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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洒梦一杯 ...

  •   陈慧若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眼前尽是透明的冰和水晶。

      全用冰做的宫殿。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回想三天前的情景。。。

      父亲送自己上船回岛,临走时突然看到了自己颈上的那块‘心锁。’

      “真儿,这是你的吗?”

      “是。是闻哥哥给我的。”

      这时候杨师兄轻轻咳嗽一声,“师父,原来柳师弟身边好东西这么多。。。”

      “真儿,上船吧,回去不要再惹你娘生气。”

      就这样,自己向划船的两名船手微微点头,就上船了。几年来自己陪着娘从岛上去建始山庄,知道如果风顺浪平,还需在海上四天。

      当夜自己向两名船手交待好路程方向后便睡着了。半夜忽然感到船不断来回猛烈摇晃。自己跳起一看,原来海浪巨大,地方陌生-他们并未按照自己刚刚交待好的路。。。

      “二毛哥,小阮哥,风浪太大,你们快进来避避。” 两名船手对望一眼,显然很迟疑也很惊慌,最后还是扶着门摸进船舱里。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她内力甚好,双脚稳稳着地,还不忘伸出双手扶住两人。

      两人不敢直视她绝世容颜,神情甚是惭愧。

      二毛低着头,“小姐,你别怪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也是寻常老百姓。。。只不过贪了钱,受人利用。。。最后连家人都全被抓走了。。。只好听从摆布。” 他们自然不会武功,不然陈丰焉能看不出。

      “算了。。。你们抱紧舱梁,我出去看看。” 原来就在此刻自己好像听到有人的哀呼声。

      虽然波浪翻滚不断,自己还是隐约看到海里飘着一个人。自己不及细想,立刻跳下水,向那人游去。自己水性及佳,内力也好,自幼习惯了在波浪里玩耍,如今的波浪虽比自己习惯的那种要大数倍,自己还是勉强游到那人身畔把他托起。

      回来的过程比去更艰苦十倍,到船边时已经累得浑身发软,眼前尽是灰黑色。二毛小阮合力将自己拉上船。自己吐了几口海水后看那人,原来是个老婆婆。自己小时候是越婆婆照顾,后来独自离岛时又蒙潮雪寺老尼救起,心里对天下老婆婆全都是好印象。

      力气还没恢复,还是试着给老婆婆过气。。。后来的就记不起来了。醒来时,已经在这冰雪世界里的一间牢房里;当然,房是用上好水晶做的–若不是手上有很重的铁锁,真想去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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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饭!入位!清扫!” 冰宫里响起一阵回音。

      陈慧若身边各处牢房里门开,走出一队队人,个个面如死灰,低着头缓缓走动,从冰柜里拿出扫把,铲子。。。有的去了别处殿里,动作十分有条有理,互相不看一眼,更不开口。

      陈慧若透过水晶墙看到一切,不禁大奇。可惜墙不透音,无法问人。她还想问,为何这些人跟她住一样的牢房,却不带手链,还要不停的干活。

      正出神时,冷不防有人从外面在拉锁在自己脚上的链子。她朝拉扯的发向爬过去,只见水晶墙外面一个孩子的脸正贴着墙想看自己。她见那孩子笑得可爱,也报以一笑。

      那孩子虽不过六七岁,却也被她绝美所震。

      片刻后水晶门已开,孩子笑嘻嘻的跳了进来,手上还捏着一对用冰雕成的蝴蝶。

      “仙女姐姐,你会说话吗?”

      “会啊!”

      “太好了!” 孩子激动得拍手,“我隔着水晶看你,开始还以为你也是冰雕的雕像呢。喂!你既然会说话,看到我来,怎么不起身行礼请安?”

      “请安?这里是早上还是晚上我不知道,怎么请安?”

      “算了算了。我告诉你,现在外面该是早上,要不然他们怎会被叫醒去干活?不过,” 他把冰蝴蝶挂到腰间,“早上晚上也一样,反正在这儿谁都分不清。”

      陈慧若一惊,“你没见过太阳?难道你没离开过– ” 不禁为他遗憾,自己虽小时不像柳闻走过许多地方。。。白天黑夜总还是分得清的。

      “没有。我就在这儿生的,就只见过白色。。。还有白变脏的灰色-太阳又是什么颜色的?”

      “我若能走动,一定带你去看。”

      小男孩伸了伸舌头,“别吹牛了!你不变成像他们那样的灰脸鬼就不错了。。。”

      “他们怎么了?是患病了吗?” 她是大夫,习医多年,却看不出那些人有什么病。

      小男孩突然抓住一个中年人一脚把他踢倒,骑到他背上喝道,“快爬呀!” 在屋内转了一圈又跳下来向陈慧若眯着眼笑道,“瞧见了吧!他哪有什么病?”

      陈慧若瞧得目瞪口呆。。。难道是自己走眼了?可这些人。。。

      这时又有两人像木头般走过来,“少爷,该回去吃饭了。”

      “讨厌!” 小男孩狠狠踩了两人几下,“仙女姐姐,你饿不饿?我给你带点吃的好不好?” 随即揪住两人头发推到地上,“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仙女姐姐,我马上就回来。” 言毕唱着小曲儿跑了。

      陈慧若把身子尽量移到两人跪着的地方,温言道,“为了我让你们受苦,我真是很过意不去。。。”

      “他们是不会跟你说话的。” 一道好听却又冷漠的声音传入。

      陈慧若只感到一双冷硬的手掐住自己脖子,却恰到好处–不让自己昏晕,却足够使呼吸艰难。

      “小美人,这滋味不好受吧?告诉你:如果他们知道你是谁,我可以保证你会连求死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难道是那些没表情的人?

      她定睛一看,若不是喉咙被捏着,早就叫出声了。。。那些人除了没表情外至少还像正常人,而眼前的人。。。

      唯一见过类似的就是那次去武林盟主大会山顶上湖底的‘人。’

      因为‘它’的一只眼眶是个空洞,似乎眼珠被挖出。。。一只脚长一只脚短,秃头仅有几根白发,鼻子被削去下面一半,嘴唇该在的地方只有一条缝,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偏偏声音还如此好听。

      陈慧若眼前一黑,即将昏去时‘它’忽然松手,她整个人便掉到冰地上。

      “不用看了!那个小杂种是不会再来看你了!他那双狗腿能否保住还要看他的造化呢。”

      面对着如此丑恶的面孔,陈慧若居然静静道,“你就是他母亲吧?为何要如此对待亲生儿子?”

      话才出口又被那双魔手掐住脖子,“还没受够是吧!别急,我这里新鲜玩艺儿多的是,全等着伺候大小姐你呢!”

      再一次松手时,陈慧若雪白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条紫色圈子。

      “哈哈!这么经不起折磨啊。。。亏你还是陈丰的女儿。”

      陈慧若轻叹,“前辈说有新鲜玩艺儿,晚辈愿试。前辈对自己儿子尚且如此,晚辈又何苦自欺。” 说着一咬牙连着铁锁站起身,含笑望着前方。

      “笑?你还笑得出?来人啊!这里太冷了。。。给陈小姐拿一件披风来!”

      披风一到,那人亲自举起左手替陈慧若披上,一只独眼布满红丝,也充满了怨毒。四周原本在干活的人早已纷纷退走。

      “知道这是什么吗?” 声音又柔又腻,咋一听来,倒像是少女在跟情郎撒娇。

      陈慧若手指伸出将要触到披风,忽然又收回。连她自己都奇怪,此时此刻不但未流泪还居然心中并怎么难过。

      人皮。

      “可还舒服?你晚上用它暖身子,肯定能睡着。。。不过,噩梦也会随之而来。”

      “我未杀此人,未存相害之心,甚至从未相识。无罪,何来噩梦?”

      “无罪?你竟敢说无罪?你生下来就是罪!”

      陈慧若看着她,“你也是我娘的仇人吧?” 经过上次殷蔷率人侵犯建始山庄的经验,她也能猜到几分。

      两人的脸只隔着半根小指的距离,那人似乎想伸出指甲往陈慧若美若天仙的脸上抓去,可伸到半途还是硬生生的停下。这一下不但未下手,反而嘿嘿的干笑几声,从怀里掏出钥匙将陈慧若手上角上的重锁解开。如此一来,陈慧若手脚上虽仍有链子,但已可行走。

      “你初来我玄雪宫,我该为你介绍一下宫里的人才是。。。你不是对这些无魂鬼好奇吗?跟我来吧。”

      陈慧若跟着她走过无数大殿,只见到处冰雕冰柱,若非如此凶残之人与此为家,此玄雪宫可堪称天下少有的梦幻奇景。

      “这座海底冰宫有三百年了。。。当初是为了让玄雪朝皇帝逃难而建,可惜昊帝他没有那福气,才到了建始山庄就咽气了。姓孙的贱人也没那福气,这个秘密我师父最终还是没告诉她。。。哈哈!”

      “原来前辈果真认识我父母。”

      “岂止认识他们?你还不到一岁,我就抱过你呢。。。想不到吧,我这个丑八怪还碰过你这位千金小姐?”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嘶声道,“闭嘴!我现在还不想伤害你,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后悔!”

      两人渐渐往下走,来到另一间偏殿时她突然停步。

      “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吗?因为他们已经没魂。”

      已经?那他们是曾经有过‘魂。’

      “魂被卖了。。。还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卖了!”

      “卖给谁?”

      “我。”

      “因为你。”

      陈慧若茫然不解,“我?”

      “换句话来说,凡是与人结仇却又雇不起杀手或对头太强的人,就来找我。他们把魂卖给我,终生为我奴隶,因为他们知道,我又替他们报仇的实力。”

      陈慧若仍然摇头,“这与我何干?” 心里对她的行为甚是反感。

      “陈女侠似乎看不起我的所作所为?好得很啊。。。等你看过他们后,再来指责我吧!从这一殿到后面三座大殿,全是你家人和同门造的孽!”

      殿上众奴仆见宫主进来,纷纷停工肃立在一旁。其中一人走出一步道,“宫主,今早来的客人还在等- ” 话未说完已被推开,“给我站在一边!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出声!”

      陈慧若被她拉到已经排成一队的第一个人身边,只见是个老头子,年过六旬。

      “就从你同门说起吧。你大师兄跟你爹一个样子,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管不了自己的女人。这个老头子姓路。。。抬起头来,把你家的事告诉她。” 最后一句是对路老头说的。

      “我家四十七口,全被一个张夫人的女人一夜杀光。” 这些‘失魂’人并非不会说话,但只有在命令下才会开口,并且从不说半句多余废话。

      张夫人?二师姐?“可是你好像不认识她。。。她为何要杀你全家?”

      可路老头只在宫主询问下回话,对陈慧若的话并不理会。

      玄雪宫主道,“因为周子复一时疏忽被人偷走了贴身武功秘籍。强盗不过在路家躲了几天,而她却认定是路家人指使。她又怕一旦秘籍内容泄露,她会成为门里罪人,自然只好杀人灭口了。” 说的轻描淡写,扯着陈慧若又到第二人身前,同样道,“告诉她你的事。”

      那是个中年女子,瞧摸样年轻时一定颇为秀丽,可惜一双眼珠已被挖去,一双耳朵也被割去。

      “我叫蓉姑,是尼姑庵里洗衣服的孤儿。那年有个叫张夫人的女人来庵里上香,我刚从外面抱着一大篮子湿衣服回来,庵门外遇到一个男人。我不知道那是她丈夫,见他长得不错,多看了两眼。他见我抱着大篮子吃力,就从我手里接过篮子说他帮我抬进去。。。这时候张夫人刚好走出来。后来张夫人派人来把我变成这个摸样,还放火烧了那座尼姑庵。”

      如此一个个人说下去-整个殿里的人都是周子复的仇人,多到陈慧若连数都来不及数。。。

      玄雪宫主领她走到第二殿,边走边道,“可惜啊,你三师姐张雯栖一直远在大漠。。。谁知道她这些年在干什么。。。你二师姐本事太大,她那一代的人都躲着她。”

      见陈慧若几乎变得跟那些‘失魂人’一般沉默,心里得意非凡。

      杀一个不怕死的人没什么乐趣–可若把这个人变得又怕又恨,那才痛快。

      “这里吗,就从你四师姐开始。你别看她爱摆出一副官家少奶奶的娇嫩样子,其实心眼绝不比你二师姐少。你大师兄已经做了掌门,她丈夫是当不上了。。。于是她把目光放到官场。她害人或许没有周子复直接。。。不过。。。嘿嘿。。。你听听吧!”

      当先一个人原是朝廷总兵,负责押送每年百姓交的盐税进京。观盛四年,他押送税银路途中遇到了一个迷人的神秘女子。当晚他被那女子灌醉,醒来后那女子早已不见。他当时也未在意,可入京后被发现那些银子全只是外表涂了一层银–里面全是石头。皇帝盛怒,将他满门抄斩。

      “哼!欧阳兰做事手脚够狡猾,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她下的手,可后来几年又有相似的案子发生,终于让我在两年前发现她在暗中用这些钱贿赂朝廷官员。她一个几乎连‘门’都不出的小官夫人,谁会怀疑她?就算他们查到她丈夫家。。。他们没做过什么事,还不是查不出任何东西。

      她不但偷进入官府的银子,朝廷发下去的赈灾银子也动过至少三次–还有给外国进贡的,给修路建桥的,给打仗时用的军饷。。。算下来为她丢了身家性命的官员和饿死的寻常百姓恐怕比周子复杀的人也不遑多让。。。你爹这位大侠知道了恐怕该气死几百次了吧。。。哈哈!”

      又过了十多个人,又全是被欧阳兰害的,大多为官员。。。也有几名江湖人物,是被她嫁祸的替死鬼的家人。

      “下一个该是你五师兄杨昂了。嘿嘿,他可不容易啊,所有人恐怕是他最需要维持仁义忠厚的外表了。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就跟在你爹身边。。。我虽然不信他是什么好人,可也没指望能抓到他什么把柄。。。毕竟你爹看得他那么紧。。。再说他从小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名誉太好-根本没有犯罪的理由。。。”

      说着走到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身前 –也是唯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直到一个月前遇到这个人。。。才被我查出杨昂的底子。好了,你把魂卖给我时虽然让你自毁容貌永远戴上这东西,看在陈小姐大驾光临分上,允许你暂时摘下面具。”

      那人缓缓揭下人皮面具,陈慧若一颗心差点停止。

      “六师姐!” 此人并非旁人,正是平芙仙,可惜昔日的玉容已被剑划成比肉酱还烂的样子。

      “她都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样子了。。。你还以为她会认你这个仙女师妹吗?”

      陈慧若扑上去想拉她,却被玄雪宫主伸出骷髅般的手点了穴道,腰以下无法动弹。

      “不许乱动!细细算起来她还是你害的呢。。。要不是因为你,杨昂也不会去冒险杀人。”

      陈慧若不可置信的睁大美目,“为了我?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该不会忘了你婚礼前后发生的事吧?那次杨昂可是栽到家了-可他心里并不怪殷蔷,更不会怪自己。。。你猜猜,当时结果是谁受益最大?

      不说话了?还是想不起?杨昂丢了弟弟,丢了未婚妻,丢了颜面地位,自然最恨他那位新师弟了。不过他当然不肯示弱,趁柳闻在盼罗楼对付苦义盟时干净利落的干掉越老太婆和郭亮。够狠,也够聪明。这两人不但跟他没过节,还甚至满欣赏他。反过来他们不喜欢柳闻也不是新鲜消息,而他们的穴道又是他点的–一个去青楼‘抓奸,’一个被柳闻发现背妻嫖妓。。。真是天赐良机–而过后根本用不着他杨昂说半句话。。。这个残杀同门的大罪落到谁头上,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越说越起劲,拍了拍平芙仙肩膀道,“听到了吗?你为了郭亮随我来此,可他却宁肯丢下你去找妓院里最下贱的女人。。。哈哈哈,现在你是否后悔把魂卖给了我?”

      平芙仙虽早把面具重新戴上,可陈慧若还可隐约看到一行泪水从她面具下流出。

      玄雪宫主手一晃解开陈慧若穴道,却又反手扣住她手腕。

      “嗯。。。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殿了–老实说,这还是最有趣的地方,因为这是我最不了解的一些案子了。。。” 独眼转了一转,“柳闻这个人,真让人费解。。。飞鱼,你说是吗?”

      一个驼背白须白发的驼子竟然悄无声的从殿后走进,连连点头道,“宫主说的是,说的是。” 走过陈慧若不看她一眼,向玄雪宫主行礼。瞧他老态龙钟的,如何都无法和‘飞鱼’的名字联想在一起。

      跟他同进的虽然相貌凶狠,但绝对是人。只是行走时双手着地,倒像是野兽在爬。他浑身灰毛,时时好奇的看着陈慧若。

      “你一定奇怪,我近年极少外出,是如何知道你门中这些事的?你爹这么长时间还查不出杀越老太婆的凶手,可飞鱼灵息才仅仅十天就查出来了。”

      原来她身边有两个亲信–飞鱼和灵息。这两人武功虽不见长,但恐怕是天下鼻子最尖的一流探子。他们并没有把魂卖给她,而是经过交易得到的奴隶。灵息从小在北狼国狼群中长大,虽未练过轻功,但奔跑如飞,来去如鬼魅,加上可光凭鼻子辩出周围众物。至于飞鱼原是千芝阁培养的人,机灵无双,若非她与千芝阁做了交易,他们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把飞鱼交给她的。

      飞鱼灵息素来一起查案,多年不变,未遇过查不出来的事。

      陈慧若心里深为父亲难受–他查不出凶手是因为他从未怀疑过杨昂。他从其他人身上查起,自然是毫无结果。

      第三座殿里的人早接到飞鱼传话排成三条队。第一条队最长,有二十三人。第二条队有十一人。第三条队才有四人。

      “宫主,这里就由老奴给陈小姐介绍吧,毕竟老奴近日追查柳闻的事最多。”

      “陈。小。姐。” 灵息咬字不准,无法说完整句子,也只有飞鱼能听懂他话中之意。他一张开嘴,陈慧若便看到一口黑牙–原来为了让他的牙成为更厉害的武器,玄雪宫主得到他后便把他原本的牙全拔掉换成玄铁打造的铁牙。

      玄雪宫主手一扬,“也罢,我也听听飞鱼的见解。” 随即瞪了灵息一眼,“不会说人话就少开口。” 灵息被她一喝,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可他还是感到有同情的目光向他投来。

      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陈小姐?
      -------------

      在冰宫里住久了,仿佛日子就像冻住了的冰块,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飞鱼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是,“宫主耐心已到极限,陈小姐一日内不写信,下场会比你见过所有人加起来还惨。”

      “我写了我娘也不会来的。” 这些人不杀她甚至还没有为难她,不过是想诱她把母亲引来。

      她相信父亲是会来的,但玄雪宫主似乎根本就不想见她父亲。在她言语中,对父亲算是最客气的。

      片刻后她被两个‘失魂人’领到玄雪宫主居住的屋里。屋内桌上有纸有笔,墨也早磨好。飞鱼灵息分别在玄雪宫主左右。

      “你可以写了-内容我已令飞鱼为你准备好了,你只需按照上面的抄就行了。”

      陈慧若大奇–自己何时说过要写信了?

      “我没有– ” 忽然看到飞鱼在玄雪宫主耳边低语,玄雪宫主缓缓点头。

      “陈小姐,你看清楚了!这些站在你眼前的人在等着你写呢-你少写一个字,我就杀一个人,少写两个字,我就杀两个人。” 玄雪宫主虽然阴毒,却没有飞鱼心思机敏,多日观察陈慧若早对她性情颇为了解。

      陈慧若万分为难,一生从未有过的念头闪过脑海。

      飞鱼正朝她走来。。。她也朝冰桌走去,手脚上链子叮叮当当之声不断。

      玄雪宫主只有左眼-有一瞬间飞鱼的身影正好挡着她的视线。。。

      瞬间一过,五六块冰锥已朝她面门飞来!

      她一个铁板桥避开前三个时,飞鱼已然横举冰拐站在她身前,左右连挥将余下三块冰锥击碎。

      “阶下之囚,还敢生乱!” 玄雪宫主武艺甚高,若非刚才出其不意绝不至于失态。眼见灵息已经大喝一声向陈慧若扑去,心想她手脚为铁链所制,无法展开轻功,不到片刻就要被咬成碎片。。。

      陈慧若刚从冰桌下掰下几块冰锥向玄雪宫主扔出便看到灵息扑来。她正欲后退闪避,忽然看到灵息热烈的眼光朝自己射来,不知怎地,竟然没有动,顷刻间已被灵息扑倒在地。。。

      灵息用尽平生之力,猛向她手上铁链咬去。只听咔嚓一声,他四颗门牙掉落,铁链也被咬断。

      “畜牲!” 玄雪宫主凌空飞下,双手成爪直向两人攻来。

      灵息刚用后牙咬断陈慧若脚上铁链,这时不及细思,整个人扑到陈慧若身上。后背一阵剧痛,已被玄雪宫主五指抓中。他一口血喷出,却不忘把头转开未免落到陈慧若身上。

      陈慧若临危不慌,左手连出九指点向玄雪宫主面门,逼得她不得不回手化解。同时她已起身跃到屋顶取下一把冰剑。
      玄雪宫主大怒,从床下也取出玄雪宫三宝之一的玄雪剑,剑尖颤动,使出她在宫里发现的‘飞雪盖地’绝技。

      两人均是快招,眨眼间已连拆三十招。陈慧若仗着身形灵活,尽量避免与对方宝剑相撞,但她毕竟才十四岁,功力与玄雪宫主相差甚远。她手中冰剑本是装饰而非武器,拆到九十余招时因为她运内力之故,已开始化为冰水。

      陈慧若无奈,只得举起剩下的冰剑封住玄雪剑攻势,不到三招以被玄雪剑从中间削成两半。

      玄雪宫主正喜得手,右腿上一痛,已被暗器击中。她本不欲理会,可腿一弯登时僵硬无比,身子从空中落下,还未着地已被陈慧若食指点中胸口穴道,接着身上一阵寒冷,腿上的麻木渐渐传到腰,脚,手。。。

      她脑海中突然想起玄雪宫里自己唯一没找到的三宝之一:冰海之心。这种暗器无毒,但中后会使人全身结冰。。。

      飞鱼关闭拐杖上安装的暗器出口,向陈慧若微微躬身,“清渺岛夫人座下护法飞鱼给小姐问好。” 言毕拐杖一挥直朝玄雪宫主天灵盖上击下。

      不料陈慧若玉手伸出轻轻托住他手腕,“不可。”

      飞鱼一惊,叫道,“小姐,对这种妖人不可手下留情!”

      陈慧若道,“飞鱼护法,谢谢你还叫我一声,‘小姐。’既然你还当我是小姐,请你先告诉我她是谁。” 她虽然跟飞鱼说话,人早已到灵息身旁,将他抱起。

      灵息受伤过重,本已渐渐昏迷,忽然感到身子被一团又暖又香抱住,终于微微睁开双眼。他不知玄雪宫主已被制服,一见陈慧若喉咙里沙沙的想说话。

      “你。快。走。。。走。”

      陈慧若不敢搭话,拼命把内力输入他体内。飞鱼在旁看到,叹了口气,“小姐,没用的。你内力虽高,却不是善于治伤的那种。除非有极先功,不然无济于事。”

      “这里可有治伤灵药?”

      飞鱼苦笑,“妖妇连自身都不爱惜,怎么会给别人留下什么治伤灵药?”

      这时灵息喃喃道,“我。该。死。高。兴。” 抬起头向陈慧若勉强笑了笑,已然断气。

      “灵息!灵息!你醒醒!醒醒啊!我没听懂你说什么。。。你快醒过来啊!”

      “灵息可不像我–他是真的忠心于妖妇的。他说该死,是因为他背叛了主人;他说高兴,是因为他终于遇到一个怜惜他,关心他的人。” 飞鱼与灵息同事多年,自然能听出他的话中之意。

      “娘!娘!” 当日见到的小男孩突然闯进屋内,一眼见到母亲变成了冰人,陈慧若满身是血抱着死去的灵息,飞鱼精神奕奕的站在一旁,犹如天神,毫无先前的老态龙钟。。。

      飞鱼喃喃低语,“作孽。。。”

      陈慧若终于放下灵息尸体,看了玄雪宫主一眼,又看了她儿子一眼,再一次问道,“她是谁?”

      “好像。。。曾经是夫人的师妹,叫蒙惠。” 飞鱼显然对谈此事十分不舒服。

      “我的意思是,她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小姐– ”

      “你不告诉我,我就解开她穴道问她。”

      “我。。。我说!老夫也是听人说过她一些往事。。。好像她是央熙朝的后人。”

      “那她应该姓孤。”

      “不是的。当年康帝出逃,同行的还有他妹妹凤来公主。她应该是凤来的后人。”

      “后来呢?她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说到这里忍不住将玄雪宫主的儿子抱在怀里,低声道,“小弟弟莫怕,有姐姐在,你不会有事的。”

      “好像。。。好像夫人的师父喜欢收留亡朝皇家的后人,就收了她做小弟子。夫人也知道她的来历,但她并不在乎。直到蒙惠长大,长的非常漂亮,性情据说也是温柔贤惠,人人都喜欢她。那时候夫人把未婚夫陈丰带到师父家,夫人的师父对他特别好,也没人以为有什么不对。只是,夫人的师父并不看好陈丰娶夫人,说论年龄,性情。。。陈丰跟自己的小弟子更般配。夫人知道后,就再没跟师父说过半句话。本来陈丰也并无此意,可夫人的师父就是不死心,临死还是把蒙惠托给陈丰。” 他跟随孙礼云甚久,对她丈夫也直呼其名。

      “陈丰究竟有没有答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夫人的师父死后蒙惠就自称是陈丰的未婚妻,还在武林中告诉了不少人。夫人一怒之下,把她囚禁在建始山庄地牢里。过了几年,陈丰实在看不下去了,求夫人把她放了。岂知她才被放出,立刻就找上千芝阁,求他们替她出面。千芝阁的几个老贼虽然想,但又不敢公开和夫人翻脸,一直对她一拖再拖。后来她等不了了,就跟他们说她自己干,跟他们索要我做帮手。他们又舍不得,最后不知她使出什么法子和一个尊者好上了,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们才把我送给她。

      我是夫人派到千芝阁的卧底,他们自然谁都不知道。我为了取得新主人信任,亲自去北狼国替她找到灵息,又帮她打探夫人门下弟子的隐私。那时候不知怎地我帮她打探二小姐[周子复] 的事被她察觉,于是二小姐索性单枪匹马找上门把她变成这个莫样。。。若不是千芝阁的人救得及时,她早就死了。

      后来不知她是怎样找到玄雪宫这个地方的–在这里她发现了许多武功秘籍,几年间功力大进。那时候我自知不是她对手,所以一直小心的听从她命令。她本来也不大信任我,但在千芝阁被灭时我冒死把她儿子救出,她才肯带我来玄雪宫。我一来趁她不注意就自己找到那冰海之心。后来小姐就来了。。。“

      这时陈慧若怀里的小男孩哭了起来,陈慧若连忙轻轻拍他背。

      “那天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飞鱼点头,“不错。老夫亲自查的案子,绝无半句虚言。”

      “这些年。。。你知道的,我娘肯定都知道。。。”

      “当然。不过夫人不想管事–只要门下弟子对她无背叛之心。”

      陈慧若默然无语,走到玄雪宫主前,伸手出袖摸到她腿上取出那颗独一无二的‘冰海之心,’握在掌中。那是千年玄冰所练成,形成人心形状,果然不愧是奇珍异宝。又不禁摸到脖子上挂着的‘心锁’。。。似乎是同物。

      都是可怜人,又何苦如此。

      轻轻道,“娘,你终于赢了。”
      ----------------

      玄雪宫主身上的冰虽然被化了,但被飞鱼废了武功,锁在冰牢中。

      陈慧若亲自率领飞鱼,小男孩风离给那些‘失魂人’喂下解药。刚刚喂完忽然脚底一软,回头看飞鱼风离只见他们也站立不稳。

      飞鱼脸色大变,“小姐,这海底要地震!我们快走!玄雪宫门外有一龟,平日全靠它带人出进。” 他曾听过古老的传言–当日建玄雪宫的人算准几百年后海底会地震,故意把宫建到此地。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不希望此处落入歹人之手,借此为非作歹。那时候的海还是陆地,故能建造宫殿。

      “这里还有几百人呢,我不能丢下他们!”

      “还有我娘。” 风离神情有些涩然。

      飞鱼跺脚,“他们都是小姐家里仇人,小姐你就别糊涂了!”

      那些‘失魂人’神智已经恢复,一见陈慧若和风离纷纷向他们冲来。

      “住手!” 飞鱼运内力大吼,众人脚步一顿,双手掩耳。

      陈慧若朗声道,“各位前辈,兄弟姐妹,这里就要地震了。不错,我是你们仇人的亲人,同门,但我没有害过你们!你们一定要找我报仇可以,但我们必须先设法活离此地。你们快跟我走– ”

      “活?谁说我们要活了?” 一个少年哈哈大笑。

      “小师妹,你别做梦了。来这里的人,谁都休想活着出去。” 平芙仙站在人群中冷冷道。

      陈慧若还待再说,以被飞鱼点了穴道。

      “小姐,这里的人我来挡。。。风离,快带小姐离宫!且慢-不许带她走!”

      风离微一迟疑,终于把母亲放下,抱着陈慧若向宫门外跑去。

      那只巨龟本来在宫外岩石上,可此时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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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慧若醒来时四肢无处不痛。

      久不见阳光,竟然如此刺眼。

      窗帘忽然被放下,倒像是为她而放。

      小屋内雅致之极,让她不禁想起自己在建始山庄的那间屋子。

      “醒了?” 放下窗帘的人一转身,向她微微一笑。

      原来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

      “是你救了我?”

      “是。在下祺微。” 他豪无读书人的酸气。

      “我的同伴呢?”

      “在下只发现姑娘一人。姑娘已经昏去十天了。”

      她心中一苦,头又晕起来。

      祺微仔细盯着她–几天下来他早已准备好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比如。。。你是谁?在哪里发现我的?为何没找我同伴?

      可她只是闭上双眼,什么都没问。

      几天下来,他也没那么担心了,倒是他开始对她好奇。

      “姑娘是哪里人?要在下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 陈慧若长长叹了口气,她身体恢复奇快,已经能下地行走。

      回想玄雪宫里一切,倒像是做了一场梦。

      心有所感,脱口道,“这世上难道真的没有自自然然待人好的人吗?”

      祺微笑了,“不但有,而且很多。”

      “在哪里?”

      两人坐在小亭子里,祺微从柜中取出一潭酒,替她斟了一杯。

      “在下就是从那里来的。唉,看到你们这儿国乱民苦,真有些后悔为何要来。”

      “你是说,你们国里的人都很好?”

      “是的。在那里无冬无夏,只有春秋二季。无论是何人,只要无家可归,我们都欢迎。在那里,人人都有吃的,穿的。在那里,没有战争,家家夜不掩门。姑娘尝尝我国特产的‘洒梦酒,’就能体会我国人太平的心情了。”

      陈慧若本不饮酒,这时听他这么说,竟然一口喝下整杯‘洒梦。’入口初时及苦如药,但渐渐的变甜,入喉清凉无比。

      “何谓‘洒梦’?”

      “那是先王创造的酒,也是他起的名字。意思就说,有人的梦破碎了,无家可归,但我们愿意收留他,把他看成自己人。当许多这样的苦命人一起来到我国,他们的梦就洒在我国各处,同时创立一个新的家园。”

      “好美的故事啊。。。”

      祺微点头,“在下正欲回国,姑娘可愿与我同行?”

      “你们国家那么好,我是一定会去的。。。但我要先去另一个地方,之后便启程去贵国。公子赠酒之情,改日再报。”

      祺微也不挽留,“如此姑娘请便。记住向西南走,过贾家地盘,过秋国边城水邑,再继续南下,直到有人能听懂你说的话。你告诉他们你喝过‘洒梦,’他们便会带你去中临。”

      原来他们国家叫‘中临。’

      陈慧若起身向他告别,出亭时一阵暖风刮来,吹起她一缕青丝。

      她第一次向他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洒梦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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