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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其心可诛 ...
马小叶要做的是,去熙王府打听燃灯教丢失那批兵器的下落,当然最好还能探出有关整个埋伏袭击过程的细节。
崔仁还没咽气,熙王也还没跟崔三小姐翻脸,他一个不起眼的下人要混进熙王府,并非难事。黎子元目前确实不想再跟田甫开战,那这批兵器极有可能会用来对付崔嫦,因此虽是柳闻派他去的,崔嫦那边也能给交待,可谓是两全其美,正中下怀。
虽然天色已晚,马小叶并无倦意,仍然兴高采烈地跟柳闻畅谈。
没说多久,舱外就有人叩门。
“是素弟吗?进来。”不知是耳朵灵还是心有灵犀,总之柳闻就能辨出外面是谁。
来人也是个年轻公子,相貌风流俊俏,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偏偏马小叶还认得他。
“马兄弟,这是本教副教主刘素。”
刘素乍见熟人,笑得也格外热情:“啊!数年不见,马兄弟别来无恙?”
看到他,马小叶有些迷茫,因为当年这刘公子可是望栖小城夏庄的人。怎么转眼一变,就变成了燃灯教的副教主?
这世道,当真是变幻莫测,处处透着意外。
柳闻微笑:“马兄弟跟真儿,阿林,素弟都是旧识……我还能不把你当自己人吗?你们二人许久不见,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说着就起身离座,要将座位让给刘素。
马小叶脸皮再厚,此刻也快挂不住了,忙不迭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柳大哥,你们谈正事要紧。我这也该回去准备下,明日好启程。”
柳闻颇为赞许地望着他:“也好。素弟,你替我送马兄弟一程。”
说是送,马小叶以为只是送出船舱,哪知刘素竟然一直将他送到青龙帮总舵,临别前又再三叮嘱要一路小心,若是遇到麻烦,一定要来找他。
马小叶心里暖暖的,又想,柳大哥其实也不止我一个兄弟,刘素虽然名义上是他手下,他不也亲切唤他‘素弟’吗?萧宇跟柳大哥是多年的对头,可柳大哥居然肯重用刘素,还视他犹如亲生手足,可见胸襟果然不是一般的广阔!
只是他没发现一点:柳闻口头上未必就从来不跟人称兄道弟,只是除了他马小叶,别人却从来没有糊涂到反过来叫他一声‘大哥’或是‘兄弟’的。
至于刘素,他替燃灯教出面应付武林中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已有五年,凡是见到人都会先含笑问候,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摸样,让人很容易掉以轻心,不是将他视为知己好友,就是将他当作无能小辈。
实际上,他并非不记得马小叶,只是不记得上次教主给人让座是什么时候了。
反正燃灯教自长老一级已上,个个跟教主默契十足,随机应变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自是不在话下。
刘素送完人,回到先前的船上,见柳闻又坐在桌案前十分专注的写字。往日他写什么都是速战速决,一气呵成,可此时却是字字斟酌,每落下一笔都带着沉重的心情。
他想到先前兰琼说过,教主命沈宁写信给巨蛟滩落难兄弟家属,一为报丧,二为安抚,因为沈宁是文人出生,又身兼丧父之痛,应该是最佳的人选。无奈这小子写得虽然好,动作却太慢,每写一封信就要大哭一回,还得有人在旁安慰才能写完。
就这样,柳闻决定自己写。
看到亡者名单上有熟悉的人,有跟着自己多年的人,有刚成亲的人,有快要退役的人……他心里也不好受。
当年创教时他就立下一条规矩,绝不草芥人命。人,就是指教中的兄弟。每当有人过世,燃灯教给买棺材,办丧事,还按照他入教总日数给他家人赠送银两。
当今武林中白道□□,有这般待遇的,屈指可数。好点的,人死了挖个坑埋了。不好的,直接任由尸体暴晒在外,慢慢腐化。
所以,教中上下无论认不认得教主,都认得这规矩,也因此都敬重立下规矩的人。
终于,柳闻写完一封信,回想自己速度并不比沈宁快多少,似乎也不适合写这种信。
他缓缓松开握得太紧的笔,指头间的汗迹在笔杆上清晰可见。
“如何?”他问刘素。
刘素也从恍惚中觉醒,整理一下思路,禀报道:“田甫得悉本教运兵器半途遭袭,连派了三个使者到莲灯庄询问,都被我让人招待饭后打发了。如今他既然跟黎子元定了什么休战合约,也不能太追究此事,只是怕传出去面子上没光。”
柳闻想想又问:“这个休战合约,究竟怎么写的?是谁代表田方去谈的?熙王府要求休战有他们的原因,田方为何会应允?”
“休战只限于西萨州,期限半年,由季祀和他长子季恒代表田方去定下的。原因么,据说是为了田甫本月底封王大典做准备。”
说到这里,刘素取出封王大典请帖,呈上。
封王大典?
黎子元早已自封熙王,姜飞已经受秋帝封为裕王,燕虎也不甘落后,自称宣王,在燕河郡大兴土木,建造王宫,庆典办得轰轰烈烈。
至于师兄章腾,他从来能沉得住气,中都一方迟迟不见动静,想必是要等人人都走出这一步,他才会行动。迟称王,为了可以观察别家称王之后的反应,正是他聪明之处。
至于田甫……柳闻阅了请帖,后面还有一封信,说明大典上要加封燃灯教教主柳闻为护国大将军,明灯侯,正二品,位居众武官之首,与文官之首季祀并列。
信最后一行写着几个大字:盼君即刻回复。
油灯,摆在桌案右角。他想顺手将信抛过去喂火,终还是忍住,收回袖中。
这次再不理,等于是拒绝,以后莫说合作不成,当下就要分道扬镳,甚至翻脸为敌。
刘素也有心事,低声道:“教主,为了确定封王大典的事,我去了一趟昊元城,明探暗探都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是临走前看到了一人,乃是望栖小城秋庄庄主心腹,我就暗中跟踪他。在城里,他办成商人,出城后又改装成邋遢老道,不过没发现他跟任何人说话,也不知他入城为了什么。”
望栖小城的事,柳闻几年下来没少听他讲,自然知道春夏秋冬四庄里,春庄庄主花近春追随萧宇左右,夏庄庄主风无雨失宠多年,整日闷在家里练武,冬庄庄主冷飘寒当年被自己废了武功,也是个一年四季卧床不起的苦命人,唯有秋庄庄主月诉秋是个女子,行踪隐秘,连刘素都从未见过她。
萧宇派人去探田甫的底细,按理说并不算意外,可刘素一提到秋庄的人,总是有种不祥预感,一口咬定其中必有文章。
其实,在得悉巨蛟滩出事后,他派刘素去南边,任务就是暗查出事前半月那边是否有什么反常动静。熙王府的人对沈幽等人行踪了若指掌,不可能没有内奸。
正思索间,外面传来细碎脚步声,柳闻闪身出舱,见陈慧若俏生生身影从小舟踏上船,忙脱下外衫给她披上,轻责道:“夜里风大,真儿怎么出来了?”
“这事要怪我,”林夕映和飞鱼飞凤跟陈慧若同行,暗叹师父一看到师娘,就好像别人都不存在似的。好在师娘也是积极愿意为师父分担肩头担子,一听说他忙了一天连晚饭都没吃,立即就动身前来。
陈慧若柔声道:“你们都忙成这样,难道我还能闲着?别的我无法插手,那几封信就由我来写如何?以前在中临有将士阵亡,都是我亲自去慰问家属的。”
柳闻自然最清楚她是有心人,写出来必定贴切又不失气度,心下甚喜,但还是不忘添加一句:“好。不过你念就够了,让飞鱼飞凤来写。”
众人进舱,陈慧若先将备好的几盒饭菜分给柳闻,刘素,林夕映。
林夕映不顾形象,狼吞虎咽,下筷如风,两三下便将满满一碗米饭刮得一粒不剩。她顺手用袖子抹掉嘴角油迹,才满意的拍拍肚子说“痛快啊痛快!”引来陈慧若噗嗤一笑。
刘素啧啧赞道:“夫人好手艺!教里只有孔英有这般厨艺,可惜孔夫人没那口福,倒是让余三爷占尽了便宜。”
林夕映瞪眼:“副教主何必挖苦我?您家里妻妾成群,也没见你有那口福的。”
“我眼光差,命中注定要没口福的。”刘素吃饭速度也很快,偏偏还能保持斯文吃象。
林夕映甚是不服,又怕惹师父师娘笑话,只用双手在胸前迅速做个‘不是眼光差是贪多嚼不烂’的手势,气得刘素在桌下狠狠踢了她一脚。
由此可见,燃灯教虽然人人忌惮教主三分,年轻一辈之间私底下相处还是很随便的。
柳闻却是真没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问:“素弟,我们适才谈到何处了?”
“回教主,说到我去跟踪秋庄的人,不过没有惊动他,若是动武我身份就会泄露……只跟了他一段便回昊元城了。”
柳闻知道他素来办事谨慎,极少冒险,倒也不以为意。
刘素从怀中取出五本厚厚的册子,说:“此乃田甫部下在封王大殿要加封七品以上官员的家底,除了季祀的太复杂未及记全,其余人的皆有记录在此。”
柳闻接过匆匆翻阅一遍,和声道:“难为你了,短时间内就能搜集这么多,还写得这般齐整。”最后翻到季祀那本,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沉吟起来。
刘素见状道:“我在季祀身上花了好大功夫,只是许多事尚未记载入册。教主若有问题就问我……这家伙子女众多,每个儿子家里的事都能写成一本野史……您不问,我还不知该从何说起呢。”
林夕映闻言,又忍不住向他撇撇嘴,心想你家里也是妻妾众多,天天闹得鸡犬不宁,也能写成好几本书,难怪你对这种事这么在行。
柳闻还在沉吟,陈慧若想起水邑城外替徐氏治病一事,便道:“从二公子开始如何?”
林夕映拍手笑道:“太好了!我在莲灯庄会过季祀五个儿子,都没觉得他们有何过人之处,唯独没见过那二公子。”
刘素有几分无奈的望向柳闻,心想当下谈的是教中正事,怎么被两个岁数也不小的女子一说,倒像极了在存心挖掘旁人家里隐私了?
也许,女人天生就对这种大家族墙内的生活细节有种不可理喻的向往……
柳闻淡淡一笑:“就从他说起吧。”
其实,在场众人中,最想知道季祀家事的人,还正是他。
刘素虽然没住过季府,甚至不认识一个姓季的,但说起他家屋檐下事如数家珍,比适才马小叶说崔家秘事亦不遑多让。
季权,字瑾尧,在季祀子女中排行第二,母徐氏,有一同母幼弟季潇。
他是正月初一出生,今年二十五岁。从小便不得宠,并未与兄弟们同念书,只其母教其认字,十五岁被送往虹阳关,曾任窦旭部下副将十年。恭帝驾崩后,因季祀随田甫造反,他连夜畏罪潜逃,如今携家眷定居于水邑城外,数月前任田甫副将,带领千人队围剿当地匪盗。
林夕映打个哈欠:“我还以为你查事手段比我高明呢,这些事谁不知道?”
“孔夫人,这是总结。你若想打听任何细节,尽管放马过来。”刘素一脸正经的回嘴。
“好!师父师娘都在,别怪我让你下不了台。”林夕映要的正是这话,侧目见柳陈二人都颇感兴趣的望向自己,便开始一边掰手指头一边问:“他母亲是何来历?他为何从小不得宠?他既然习文不成,武艺如何?擅长使用什么兵器?可曾拜师名门之下?当下若仍不得宠,为何还能被任为副将?还有,他与同父异母兄弟关系如何?又与同母胞弟关系如何?”
刘素被问得精神大振,心想今晚若答不了你这些刻意刁难问题,以后也不用跟教主混了--
徐氏是姚州四合县人,家中数代经商,本来甚是富裕,然而到她出生时祖上留下家产已所剩无几,徐家在当地只能算是小康人家。
当年季祀赴京参加殿试,途经四合县,曾在她家借宿,据说对她一见钟情,当即向她父母提亲,却也当场遭拒。老人家一来舍不得女儿远嫁到南昊郡,二来徐家仍有几分当年富裕时的傲气,一听说他家里已有原配,便坚决不肯让女儿委屈做妾。
三年后季祀已经做了段时间的县令,积累了些钱财,听说她父母已经过世,便再次向她提亲。那时她家中处境十分困难,弟妹们过年都没钱做套新衣,所以她看在季祀肯施与援手的份上,也不再计较名分,三天后连喜事都没办就跟他走了。
听季家老仆们说,她性格温婉,为人和善,与世无争。本来季祀是恨不得天天将她捧在手掌心的,可他很快就发现,她的心似乎早已给了别人,对他只是是温顺服从,而并非倾心相爱。
他一怒之下,此后很多年对她不理不问,季权出生后他也只当没这儿子。
父亲远淡,母亲无势,季权从小处境也十分凄凉,连下人们都经常给他母子使脸色,家里丢了东西也不敢声张。季祀既然不让他上学念书,徐氏又常病,季权便无人管束,日日在街头晃荡,跟各种不三不四的人都混成朋友,染了一身痞子气,十四岁前吃喝嫖赌无所不能,武艺虽然平平,打架经验却是丰富无比。
几年过去,季祀厌烦了各房妻妾为了争宠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渐渐又开始怀念徐氏。季权十一岁那年,徐氏居然又怀孕生了季潇,也是当下季家幼子。季祀对小儿子爱若性命,整日将他带在身旁,一日不见就不舒服,却仍然对季权爱理不理的。
徐氏生了季潇再次得宠,季祀其他妻妾又嫉恨起来,千方百计挑她毛病未遂,便将矛头转向季权。某次季权喝醉后跟人打赌输了,身上又没带钱,被一群人围上痛揍,忽然那带头人说了一句“没钱就把你弟弟卖给老子,保证以后你有喝酒钱。”当时季权已经神志不清,隐约只听到那人肯放过自己一马,糊里糊涂就应了。
消息立即传到季祀那里,若非徐氏苦苦求情,季祀便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半年后,季权才刚满十五岁,季祀便将他送到遥远的虹阳关,美其名是‘为朝廷尽忠。’
或许是因祸得福,季权到了虹阳关后,凭着人缘不错,在当地结交许多新友,其中不乏江湖侠客,都是抱着一片爱国之心来帮助窦旭抵抗北狼犯境的。这些朋友见他武功不行便热心的指导他,导致他竟然学了七八个不同门派的厉害招式,十八般兵器几乎个个都会用。后来他在一次战役中奋勇杀敌使得秋军反败为胜,因此获得窦旭赏识,有心好好栽培一番,便亲自传授他窦家枪法,还让他跟投降的北狼人学习骑术箭术,平日无战时又督促他读兵书,两人常常彻夜探讨各家兵法。
如此数年过去,季权竟然从原本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儿变成了爱国爱民的少年英雄。窦旭膝下无子,将部下小一辈的将士都视若己出,悉心栽培。十年之间,虹阳关上下军民一心,关口固若金汤,北狼人屡犯无效。
在虹阳关,季权少年成名,白袍银枪的英姿,曾获得无数少女青睐。
然而也正因为他在当地愈发出名,当朝廷追查各路反贼底细时,终究还是查到季祀家中有个儿子在虹阳关当任副将。这消息惹来恭帝大发雷霆,认定是南边的田贼勾结北狼共谋瓜分秋国土地,当即就命人去捕捉季权。
窦旭事先听到了些风声,悄悄给季权漏了信,他收拾不及,当夜单枪匹马逃出虹阳关。
他回到水邑闲得发慌,母亲和弟弟就为他在季祀面前说情,季祀见他确实比当年沉稳不少,就让他带领一千人马在附近围剿土匪。这对他来说已算是开恩,然而比起诸位兄弟在田甫麾下的高官厚禄仍是不可同日而言。
季权在虹阳关的英勇事迹偶尔传入他兄弟耳中,因此‘季氏五杰’生怕被他抢了风头,对他自是十分忌惮。季潇倒是非常崇拜这个亲哥哥,又觉得他才华被埋没了太可惜,便经常在季祀那里为他美言,还尽量为他讨些差使。
刘素还没说完,林夕映已听得悠然神往,浑然忘了原先刁难他的意图。
柳闻此刻关心地却只有一件事:“五月底最后七日,他都在做什么?”
刘素先扫了林夕映一眼,才笑道:“那时候,他正拥着佳人在洞房花烛,艳福享受不尽。”
季权虽然在虹阳关有无数少女为他着迷,可说起他婚事还是有很多无奈的,因为无论离家多远多久,他还是季家的人。
季祀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凡是想拉拢的人,都一一成为他亲家。他看不上季权这儿子,不会给他娶名门闺秀,武林女侠,但也不愿白白浪费这颗棋子,任由他为自身终身大事做主。
机会,总是有的。季祀原配在产长子季恒时难产而死,随后季祀娶了续弦马氏。马氏肚子不争气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争风吃醋的劲儿倒是十足十,季祀对她从失望到讨厌,也不过两年时间。这马氏眼见家里狐狸精一个比一个年轻妖媚,自己又没有儿女可靠,便盘算着将弟弟女儿马娟嫁给季恒,也算是亲上加亲,日后老了在季家也不怕没个着落。
可季恒乃家中嫡长子,最受季祀器重,哪里肯让他娶马氏侄女?于是,为了不跟马家撕破脸,季祀就让季权替代兄长,娶了马娟做正室。
而那边徐氏自从进了季家便深受马氏欺压,心中对儿子娶了马娟自是百般不悦。为了不让马娟独自持家,她便安排季权娶了自己侄女徐媛媛做二房,也好留个娘家人在身边做儿媳。
马娟和徐媛媛,都是季权从虹阳关偶尔回家探亲时娶的。他对这两人本无甚感情,也不将她们带到虹阳关,一并丢在家里让她们伺候母亲。
在虹阳关,他有个好兄弟范涛,也是窦旭麾下副将,两人一般的岁数,同生共死多年,交情深厚。范涛出身贫寒,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个妹妹,这年她刚满十八岁就执意要将她嫁给季权。
范涛请来窦旭做媒,季权拗不过他们,只好娶了范珂。
比起他另外两个夫人,范珂毕竟认识季权多年,两人之间并不陌生。然而季权心中一直将她当成妹妹,成亲后仍然对她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夫妻相处只能算是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两人成亲未到一年,季权突然逃离虹阳关,并没有带上她。倒是范涛为人豁达,体谅兄弟处境不易,季权走后不久他也来个不告而别,带着妹妹南下到水邑找到妹夫。
然而这次季权回到水邑后,大概是受够了家中三个女人都是被迫娶的,终于下了决心要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胡妙佳今年二十三岁,是季权儿时玩伴。她家境殷实,父兄都是商人,在四个州拥有无数店铺,跟季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因此季祀和徐氏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虽然只是妾,胡妙佳一过门风头就盖过马徐范三人。
她不但生得花容月貌,还最解风情,该撒娇时撒娇,该大度时大度,每日精心打扮,加上能歌善舞,花样层出不穷,总是能讨丈夫欢心。
比起马娟庸俗呆板,徐媛媛一心向佛,范珂懦弱多病,胡妙佳简直是想不受宠都不行。
燃灯教在巨蛟滩遇袭前三日,正是季权纳妾之日,也难怪刘素说他艳福不浅。
柳闻默然-莫非自己先前猜错了?
※
龙眼滩议和完成,柳闻便遣走一万五千名教众,由长老副长老们带往各地,随时候命。
江面上威风凛凛的千百艘船,来得快,去得更快。
柳闻陈慧若等仍然坐船,行了四日到九江口,期间陈慧若数百封信也写完,由早已在九江口候着的一百名灯使连夜发送出去。
一行人还未及下船,焦霆厉已率领十余名弟子来找柳闻。
柳闻微讶,没料到丐帮这么快又来找自己,还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副帮主。
焦霆厉向来爽快又对他无好感,打个招呼就说:“柳教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到了他们落脚客栈,焦霆厉道:“许帮主对你们在巨蛟滩遇袭而我们事先未能察觉一事感到愧疚,回去就严查此案,发现那几日我们西萨分舵舵主,副舵主,和几个其他管事人正好被请去一个朋友家做客。那朋友家在深山中,我们一直以为他只是个隐士。可说来也巧,这次许帮主在西萨分舵的时候,这人又登门来找我们舵主,许帮主跟他聊了一阵,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就让大伙儿将他拿下。这家伙居然身手不弱,五个八袋弟子费了好大劲才将他翻倒。后面三天我们什么刑具都用遍了,他一口咬定武功是家传的,平日就爱结交朋友到处逛,而我们既然瞧不出他武功是出自何处,也拿他没法。”
柳闻笑笑,心想你们起了疑心就抓个人来拷问,现在有嫌疑的人多的是,你们究竟想让我怎样?
尽管如此,他还是带刘素林夕映去隔壁房间去看那奄奄一息的人。
刘素立即变色,低声道:“是他……”
原来那人正是他在昊元城见到的秋庄庄主心腹。
柳闻轻拍刘素肩头,缓缓说:“素弟,你好久没演戏了吧?”
三个时辰后。
那人迷迷糊糊的,耳边听到门外焦霆厉道:“既然是田公跟我们要人,老夫也不好推却,只是我们怀疑此人与一个重大案子有关……”
“是不是我家主公要找的人还不知道呢,副帮主急什么?先让我看看。”
两人说着进屋,刘素易容成个中年汉子,伸手将那人遮盖着脸的头发扫开,仔细地瞧了瞧。
“怎样?”焦霆厉问。
刘素笑:“那人会点易容术,在昊元城时曾扮成个老奸商,我还没有十成把握是他……副帮主,可否容我单独与他说几句话?”
焦霆厉点头说了声“也好”就出去了。
刘素见那人虽然全身动弹不得,神志似乎还清醒,当下道:“有什么话,随我到田公那儿再说吧。”
那人声音虽微弱,口气却坚定:“哼,你根本不是田公的人。”
刘素心下暗暗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冷笑:“我有说过我是吗?你眼里只有田公,把我家主公当什么了?今天我可以救你出去,也同样可以杀了你。”
这下轮到那人一怔,双眼望天:“那我是失敬了,你家主公是哪位?”
刘素取出田甫封王大典的请帖扔到他面前:“我可没空跟你装!我家主公说了,你那点鬼心眼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他。说!萧宇派你进昊元城,到底为了什么?”
那人看着请帖就想到季祀:“我看你家主公也不用这般大惊小怪。我跟萧宇有仇,好心来给你们报讯,信不信由你们……只是萧宇眼线到处都是,这种事我是不敢公开露面说的,派其他人替我传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素还在冷笑:“你跟萧宇有仇?是什么仇?你不敢公开露面,是因为你还想在他身边继续办事吧?”
那人道:“不错,你放了我,我还可以为你们提供更多消息,对大家都有好处。”
刘素突然道:“你消息的来源根本靠不住!我且问你,你在望栖小城住了几年?是春夏秋冬哪个庄里出来的?”
那人道:“我住了三年春庄,也只有花近春天天跟着萧宇在中都陪着章腾夫妇,才能知道那种事。”
刘素起身:“主公果然料事如神,你就是来消遣我们的!你还是慢慢在这儿吃叫化子的家法吧,黄泉路上小心被拔掉舌头。”
那人急了,叫道:“此事千真万确啊!燃灯教教主就是章腾师弟,你家主公凭什么指我说谎?”
刘素听了这话,一时反应不过来,亏得柳闻立即传音给他。
“那还用说么?你欺我家主公不会武功,可他结识的武林人还少了吗?那两人武功并无相似之处,怎能是同门?还有你,明明是秋庄的人,偏要冒充是春庄的,当我们都是瞎子?”
那人大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个庄的?”
刘素头一扬,似笑非笑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主公在望栖小城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那人一急,牵动内伤,连连咳嗽,吐了两口血。
刘素凑近他身旁:“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实给我招出来历。”
“你们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做甚?”
刘素摇头:“那也不见得。春夏秋冬四庄里,主公对秋庄所知最少,你且说说月诉秋是什么样的人。你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禀报主公,查明了是实话就放你,要不然……你也是个聪明人,心里最明白的。”
那人苦着脸:“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他。除了萧宇,谁都没见过他,他这秋庄庄主也只是挂个虚名。其实多年来秋庄一直都是萧宇本人在经营,他的心腹就自称是秋庄的人。”
“你是说月诉秋这名字是萧宇编的,其实月诉秋就是他本人?那怎么望栖小城里又传说月诉秋是个女人?”
那人听他连这种私下传闻都知道,情知若再不说实话,这些日子的功夫怕是都要付之流水了。燃灯教教主和章腾的关系是实情,可此刻若在别的地方扯了谎,那些人连这个都要怀疑了。
如今,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反正只要是实话就够了。
“萧宇只是经营秋庄,并不是月诉秋。很久以前,秋庄是有个庄主的,我们都只知道那人姓秋,据说还非常多愁善感,老爱对着月亮弹琴和叹气。除了萧宇,没人见过他真面目,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反正大伙儿在后面就取笑说这人肯定是个娘们儿,想着情郎就对月倾诉,所以大伙儿就给他起个名叫秋诉月。萧宇知道后很生气,说你们这么乱说被他听到可不行,但大伙儿叫惯了也不想改口,于是就将秋诉月倒过来念成:月-诉-秋。萧宇不准大伙儿在其他庄的人面前提起这些事,所以也只有我们几个秋庄的人互相传来传去。”
刘素听得啼笑皆非-这月诉秋的典故还真是有趣,就不知道萧宇为何要这么保密。
门外柳闻却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
昔日在神封,叶青曾对陈慧若说秋冉在望栖小城。陈慧若转告这消息时,自己始终是半信半疑。如今看来,还确实有些门道。
随即定了定神-月诉秋只是个意外的发现,当下还是要全力以赴去追查巨蛟滩这桩案子。
过了半响,刘素问话完毕,顺手在那人天灵盖上落下一掌,无声无息的送他上了路。
三人向丐帮人告别,焦霆厉略有不满地问:“杀人之前,可曾问清楚他的来历?还有,他为何要在五月最后几日引开本帮的人?莫非真是与你们有仇?可是亲自出手袭击的是熙王府,难道这两边有勾结?”
刘素将那人大致的来历说了,林夕映又道:“本教树敌颇多,望栖小城与熙王府联手对付我们并不算意外。”
柳闻任由他们解释,自己则回想在中都发生的事。
当时只顾防着杨周蓝三人,并没有刻意回避老对头萧宇。自己写的那封匿名信,引得他无端动用师兄虎符,灰头土脸地跑了一趟龙潜寺,若是早行一步还会赶上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萧宇做了这些年的武林盟主,表面风光,实际心里永远都忘不了当年之耻。这次又被燃灯教捉弄了一番,岂能轻易咽下这口气?他派人潜入昊元城,将自己与章腾是同门的消息透漏给田甫,是离间计。他又派人调开丐帮分舵之人,任由熙王府在他们地盘上设伏偷袭燃灯教,是调虎离山和暗度陈仓双管齐下,还真是用心良苦。
然而纵然他们万事具备,没有那东风还是不行的。
借东风的事,适才那人回答不了,幸好还有两人可以帮着回答。
※ ※
回到船上,见陈慧若坐在床边尚未躺下,飞凤在替她揉腿揉背。
自从在月牙村被木柴压久了,她手足一旦不动便容易麻木,再想动就十分困难,每次都由飞凤运内力为她揉穴,如今虽然吃了补品精神颇见好转,这麻痹症总是治不好。
飞鱼在船后熬药,拉着柳闻小声道:“姑爷,小姐精通医术,替自己写了药方,可这一路过来都没有大集市,更别说大药铺了,这可让我们去何处寻药?虽然不是大病,但如此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说到这里又恨恨道:“都是那姓马的小子惹得祸,小姐被下了药他可没有,是老朋友就可以非礼吗?现下姑爷又不准我们找他算账……”
“他回来了?”
“是。不过他听说姑爷不在,我们又不让他见小姐,只有先去投客栈了。”
可想而见,飞鱼飞凤见了马小叶必然是吹胡子瞪眼,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柳闻冷冷一笑,声音却是出奇的柔和:“飞鱼,忍气死不了人的--”
飞鱼垂首:“姑爷说的是。”
“有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不辞劳苦的为我提供消息,你们就请他喝西北风吗?去吧,今晚替我接待客人,明日谁再沉着脸谁就不用来见我了。”
飞鱼唯唯诺诺的去了,柳闻转身进船舱,忽然怔住,眼皮一跳,凝神关注四周板壁。
他半天不在,陈慧若心血来潮,既要活动双臂又要活动双腿,索性执笔舞墨,在船舱板壁上大展身手,构成一幅包罗万象的山水画。
天地之间,百兽朝阳,万物俱生,生气勃勃,翩翩如生。
陈慧若笑着向他招手:“庆航,墨尚未干,不可触碰板壁,不然白衣变黑衣了。”
这时飞凤已出舱替飞鱼值夜,柳闻除掉外衣,细细揣摩画中一草一木,闭眼片刻,仿佛能闻到自然花香,说:“这风景让我想起建始……嗯,真儿是想家了?”
问题很简单,她却想了想,说:“不是想家,是想有个家。”
柳闻想想也是,自从回到秋国,几乎大半时光都在路上,奔波不休,还经常来去匆匆,毫无游山玩水的悠闲。
如今东南西北都走了一遍,是该找个地方定居了。
陈慧若与他并肩静望一片水墨山林:“画这些,是有感而发,也是为了活动筋骨。但我更希望你看到能减轻心中的沉重。今年过了洒梦节,我又想起尚凝,那时我什么都不懂,他要我做王妃,我就当是帮助朋友应了。后来我渐渐感到自己跟这封号格格不入,我便直接跟他说:‘你知道我不适合做王妃,若非情势所迫,你还会这么做吗?’你猜他怎么回答?”
柳闻坐到床边,又抱她坐到膝上,替她除去鞋袜,双手握住她如花瓣娇嫩的双足,运真气从‘涌泉穴’缓缓输入。
“他怎么说……?”
“他说:‘什么是适合?表面那套东西,你还小可以学,我也可以指点你。真正的适合,是看两人的性情能否容许他们长期合作。这好比我做生意要找同伴,未必就会找这行里最厉害的人。我宁可找个有潜力却又跟自己有默契的人,如此发展下去更有意义。’”
这种说法,大有远见之明。柳闻自问……以往自己就是挑最厉害人来合作的人,因为那时年少气盛,极少在乎长远的后果。
可如今多了聪颖贤惠,善解人意的爱妻时刻在旁提醒,是难得的福气,自然该珍惜。日后若能改改以往的作风,未尝不是件美事。
巨蛟滩的案子就像大蒜,剥开一层还有一层,幕后究竟有多少人插手,始终是个谜。然而,今晚演了戏,得悉部分真相,反倒少了一份困扰与焦虑。
陈慧若将头枕在他肩上,默默听他讲月诉秋,萧宇,章腾……
柳闻正以为她着了,她忽又轻轻开口:“如果是师兄让萧宇放出的话,你会恨他吗?”毕竟是掌门,肯定要关注这种事,也不希望这么快又看到同门相残。
“不会。”章腾不是杨昂,并不讨人恨,也不讨人嫌。
再说……“真儿,以燃灯教的实力,要跟任何武林门派周旋都是搓搓有余,但还不能与师兄和萧宇经营了几年的数十万兵马相提并论。萧宇忌惮我非止一日,如今设下连环计,是挑战,也是看得起我。人活在世短短数十载,有对手应该欣慰,何必去恨?”
陈慧若在他怀中挪挪身子换姿势:“是啊,你做教主也非止一日,若是天天恨啊怨啊的,恐怕早就气死自己了。”
两人鼻尖相对,柳闻目光柔和:“要找对手,不一定要顶着教主的身份。何况,教主,掌门,将军,甚至封侯拜相,其实都没意思。我唯一在乎的身份,就是真儿的夫婿。可是你知道吗,我从小身边就找不到一对真心相爱的长久夫妻,所以我也不知该怎样做才是对的。长远的那些事儿,我以前不懂。以后么,还要多多倚仗真儿。”
陈慧若双手搂住他脖子,感受着他呼吸时吐出的热气,心里甜甜的……又想,自从离开中都,夜间若不是在赶路就是他有事外出,后来自己遇险,身子弱天天进补,也未能尽到一个好妻子的责任。长远的事儿他不懂,眼下的事儿自己难道就懂了?
一直只怕耽误拖累他,反而忘了既已是夫妻,应该彼此取暖的。
“我想有家,就是想你夜夜抱我,好吗?”
柳闻深深望着她,由她脱去两人衣服,他只是有轻有重地爱抚她胸脯与双腿。陈慧若也用手触摸他前胸,只是动作略略慢了半拍,似乎未能彻底放松。
柳闻吻着她唇,轻笑:“真儿才认识我吗?怎么还紧张?”
“就是怕手脚突然发麻么……”陈慧若推着他不依不饶的,活脱像个腼腆孩子。
“哦,那我帮你治,保证比吃药有味。”他也不熄灯,将她抱上床便温柔地覆到她身上,轻怜密/爱,体贴入微,不由她再有任何杂念,全心全意地投入两人世界。
灯熄时,身旁两人已在呢喃私语,空气中充满激情释放后的慵懒无力。
※ ※ ※
这晚柳闻睡得踏实,早晨依稀听到她下床出舱,招呼飞凤去外逛逛活动筋骨。当时他仅捏了下她手便又翻身睡去,直到中午。
醒后伸手去摸衣服,指尖却被纸划了,定睛一看,原来陈慧若除了将他衣袜叠好,还在上面放了一封信。
那是当日在神封外陵墓里发现的伴尘先生‘家书,’只是如今她又在信外包了层薄纸,还亲手写了字:
尘封日月终为谁,
王图霸业此间绕。
借风尚需问风意,
此岸何曾是彼岸。
柳闻不禁开怀大笑:不愧是真儿,真是不谋而合,还滴水不漏地替我将心里话全说了。
这时飞鱼已带马小叶在外等候,柳闻出舱相迎,拉着马小叶手道:“马兄弟一路辛苦了……九江口有著名望江楼,你我且去同饮一杯如何?”
马小叶听他意思是要请客,自是欢天喜地的随他去了。
两人才坐下,马小叶便迫不及待的将刚发现的事全盘托出。
“柳大哥,你们丢失的那批兵器并未走远,此刻就存放在雍州与西萨州边界的粮仓中!我亲自去看了,你们教中的灯形记号还刻在上面呢……你赶紧调些人马,我来带路,我们连夜杀过去将兵器抢回来!”
柳闻笑而不答,先点了盘酒楼里出名的糖醋鱼,待香喷喷的鱼端上来,他从容道:“当下双方休战,既然知道下落,也不急着抢回。马兄弟,我听说望栖小城在这里面有一手,你此行可听到什么风声吗?”
马小叶一听到‘望栖小城,’险些被嘴里的鱼刺噎到,亏得柳闻在他背上连拍几下才缓过气。
“奶奶的!”他先骂一声,才抓头道:“当真有此事?怎么跟我听到的一点不像?柳大哥,我去粮仓探查时,除了熙王府的人,还看到两个面生的人在里面检查兵器。我找到昔日在崔府有交情的兄弟一问,他说那两人一个是大智岛主家中管家,另一个矮胖子姓贾,来历可不小,据说是田甫娘家的亲戚……我还想多问,可他只是个扫马粪的,所知有限,我又不敢贸然去问别人,就先赶回来找你了。”
大智岛主,是三十六岛主之一,也是当年田甫起义最早出兵支持他的人之一。
至于姓贾的矮胖子,柳闻只想得起一个,就是田甫母亲的三哥贾涵。
他想笑–当年燃灯教起家前就跟‘素以打造上等兵器成名’的贾家拼上了,当然还少不了将贾家之主贾无天宰了。此后当家的是一直与贾无天争权的侄子贾睿,也就是贾涵的大哥,田甫的舅舅。
这种大家族,关上门经常拼个你死我活,可对付外人那种同仇敌忾的劲儿,一点不含糊。
由此可见,贾睿虽是靠贾无天之死才当家的,可贾家从此没落的仇,始终要算在燃灯教头上。
田甫母亲死得早,全赖舅父们抚养成人,又怎会不将这笔债记在心里?本来为了利益跟燃灯教合作,不得不暂时放下往日旧怨,然而当他得悉柳教主是章腾师弟,极有可能要跟章腾来个里应外合,取田氏而代之,焉能不先下手为强?
沈幽那队在巨蛟滩遇难的人,有大智岛主的部下,只是后来寻到此人尸首,才没有将他列在那份有嫌疑人名单上。如今想来,田甫让熙王府将己方人一并灭了口,应该是最安全的策略。
若这一切推断是准确的,那巨蛟滩的袭击只是第一步,田甫肯接受黎子元的休战请求,正是要利用这半年来对付燃灯教。
休战合约,岂止是休战?田甫要黎子元出手帮他除掉燃灯教,黎子元想必也要田甫帮他做类同的事……不用问,他要拔掉崔仁崔嫦这对父女。
其实两个老敌人突然休战,不可能仅仅因为厌倦。最好的理由,莫过于有了新敌人。对于黎田这两家而言,新敌无非是一直插在肉里的刺……
借风尚需问风意……萧宇这条借刀杀人计,借的正是田甫这股风。
※ ※ ※ ※
六月中,季权携新夫人胡氏回沙州娘家探亲。胡家得与季家联姻,又见一对新人琴瑟和谐,举家欢庆,连日大摆阔宴,灌得季权每日醒来感到头重脚轻,马都险些坐不稳了。又过得数日,季祀来信催他速归,协助父兄准备田公封王大典。偏生胡妙佳那日不知吃了什么,吐得厉害,家里忙请来大夫,一诊脉原来竟是喜脉,乐得全家人又是合不拢嘴。
季权虽自从十七岁起便成家,至今仍无儿女,自然也是欣喜万分。
胡妙佳嫌季家规矩多,又不愿见马娟等人,此刻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赖着不肯回去。季权此时自是对她千依百顺,然而父命不可违,当下便将近百名随从留在胡家,自己只带着两个会武的亲信骑快马赶路。
路经九江口已是戌时,季权不愿在岸边耽搁一夜,四下又寻不到此时还愿过江的船,正发愁间,忽见一艘不大不小的客船自远处出现,连忙招呼那船夫将船驶近。
随从正与船夫谈价,舱中走出一人,丰神俊朗,白衣胜雪,凤眸清澈,正是柳闻。
“庆航!”季权惊喜交集的脱口而出。
柳闻见眼前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英气逼人,心口莫名一热,语气仍是淡淡的,说:“瑾尧,请上船,我载你一程。”
季权也不多问,欣然登船。
船至江中,渐行渐慢,最后彻底顿住。
季权感到船停,微感意外,正欲开口询问,忽然同行的两随从冲进船舱,满脸的惊慌恐惧:“公……公子,你看这……水……!”
被他们一说,季权脑袋里轰的一声,接着发现脚底湿湿的,果然是江水正在咕嘟咕嘟地迅速侵入!
船底有洞……船在沉……自己长年在北边……不会水……
适才那几个船夫早已不见踪影,如今这船上除了自己主仆三人,就只有他。
柳闻站在面前,一副波澜不惊姿态,开口不绕弯子。
“瑾尧,巨蛟滩外,你为何救我们?”
本章完结。
这不是传说中的高/潮,但选择结束在这儿,比较好玩~~
现实中,我百分之九十吃素。吃肉时候百分之九十吃鱼肉。偶尔沾猪肉鹿肉牛肉鸡肉,从来不碰蟹肉虾肉羊肉。寒气重的,我不敢吃。
谢谢梅魂这么多年来的支持。
谢谢漠漠每次都留下让我好好思考一番才能回复的评论。
下章开始推翻老局,迎接新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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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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