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嫣》当风过高楼

16、16

　　翌日晨起，江嫣嫣穿戴梳洗后，打算前往郊外的瓷窑去看陆衍烧制玻璃。

　　人已经坐在马车里，身边却只有杏儿。

　　江嫣嫣皱了皱眉，示意杏儿下去看看。

　　半刻钟后，一个细眉吊眼，略显刻薄的嬷嬷站到了马车前，“二姑娘，夫人请您进去回话，您那两个丫头还在里头等着呢。”

　　可算是发难了。

　　江嫣嫣心想，心里虽有些担忧杏儿桃儿的处境，面上却十分淡然，“那两个丫头犯了什么错？”

　　嬷嬷一板一眼道：“夫人说家丑不可外扬，要是在这儿同二姑娘说了，岂不是丢了我们国公府的颜面。”

　　门口不知何时聚起了诸多小厮，都注视着这边，仿佛只要那嬷嬷一声号令，就要把江嫣嫣抢行押回府中似的。

　　今天要是回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得这个门。江嫣嫣头一次庆幸自己当日去了宫宴被七公主选为伴读，也庆幸自买回桃儿后，担心桃儿因为杏儿是良籍而心生不平，索性把桃儿也改回了良籍。

　　既然杏儿和桃儿并非贱籍，秦氏私自扣押二人，便是违反了律法，她若是一纸诉状告去顺天府，估计她会很头疼？

　　可是她把自己扣在家里能做什么？

　　江嫣嫣一面想，一面吩咐车夫：“去顺天府。”

　　那嬷嬷等了半天，没等到她下车，反而看到车夫一甩缰绳，竟是要驱马离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至街道中央张开双臂拦车。

　　眼看着马车即将碾压过去，车夫没得到命令，竟然毫无动作，江嫣嫣终是不想摊上人命，立马下令：“停车。”

　　车夫猛拉缰绳，马儿高抬前蹄，嘶叫一声，在距离那嬷嬷不足半步的地方停下脚步，险之又险。

　　再一看，那嬷嬷已经瘫软着身子趴坐在地上。

　　江嫣嫣叹了口气，半是不耐半是无奈，声音还是冷的：“那两个丫头到底怎么了？”

　　嬷嬷哆嗦着身子，眼里尽是后怕，竟然乖乖交代了：“那个叫桃儿的丫头偷了大小姐的首饰，被大姑娘身边的九雁抓了个正着。”

　　“在哪被抓到的？”

　　嬷嬷似乎十分不能理解她的意思，道：“自然是在大姑娘的房里。”

　　江嫣嫣冷着脸点头，今早确实只有杏儿在她身边，没有看到桃儿的身影。

　　最初买回她来就吩咐过，远着些秦氏和宋嘉琼院里的人。

　　“既然如此，你进去回话，那丫头任你们处置，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桃儿和杏儿都不是贱籍，若要处罚，得先去顺天府报案。要是姨母怕丢人不方便去，我可以去报案。”

　　那嬷嬷眼睁睁看着她坐回马车，半晌，终是迈着软绵绵的步子回去了。

　　没多久，杏儿揉着手腕坐上马车，满脸的委屈。

　　“到底怎么回事？”江嫣嫣捏了捏眉心。

　　杏儿“哼”了一声，“我本来是进去找人的，哪知道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婆子议论桃儿那丫头偷东西，刚觉着不对要往外走，不知哪来的几个婆子把我手一捆送到了夫人跟前。”

　　她语气一顿，又说：“我见了她一面，偷东西的事情，八成是真的。”

　　江嫣嫣神色冷淡，看不出是什么神情，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了。”

　　杏儿只觉得车内温度骤降，缩了缩脖子，姑娘自从来了京城，脾气越发令人难以捉摸了。

　　陆衍已经开始带着窑中的工匠整理所用的材料，主材料是现成的石英砂，长石，石灰石并不难找，纯碱最为少见，但陆文昭也替他寻来了。

　　陆衍回忆了下自己前世偶尔尝试的记忆，原料混合的比例只能作为参考，因为各种原料的纯度不同，现代所用的材料里为了确保效果会加入别的东西。加热的时间大概是八小时，四个时辰，比较方便的是，烧制玻璃的温度大约是一千三百度左右，和烧瓷的温度相当。

　　成型是最麻烦的步骤，如果要制作大片且平整到足够做窗户的玻璃，就必须有足够大的器具平铺玻璃液体，而且前世他烧制玻璃时并没有时时刻刻在一旁监督，大部分步骤都是工作人员代劳，这一步他没有把握。

　　不过原料配比没有问题的话，塑性应该也不会也太难。大不了第一批成品丑一些，后面应该会好看点，如果能有更好的模具，他甚至可以做出玻璃被子，玻璃碗，那样纯净透明的东西，嗯，应该能赚不少钱。

　　前提是这个配方他能牢牢握在手里。

　　书里的江嫣嫣为什么要和众多朝廷官员甚至宗室交好，还不是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是因为东西太过宝贵，必会引来饿狼觊觎，甚至有可能被人群起而攻之。

　　这也是他一定要找上江嫣嫣的理由，不仅是因为她会赚钱，更因为她是靖国公之女，这个身份可以暂时牵制住一些人，也会让陆文昭投鼠忌器。

　　为了配方保密，陆衍把工匠都撵到外面，自己挽起袖子在里面将原料混合起来。

　　江嫣嫣来的时候，就看到一院子穿着短打衣裳的工匠在外随意坐躺，一个略年长，穿着长袍的矮胖男子从侧间匆忙出来，看着像是这里的管事，他一面往上迎，一面推搡着地上的匠人，小声呵斥：“都起来，都起来，主家来人了，都在这躺着像什么话，还不赶紧见了礼去干活？”

　　到了江嫣嫣跟前，立时又是另一副面孔，堆着讨好的笑容，“姑娘，您来了。那位客人正在屋里，我这就带您去。”

　　江嫣嫣猜到陆衍把人赶出来是为了配方保密，若是那东西烧制出来真有他说的那般神奇，那他如此重视配方倒也不足为奇。

　　“不用了，一切事宜他自己做主就是。”

　　想了想，又问：“需要多久？”

　　管事径直走到门口哦，吆喝了一声：“公子，我们主家问你你什么时候能配好材料？”

　　里面传来陆衍越来越近的声音：“马上。”

　　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先是一阵灰尘翻涌，而后渐渐现出个人形来，陆衍此时的样子不可谓不狼狈，灰头土脸自不必说，好好一身长袍，袖子被他挽得乱七八糟，下摆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月白中衣。

　　管事自然也发觉了，他不露痕迹的看了看两人，不确定这位公子和主家是什么关系，试探性提议道：“主家，我吩咐人跑趟腿给这位公子买件衣裳？”

　　江嫣嫣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去吧，账记在我这儿。”

　　她的认知里，陆衍身家应该也不富裕，不然何必这么上赶着要把东西给她来赚钱。如果他身后有靠山，就不会来找自己合作了，毕竟她也是初来乍到。

　　又想起也许这烧制玻璃得一段时日，又吩咐：“可以多买两身备在此处。”

　　管事刚转身，又听江嫣嫣问陆衍：“你来了多久？用过膳了吗？”

　　陆衍如实摇头，他昨夜宿在宫外的小院，陆文昭不在，自然也没人押着他非要用早膳。更何况这个瓷窑位置偏远，他想尽量来早些看看材料。

　　江嫣嫣于是又吩咐管事多找几个人，订些酒菜大伙一块用了。

　　陆衍刚要出言阻止，后来听她说是请瓷窑里的工匠用饭，便也没再说什么。

　　穿着这身破了口子的衣服，周围都是男子也就罢了，突然出现一个江嫣嫣，陆衍就觉得有些不雅，随手拉了个工匠问他有没有多余的衣服穿。

　　陆衍肤色莹白，样貌秀丽，头上的冠子镶了金玉，身上的衣服也是缎面，那工匠早看出他定是什么富人家的公子，来此地不过是玩乐罢了，表面虽有些瞧不起，心里还是羡慕的。

　　忽然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道：“我们这种干活的粗人，衣裳都是麻布做的，公子娇贵，可别穿出来什么毛病。”

　　江嫣嫣和陆衍听到这话俱是一愣。

　　那匠人被二人这么一看，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在，古铜色的皮肤瞬间变成了黑红，下意识看向江嫣嫣，结结巴巴道：“主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场面瞬间尴尬至极。

　　在他周围的匠人不约而同都往外挪了挪。

　　陆衍察觉到多方打量的目光，索性一撩衣摆，直接坐到了那人旁边，大大方方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啊？不用担心，我就借你两件衣裳穿，日后一定会还上的。”

　　旁的工匠都差点惊掉下巴，唯有江嫣嫣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陆衍并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人。

　　陆衍最后还是借到了衣服，料子确实粗，还有些不大显眼的洗不掉的污渍，乱七八糟缝上去的补丁，不过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上辈子他天天泡在工作室里，衣服上也是各种灰尘糊满了一身，差不了多少。

　　不过在江嫣嫣看来，陆衍穿着一身与工匠们类似的灰扑扑的短打衣裳，和他们的粗犷豪放不同，陆衍的脸还是俊俏的，身板单薄又挺拔，像一丛新生的劲竹，正在默默积攒自己的力量，等待终有一日能够一鸣惊人。

　　如果那个预知梦透露的东西再多一点就好了。

　　江嫣嫣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