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华》霓谷奈奈

35、同道人

　　阿丽亚也是个浑不吝惜的莽撞闺女。

　　本来在塔娜不辞辛苦的教导之下还能长点儿脑子的，结果教巴雅尔这么一撺掇，就又抛却脑子不要，虎哒哈哒地就跟着巴雅尔去了。

　　巴雅尔和阿丽亚两人顺着一条背着月光、乌漆嘛黑的峭壁，一点一点地向着那个山寨的方向摸索过去。

　　要不人都说望山跑死马呢，两边厢光是看着近便，实际上却相隔着大老远呢。

　　就这样，直到月上中天，两个人才终于摸索到了那个巨大的山寨近前——

　　好的一点是，这个时候山寨里面的大多数人都熄灯安歇了，只有一少部分人分散几队，举着火把在山寨附近列队巡逻。

　　夜色深沉，火光分明。

　　巴雅尔和阿丽亚很轻易地就能够躲避开巡逻瞭哨的人马。

　　巴雅尔问阿丽亚要过来了火折子，又冲阿丽亚打了一下手语，示意她前去左前方的一棵树上躲着，帮巴雅尔观敌瞭哨。

　　阿丽亚依言照做，手脚利索地爬到了树上。

　　阿丽亚骑在树杈子上四下环顾了一遭，将这个硕大的寨子给打望了个大概——

　　这个寨子光是看着大，实际上却极为好抄。

　　石头堆砌的和板筑夯实的房子并不多，只有没几间，且还都是在这座山寨的最内围。

　　山寨的外围全部都是就地取材，用山中的树木以榫卯相接搭建起来的木头房屋。

　　这种木屋造着不难，烧着也不难——只要是找个墙角根上，揎上一把柴草，浇上一点儿火油，再用火折子那么一点，“呼”地一下就能够烧起来了。

　　且是救的远远赶不及烧的快。

　　就着风势，不大一会儿就能给烧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阿丽亚转头朝向埋伏在一旁等待的巴雅尔打了一个让她放心的手势。

　　巴雅尔冲她点了一下头，就捉刀而去。

　　未成想，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远处靠近山顶方向的密林那里传来了一道凌厉的怒斥：“什么人？！”

　　紧接着，四周围的火把全数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巴雅尔所在的方向围聚了过来。

　　阿丽亚暗道一声不好，巴雅尔的行迹给暴露了！

　　她当下断不迟疑，立时翻身下树，“哗楞楞”地掸开了盘在腰上的那一盘护身铁链。

　　*

　　在乌拉勒吉的部族之中，巴雅尔掩藏行迹的本事若论第二，便无人敢自称第一。

　　没别的，只是因为她抄山灭寨太多，活生生的给练出来了。

　　不待巴雅尔有所动作，便听见树丛处传来一阵窸窣，紧接着便听见了一阵“哗楞楞”的铁链摩擦声，跟着就是阿丽亚大声对她说：“去空地——快！！”

　　巴雅尔知道阿丽亚的铁链要到四周开阔的空地上才能施展得开，在树林中施展只会成为累赘，当下不敢耽搁，连忙施展身法往空地的方向飞奔过去。

　　先前发现巴雅尔行迹的那个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那人听见巴雅尔的身后有同伙接应，估计心的话说，有一个同伙就能有十个同伙，当下也是不敢大意轻敌，明显放慢了追击巴雅尔的脚步。

　　巴雅尔见机跑到了山寨正门前的开阔空地，将短刀横在身前，警惕地注视着愈发靠近的追兵。

　　跟着，巴雅尔分明地愣了一下，她大声说：“等一等！”

　　*

　　阿丽亚见巴雅尔身陷困局，连忙想要冲上前去照应。

　　她的心思全数放在了照应巴雅尔之上，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周围。

　　就在她即将冲向空地的前一刻，她被人从暗处伸脚一绊，当即身形不稳，向前栽去。

　　未及她稳住身形，紧接着，就有一双力大如牛的手掌，将她抹肩头拢二背，飒利地反拧住了双膀。

　　阿丽亚被禁锢着看不到身后，直觉得那一双手掌像个钳子似的，将她钳制得动弹不得。

　　“该死的……”

　　阿丽亚挣扎着撑了好几下都没有撑开禁锢，而她腰上斜挂着的那柄短刀却已然被对方给下了。

　　被人如此钳制着，又失去了武器，阿丽亚这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再看已经跑到远处空地上的巴雅尔，她也是陷入了困局。

　　四周开阔，毫无遮蔽，若是她能够冲上去襄助，好歹能够舞起铁链来，掩护着巴雅尔和自己撤退。

　　可现在她却被人给摁住了。

　　不仅被人给摁住了，甚至连武器都让人给下了——

　　就在此时，阿丽亚忽然发觉钳制她的有一只手松懈了些许的力道。

　　那人似乎是打算搜身。

　　阿丽亚忙的一使力挣脱，跟着从怀里摸出她藏着的匕首，“唰”地一下就朝着那人的咽喉划去。

　　那人也是不料想阿丽亚的身上竟有这般大的牛劲，被锁了这么半天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挣扎。

　　见她匕首的锋刃划过，直取自己咽喉，那人连忙抬起手臂格挡。

　　就听见“哧——”的一声，锋利的锋刃划破衣料，把那人的小臂豁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当场血流如注。

　　月光之下，森然见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巴雅尔的声音：“等一等！莫动手！莫动手！都是女人——”

　　“鸿嘎鲁，住手——”

　　此时又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随之奔跑过来了一个身形修长的人。

　　那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声制止鸿嘎鲁与阿丽亚的缠斗：“别打了——”

　　那个人奔跑着来到鸿嘎鲁和阿丽亚的跟前，幸而没有看到两厢缠斗，但是她却看到了鸿嘎鲁紧紧地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与阿丽亚对峙。

　　萧清玉迎着月光长身而立，压抑着凌乱的喘息，先是对满眼戒备的阿丽亚绽开了一个笑容，对她说：“小姑娘，不要动手，我们山寨里的也都是女人，我们不杀女人。”

　　跟着她就两步上前，哧地一下撕开了自己的衣摆，上前去为鸿嘎鲁包扎。

　　“额吉……你当心……她有匕首……”

　　鸿嘎鲁疼得脸色惨白，牙齿打架，却还是上前了半步，将身体挡在了萧清玉的前面，直勾勾地盯着阿丽亚，防止她暴起发难。

　　事发突然，从未见过此等阵仗的阿丽亚也是神情懵懵然。

　　她看了看年轻一些的鸿嘎鲁，又看了看年长一些的萧清玉，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地问她们：“鸿嘎鲁……额吉……你们是北国人？”

　　“嗯。”鸿嘎鲁也警惕地盯着阿丽亚。

　　阿丽亚稍稍松懈了一点，又问：“你们……真的不杀女人？”

　　鸿嘎鲁惨白着面孔点了点头：“乌拉勒吉的后裔，不杀女人。”

　　“乌拉勒吉？！”阿丽亚倏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你们是乌拉勒吉的后裔？！”

　　此时萧清玉也为鸿嘎鲁简单地包扎好了伤口。

　　她把鸿嘎鲁扒拉到了一旁，面朝着阿丽亚，神色从容地唱出了那首阿丽亚最为熟悉的歌谣——

　　“sumeih zeregleend gegee anirlaad，susuglehiin erhend eej mini bodogdana…………”

　　“啊……”阿丽亚浑身一哆嗦，手中的匕首“铛”的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huugee irene geed suugee orgood，huslee chiltel alsiig shirtee dee……”

　　唱歌的，是巴雅尔的声音。

　　阿丽亚愕然地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就看见巴雅尔和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女人也来到了这边。

　　阿丽亚指尖颤抖，目光晃动地看向了巴雅尔：“巴雅尔姐姐……”

　　只叫了一声巴雅尔的名字，阿丽亚就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不久之前阿丽亚还觉得自己没命活了，如今有命活了不说，对方的人竟然还会唱乌拉勒吉的歌谣，显然是自己人不会错了。

　　只是这一下天上，一下地下的狠狠折腾了一番，阿丽亚并不算成熟的心灵的确是有些招架不了。

　　松懈下来的阿丽亚眼前一黑，跟着就没有知觉了，“咣”地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有两个举着火把的女人连忙上前去架住了阿丽亚。

　　“你们先送她去屋里歇息。”萧清玉指挥那两个举着火把的女人说。跟着她转过头来看向鸿嘎鲁，对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鸿嘎鲁，我背着你。”

　　鸿嘎鲁连忙摇头拒绝了：“不用。我只是伤了手臂，腿还能走。”跟着她抬眼看向了巴雅尔，对萧清玉说，“额吉，这个姐姐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也会唱我们的歌。”

　　方才事发突然，萧清玉还没有来得及细问。

　　听鸿嘎鲁这样一问，她也转头看向了巴雅尔，示意她解释一番。

　　巴雅尔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我们是从西南边的宁州过来的，乌拉勒吉的族人。我们是被乌伦其其格派遣过来寻找一个人的。”

　　“乌伦其其格？”萧清玉连忙追问，“那你认识苏迪雅么？”

　　“苏迪雅？”蓦地听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名字，当即松懈下来的巴雅尔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可太认识了！她是我们部族的博日扈特——”

　　“她是我的朋友。乌伦其其格也是我的朋友。”萧清玉这般说着，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朋友……”巴雅尔微皱起了眉头，细细地咂摸着这个称呼，忍不住又将眼前的萧清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是个身形高大的女人。

　　她的年龄似乎也对得上……

　　忽然，巴雅尔灵光乍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比刚才大了：“你你你你你——你该不会是萧忠珺吧——”

　　“萧忠珺……好熟悉的名字啊……”

　　萧清玉看着巴雅尔，柔软地笑了，“是我。”

　　“额吉敏！！！”巴雅尔吓得两眼一翻，直接吓出了北国话。

　　眼瞅着她也要晕过去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别人找了好几年都未曾找到的萧忠珺，竟然教她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就这样给碰上了。

　　“你可不能晕，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萧清玉对巴雅尔笑了，“外面冷，跟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噢……好……”巴雅尔点了点头，跟着萧清玉她们一道往山寨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