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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所托非非 ...

  •   忘圣谷烟骨洞上乱石堆中。

      寻常人自然不敢在夜里在无边无际的乱石堆里闲游散心–他们却浑然不觉。

      陈慧若靠在一块大石上-此处观夜景竟是如此清澈,几乎可与建始山庄相比。她头晕一退,又独自静美的坐在一旁,仿佛仙子下凡到人间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以前,越婆婆总是给我讲每个星星的故事–哪个上面住着仙姑,哪个是神弓手化成的,哪个上面藏有最香的‘千年醉’。。。我们就这样躺着说一整夜。。。”

      柳闻正出神听她轻柔的诉说,这时她忽然顿停,他忍不住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娘发现了,就不准越婆婆再给我讲故事了。娘说那全是市井之徒的无稽之谈。。。再后来我开始学习天文。。。那时候我三岁。”

      “为何要离家?”

      “你和表姐都是从‘外面’来的,所以我也想去看看。”

      柳闻心里苦笑- ‘外面’有什么好的,他要是能选择,宁可永远不去沾上那个‘外面。’更何况他从来都认为‘外面’根本配不上她,根本不值得她去浪费青春。

      她似有所察,换话题道,“其实我在潮雪寺里扫过地,挑过水– ”

      “是你自愿的?”

      “是啊!要不然从娘到你们都认为我只能像瓶子里的雪莲花一样永远清高,也永远无法交到朋友。。。所以我就想试试做一个‘凡人’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所以你就去扫地?真儿,你就算扫一辈子的地,也做不成‘凡人’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这半年住在农民家天天跟他们干一样的活,可最后仍然脱离不了。。。反正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我们也不会变,是吗?”

      她随口而出的‘我们’却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一时间他只感到心跳忽止,仿佛天地日月都不再存在。

      “闻哥哥,你为何不说话?”

      他拼命压下自己如海中波浪般的思绪,“是的。也许你会变,也许我会变,但我们不会变的。” 说到后来,口气十分的肯定。

      她欣慰的一笑,那一刻间天地间万物似乎都黯然失色,也都停下来呆呆的看着她。

      过了良久,他才道,“潮雪寺周围四季都是万年不化的白雪,我也只是耳闻,没想到你居然亲眼见到了。。。一定很美,是吗?”

      “真是百看不腻!我带你去– ” 突然想起自己离开的情景,今生今世都恐怕不能再去那里了。

      柳闻倒不对此感到意外,微微一笑,“你在那儿,一定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对此,她依然难以完全理解,“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肯定是跟秤史有关的。”

      天下人最关注的事情,她却偏偏丝毫未放在心上。她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听到了你的事- ”

      这一下他又难以冷静了,“我?”

      “就是你在百鹤塔– ”

      他沉吟,终于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我好吗?”

      他失笑,“这算是讲故事?”

      她正色认真道,“不!这次见到你,好像心里有事,并不好受。。。虽然旁人不能帮忙,但说出来,应该稍微好些。”

      他苦笑,“真儿,我叫我怎么说呢?我从小跟着外公,自然以为我爹是坏人,更何况他从来没照顾过我,所以我总当他是个无情的人。可我终于遇到了他,忽然发现他。。。并不是那样的。。。也许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可现在他已经死了,再欺骗自己也没意义了。
      他这个人一生-真不值。总是以为犯了罪,欠了债,一辈子躲躲藏藏。他躲着我娘,躲着我外公,后来又跑到百鹤塔去住,天天拜佛念经。其实他纵然有错,可谁没有?他一生以为对不起人,最后恐怕最对不起的还是自己。”

      说到这里又轻叹,“我在说什么啊。。。我又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真儿?”

      陈慧若柔声道,“只要你不怨他,我相信他就心满意足了。”

      “怨他?人孰无过。。。要不然人人都像师父,‘侠’字还有什么价值?”

      她嫣然道,“这一点,你像爹-你们都能包容他人过失,缺点。可是,你好像也有不少烦恼。。。”

      他此刻深深的感到被人关怀的幸福 -那些诗人天天唠叨的‘回忆,’绝非虚言。

      “不如意或比海阔天高,然只需一盏灯尚存,夫复又何求?”

      似乎是件很小很小的要求,然而对他,已经是极大的奢望。重逢虽然充满激动喜悦,但他却隐隐的看到情况的不巧–毕竟自己还是杀人凶手最大的嫌犯。他不愿往下想去。。。此时再不享受,更待何时?

      她虽走了几天‘江湖,’但并未深进,对人心叵测仍然一无所知。当时听到他说什么‘只需一盏灯,’只觉得他对自己太过苛刻。许多年后,她才会渐渐体会到他当时这句话的用心良苦。

      也许还夹着几分寂寞。
      ---------------

      两人回去继续收完众书,依旧如前般未交片言。

      回庄路上他请她回去后多陪陪诚诚,无事就不要一个人来找他。

      “为什么?闻哥哥,我从来没认为是你杀的越婆婆还有郭师兄。。。如果需要有人为你担保,我一定做的。”

      他感动不已,却低下了头,“真儿,你的。。。好意。。。我永远记住,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卷入这场纠纷中。其实,当天我也有在场。。。脱不了关系的。”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们?”

      他唯有苦笑,“我自己都还糊涂,又怎么解释的清楚?”

      两人共乘一骑,柳闻鼻子里尽是她身上独特的香味,想不陶醉都不可能。这时张家庄远远可见,他忽然一勒马-

      陈慧若搓不及防身子微微前倾,“你-”

      “真儿,刚才我说的,你。。。能做到吗?”

      她回过头,两人的脸只隔不到一根手指距离。他在等她的答复,不料她却伸手放到他胸前。

      “你听-心跳的这么快。”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双目仍然稳稳的看着她的绝色娇容,“这么样是答应了?”

      “嗯。”
      -----------

      转眼间回庄已有四天。

      柳闻依旧整日闭门不出,天天练功。陈慧若搬去和诚诚住在一起,每日两人形影不离,晚上也同睡一床。诚诚自从来到庄里还是首次开怀大笑,几天下来高兴的差点连柳闻都忘了。

      他极先功日益精进,耳力也不知不觉间更胜从前。这一日下午他练功间忽然听到隔着五六道墙外仆人们的对话。他们虽然压低了嗓门,但他居然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每个字。

      两人先说了一会儿闲话,忽听一人道,“你说这三公子也太幸运了是吧,杀了两个门里人还这么逍遥自在,好像没事的。”

      另一人敢紧道,“噤声!你没听说三公子的为人吗?敢在背后派他长短,我说你二福是不是活腻了?”

      二福伸了伸舌头,“不会吧老牛!这里人这么多-”

      “盼罗楼里人少啊?还不是照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唉!我也只是为陈大侠感到不值!徒弟惹下祸躲在屋里享福,却要他天天不停的为他开脱。两天前我偶尔听到他在两个尊者面前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后来听叔叔说他还尽量劝其他弟子暂缓对三公子定罪,甚至还下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他,尤其是不可骚扰他让他难堪。。。”

      柳闻浑身一震,注意力分散,后面的便没听见。

      师父虽平时温和,但绝不会像师母那般纵容自己-更何况现在死的是师父视之为母的越婆婆。即使他不会如其他人马上发作到自己身上,也不应该如此替自己开脱。

      他本来从不搭理旁人说长道短,但听到仆人们说师父为自己‘忍气吞声,’心里究竟还是十分难安,当下立刻下床出屋,径自去找陈丰。

      陈丰房门未闭,独自坐着读书。

      “进来吧。”

      他掩门缓缓走近,猛地跪下。

      “师父!”

      陈丰淡淡一笑,“过来坐-他们刚送来晚饭,你来得正好,也吃一点吧。”

      他诧异不已,却不敢起身,“弟子已经用过。。。”

      “你为什么跪着?”

      “弟子得知师父这几天- ”

      陈丰依然淡淡道,“我身为师父,不想看到门中乱成一片,众弟子互相猜疑,长辈晚辈间起冲突–这是我该做的,你无需谢我。”

      他越是说的轻描淡写,柳闻越是不好受–这几件事几乎无一不是他惹出来的。

      “是弟子不好。”

      “你哪里不好了?”

      “是弟子让师父超心- ”

      陈丰双眉微微一扬,“你并非不懂规矩,在我面前你一向很好,可你为何要对同门如此?你六师姐丈夫新丧,你不但不思安慰,反而说什么‘杀人灭口,毁尸消迹的微末伎俩,我还有那么大就玩熟的,’不觉得过份?”

      柳闻低声道,“是弟子当时太过冲动,但我对郭师兄的死的确不以为憾。”

      陈丰也没料到他竟会这么说,换成别人早就跳起,但他仍冷静道,“何出此言?”

      柳闻说出当日遇到郭亮的情景,并把围捕苦义盟等等全部详细道出。

      陈丰静静听他讲完,脸色忽然一沉,“郭亮这么做固然有错,可难道就该死?我量你也不敢杀了他们,但你手下呢?若是他们下的手,你又待如何?”

      柳闻只感冷汗直冒 –这两人并非毫无可能是自己部下随手干掉的,“弟子管教不严,若真是如此,弟子愿为二人偿命。”

      陈丰颇感劳累的往椅子后面靠去,“算了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师母也不会同意的。此案我亲自去查过,他们身上虽有无数伤口,但都皆非致命之因。他们是被人活活闷死,而当时你手下忙于他事,不太可能会为两个闲人花费这么多时间。”

      柳闻不禁佩服师父洞察入微,虽死人于己亲密,却并未冲动而是凡事处理有条有理,绝不贪功,也绝不松懈。

      陈丰冷冷横了他一眼,“倒是你心太高,高到连替自己说话都省了。问题没有解决,倒无端添了更多麻烦。” 随即叹道,“收了你这个弟子,也许是我的命吧。”

      见柳闻被说的头都不敢抬起来,他忽然微微一笑,“忘圣谷还好玩吗?”

      不知为何,他此刻口气亲和,但柳闻却感到一阵不安,倒反而希望师父继续数落他处理越婆婆郭亮的事。

      “还好。”

      陈丰也不再多问,“以后有何打算?”

      柳闻一愣 –师父总能问他答不上的问题,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不知师父所指何事。”

      “你这半年跑到哪里去了?重新练的极先功,比我教你的还要精堪,是吗?”

      他当然知道师父不是问他练《反经》,而是在问他为何要重练极先功。事到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众人总以为师母是厉害角色,师父只不过衬红花的绿叶的想法的错误。师父出于爱心,的确尽量避免与师母起冲突,但绝不代表他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管的闲人。

      陈丰见他不吭声,摇头叹道,“都说郭亮这孩子从小养尊处优-不懂事。可你跟他不同–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有人曾说性格注定命运,你就是太过孤僻,不然又怎会每次在犯下错后才醒悟,才去纠正?你若是肯稍微放下心里高傲,这半年也可不用流浪吃苦。。。还有休儿,也不知道你们俩怎会落到那般田地。。。”

      对于王休和秋宜思,他心里虽不好受,但也谈不上太多后悔。就像他当日告诉余三的:‘他的教诲一点没错,只是。。。不适合我。’

      陈丰放下筷子,“乱世是能人用武之地,或许你的性格更适合这种时代吧。我一向教导弟子知足长乐,莫要去争夺那些虚荣的东西,看来到你身上是不可能的。。。”

      突然正色道,“你要怎样我不想管,可真儿是我女儿,我不允许她和不正当的人来往。你是她师兄,也是她的朋友–这一点,你总该同意吧?”

      柳闻只感到心上被人突然狠狠地扎了一针。他当然知道,师父口中的‘不正当的人’指的正是自己和与自己来往的人。这也难怪–关是自己有墨弃先生这个义父,也就够了。。。

      “是的。小师妹天真无邪,不应– ”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丰闭目似在回忆往事,“当年我也曾踏过合天殿-先皇指秤问我:卿可愿辅佐朕,与朕共享江山?”

      “凡我陈氏一族,永与天家无缘。” 柳闻默默念出师父当年所言。

      “不错。你即熟读云儿的自传,自当清楚我们家人从不攀龙仰凤,更不会为什么权势富贵所动;纵然身为天子,拥有四海,对我们来说亦无非过眼烟云。真儿天真无邪只是其一– ”

      “师父!” 柳闻头一回打断了师父的话。陈丰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一针针在扎他-现在他更深的感到为何师父会为自己开脱,能放下追究越婆婆郭亮甚至王休的事,在同门前尽量护着自己,还不计较自己带着陈慧若夜出的种种。

      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一场交易。

      他苦笑,“师父,你太抬举我了。我到你家时连个要饭的都不如,承蒙你们看得起,给了我第二次做人的机会。我自知很多地方我太放肆,可在你们前我永远是当初的我。”

      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道,“至于真儿,我对她唯有感恩,敬佩,爱护。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更清楚自己的立场!我不会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不会把她拖进我的生活里的。我虽知道没有资格求师父相信我,但我还是要说明:我不会对她做出任何越礼之举- ”

      陈丰微微动容,“闻儿,我才多说了几句,你就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清白自在人心,我也没什么信不过你的。只要你好好做人,我又怎会过问你们年轻人的事?”

      柳闻自嘲一笑,“若是我做不到师父心中的‘好人?’若是我不放弃现在走的路子呢?师父担心真儿的心我很了解–我绝无怪你怨你的意思。换成是我,我也会一样做的,甚至更绝。师父能让我和真儿依旧做朋友,我已经感激不尽。”

      “为什么你不听我的劝?” 陈丰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回心转意。“你要恨我,我也没法。。。刚才的话是你自己说的- ”

      柳闻再一次跪下,沉声道,“是我说的,与师父无关。我不会缠着她–她以后无论怎样,我仍然会像当日在建始山庄上灯礼前祝她终身幸福。”

      这几句倒是发自肺腑之言。她只是他心中的仙子,本不属于凡世,也更不属于任何凡人。只是无论如何想到师父逼自己立下不是承诺的承诺,他就痛心。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房,临走时师父好像说了什么‘好自为之’的话。

      朦朦胧胧中渐入梦乡,在那里狠狠地哭了一场,手中的剑又像当日在烟骨洞里顺着灯形刺出,居然把坚硬的石块劈开。。。

      醒来时却欲哭无泪–哭?自己从来只有流血的分,哪有流泪的分?就算没有师父的一番话,真儿从小练的功夫他也略知一二。她就是那个性子-不会恨,也不会爱。

      没有灵魂的人。

      他爱上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这又是为什么?他拼命的想找出理由让自己好过一点,可是却越想越糊涂。

      因为不爱或有千千万万的原因,而爱就是爱。
      ---------------

      越婆婆郭亮的案子未结,可他却根本没再为此事上心。

      既然有人想嫁祸于他而却又没能完全达到目标,那个人迟早会再有行动的。与其去思索这个无头案,倒不如等着对方再次送上门。

      期间他被叫去众人前回答审问,他也老老实实的回答两尊者所有问题,但也从没主动多说半句。两尊者见他心不在焉勉强应付审问,更是恼火,却又挨着陈丰的面子不便发作。

      张家庄地室。

      青灯尊者来回走动,赤灯尊者闭目无言。

      “在这样下去,岂不是变得你我无能。。。多此一举?”

      “有陈丰护着他,你又能指望什么?”

      “他,” 青灯尊者愤然道,“只不过是怕孙礼云!可我们不同。。。我们世代作为至高裁决者,难道就不能惩罚一个残害同门的无名小辈?”

      赤灯尊者神色肃然,“你不可小看此人。。。假以时日,你我恐怕都无法将他制服。。。”

      青灯尊者狠狠一拍桌子,突然道,“那就先下手!”

      赤灯尊者轻抚白须,“正合我意。然此非小事-你我既刻联名上信通报阁中人,方可行事。切记:我们此举也是不得已的。。。万万不可在他人面前露出破绽。”

      随即叹道,“孙礼云不管门中事多年,陈丰也不是个有心人。章腾优柔寡断,不足为患,而杨昂因建始山庄的事大失人心–只要我们用点心。。。百年间渐渐失落的掌控权,便是垂手可得。”

      青灯尊者点头,“不错。孙殷二人表面对我千芝阁尊重,然而却各占一方,自怀异心。现在我们有机会扳回这个局面,那就一定要做到。。。”
      ---------------

      十日后中午。

      柳闻带着诚诚去庄外坡上采花,忽然抬头看到某棵树上刚开了一朵极大极艳的紫花。

      他跃起去摘,可手指刚要碰上枝头时花朵即为另一只手摘去。

      只听诚诚叫了一声,“余爷爷!”

      余三将紫花插到她头上,“好久不见,小姑娘还是这般可爱。”

      柳闻眼见周围无人,这才略略放心。

      “诚诚,你先去那边采花儿,我马上就来。”

      眼见她跑入花丛中,他才转身面对余三,“我麻烦事够多,你不应该来的。”

      “我曾说过–有朝一日我会有求于你。”

      “我没忘。”

      “很好。现在我要你收下五个人。”

      柳闻微微一惊,“你要我做冥客的新主人?”

      “是。只有遇到新主,我们才有机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柳闻不为所动,“上一代的叶伴尘和榆尼难道不是明主?他们做不到的,我也做不到。”

      余三忽然笑得很凄凉,“他们当然是明主,是善人。可是冥客身上所负的诅咒必须由主人亲自自愿解开,也就是说,要在他们并无任何生命危险之下主动赐冥客自由之身。你可知道,一个人如果稍微贪心,那他一旦意识到冥客带来的好处时必会舍不得让他们走,所以我们挑主人时不得不小心。叶伴尘和榆尼宅心仁厚,甚至可以说是与世无争,本来是上上之选。。。可是,你可知道他们因何而死?”

      他虽然早猜到□□,但却不愿多说。

      “他们是为人所杀,但那人绝顶聪明,也非常自负,当然不会亲自动手。冥客的使命是保卫主人从外界的杀伤,但却控制不了如果主人决定自杀。叶伴尘和榆尼都是被人巧妙使计‘公平’逼死的。。。而那人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他对冥客怀恨在心,不希望我等得到自由。柳闻,我没说错吧?”

      柳闻不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中不知不觉间也含有一丝无奈。

      “就算我们再找无数再好的新主,他们也必难逃毒手。唯有你–有做主人的资格,但更重要的是他不会伤害你。甚至,他会因为有冥客保护你而感到欣慰。”

      别人梦寐以求的冥客,对此刻的他来说不过又一件头痛的事。

      “既然答应过,我尽力而为。”

      余三终于露出由衷的笑容,“他们会在更合适的时候来拜见你的。万事有好坏两面,不过你应当不会后悔的。”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他们一点小小见面礼。”

      柳闻既然答应了,也不再客气,接过信迅速的读了一遍。

      余三在一旁微笑,“还满意吧?”

      “不就是有人讨厌我吗,还你。”说着又把信塞回给余三。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舒服-信中明确地说:大约一月后收拾了殷蔷一群人后,马上就轮到他柳闻。毕竟,‘强敌’还需逐一击破。

      千芝阁对众人都是个不大不小的谜–他也不例外。只是能让孙礼云殷蔷都礼让三分的地方,实力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冥客居然能从他们的人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偷来,抄录,又悄然放回,可见传说中的他们也名不虚传。

      突感衣袖被人扯了几下,原来诚诚抱着一大把各种颜色的野花。

      “表叔,你看表姑最喜欢哪一朵?”

      他亲切一笑,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是你送的,她都喜欢。”
      ---------------

      为了门中死人服丧期间并不长,除非是亲人。越婆婆郭亮下葬后三十天,张家庄的人又重新换上非白色的衣服。

      柳闻向来穿白,倒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张家庄属于张雯栖祖传之地,而因她祖上多有爱乐之人,因此庄里多有乐器。柳闻本不常出屋,但偶尔听到下人们说起乐器库里有什么什么,这一夜不知怎的便走进库里。

      他在每一件乐器前都仔细观赏一番–其中有四分以上的都是早已失传的古器,至今已无人知晓该如何弹奏使用。

      忽转身轻轻道,“还没走?”

      陈慧若本应在服丧期一过后就随父亲回岛。当得知此事时,他正坐在树下守着诚诚爬树。诚诚一听陈慧若要走,立刻大大不快,说以后就没人跟她玩了。当时他只慢不在意的在传讯人前道了一声,“知道了。”

      “本来是昨天,但我说一定要明早再走。”

      他温和的看着她,“为何?”

      她笑道,“今天是你生日,难道忘了?”

      他有些不自在,还有更多地感动。

      “你知道我从不记得生日,也从未将它当作特殊日子。”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乐器,“我也是。但这次我出来看到人家孩子过生日时全家快快乐乐,心里就想这是好主意。闻哥哥,你说是吗?”

      他低头望着手心,“真儿,你想说什么?”

      她绝美天真的脸上首次露出不解,“为什么最近我总是觉得,我们家,还有师门的人,都好像那么的陌生。。。反而不如那些给孩子们庆祝生日人家的快活。”

      “问得好。。。” 他举指拨过一排古钟,静静的听着发出不同的音调。

      “人心就好比这钟-你敲得重,它会发出一种声音。。。你敲得轻,它会发出另一种声音。。。让你百思不解,也看不透。你不在其列,也身不在其中,便会觉得陌生。”

      她似懂非懂,“所以你支持我回家,不要我继续留下看敲钟。”

      “是的。真儿,你我生在不同世界里,但你在的那个世界里人不多,他们也不会天天琢磨着敲钟,又或是探察人心。”

      她走到他身旁,也伸出手指,但只轻轻的摸了摸古钟。

      “可是我的家,也不是那样的。。。还是缺乏着什么。。。”

      听到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儿说出这些,他心疼不已。。。忽然把她的手从钟上拉回。

      “不要这么说。。。如果。。。你觉得你的家不好,就看看我吧。我快活到二十岁,还不知道什么是家呢。”

      她立刻释怀,笑道,“就是啊,所以我要给你过生日。。。就算没有家,也可以快快乐乐的。” 言毕目光转向一张琴,“我看孩子过生日家里都请来戏子,还有唱歌的,跳舞的。。。你说喜欢听我弹琴,我就弹一曲。。。你想听哪一曲?”

      她高高兴兴的道来,可他只感到一阵惆怅。她若真的昨日悄悄走了,或许他会好过一点。说到别离,他不禁又想起王休临终前的话。

      “真儿,你先别忙着给我过生日。我问你:你从小,有无疾病?又或是身体不适的地方?”

      她奇道,“没有啊。我通晓医道,若有此类病情,怎会不知?你也跟我住过一段日子,可曾见过我生病或是吃药吗?” 随即笑道,“我从小就没生过大病 –你在建始山庄几天吃的药,胜过我一辈子吃的。。。”
      “那。。。就好。”

      “闻哥哥,我还看到孩子过生日时都要望天许愿,是真的吗?”

      他点头,“是的。”

      “那你许过吗?”

      他微微一笑,“我从小受外公差遣办事,生日大多在荒野外度过。”

      “那你今晚许不许?”

      两人说话间展开轻功,耳边风起,渐渐远离张家庄。

      他抬头看着千万颗有明有暗的星星,“真儿是读解天文的,怎么又说许愿?”

      她清脆一笑,秋波流转,“天文吗-我听爹娘还有表姐借此评你够多了。现在只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他合眼片刻后又睁开。

      她好奇的道,“可以告诉我吗?”

      他从怀里取出一物,在夜光下明亮夺眼处不亚于任何星星。

      “给你。”

      她双手捧起,“美的脱俗,却又冷若冰霜,傲视群物。”

      “它名为‘心锁。’我想。。。制造它的人性格正如你所言。”

      她甚感有趣,“那我就带着。”

      “它就是我的愿望–愿你以后能开心,平安。。。当然还要多笑。。。你笑得时候能让人想到世间一切完美的事情。”

      亲自替她戴上后,两人才慢慢走回。

      “我回岛后,你来吗?”

      他柔声道,“绝对。”

      “你说你在的这个世界–它里面的人是否很苦?”

      他没想到她会突有此问,“你看到了?其实他们多是咎由自取。”

      她显然也察觉到在此方面两人所见颇有不同,但她素来对天下事关心不深,了解更少,倒也并不特别在意。

      “今夜我弹一曲《平流》。”

      平流?这句词从上古传下,其根源早不得知。意思就是一条小溪的水自然平平稳稳的流动,不会染任何烦恼,也不会有波浪起伏。

      她的琴技出神入化,可当夜张家庄的人在听到琴声时却没有一个有‘平流’心情的。

      尤其是她身旁坐着的那位白衣人。

      他虽有意坐远,可她指尖拨动琴弦一下下间仿佛还参着他的心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所托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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