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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承恩几时 ...

  •   相比六年前的小仙女,眼前的女子更真实,半昏半醒的姿态撩人至极,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脸,颈,肩,胸前,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始终不曾说话,只是唇边偶尔溢出似痛苦似欢快的低吟。

      马小叶浑身热得就要爆裂开来,双臂抱得太紧,牵扯到背上伤口生疼,于是腾出一只手去拉她身上仅剩的衣物。他笨手笨脚的毫无章法,又摸不准她会是什么反应,也不敢太过鲁莽,扯了半天对女人的内衣还是不甚了然。

      对身上少了衣服,她没有反应,可是当他试图摘下她颈边的水晶锁,她就慌张起来,四肢紧紧缩成一团,要用全身力气去护着那宝贝。

      “好好好,你莫要害怕,我不动就是。”马小叶美梦才开始,不想被这点小事阻碍。

      就这么顿了一下,他听到身后有‘吱吱’之声,一怔下回首,原来是两只肥胖老鼠从门缝跑进柴房,瞬息间没入柴堆里。

      两只畜生不足为道,只是不要引来人就行了。这半夜三更,人人皆已睡熟,谁还有功夫去追捕老鼠?

      冷不防陈慧若猛地踢出一脚,对准柴堆最下面那块不怎么牢固的木头。

      喀嚓!那木头被踢断成两截,随即高到屋顶的柴堆哗啦哗啦的倒塌下来!

      马小叶正值意乱情迷之际,反应较往常要迟钝几倍,闪身躲避不及,脑后被一块木头重重击中,登时昏厥。

      他倒趴在陈慧若身上,替她挡住了大部分落下的柴枝,无奈两人还是被押在下面。

      “哎呀!”门口出现个渔村女孩儿。

      先前家里的馒头突然失踪,这小姑娘以为是被老鼠叼去的就到处寻找并跟踪老鼠。一路跟到柴房外,瞥到里面有人,就一直偷觑。

      陈慧若从颈下皆被埋没,身子动弹不得,神志也不大清醒,拼着余力狠狠咬了下舌头,唤了小姑娘近身,命她摘下‘心锁,’又吩咐了几句。

      小姑娘走后,陈慧若除了身体失去知觉,神志也无法再维持片刻清晰,却又并未彻底昏厥,只是昏昏沉沉地徘徊在两种状态之间,备受煎熬。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尤其是什么都有的女子,忽然陷入这般绝境,若不是天生乐观加上内心坚强,纵然不死,也会疯。

      那小姑娘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人却机灵,戴上‘心锁’去见那一波波来到村子的外人,半天后遇到了个一眼就认出‘心锁’的人。

      柳闻看到妻子时,她嘴唇已呈现青紫色,不停的在抽搐。

      他也快疯了。

      ※

      一个时辰后。月牙村。女孩家。

      余三,飞鱼,飞凤,还有刚到的林夕映和兰琼,默默站在门外。

      女孩全家五口被迁到邻家,只有那女孩不去睡觉歇息,好奇的探头去描着自家紧闭的房门。

      门外五人中林夕映看起来最面善,女孩就问她:“我带你们找到人了,干么还赖在我家,占着我家房子半天不走?”

      当地百姓常受洪帮和青龙帮的欺压,骨子里都不相信习武之人。

      林夕映道:“小妹妹说得对,可是你想那位姐姐被压了很久,我们都怕她被压坏了”说到这儿双掌合并,做了个被压扁的手势道,“所以总要先查清楚了才能上路啊……”

      “骗人的!”女孩双手叉腰,“你们要是真怕她被压扁,为啥不一起去探望她,只有那个庆航去--”

      “因为他们是夫妻。”余三说话直白,也不管她能否听懂。

      林夕映一听她提到师父名讳,再想起他入屋前那神色,咳嗽两声后正色道:“小妹妹,直呼你不认识的人名字是很无礼的,你想快快活活地长大就不要再对我师父无礼。”

      小姑娘有点怕了,忽见她身后柳闻已经走出,悠悠道:“我的字很好听吗?你喜欢就叫好了……”言毕又道:“可是你好像很瞧不起骗人的行为?”

      小姑娘觉得他这人并不怎么可怕,点点头道:“对。我爹爹说骗人的人舌头会烂掉,半夜会有妖魔缠身,不得好死。”

      柳闻凤眸中露出些许笑意,很好看,也很寡淡。

      “好得很啊,”他一根修长的手指伸出白衣袖,指上挂着的‘心锁’轻轻晃动:“那你告诉我:这位姐姐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何被困住的。”

      小姑娘一边讲,一行人除了飞鱼飞凤守着陈慧若,其余都跟着柳闻再次走向柴房。

      马小叶仍旧躺在原地,兰琼踢了他几脚也不见动静。

      小姑娘记忆好,口才棒,描述到马小叶去脱陈慧若衣服时还摸了她脸,胸,腿……

      这下连余三也不禁面色数变,吸了口凉气,沉声道:“不要说了。”

      柳闻说:“阿林,唤醒他。”

      林夕映应了,快步迈到马小叶身旁。不看他也罢了,可这一注目,看到的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此刻师父身上透出的杀气,犹如一头被约束太久的猛兽,只等枷锁一开,势必汹涌而出,撕毁并吞噬对手,以解心头之恨。

      兰琼对男人素无好感,对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幕没有任何表情,可向来性情冷漠的余三眼中竟然闪过一丝不忍。

      “师父—”林夕映霍然转身,“他是熙王府的人。”

      “熙王府有很多人。”

      “他是从崔仁那边来的。”

      那日道边曾有一面之缘,他是与丫鬟崔怡在一起,后来盗了崔怡手帕才打动陈丰,导致他亲自前往凤凰村狠狠教训了崔仁一顿。

      林夕映又说:“本教刚经历惨重挫折,全拜熙王府所赐,现在还未查清来龙去脉,而他却是崔家的心腹--”

      柳闻悲哀的笑了笑,定定的目光首次琼过马小叶,万般不情愿的敛去杀气和情绪。

      高高在上的教主,有时连个寻常男人还不如。

      飞鱼飞凤口中那个姓牛的镖师在妻子被欺负时还能拔刀去拼命,可自己能吗?

      越是锥心的仇恨,越是要埋在心底。

      从古梅庄抽身来此,已经推迟了许多教务的处理,尤其是有关巨蛟滩一役的善后。田甫为了失去的兵器遣使者到莲灯庄也罢了,可如今西萨州那边兵器短缺,一旦再开战熙王一方必会因此逐渐占上风。

      还有陈慧若……她身体本就不怎么硬朗,这次耗损精力体力太多,也不知何时方能恢复。

      他对余三说:“他既然是青龙帮的舵主,你将他送回去。”

      ※ ※

      马小叶是被木头击晕的,也是被木头击醒的,只不过头回是在后脑,这次是在屁股。

      他睁眼见有个老者,坐在摇摇晃晃的柴堆上,轻功想来是高明的。

      这老者一张脸长得没有焦霆历的威猛,头发也不多,却是整整齐齐梳到一块儿,下巴更没有留胡须。他虽是农民装扮,却透着一股深藏不露的味道,让人怎么看都琢磨不出他是谁。

      马小叶缓缓坐起,摸着仍然发痛的脑袋问:“我同伴呢?你是谁?”

      “你同伴是谁?”余□□问。

      马小叶嘻嘻笑道:“就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啊!我抱着她睡觉,后来不知怎的柴堆倒塌,将我们压住,我还为了护着她将她覆盖在我下面,你既然将我们救出,不会没见到她吧?”

      余三不理他满嘴胡话,淡淡道:“你说的人还未走远,我是来送你回青龙帮总舵的。”

      “也是,她受了伤自然走不远,”马小叶心想陈慧若应该是被飞鱼飞凤救走了,临行前托了这个有点古怪的老者来帮助自己。

      等了一会儿发现他还在打量自己,没有动身的迹象,不禁道:“你认识青龙帮总舵的方向吗?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紧回去。”

      “认识。”余三肯定地说,又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但是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

      马小叶怔住:“我没听错吧?你是来送我回去的,又劝我不要回去?为什么?”

      余三嘿嘿地笑:“年轻人可以走的路多如驴毛,何必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

      马小叶似懂非懂,心想他定是在指雷天鸣和青龙帮,不过我本来就不是那颗树上的,自然不会在那儿吊死。

      “嗯,我会记住你这话的,不过当下我还要回去。”

      余三心下一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人谁没惹过几桩风流债?何况陈慧若之美世间罕有,这次她虽是意外服下春/药,可天下又有几个正常男人能抵挡得住那诱惑?

      一时糊涂是情有可原,但不是你的究竟不是你的,若是再有什么纠缠瓜葛,好好一个年轻人就要毁了。

      余三备了两匹马,一老一少上路,凡是遇到武林中人,无论是丐帮青龙帮或是过路游客,人人皆在指向禹江,沸沸腾腾地议论,却是谁都不敢靠近。

      燃灯教一万五千人马连夜抵达龙眼滩的消息来得太突然。

      ※ ※ ※

      陈慧若睡了一日一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刻精致,铺着长毛毡毯的软塌上。窗外阳光灿烂,应是刚过正午不久。

      耳边传来的‘哗哗’之声,似乎来自周围的江水在滚滚流过。

      “小姐……?”飞凤望着窗外出神,飞鱼则坐在桌旁研究一盘未下完的棋。

      “我们还在船上?”虽然听到水声,却未曾感到脚下有分毫摇晃。

      “是。这是姑爷的船。”

      竟然有这么稳的船!陈慧若坐直身子掀起窗帘,凝目望去,不由得呆了。

      江面上密密麻麻却又齐整犹如布阵的船有不下千艘,每艘船皆挂着一面黑旗,旗上绣着一盏灯,在风中一吹,恍若有万盏烛火同时点燃,壮观无双。而自己所在的楼船共有三层,自己一直在最高层,难怪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除了南北两岸边上有几艘丐帮青龙帮的船,整个禹江数里外不见他人踪影。

      闻风丧胆,大概就是这样吧。

      楼船第三层除了教主和三四人外不许有别人踏足,因此飞鱼飞凤就充当仆人,先服侍陈慧若洗漱,再端上几盘可口的小菜,最后捧上刚熬出来浓浓一大碗补品汤。

      陈慧若一看就知是上等的燕窝,想到路上所见,百姓吃了一顿没有下顿,又想自己现下吃燕窝人参虫草蛇胆就要当白米饭吃,不禁满腹感慨,对着汤长长叹了口气。

      “让我来。”柳闻轻步入内,从飞凤手中接过汤,坐到榻边。他先尝了口汤确定不会太烫,才温言道:“真儿,趁热喝完。”

      既然得来不易,又是他一片心意,陈慧若也就报以微笑,一饮而尽。

      “姑爷,我们先出去-”飞鱼端起盘子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我就坐一会儿。”

      此刻他没有穿以往的布衣白袍,而是一袭拖地绣着金边的墨色缎子衣袍,腰系蟒蛇皮所制棉带,发间还插着乳白色象牙簪,无不是极端奢贵之物,却又为他原本偏于清冷孤傲的气质中添了几分稳重与威严。

      陈慧若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真儿呢。”他依然不急不缓的喂着她喝汤。

      陈慧若眼角瞥到飞鱼飞凤有些紧张,不明所以道:“我和飞鱼他们走散了,跟着马小叶走到月牙村,后来他先睡着了,我身上难受,不停做恶梦,好像还被柴堆压得喘不过气,接着你就来了,然后我们……”说到这里想起被他从柴房抱到另一间房内,不等他动手自己就迫不及待的缠上他,完全是欲/火焚身时的表现,确实与自己平日的形象有点反常,不由得害羞起来,星眸中的璀璨若隐若现,咬着下唇不再言语。

      柳闻却是知道她绝不会对自己说谎,瞧她神色间没有半点女子受辱后的悲愤,料她定是彻底不记得那段事,心下略感欣慰,含笑接口道:“然后我们一起回到船上,你就睡得好沉,叫都叫不醒?”

      随着她轻轻“嗯”了一声,飞鱼飞凤也意识到了,两人悄悄对望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忘了,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庆航,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带来这许多人……?”陈慧若见他总是不经意的蹙眉,笑时也带着几分牵强,忍不住又问。

      “教中丢了一批运往前线的兵器,还折了不少人。”柳闻简简单单一句带过,低头见她将一碗汤喝完,柔声道:“真儿养好身子最重要,晚间我再来看你。”言毕爱怜的伸臂将她搂在怀中,五指轻柔的抚摸她秀发片刻,方才起身挑帘而去。

      陈慧若自然知道他赶来龙眼滩是为了找自己,可为何还带来这么多人?丐帮和青龙帮的恩怨与他何关?大张旗鼓可不像他一贯低调的作风……

      “飞鱼,外面船里那些人是—”

      “小姐,我们只管保护你,其他的可不敢过问,”飞鱼忙道。

      “何况连这个都做不好,姑爷没罚我们已经是开恩了,哪里还敢管他的事!”飞凤也跟着说。

      陈慧若原本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这时便转个话题道:“你们找到我后,马小叶怎样了?他现下在哪里?”

      最后记得他是盗了人家馒头给自己充饥,心里是感激的,却又隐隐感到好像忘了什么,适才竟不愿在丈夫面前提到他。以前与他相识的过程柳闻是早就知道的,现在最好还是弄清楚事情再说。

      她心地纯朴善良,可冰雪聪明,心细如发,绝非呆板愚蠢女子,因此飞鱼飞凤虽然对马小叶恨得咬牙切齿,此刻还真不敢表现过于夸张,只能尽量平静道:“小姐请放心,姑爷让余三送他回去了。”

      余三?就是代表冥客挑选主人的冥影村余三?他怎么也来了?

      ※ ※ ※ ※

      一大早的,许建铭和雷天鸣就分别收到燃灯教教主的亲笔信。

      “未时正点,闻在本教挂青灯旗船上恭候兄台驾到,不见不散。”

      未时,按照十二生肖的说法就是羊,于是许雷二人就有种羊肉即将入虎口的预感,可无论是因为自恃身份还是顾全大局,两人谁都不愿承认紧张,却又谁都不敢推托不去。

      待二人各自从自己的船上看到对方的船正驶向同一处,心中均不是滋味。

      许建铭自问与燃灯教虽无什么深厚交情,但从教主以下的人都认识多年,平日在武林中见了面总是要寒暄几句,这次他们连个招呼都不先打也罢了,约见居然跟雷天鸣这恶名远扬的家伙同时获邀,看来还是平等待遇,是何道理!

      雷天鸣却是听说燃灯教与丐帮有些交情,此番莫非准备联手对付青龙帮,顺便分一杯羹?总之他们是熟人,自己是外人,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燃灯教这次出动三艘巨大楼船,分别布置在船队的前,中,后三方。陈慧若所居之船在中间,挂红灯旗。此时的约会在最靠前的船上,还未靠近便见每层皆有数百名教众守卫,形成圈中有圈的三堵人墙,令人叹为观止。

      须臾,鼓声起,底层教众或左或右,秩序井然的移到两旁,让出一条路。

      柳闻缓步而出,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半点端倪,一身黑色服饰愈发衬得周围气象森严。

      雷天鸣虽久闻燃灯教教主之名,却是首次与这神秘人照面,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年轻,又是这般气质出众,不禁一呆。

      当年燃灯教与白道各派对抗时,许建铭便认识了这位不简单的少年。两人间的一番秘密交谈,与丐帮最终决定袖手旁观大有干系。临别前许建铭曾说:“家师生前与陈大侠交情匪浅,燃灯教只要不为非作歹,伤天害理,我便不与你们刀剑相见……交情就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记得当时这位默默无名的少年回了一句:“好说。交情本来就是虚伪的,说穿了就是维护利益的一个借口。”

      短短数年过去了,燃灯教竟已有如此势力,却是一直深藏不露,隐而不发!

      “二位应约前来,足见诚意,请上船。”柳闻半句客套话也不说。

      许建铭对他为人略有了解,闻言也不在意,副帮主焦霆厉却是个急性子,平日最见不得年轻晚辈态度傲慢嚣张,这时才登上船便开腔道:“我丐帮和青龙帮有仇正要做个了断,不知教主在此当头忽然率领上万人来龙眼滩,意欲为何?”

      “劝和。”柳闻淡然而答。

      双方面面相觑,虽不敢妄自猜测他在说笑,可又觉得这提议太过荒唐。

      焦霆厉双眉竖起:“此乃我帮与青龙帮之间的恩怨,与贵教无关,恕难从命。”

      柳闻略带讥讽的扫了他一眼:“焦副帮主,这与从不从命无关。我今日来此只为确定你们双方的立场,因为在我看来,你们本就是在为同一处效命却尚不自知,天天自相残杀伤了自家的元气,也不知所为何来。”

      焦霆厉大怒,正欲发作忽听对面雷天鸣道:“不知教主所指……是何处?”

      许建铭虽对柳闻适才所言甚感困扰不解,可听了雷天鸣的话又更是好奇。这人素来一副凶神恶煞,冷酷无情的面孔,然而此刻首次开腔口气竟然透着几分不安。

      “熙-王-府。”

      许建铭按住焦霆厉的手不让他发飙,缓缓道:“教主此言差矣,丐帮与熙王府从无交往,更别说为其效命了。”

      柳闻冷静地与他对视:“许帮主莫非不知,燃灯教在巨蛟滩遇袭翻船,那可是丐帮的地盘,离你们西萨分舵不远。此行熙王府出动五千人马在附近布置埋伏多日,难道你要告诉我丐帮事先毫无察觉,又或是本就有意放任他们随意出入?”

      许建铭确实是首次得悉此事,而焦霆厉又不服道:“教主说的在巨蛟滩遇袭种种,不知有何证据?”

      “几百具尸体尚在水底,焦副帮主是否有兴致捞上来看看?”

      许建铭情知此事很有可能是己方疏忽在先,越说下去越没面子,此刻便当机立断道:“此事请容许某细查,但许某还是那句话:丐帮与熙王府未有任何交往,无论是从前还是将来,绝对不会为其效命!”

      柳闻不着痕迹地点头,忽道:“许帮主即已表明立场,雷帮主你呢?”

      雷天鸣自家知道自家事,既不愿当众承认也怕否认后被揭穿,当下绕弯子问:“立场若是不同,教主还要坚持劝和吗?”

      “是。”柳闻十分肯定地回答,忽然冷冷一笑:“不过若是立场不同,我劝和便是出于私心了。因为你们这场决斗,我的船被挡在龙眼闸外,初战后青龙帮先将我船上东西洗扫一空,又逼迫我家眷到你们船上吃了些不干不净的饭菜……雷帮主,可有此事?后来丐帮高手杀到,硬是将我家臣认作敌人,不分清红皂白围攻不休,迫得他们和我夫人跳水逃生……许帮主,可有此事?事到如今,二位还想说这一切与我无关吗?”

      当日丐帮行动正是焦霆厉带头的,围攻飞鱼飞凤时他还曾亲自参与,如今终于无言以对,愧疚的望向许建铭,似在为当日鲁莽行为道歉。

      而这次马小叶因受伤未随雷天鸣同行,其余三位舵主却是都来齐了,这时青云舵舵主便趁机落井下石道:“教主请明察:您说的这些事都是马舵主背着雷帮主擅自而为。”

      “少废话!”雷天鸣警告他。

      “我相信这中间确有误会,才会请二位到此劝和。二位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许雷二人各怀心事,却是异口同声。

      柳闻说了三条,船上数百人无不凝神倾听。

      双方交换俘虏,该给解毒的解毒,解穴的解穴,第一条是理所当然,谁都没有异议。

      第二条是,双方不可抓江中过往来客做贩卖人口的买卖。

      丐帮帮规森严,从来不做这等下流买卖,许建铭自是毫不思索便一口答允了。

      雷天鸣左右为难,心想你这条分明是在针对青龙帮,偏心丐帮。我们过着舔刀口的日子是做了不少下流的事,可你们燃灯教难道就不是邪魔外道?就没做过肮脏生意?

      柳闻说:“雷帮主,我只是希望下次过江时莫要被强盗土匪一锅端。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少点张扬,不然人人都被吓得不敢走这条路,你还想做什么买卖?呈一时之快还是图长远利益,你自己想想。至于这年头在外行走偶尔遇险也是在所难免,我并不指望龙眼滩从此就太平无事。”

      雷天鸣听出他弦外之音,知道他不过在说以后不可再有光天化日下将所有过往的船都洗劫这种事,倒并不想妨碍自己暗中做生意。想到这里立即释然:“教主所言极是,雷某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条落实了,柳闻还是云谈风轻地说出最后一条,当然也是最关键的。

      龙眼滩归于青龙帮,丐帮两年内不得在方圆三十里内生事。此外,青龙帮亦不准到丐帮其他地盘上活动,更不得试图扩展靠近丐帮地盘。

      此言一出,雷天鸣喜出望外。青龙帮目前本就没有多少扩展的实力,更何况龙眼滩附近也没有丐帮地盘,真要扩展也犯不到他们头上。

      与他恰恰相反,许建铭愤然变色,身后同来的帮众人人脸色铁青。

      费了这么多力气,难得如今帮主率领帮中精英齐聚于一处,准备彻底解决青龙帮,突然凭别人一句话就要撤退,前功尽弃,还给对方两年时间养精蓄锐,岂不是欺人太甚!

      许建铭毕竟是老江湖,没少经历大风大浪,气头一过,冷静道:“事关重大,在与帮中元老们议过之前,许某不能自作主张。”

      柳闻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袖子一摆道:“既然如此,三日之内,我在此等候许帮主答复。”

      许建铭起身,拱手说:“如此我等告辞。”礼数已到,再不逗留,径自领着群丐离去。

      雷天鸣见群丐迅速跃下燃灯教的大船,脸上均有愤愤不平之色,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嘴上却叹道:“许老四固执得很,怕是不能体谅教主一番好意。”

      “一万五千人不能永远闲着,这一点,他是能体谅的。”

      雷天鸣呵呵一笑:“正是,雷某也早想见识一下贵教作战时的威力。”

      柳闻凤眸微动:“此处已无外人,雷帮主可以交待与熙王府的关系了。”

      雷天鸣忙收起先前不经意流露出的得意忘形,哀声叹气道:“实不相瞒,雷某本是洪帮一个小小舵主,洪帮瓦解后能存活下来已然不易,更不可能整理旧部,收服其他帮众。当时雷某走投无路,放眼江湖,唯一肯施与援手的只有昔日同门师叔。他就是熙王府‘八臂’之一,以前有个绰号叫‘青山道人。’师叔禀明熙王借兵八千,雷某这才勉强战胜其余洪帮舵主,创立青龙帮。自此后我们每隔半月必需交上限定的粮草金银,也是迫不得已……我这帮兄弟虽然搜刮了不少东西,最后日子还是苦得很啊,明知会被江湖同道不齿,还是不得不搞些贩卖人口的买卖……”

      他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就差没声泪俱下,忽然发现柳闻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后。

      “柳教主?”

      “雷帮主说了这么多,诚意何在?”

      雷天鸣拍着脑袋打了个哈哈:“瞧我老糊涂的,要怎样的诚意,教主请明示。”

      柳闻懒懒地伸出根手指,对准他身后那人道:“我瞧这人不顺眼。现在我数到三,希望雷帮主献上他首级。”

      青龙帮众人动容,青云舵舵主急道:“他……他是新上任的鱼副舵主,不知如何得……得罪教主了?”

      “一。”

      鱼九‘扑通’跪下,拼命磕头:“小人鱼九,家里还有老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教主啊!求教主开恩!”

      “二。”

      雷天鸣再无怀疑-柳闻已经知道鱼九用舞女给他夫人下春/药一事。如今燃灯教五位长老十双眼睛都盯着柳闻,等他数完。

      翻脸在即,只能壮士断腕了。

      “三。”

      雷天鸣咬咬牙,五指探出,众人听到‘咔嚓’的骨裂声,鱼九脖子已被扭断。

      一不做二不休,雷天鸣身上没有大刀只能拔出腰间匕首,亲自弯腰割下人头,血淋淋地摆到柳闻身前。

      柳闻看都不看,足尖轻晃已将人头踢进江。

      青龙帮众人无不心惊腿软,雷天鸣汗流浃背,船上又是一片寂静。

      “诸位请回,我不送了。”

      雷天鸣如获重释,抱拳道了谢就往己方的船飞奔,忽然眼前有个紫衫姑娘含笑拦路,只好顿住脚步。

      “这位是-”

      林夕映笑道:“雷帮主,听说你们帮里还有位舵主没来拜见我师父,是吗?”

      ※ ※ ※ ※ ※

      许建铭赴会回来,胸肺窒闷,茶饭不思,在自己船舱里闭门不出。焦霆厉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人,晚饭与群丐坐一块儿吃喝,酒意上来就破口大骂,将燃灯教里凡是能叫出姓名的挨个儿骂了一遍。

      外面喧嚷不休,许建铭坐在桌边对着稀粥,才闭目片刻,对面已多了个白衣人。

      柳闻不客气地坐下:“许帮主还在为了我先前所言负气?”

      “易地而处,你以为呢?在公,丐帮与熙王府没有任何瓜葛,青龙帮就难说了。在私,老焦行事鲁莽没错,可比起青龙帮抢劫你船在前,暗中布局下药在后,我们这可是无心之过!”许建铭面沉如水,越说越激动。

      “你我认识非止一日,你以为我就不知道这些?” 柳闻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地说。

      “鬼才知道你是何用心!”认识与信任,本就是两回事。

      “先不说这个,”柳闻见桌上有盒牙签,来了兴致,一边摆弄一边道:“你说丐帮不会为熙王府效命,那你们会与他们公开作对吗?你自己也说了,青龙帮是有后台的,如果你们这次成功夺回龙眼滩,可是准备好与熙王府开战?”

      许建铭不以为然地冷笑:“雷天鸣算老几,熙王府会一次又一次为他出头?龙眼滩离童连甚远,又不是什么要紧关口,谁有功夫管这里的事?”

      “表面确是如此。”柳闻还在摆牙签,“可是你想,熙王府一向视我教为大敌,设伏袭击才出动了五千兵马,可为了助雷天鸣当上这帮主,竟然出动了八千兵马……正如你所言,他算老几,值得如此?还有,龙眼滩如果真对他们这般重要,为何不直接划为熙王地盘?雷天鸣说他目前与熙王府关系仅限于供应粮草金银,你信吗?熙王府富裕是天下出了名的,会在乎他搜刮来的那点东西?”

      许建铭沉吟:“那你说是何缘由?”

      “此刻还说不准,不过……”柳闻笑得神秘:“我很快就会知道的。”

      “熙王府杀了你的人,你要找他们报仇我明白,可我也是在替我帮中死去的兄弟报仇,你何必非要插上一手?”

      柳闻凝视他,认真道:“你还没告诉我,准备好与熙王府为敌了吗?因为我可以保证,你们这次若真是捅破了青龙帮,等于正式向熙王府宣战。”言毕指着用牙签摆成的江面各方兵力图,“果真如此,那你我两家想不携手都不行了,你以为我带来一万五千人是多吗?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何没有把握打赢这场战。”

      燃灯教在西萨州与熙王府作战多时,这话说得还真不是空口无凭。

      许建铭十分无奈:“那你想怎样?”

      “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查清他们底细再作计较。”

      “可你有必要定下两年期限吗?”许建铭最气不过的还是这个,“两年之后青龙帮已在此巩固势力,想再动他们就难了。”

      “我并不这么想,两年之期只是让他们放松警惕。”说着伸手在桌面一码,牙签图顷刻被搅散。他将牙签一根一根的放回盒内,仿佛又回到了刚进来时,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许建铭轻哼一声,明显不信。

      “不相信我?那就赌吧。”

      “赌什么?”

      “赌两年内青龙帮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你丐帮不费一兵一卒,坐拥龙眼滩。”

      “你输了呢?”

      “燃灯教在西萨州的地盘悉数转让。”

      ※ ※ ※ ※ ※ ※

      出乎众人意料,丐帮帮主许建铭答允了燃灯教开出的条件,唯一的要求是青龙帮将这次搜刮的货物分出一半。雷天鸣巴不得早送他们上路,想都不想就应允了。次日,双方交换俘虏货物完毕,许雷二帮主当着双方长老舵主以及一些附近出名的武林人士宣誓两年内不再相犯,随后丐帮守诺撤离龙眼滩。

      马小叶躺床上养伤三日,对期间发生的种种都由青竹舵兄弟事后详细转述,除了未能过一把亲临的瘾,倒也没有被蒙在鼓里。

      让他大大诧异的是,陈慧若居然嫁了燃灯教教主,而且还一直隐忍不说。换成是他马小叶,能跟这种人攀上关系,哪怕再小,也要大大吹嘘一番,至少可以免去被抢劫欺凌。

      未能亲自目睹教主当日约会许雷二人时的风采是可惜的,因为他马小叶自从几年前就十分仰慕和崇拜这个人。那时默默无名的萧宇杀了他原本以为是武功天下无敌的师父,事后他并未难过,只是不服气。而萧宇凭此被推为武林盟主,领导白道,一时风光无限,让当时被白道追杀的他恨得牙痒痒的。可就在此时,江湖中冒出个燃灯教,无惧与白道为敌,连挫望栖小城锐气,甚至将萧宇害得蹲了几天大牢,出来后又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议和。

      燃灯十九式,从此扬名天下。对他马小叶而言,这位神秘的教主替他出了口恶气,是个才华过人,胆识过人,文武双全,手段高明的大人物,自然而然成了他心目中的崇拜对象。

      至于这次冒犯了他夫人,一来下药的是鱼九,自己也是受害人,二来最后也没有真正将她怎样,她素来大度,念在昔日患难交情想必会替自己开脱的。

      再说燃灯教教主当真要自己死,这条命估计早就陪鱼九上黄泉路了。既然还活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可是当雷天鸣亲自来告诉他柳教主请他过去,他的心还是扑扑乱跳了好长一阵。

      他孤身划着小舟,路过燃灯教巨型楼船时看得双眼发直,就像是传说中的海怪。楼船上的人却指了指旁边的船说:“教主在那里等你。”

      那是一艘与陈慧若当日所乘的粮船大小差不多的中型客船,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完全无法跟气派的大船相提并论。

      船舱中只有一位白衣人正在专心的写字,哪里有兄弟们说得那么威风八面,气势凌人,取人脑袋于谈笑之间?

      这人甚至都不怎么神秘,气质中还有几分清雅飘逸。

      马小叶揉揉眼睛确定没进沙子才说:“青龙帮马小叶,拜见教主。”还没拜就看到那人放下手中的笔,还起身迎了上来。

      马小叶不禁想,我不是在做梦吧?以前做过离奇的梦,可还没荒唐到燃灯教教主亲自来迎接我。

      柳闻扶起他,笑着说:“我既不是官,也不是前辈,更不是你家帮主,马兄弟何必跟我这般客气?”

      ‘兄弟’二字传入耳朵那刻,马小叶确定自己今日是疯了。

      于是他着了魔似的跟着燃灯教教主走进船舱,坐到那个专门为他准备的舒适椅子上,身旁还摆着沏好的当地特产名茶。

      柳闻坐到他右侧,神态休闲,慢慢地吸了口茶:“马兄弟怎么不说话?平日接待客人的事我都让他们去替我做,日久就对此道生疏,难免会怠慢了客人。”

      “教主你……你……”马小叶满肚子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完整,最后只道:“你还是叫我小叶好了……兄弟什么的,我高攀不起。”

      “怎么就是高攀了?”柳闻哑然失笑,“六年前世上根本没有燃灯教,那时我也是江湖中一介无名小卒,若是冒昧的叫你一声‘兄弟,’你还要笑我自作多情呢。”

      “不不不!”马小叶双手乱摇,“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怎能何你比?这些年来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惊天动地,我光是听人讲都快崇拜羡慕地流口水……”

      柳闻双目望进茶杯,带着感叹说:“江湖传言,十有八九不可信。好的时候,说你三头六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好的时候,说你无恶不作,卑鄙下流,活该倒霉。可是真正的人,如今就坐在你面前,说穿了也是肉体凡胎,与他人有何不同之处?六年前我为了报上一辈结下的仇,召集了一群旧部,跟我义父借了一笔钱,就这样胡打胡闹的创了教。后来仇是报了,教还要维持下去,一大帮子人跟着我总要吃饭。世道不好,当强盗也未必天天就有人让你白抢,想来想去就试着做生意,当然也不全是光明正大的事儿,可还就是这般混着过来了。运气是需要的,但大多时候只是走个过程,并无惊天动地之处。你可以问我身边的人,他们也是这样的经历。”

      他说得很动听,好像只要有人愿意豁出去报仇,再来点好运,就可以成为燃灯教教主。

      马小叶懵了,可无论心中信不信,听着他和颜悦色,平淡无奇的讲起自身的过往与经历,就不由多了几分亲切感,也不自觉地增长了不少自尊心。

      几天前,他还对陈慧若说最讨厌她身边的人个个架子大,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如今,遇到她在武林有名气有势力的丈夫,却是如此平易近人,豪不张扬,不禁对此人更是敬佩无比,刮目相看,恨不得把心肺都全部掏出来。

      首先,他就澄清与陈慧若虽然孤男寡女相处了几个时辰,但绝对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

      对此,柳闻不在意地说:“你们本是患难之交,遇到危险都先想着救别人,单独相处又有何妨?我这人办事讲究公正,从来分得清谁是罪魁祸首。除掉鱼九,算是为你们讨回个公道。以后你若是还将此事放在心上,就未免太见外了。”

      最尴尬的事都被他轻描淡写地说成微不足道,马小叶心底的疙瘩登时解开,整个人彻底放开了,再听他自自然然地叫了几声‘马兄弟,’索性也开始叫他‘柳大哥。’

      余三那日语重心长地劝诫,他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柳闻虽然以往整日不说一句话都无所谓,可当真想讲自身故事自然不乏精彩题材,随意说了几段就让马小叶听得津津有味,或紧张屏住呼吸,或捧腹大笑,或拍掌叫绝,自始自终双眼都在放光。

      这下正说到与萧宇在长乐公主府碰面,忽然顿住,谦然笑道:“议和事成,又有马兄弟陪我说话,我心里一乐就说得没完了……马兄弟,你这几年的事,也说与我听听。”

      “不会吧?柳大哥手下有千千万万人,还愁没人陪你说话?”马小叶讶道。

      柳闻微微叹息:“人虽多,能有几个知音?他们终究是我部下,习惯了听从命令。说多了,容易被传开,动摇军心,影响办事效率。”

      马小叶突然觉得眼前之人其实挺孤独的,并没有传说中的无所不能,事事如意。

      于是,原本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掰自家那些事的情结,也就这么放下了。

      不知不觉间说到雷天鸣和熙王府,柳闻首次打断他道:“马兄弟,你知道我教跟熙王府是敌对立场,可我当你是自己人,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今日难得有兴,我们还是别谈公事了。”

      马小叶感动之余,居然一拍大腿道:“大哥有所不知,我是一点儿都不为难!熙王黎子元本来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要抽他的皮,我第一个赞同,抽得越狠越好!”

      柳闻心思随着他的话转动:“燃灯教虽与熙王府交手多次,我对熙王为人却不甚了然,还要向马兄弟请教。”

      马小叶心想,这世上有几人能听到柳大哥说‘向你请教’的话?自己居然还有值得他去关注的故事,也是种荣幸吧?

      于是他就一五一十的将知道的全盘托出。

      首先,他不是熙王的人,而是崔府的人。

      崔氏老家在凤凰村,正是他当日被追杀逃到的地方。崔老爷根本不把白道放在眼里,见他会些武功,人也算机灵,就收了他。

      崔老爷叫崔仁,平日不是闭关练功就是忙着为女婿熙王张罗起义的事。总之,马小叶没见过他几次,可下面的人平日闲着无事就爱嚼舌根,住久了就自然对崔家的事听到不少。

      崔老爷成年子女中有三个女儿,大家都按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称呼她们。

      大小姐的夫婿,就是熙王黎子元。他不是央熙朝后人,外面传说大小姐一家是,这个谁也说不准。唯一能肯定的是,没有遇到他老丈人,黎子元这辈子肯定就是个泗县县令,天天沉迷于鬼神之道,糊里糊涂就度过一生。可是他很幸运,被隔壁凤凰村的崔老爷看上,招为女婿,数年间就成了叱咤风云的熙王。他手下那‘八臂’其实也是崔仁的家臣,只不过崔仁似乎很怕自身名字被传出去,所以事事都由黎子元出面,自己则隐藏在他身后,暗中操纵。崔家的女儿为了隐藏身份,也采用了‘月孤’的姓氏。

      后来由陈丰找上门重挫崔仁一事看来,这老头子一直担心身份外泄,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马小叶到崔府的时候大小姐已经出嫁,所以他没见过。听人们说,崔老爷有野心,要女儿做皇后,从小就将她培养成知书达理,端庄贤淑,还能独挡一面的女子。她婚后与丈夫恩爱和睦,本来也是桩美事。

      可是往往人算不如天算,这大小姐婚后前几年未曾生育,后来怀胎八月早产,诞下个病殃殃的女婴。她自身也因此元气耗尽,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她一死,黎子元跟崔仁间就出了矛盾。崔仁当然不会放弃让女儿做皇后的美梦,老早就有准备:长女若早死,就由次女崔茹取代姐姐做熙王妃。可是问题就出在,崔茹性情泼辣阴狠,无论从哪方面都难及姐姐万一,黎子元打从心底就不喜欢她。

      有老丈人在,他也不敢妄想娶别人,就提出要娶崔三小姐。

      结果崔仁勃然大怒,不但立即拒绝,还将他痛骂了一顿。次日,就逼他娶了崔茹,正式册封她为熙王妃。

      对此,大家私下都有很多说法,却都是猜测,因为三小姐自幼就被老爷子送往隐秘之处,谁都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老爷子被陈丰废了武功,从此卧床不起。

      也因为这事,多年在外的三小姐崔嫦被急召回来,正式开始持家。
       
      大家突然发现,三小姐不但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还是老爷子指定的接班人,也就是说,老爷子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她将成为一家之主。

      崔仁虽然武功全失,病得下不了床,可他始终牢牢掌握着黎子元的命脉,所以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黎子元就要继续受他管束。

      至于这命脉是什么,恐怕只有崔嫦知道。

      崔家有个婢女崔怡,深得老爷子和三小姐信任,正巧之前跟马小叶认识了。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很快就混成搭档,还经常在一起切磋武功。

      于是,就在崔嫦开始持家,急需用人之际,凭着崔怡的举荐,她就渐渐开始提拔马小叶做些不大不小的差事。

      这时候,黎子元跟崔仁之间的隔阂正在日益扩大。黎子元近日不耐烦与田甫天天争夺西萨州,想改策略,转攻宣平关,若是拿下便可兵压秋境。对此,崔仁极力反对,说是自家后院的贼还没除掉就妄想去惹外面的,简直是不自量力,迟早会腹背受敌,自毁长城。

      黎子元表面不敢违逆岳父,可趁崔仁重伤昏迷不醒之际,就背着他跟田甫订下暂时休战的合约。崔仁得悉此事后自是气恼之极,可无奈他自知命不长久,首次没有发作出来,而是加速安排自身后事。

      崔嫦心里也清楚,一旦父亲过世,自己将处于劣势,原因是:自己太年轻,持家未久,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二姐早就对父亲指自己为接班人恨得咬牙切齿,姐夫也会尽一切力量夺权。到时候,父亲昔日的部下,未必会有几个选择效忠自己。

      可是目前她还是要尽力拉拢人心,所以经常在童连,雍州,西萨州一带活动。然而为了预防姐姐加害,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必须渡过禹江,回到凤凰村。

      凤凰村在禹江南面,是崔氏老家,没有受过熙王什么好处。在那里,她能暂时避过黎子元夫妇的追杀。

      要从江北到江南凤凰村,最快的路线就是走龙眼滩。

      此时正值洪帮内变,雷天鸣来求他师叔援手,而‘清风道人’是绝对忠于崔仁的,所以崔仁父女就以此为名,借兵八千与他,夺回龙眼滩。为免黎子元生疑,龙眼滩还是挂在青龙帮名义下,每隔半月还象征性地给熙王府送些金银粮草。

      可是崔嫦毕竟对雷天鸣不怎么放心,于是就以协助他抵抗丐帮为名,将马小叶和他一帮江湖兄弟安插/进青龙帮,也从此可以监督那里的一举一动。雷天鸣看出这点,好在他本来就没准备得罪崔家,索性就让马小叶做了青竹舵舵主。此间内/幕,自然是瞒着其他人,包括另外三个舵主。

      对崔嫦和崔怡,马小叶是感激的,可在她们面前他始终是个下人,虽然不怨,总是显得有些生分,亲近不起来。

      如今,燃灯教教主将他视为兄弟,恩人,知己,他如何能不激动?只要不是直接背叛崔嫦,他马小叶就是心甘情愿的为这人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何况日后崔嫦若真的垮台了,他也不怕没靠山。

      于是当柳闻很郑重的请他帮忙,他很荣幸很兴奋的拍着胸膛大声说:“大哥放心,这点小事就包在我身上,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这时他若是稍微多个心眼,去问问‘大哥’身边的人,无论是陈慧若还是余三还是林夕映,他就会发现,柳闻从来没有跟人称兄道弟的习惯。

      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会安慰自己说,那我马小叶就是例外。

      他不会想……万一不是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承恩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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