之出矣,尘网暗罗帷。思君如落日,无有暂还时。
自君之出矣,绿草遍阶生。思君如夜烛,垂泪著鸡鸣。
自君之出矣,愁颜难复睹。思君如檗条,夜夜只交苦。”
锦瑟缓缓地唱起来,那是她小的时候,在茶馆子里听先生说演义的时候听来的,是乐府诗里的《自君之出矣》,后主写的词。讲书的先生总说这是首极有情谊的歌,次次讲、次次说。
她原是不懂的,后来也只瞧着字面的意思将它搁在一边。现下她懂了,蓦然觉得揽着她的双臂轻轻的一颤,又紧了些。
也不知怎的,竟唱了出来。
她终于没忍住,怔怔地落下泪来。
“我等你。”她如是说。
许久没到储秀宫,没想到刚进门便是一阵哗响,锦瑟敛着眉进了殿,诧异地瞧见人到得极齐——八、九、十、十四阿哥,郭络罗家的瑜儿格格,良妃坐在上坐,正缓缓的吃着茶,像是听着他们说着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嗯几声。
“良妃娘娘?”锦瑟试探地叫。
“诶。锦妹妹,刚还说着你呢。”十阿哥大刺刺地走过来,一把将她拉住就像里面走,最厉害叨念着什么:“想你多些日子了。”
锦瑟却顿住步子,一把将他的手隔开,缓声道:“多高兴也别这样,男女有别呢。”
老十惊异地回过头,大声说:“你什么时候开始讲这个了!”
锦瑟微微一笑,向前走去,道:“我可是想通了——你也是快娶福晋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神。”
“怎么?”良妃笑说:“锦瑟长大了,知道害羞了?”说话间,耳畔的耳坠晃了晃,是个简单的样式,却显得美丽动人,水一般柔软。锦瑟想起她素不打扮,心里有些奇怪。
瑜儿皱眉,好奇地问:“害羞?锦瑟姐姐你害羞么?”
锦瑟还未答话,十四的声音沉沉的传过来“怕是见了八哥,所以害羞了吧。”
小女孩更是睁大了眼睛:“锦瑟姐姐,你喜欢八贝勒吗?”语气竟是莫名的紧张,好像心都给揪了起来。
九阿哥放下茶盏,道:“表妹,你少问两句吧。”
良妃只道:“锦丫头也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你心里有人么?”
锦瑟想了想,笑容依然不褪。隔了半晌,她终于说:“有了。”
“噢?”良妃怔住,脸上满是惊讶。旋即道:“把得给皇上说去,早将婚事办了。”
她摇摇头,也不管其他人一脸的不相信,缓缓说:“我不能嫁给他。皇上定是不允的。”
瑜儿问:“是那个裁缝师傅吗?他长得可俊秀啦,跟姐姐很配呢,是他吗?”
十四的眉又皱起来。锦瑟笑道:“他是我兄长一般。”
“那就是宫里的?”八贝勒像是有些明了。
锦瑟也不只给怎样描述才不致出乱子,只得又说:“我们不能在一起的。”说着,将袖子里的红玉镯子褪到腕边,轻轻的摩挲着,只笑不语。
她的眼睛很大也极有神,像是盛了悠悠的水一般漾着光,嘴唇轻微挑着,粉嫩嫩地露出笑容。头微倾,露出一小片颈,雪白的皮肤竟如玉一般白莹透明。
是令人不安的绝美。
良妃皱着眉,心疼地问:“那你怎么样呢?”
“还能怎样?”锦瑟抬起头,“等皇上赐婚。”
“然后?”十四挑眉。
“将它回了!”她声音决然,是一任固执的坚决。唇边还是笑,却有那么一丝的凄然。良久,她又道:“我是将你们看成了自己人,才这样说的。你们可别笑我。”
“你这孩子……”良妃什么也道不出,只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蓦地,才发现她坐得离自己那样远,脸上的神色却那样熟悉。仿佛是当年的恭悫长公主,或者是她自己——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她有些看不真切了,只得将眼睛闭上,道:“我明白。”
“嗯。”锦瑟端起茶,细细的品起来。那红玉镯子一个闪神便落到衣袖间,再也不见了影。
回长春宫的路上,锦瑟的心却是出奇的平静,她是想得很通了——好像是年老的人,将这一世都看的明澈了。她不过十五岁,胤禛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们相遇的这样晚。
有时候晚上睡不实,心里像堵着什么,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她想着他,却不能多想。
“格格,格格!”浸溪跑过来,极是匆忙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住,用手拍着胸口。
“别急!”锦瑟扶着她,“有话慢慢说。”
浸溪却是一刻也不能等,“格格,今儿那个四贝勒的准福晋来了,现下正在长春宫里呢!我听说她本是皇上身边的女官,赐婚之后还有些日子,只到现在放了行,便随皇上到长春宫来了。”
“嗯?”锦瑟问。
浸溪刚想再说,她便制止:“我知道了——皇上在么?”
“这会儿子回去了,她还在,跟德妃娘娘说话呢。”
漫溪插嘴道:“这样不是不合规矩么?”
浸溪更急:“我怎知道!皇上似乎很喜欢那拉氏,非要德妃先见见。”
锦瑟定了定神,露出一抹苦笑,缓声道:“我们走吧,天都红了。不然赶不上晚膳。”
她先迈步走了。身后是一株青色的不知名的树,树上立着一只浅蓝的鸟,竟是不惧生人。待锦瑟远去,珠灰色的影儿逐渐淡了,它才扇扇翅膀,有些悠闲的飞走了。
树枝兀自颤着,灰褐色的枝条赤裸裸,来来回回的画着弧线,形成一片萧瑟的区域。
“格格?”漫溪问。
“嘘。”锦瑟作出噤声的手势,进了里殿。
胤禛坐地离两个女人有些远,独自吃着茶。见锦瑟进来,眼睛闪过一道光,想要站起身来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终于坐住了。
再往里瞧,德妃正跟一个女子说话。那女子很美,穿着杏黄的宫装,嘴角噙着笑,一副温婉模样。无怪皇上如此喜爱,确是精雕玉琢的贤良美人。
她笑着,行礼道:“德妃娘娘吉祥,四贝勒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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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双梦影,翻笑杏梁空。
《临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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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配角”一栏里写了三个皇子,四、十四、八。
关于四,我想说他是半个男主。关于十四,他是另外一半。
这个年代过于复杂,所以不可能有简单的故事,如果看下去,也许能明了他们之间的纠纷。
锦瑟的感情更是复杂了……(是我爱整人没错!)所以不会太容易就说清这到底是不是“姐弟恋”。
其实这个故事已经偏离我最初的构想了,不过它的结局应该不会变动……文案是十四,我偏爱这个将军,用有关他的一段作为文案。
不知道各位喜欢哪一个?还有老八哦……
不过三者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再次重申)
PS.由于个人原因,更新较慢,但一定能完……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