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华》霓谷奈奈

36、好姐妹

　　入夜以后，塔娜就开始心神不宁，连晚饭都没有吃下。

　　像往常时日，巴雅尔和阿丽亚出去搜山，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回来了。

　　傍晚以后，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回归大部队，是她们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约定。

　　巴雅尔此前也从未违背。

　　可如今，眼见得都要月上中天了，巴雅尔和阿丽亚她们两个却还是没有回来。

　　“她们……不会是遇上什么危险了吧……”

　　塔娜心中焦灼，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

　　为了防备可能发生的危险，她们一向都是分成两组，一组人休息的时候，另一组人负责值守戒备。

　　这样一旦遭遇危险，她们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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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更深了。

　　巴雅尔和阿丽亚她们两个还是没有回来。

　　虽然塔娜心中焦急万分，但面上还是强行忍耐着焦灼吩咐下去，让其她人像往常那般的分组安排。

　　等到被安排去睡觉的那些姐妹们都陆续睡去以后，塔娜才终于卸下了方才一直强撑着的伪装，独自一人躲到远处，心慌意乱地在那里走来走去，想要借以平复心情。

　　夜色深沉，山路危险。

　　万一巴雅尔和阿丽亚她们不慎失足掉落深山——

　　塔娜心中一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不敢再想下去了，生怕念头成真。

　　塔娜正兀自在那里心焦木乱，就看见与她一起守夜的哈布图抱着一个大氅来到近前，轻轻地披在了塔娜的身上。

　　“（塔娜，夜里寒冷，你当心不要冻坏了。）”哈布图对塔娜宽慰地笑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塔娜的肩膀。

　　哈布图跟巴雅尔的岁数一般大，今年都是十七。她是这队人马里面仅有的三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之一，另外两个是巴雅尔和阿丽亚。自然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一年下来杀的人，比寻常屠户一辈子下来杀的猪都多。她从小在乌拉勒吉长大，一向醉心兵法，沉迷争杀。

　　虽然不笨，但是她的脑子却是实实在在的转的慢，是一个极为粗枝大叶的姑娘。以致于把心思全数放在精进武艺和杀伐征战上面以后，便再也分不出心思来管顾旁的事情了。这般的活了整整十七年，她只学会了一身打仗的本事和北国话，却是连一句利索的元国话都不会说。

　　她虽然彪不愣登的，不晓得什么缱绻心思，但她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塔娜这一整晚上压抑着的担心。

　　见塔娜只敷衍着应了自己一声，哈布图想了一下，把自己平素的大嗓门子压得更低了一些，又小小声地对塔娜说：“（巴雅尔很厉害，你要相信她。）”

　　“（嗯。哈布图，谢谢你。）”塔娜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吸了吸鼻子，勉力对哈布图笑了一下，“（这边冷，你先回篝火那里去坐着吧，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去。）”

　　哈布图点了点头：“（那你不要待太久，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守着就够了。巴雅尔交待过，让我们多照顾你——哎呀，她不让我跟你说的，你赶快忘了……我什么都没说……我先回去了——）”

　　哈布图自知失言，一边说话一边跑远了。

　　塔娜望着哈布图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我还能不知道么……”

　　跟着塔娜转过身子，放远视线，漫无目的地朝着眼前那连绵不断的深山看去。

　　“巴雅尔……你这个坏东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担心的，塔娜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的声音中带了许多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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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双眼失焦，漫无目的地将目光胡乱逡巡的时候，她蓦然看到了远处的山腰上现出来了一条长长的火龙——

　　不！那不是火龙，而是一条连贯的队伍，且还颇为势众。

　　这样长的队伍，少说都要有二三十个人！

　　而且那个队伍移动的速度飞快，可见每个人都是骑了马的。

　　荒山老林之中，突现如此人多势众的队伍，更不知是敌是友，塔娜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炸起了一滋溜的白毛汗。

　　她当下断不迟疑，打了一声呼哨，示意自己这边的姐妹们赶紧警醒起来——

　　最先奔跑过来的是哈布图。

　　她攥着自己惯使的那柄三叉戟，突突突地奔跑过来，来到塔娜的身边，着急忙慌地问她：“（怎么了？）”

　　“（有人，有很多人！你看——）”塔娜焦急地指向了远处的一个方向。

　　仅仅这么大一会儿，那条火龙就与塔娜她们扎营的地方缩减了将近半程！

　　不大一会儿，连着先前睡觉的那些姐妹，所有人都穿戴整齐，各自拿好武器，来到了塔娜的身边。

　　“是不是有山贼？！”手拿一柄长矛的陶格斯横身挡在了塔娜的身前，“你靠后，躲远些。——（哈布图，满都拉，阿斯如，我们几个打先锋！）”

　　陶格斯是队伍里面岁数最大的，排兵布阵极为老练。这来时的一路上，每次巴雅尔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负责指挥人马与山贼流寇对战。

　　“陶格斯，等一等——”塔娜忽然瞪大了眼睛，“你看——”

　　只见得那条火龙中领头的一个突然加速，眨眼间便与身后的大部队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直直地朝着她们扎营的方向直奔而来，显然是清楚地方的。

　　深山老林地形复杂，夜路难走，若是存了歹心的山贼流寇，决计不会在夜晚指派骑兵，像这般大张旗鼓的出动——

　　真说不好听的，在当今的世道底下，一匹马的性命，可比一个人的性命要金贵多了。死了个人事小，毕竟活人到处都是；但若是折了匹马，这事情可就大了。

　　马可是个大宝贝，不是说弄就能弄到的，有的时候甚至抄十个八个寨子，都抄不出一匹马来。

　　这样金贵的马匹，任谁都不会让它落单。

　　“可能是巴雅尔。”塔娜紧张地攥了攥拳头，“你们先分散开来寻找据点守住，我——”

　　塔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从火龙队首的方向传来了清亮的一声呼哨，在山林之中层叠回荡，听得分明。

　　听到这声呼哨，塔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所有的担心和忐忑俱都化为泪水喷薄而出。

　　她一边哭，一边踉踉跄跄地朝着打头的那匹马过来的方向奔跑过去。

　　*

　　一匹红鬃的高头大马在塔娜的身前被堪堪带住丝缰停下。

　　健马长嘶一声，马蹄子高高地凌空一扒拉。

　　巴雅尔方才骑在马背上只顾得一路狂奔，想尽快见到自己心爱的塔娜姐姐——

　　她最初便与塔娜约定好了，天黑之前无论如何，就算是在外面受伤了，手脚并用地爬，也一定要爬回来。

　　如今耽搁了这么久，她的塔娜姐姐一定着急死了。

　　正这般想着，一个黑影猛然蹿到了不远处的道中间。

　　巴雅尔眼疾手快地带住缰绳，紧接着定睛一看，那个黑影竟然是哭得鼻涕泪流了一脸的塔娜。

　　巴雅尔心知塔娜是急得狠了，赶紧连滚带爬地从马鞍子上翻身下来，跑到塔娜的眼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巴雅尔不住地跟塔娜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害你担心了……对不起……”

　　她不道歉还好，一道歉塔娜哭的声音更大了。

　　塔娜哽咽着语言破碎地骂她：“你这坏东西……小混账……小王八蛋……小兔崽子——”

　　巴雅尔骂不还口，也不跟塔娜狡辩说自己是她的好宝贝了，只不住地拍着塔娜的后背为她舒缓：“嗯，我坏，我混账，我是小王八蛋，小兔崽子。——好姐姐，求求你，别跟我生气了。要不然，你打我两下？”

　　塔娜释放过了情绪以后渐渐冷静下来。她长出了一口气，掐了一把那个坏东西的脸腮，沉下声音问巴雅尔：“……你去哪里了？阿丽亚呢？怎么没看见她？”

　　巴雅尔赶紧回话：“阿丽亚现在是安全的，你放心。——我们之所以耽搁了这么久，是因为在山上遇着萧大姑姑了。”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塔娜脸上的泪水。

　　“萧大姑姑……？”塔娜愣了一下：“萧忠珺？？！！”

　　塔娜后知后觉，跟着倏地瞪大了双眼。

　　“是。”巴雅尔咧开嘴笑了，“你先把脸擦擦。瞧你，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若是哭成了桃子眼，我会心疼的。”

　　“你这坏东西——”塔娜攥着拳头向着巴雅尔的肩膀上小施力道的捶了一下。

　　巴雅尔嬉皮笑脸地攥住了塔娜的手掌，牵到自己温热的心口上轻轻捂着：“好姐姐可不会心疼坏东西。”

　　见塔娜的语声比先前变得柔和了，巴雅尔这才放心地与她说起了油嘴滑舌的讨厌话。

　　早些时候，巴雅尔刚随着萧清玉众人走了没两步，冷静下来以后，跟着就想到了自己如今已经离开大部队很多时候了。

　　她的塔娜姐姐一定担心死了。

　　一念及此，她连忙跟萧清玉说，自己还有十八个姐妹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吹冷风呢，自己想先把她们接过来再说旁的。

　　毕竟这前后的故事说来话长，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说明白的。

　　萧清玉深以为然，就指派了一队红华寨的女儿，牵上马匹，随巴雅尔一道来到了山下——

　　乌拉勒吉的队伍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聚拢了过来，她们知道塔娜为了巴雅尔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就没有特意去打扰她们，而是不约而同地不远不近地站着看。

　　不大一会儿，跟随着巴雅尔过来的红华寨的骑兵队伍也在她们两人的附近勒马停下。

　　“哎！我说老巴，你们两个别腻歪了，没见她们都在看着呢么？你也不害惮得慌。”紧随其后到达的那个红华寨的女儿看上去岁数不大，嗓门子却不小。中气十足的，空谷传响。

　　巴雅尔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塔娜，又意犹未尽似的，顺手轻轻地刮了塔娜的鼻梁一下：“塔娜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的好姐妹——她们都是萧大姑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