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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问多情
      万寿节一过,天气陡然寒冷起来,冷风打着树干,飒飒直响。不一会儿,天便下起了雪珠子,看起来尽是融融的白光,只用手指一碰,顷刻间化为乌有。
      锦瑟伸手,一群雪便化了去,留下星星水珠在掌心,她叹了一声,别过眼向漫溪道:“咱们还是回去吧。”漫溪随着锦瑟的步子转身。浸溪忍不住说:“格格,您可是一次也没到书苑去过啊,我瞧您整日在房里烦躁不安的,倒不如去了!”
      漫溪皱眉训斥:“你知道些什么,还能在格格面前讲……”锦瑟挥挥手,望着西北方道:  “我不是不想去。八贝勒,九阿哥和十阿哥都见过我的字,我在宴上那样一说,他们定要起疑的。”浸溪狠狠地说:“都怪那个瑜格格,没事干非要将络师傅提起来,要不是……”看着锦瑟闭了眼,她也不敢再说。
      三人立在御花园中,锦瑟紧闭着眼。睫毛不时动一动,隐约能看见下面晶莹的温润,漫溪看着,只觉心被一寸寸的揪起来。

      良久,只听锦瑟的声音缓缓得响起来,随着一片片白气,像是将所有的温度都散了出来:“我真想他啊,比想阿玛都想。我这一进来,他定还不知道,我出不去……他进不来,若是我能,只想跟他一起染布,染出些平时没有的,我们一起染。什么都不要了——荣宠、富贵、血统,你们说,我现下能做些什么呢?”
      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滚下去,炙热得连大地都无法承受。锦瑟终于忍不住,伏在漫溪肩头哭起来。哭声既缓又低,锦瑟自己也听着,心里一阵好受,只是那熟悉的脸依然晃悠着,从这边到那一边,怎都停不下。
      冬季的御花园,宫人奉命种着寒梅。而那寒梅丛中,隐隐的白色与红色间,一抹身影微微晃动,灰绿的衣裳。

      原想顺着来时的路回宫,谁知三个人都找不到路。浸溪叹道:“唉,我还只倒格格从不认路,这下人生地不熟,三个人都茫茫然啦。”漫溪点点她的脑袋,问:“格格,这下子一时半会儿可回不了宫了,来时的路便很长呢。”
      锦瑟哭过一场,心里好受不少,当下微笑道:“咱们不管了,只管走下去,到哪算哪吧。”浸溪点头:“格格好主意——不过我瞧咱们干脆不走了,天一黑,自会有人寻来。”漫溪道:“你个懒丫头,还嫌麻烦不够多?”
      锦瑟一笑,向前走去。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浸溪忙着沿途欣赏,冷不防前面的姐姐停下了步子,直撞到了漫溪的肩上,不禁揉着头抱怨道:“姐姐,你走路要停下……”刚睁眼,又将嘴闭了上。
      锦瑟立在宫殿前,含笑念道:“储秀宫。”末的,又自问:“不知是哪位娘娘居住的宫殿。”

      宫殿远不及长春宫装扮得气派,到看起来甚是简洁大方,连地上的尘土都少了许多,锦瑟不禁想,这位主子,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儿吧。
      进了宫门,连伺候奴才都少得可怜。锦瑟走了几步,向一个清秀的宫女问:“这儿是哪位娘娘的宫?”刚问出口,那宫女也正待答话,却听得一个年长一些的声音道:“连谁的宫都不知道,又来这里做什么?”那宫女曲下身,道:“秋姑姑,奴婢还没来得及问这是哪宫的人。”
      那“秋姑姑”似是不耐烦的一挥手,小宫女一下去,她就将眼光放到了锦瑟身上。那是怎样的眼光,明明是审视的严厉,锦瑟竟莫名觉着温暖,不禁笑道:“姑姑莫气,我是不小心——这皇宫实在大得离谱了,我迷了路。”那宫女禁不住噗嗤一笑,道:“是哪家的格格吧,出落得真美,来,我带你去见娘娘——你这一身斯文劲儿,娘娘定觉着熟悉。”
      浸溪还没来得及反应,边看着主子走进了正厅。
      宫女进殿便道:“娘娘,这有个迷路的格格,您瞧着该如何是好?”屋里的人似乎正干着什么,只道:“让我瞧瞧。”

      只见一身淡雅的妇人立在桌案前,正执笔写些什么。锦瑟瞧她并不像所见嫔妃一般,令人惊讶的疏于打扮。那妃子搁了笔,回头看着锦瑟,细细的看着,从头发,到颈,顺着看下去,叫锦瑟羞郝地红了脸,只道:“娘娘,您别瞧啦。”
      女人一笑:“你定还不知道我是谁吧,不过这不打紧。我听问你写得一手好字,是个难得的才女。”锦瑟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宫人是不许识字的,连德妃念佛经都不认字,这妃子身前却是一副小令。
      “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一首“菩萨蛮”。
      锦瑟笑道:“娘娘也读纳兰先生的词吗?不过——这词有些悲凉了。”那妃子转头一瞧,却说:“我也是闲来无事,乱写罢了。”锦瑟禁不住瞧她,竟比德妃看起来年轻许多,表情柔和却带着一丝忧郁。她道:“娘娘有什么伤心事吗?”
      女人拍拍她的肩说:“你小小年纪,可不是问这话的时候。”说罢揽着她走到一边。一阵香气传了来,锦瑟有些辨不清是哪种香料,只觉着是浓浓的柔软。不禁想,若是额娘还在,大概也有这种味道吧。“锦丫头,我这么叫成么?”
      锦瑟说:“当然可以……娘娘您,真有些不同呢。”女人捧了茶问:“噢?有何不同法?”锦瑟道:“跟其他娘娘不一样,我觉着……娘娘您别笑我——我觉着若我额娘在世,定跟您一样美。”女人尚未答话,锦瑟又问:“娘娘您有孩子吗?”女人道:“有,不过别说这些,你来跟我说说字画吧,我可是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能谈上字画的人——这宫里这么多年,我对外头的事儿可真不了解。”
      锦瑟也是一跃而起:“这宫里着实有些气闷,没个新书,也没个人可说的。”
      原本碍着年龄,后来却是畅所欲言。全然不是后宫女人的话题,没了珠玉,没了皇帝,没了规矩。晚秋在一旁看着,只道:“娘娘可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到了巳正,锦瑟正与那女子并站写字,只听外面几声喧想,正奇怪间,那女人却道:“专心些,若你这个写字法,字律早断了。”锦瑟郝然,只能将心思又放到字上。
      好像响声越来越大,后来却是没了声。锦瑟没在意,最后听:“额娘吉祥。”“良妃娘娘吉祥。”终于没法子忽略,不耐地转过头,道:“就不能小声些么?”说罢,所有人都愣了。
      “八……八贝勒……九,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啪嗒一声,锦瑟手里的笔应声而落,墨迹溅到脚边。良妃摇头道:“可惜了我的笔——你们可是有些吵了。”

      “儿子就是没想到锦格格在这里。”胤禩笑道,放了茶盏,瞧着坐在良妃身旁的锦瑟。锦瑟的不安更深了一层,原就是为了他们才不去书苑,谁知竟在这里遇上。
      只得转头说:“良妃娘娘,我也是时候回去了。”良妃皱眉:“锦丫头,这可不像你说的话,怎他们一来你就嚷着要回去。”锦瑟一愣,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良妃打断她:“你先等等,我这里有件东西想让你看看。”良妃起身进了里屋,晚秋帮着良妃进里屋去拿,厅里便只剩下了锦瑟跟那几个皇子。静悄悄的没了声音。老十纳闷儿道:“怎么都不说话?”十四道:“等着十哥你说呢。”胤禟见老十不悦的样子,说:“你们先别说了。”
      锦瑟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手帕,只盼良妃再快些。
      晚秋拿了副字出来,锦瑟一瞥只下放了心,只是件字画而已。良妃道:“锦丫头,这字是不是你写的?”这句话,又将锦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天之中竟能有如此大起大伏,锦瑟一个适应不过来,只怔在那里,问:“啊?”
      是她的字。她瞧着,忆起了什么,有些恍然。她原只道八贝勒说的那话是因为见了九阿哥拿的字,现下她却明白过来。那一首“临江仙”,是她的字。
      “怎么,是吗?”十四问。锦瑟答:“是我的字,我当时在书馆里学字,师傅教着写的,原是八贝勒买了去。”十四站起身问:“那万寿街宴上,瑜妹妹问你的时候你怎又说是她认错了人?”
      良妃让他激烈的语气吓了一跳,愣愣的站住了。屋里头竟是一片沉默。锦瑟抬起头,冷然道:“十四阿哥,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十四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顿时没了气焰,狠狠的坐回了位子。良妃才道:“十四,你还小了锦丫头三岁呢,这么问话确是不合礼数。”又转头向锦瑟道:“锦丫头,你若有事,就先回去吧。”

      锦瑟行了礼,立刻退了出去。出了宫门,更是加快了步伐,像是要将什么甩在后头。漫溪跟浸溪跟在后面,漫溪道:“格格,您慢些!”
      锦瑟回头:“跟不上吗?”浸溪撇撇嘴:“格格您忘了我们怎么到储秀宫了?”锦瑟一怔,缓缓说:“我们不认识路……”

      胤禩几人也是刚下学便到了储秀宫,每次总要跟良妃多谈谈,这日正谈到兴处,只听晚秋道:“娘娘,我瞧好像锦格格还在宫门外呢。还没走的样子。”
      老十笑道:“姑姑您看差了吧,锦格格不是给气走了么?”十四一敛眉:“十哥,您今儿心情好啊。”
      良妃瞅了一眼,转念一想,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示意晚秋将锦瑟叫进来。见了她,笑问:“锦丫头,你还没走么?”
      锦瑟红了脸,只闷闷道:“我等十四阿哥。”
      老十一愣,道:“十四,有人来寻仇啦。”
      十四奇怪的看锦瑟,她的脸上便更红了一些,声音又低:“我不识路……十四阿哥定是要去长春宫的,所以我等他。”
      晚秋笑道:“我倒忘了,这锦格格可是因为迷路才到储秀宫的。”

      十四心下一阵恼,连带着一丝失望,只道:“行啦,锦格格,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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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
      《浣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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