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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燃灯星起 ...

  •   荒凉道上寸草不长,风吹动只能激起路旁的沙子。

      一辆破马车过,赶车的人手里拿着鞭子,却似乎不忍心抽马。

      车里躺着的人忽然道,“你听!昨晚那些恶人又来了。”

      赶车人并不回头,“何以见得?”

      “你还有心情问我!就算不是一起来的,这还不是被秦留将军打败的逃兵。。。”

      赶车的小姑娘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她非得扮成乞丐。他俩才找到一个空屋子住下不到两天就被人半夜来打扰。她当时听到有人来还不大以为然,可他本来躺在床上养伤的突然跳起。

      她叹了口气,“你的伤势不轻,昨晚又出这么重的手。。。现在肯定不好受。”

      车里人怒道,“谁叫你不愿意杀人–当然只有我来做坏人啦!”

      她耐心的道,“叶子哥,我们没什么他们想要的,他们不会再为难我们的。”

      本来是又急又气,可被她叫了一句‘叶子哥,’他实在很难再生气。

      眼看后面追骑将至,前面忽现十余个蒙面人,一阵风般飞过他们,手发各种暗器,顷刻间把那群逃兵打落马下,连哼都未哼一声。

      马小叶探出头,接着拍手笑道,“好个斩龙先取睛的暗器手法!中了他们这种喂了白蝎毒的暗器,要招供什么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一向爱笑的小姑娘却一点都没有笑。逃军败将气急败坏下难免会有对人不敬的举动,可也罪不当死。这群人若和他们有仇要他们死,为何又要在临死前这般折磨他们?招供的含义,她一向是不懂的。

      还在怔怔的出神,马小叶已伸出手猛击马背。

      “叶子哥,你。。。”

      他笑了笑,“热闹也看了,我们再不走,可别听到了他们什么招供的事,反过来被这些人灭口。”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马鞭,“我不懂什么是招供–我只觉得这群人太过残忍。”

      “那算什么,他们只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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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笔-墨虽还不绝对均匀,不过比前几天好。

      这是新建的行宫,却不是他的主意。他更喜欢像建始山庄那般清闲的地方-何况在这种年代,一个平民百姓,住在如此奢华的宫殿,感觉非常奇怪,倒像是与世隔绝的感觉。

      五天来他就坐在案前不断的写。秦留领军南下收复失落的城池,而败军四处逃窜,必须有人来个前后接应。这几天他专门指挥着手下人去各地截下任何可能提供线索的人,也顺便斩草除根。

      也许是双眼发昏,这一笔落下却长长不能写成字。

      深夜里的大殿显得格外冷清。他耳朵灵,隐约可以听到她磨墨之音。

      原本他们送来许多美丽侍女,可他实在受不了那么多女子在身旁。。。还是冷清点好,孤独点好。。。

      他只留下最不起眼的她。因为他记得她。。。她的名字叫秋宜思。每天都是她默默地为他送来喝的茶汤,其余时候她坐在殿门口旁替她磨墨。她虽然穿上了较为华丽的服饰,可乡下女子,本不大会磨墨。。。也难怪不均匀。

      她正用心的磨,可不知怎的在黑殿中她还是感到他在看着她。

      “过来。”

      她赶紧站起向他坐处走去,刚走过一半–

      “停。”

      她终于忍不住惊异的抬头。他白衣在黑暗中的身影,实在让她好奇又敬怕。

      “往后三个半步。。。对。。。就是那里。”

      他心里暗叹。留下她,只因为她身上有她的影子。

      太远了看不清,太近了又不像。当初她自己写字,自己磨墨。。。他就是在不远处安逸的看着。看着她,他便毫无倦意。

      她却不敢看他双眼。前天她偷偷看了一眼,却让她有些恐慌不安。以前男人的眼睛是很少留意她这不起眼的丫头 -即使有,不是不屑一顾就是不怀好意。

      而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明明盯着她,却又好像不在看她,好像她秋宜思根本不存在似的。。。她甚至十分惊讶,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现在他又要自己把磨墨的工具移到他认定的位置。

      “梁仲告诉我,你下月出嫁。”

      她连忙起身回话 -这是他们教她们这群丫鬟的规矩。

      “是。”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百忙之外还记得这种小事。

      “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五天来他柳闻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跟一个小丫头说的。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偏偏此刻会想到此事,便脱口而出。

      “是奴婢的意思。”

      “他不看好?”

      秋宜思一想起出嫁心里就甜蜜蜜的,“不。。。不是。。。义父想为我挑另一家更富的人家。不过何毅是我从小村子里认识的。。。我。。。我。。。还是要嫁给他。义父也答允了。”

      她的话十分老实诚恳,说的却又结结巴巴。

      他想笑,却实在乏的笑不出。

      “下月我给他三天假,让他替你打理。”

      她惊喜之下不忘跪下谢恩,抬头时却见他早已拿起笔迅速的开始写那些她看不到的命令。

      她几乎忘了被他那种眼光看着的古怪与不安。反正她从小为家里挣钱到富人家干活,遇到的恶主人主妇也不少。。。现在这人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比那些人家好的何止千倍万倍。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那眼光中一尘不染,纯洁如他的白衣服。

      这样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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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罗楼是河边最大的青楼。武林人年年的捧场,使它生意长年不衰。

      近年来它的名声有增无减,只因为两人:华绵儿和凌凤尾。

      华绵儿成名较早,江湖里‘盼罗风华处,有女软绵绵’指的就是她无限风采中夹着能使人全身软绵绵的艳情。

      而今年《武林名人榜》里排名第八的正是盼罗楼里新来的凌凤尾小姐。如果华绵儿是团火,她就像一块冰。或许是后来的原因,她从不抢华绵儿的风头,也没有她的张扬。一年内她只公开露面两次,可只在这两次间她的名声已定。武林人有身份的男人都以做过华绵儿的情人自傲,但凌凤尾行事低调,使人无法接近。

      而今天天才刚亮她清冷的屋子就有客人。

      柳闻当然不是第一次来盼罗楼。初进江湖时做杀手的他便认识凌凤尾,两人以琴会友,倒也投机。

      “公子上次教的‘添景调’凤尾已练熟,不知公子今日欲抚何曲?”

      “不怕小姐见怪,闻此次前来实是想一睹华绵儿小姐的风采。”

      来青楼的客人,恐怕只有他敢如此开门见山的对她说话。凌凤尾不但不怒,反而微笑道,“华姐姐性子比我开朗,公子见得到我,何愁见不到她?”

      柳闻以前来过四次,也确实没见过华绵儿。华绵儿素来好动不好静,云游各地也是常有的。

      “闻听说她今天回来,还想请小姐替我引见。” 华绵儿结交虽广,架子却仍然极大,绝非寻常客人可随便见到。

      凌凤尾轻叹,“我二人虽同居盼罗,却并无深交。不过公子即执意如此,想她还是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柳闻暗赞此女聪明-不该问的事情,她是不会多问一句的,而且还能做成轻描淡写,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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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凌凤尾房后他还是不能全然放心,当下展开轻功,把盼罗楼近百间屋都再走一遍。盼罗楼后院是下人厨子婢女住的地方,他也一间间看过。早间青楼并不忙碌,客人未睡醒,各处还算安静无事。从后院一间小屋路过时忽听屋内似乎有打斗之音,连忙从窗外望去。

      只见老妈妈站在一旁指挥几名龟奴用鞭子狠抽一女子。女子全身被捆跪在地上,嘴里塞了麻布,全身是血。

      “伺候不了客人,还干不了活,我要你何用!接着打,打得越重越好!”

      这种事情在哪里都普遍的很,柳闻正欲转身,那女子本低着头,忽然抬起头来。

      虽然大部分脸被散发遮着,柳闻还是认得她。。。那种傲慢神色,除了王休还能有谁?

      此时要救她虽只举手之劳,可无端端一女消失,没准会引起一番风波。

      此时此刻,他冒不起任何的险,也不能引起任何的风吹草动。。。否则近月来的辛苦,眼看便会前功尽弃,机会也不会再来。

      他犹豫再三-王休本就体弱多病,又怎能禁得起连状汉都受不了的鞭打?

      老妈妈见王休昏倒,命龟奴打了一盆水来。龟奴捧水刚进门,脚上忽然抽筋,一个站不稳撞到另一人身上,两人又把老妈妈撞倒在地。。。水淋满了三人一脸一身。。。

      老妈妈大怒,一句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地上的王休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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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罗楼旁的客栈。

      柳闻把王休放在客房里床上,快手快脚的替她点穴止血,包扎外伤。

      整理间王休睁双眼,目光时时热烈如火,又时时幽怨阴暗。

      柳闻给她盖上被子放下床帐。

      “你要走?”

      “休姐姐,我有要事-一会儿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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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吊着一颗心回盼罗楼找凌凤尾–华绵儿回来的时候他若错过,一切都完了。

      正琢磨着是否该把那三人灭口,人已到楼前。

      他先去找那老妈妈,只见她正慌慌张张的敲着一间房门。

      门开一小缝,一女子探头出来。

      “翠翠,你瞧王休那事。。。你得帮我拿个主意– ”

      那个叫翠翠的女人急道,“噤声!”嘴角向屋里努努,“你一大早糊涂了是不是?忘了我这儿还有人!”

      柳闻连发指风,点倒老妈妈与翠翠,暗想别叫屋里人听到了什么或醒后发现翠翠不在,当下往屋里走进。

      屋里布置颇为华贵,可见那叫翠翠的女人在楼里虽不如华绵儿凌凤尾,也算得上是二号人物。

      他飘然入屋,却没料到他脚步虽轻,还是惊醒了大床上的人。两人一照面都是一惊。原来那不是别人,正是武林中颇享盛名的郭家少爷郭亮。郭家倒也罢了,这人却是他六师姐平芙仙的新婚丈夫。平芙仙一个月前风光嫁进郭家,他虽没参加婚礼,却也送上贺礼。郭亮与平芙仙订婚数年,他们门派中早把他当自己人看待,故当日在建始山庄上两人见过面。

      柳闻心里连连叫苦,这郭亮武艺决不可小视,而他现在遇到这种尴尬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可摆平的。

      郭亮看到他,非但毫不羞愧,反倒有几分得色。

      “我还道是谁一早到处惹事,原来是柳师弟啊。。。嗯。。。让我猜猜,今早那个丫头就是你救走的吧。。。”一边说一边摇头,“看你长得也人模人样,眼光也忒差了点。。。哈哈!”

      柳闻一言不发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心想你舍下千娇百媚比凌凤尾还要美上三分的六师姐来找那个妖怪似的翠翠,眼光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他一直未语,郭亮倒开始不安起来。

      “是她叫你来抓奸吗?好得很啊,我就是要她知道,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想活着回去了!”

      说到激动处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指着柳闻,“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是想责怪我?是可怜我?不错。。。不错。。。我是够可怜的。。。柳闻,你从来没有过夫人,你永远都不懂的!当你发现你娶了一个样样都比你强,比你好,比你能干的夫人,而她又那么温柔。。。就像。。。就像圣人一般不会犯错,不会刺激。。。你说。。。是不是可怜之及?” 说到这里忽然声泪俱下。

      柳闻从袖里抽出一块凌凤尾给他的丝帕伸到他面前。郭亮情绪失控,伸手去取,没料到手腕上几处穴道登时被封。他还没反应过来,全身要穴几乎一起被封住。

      “郭师兄,小弟得罪了。不过我不会把今日所见告诉师姐的。”

      他把郭亮,翠翠,老妈妈三人推到大床之下-这盼罗楼里近百间屋子,近五十名妓女,片刻间谅也不会有人察觉。

      正暗自庆幸这么快就悄悄收拾了郭亮,房门一开,门里又走进两人。

      见到他们,柳闻心里简直是又想笑又想哭-天下之大,偏偏要在这要紧关头遇到师门或建始山庄人物。

      那老妇满脸怒容的狠狠瞪着他。原来越婆婆自陈慧若失踪后便带着一名随从到处寻找,却在半年内毫无收获。她生怕陈慧若沦落到青楼,这一日便来到盼罗楼。她本就一肚子的气,这时又见柳闻在妓女房间,更是火上浇油。

      “我看你是活腻了!你等着,你师父知道后不把你逐出门才怪呢!我问你:你把你小师妹拐到哪里去了?”

      柳闻一见到她就烦,淡淡道,“我要有那么大本事,当日在建始山庄里我早把她拐走了。。。哪还容得你们不断羞辱她,折磨她?”他本来涵养极好,可一提起陈慧若他就忍不住咽不下这口气。

      越婆婆大怒,挥掌向他打去,他也不让,身形飘动,竟抢在她掌到前把她点倒,同时反腿踢中那随从腰间要穴。

      他下手不轻,这几人就连武功最高的郭亮都要最快一天后才能自行运气解穴。

      他依样葫芦把越婆婆二人塞到床底,心想让你们这群下贱,疯癫,可怜人一起热闹几天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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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承仪这次随楚公公奉密旨出京,并没有见到太多他们要找的‘敌人。’

      离京前皇上特的交代他们-整个起义事故中,他只对一件事有兴趣,而跟此事有关的,一共可能有十九人。

      要对付敌人,首先要学会认识敌人。

      如今他们分兵五路南下,试图找到皇上要的人。他带领的人手最少,毕竟,楚公公不会把这种立功的机会留给他的。

      可他在七天前在一条溪边捉到一人,经过检验发现此人曾吞下无数棋子,故到此已是奄奄一息,口不能语。他派人把这人押送回京。三天后京里传来消息,所捉反贼军师费琦已斩首示众。

      这不费吹灰之力的大功,是运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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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稍侯,小姐更衣便出来。”

      丫环出门后反手拉上门。

      柳闻小时候去过皇宫,这时只觉得华绵儿的房间比之有过之无不及。这么一个女人,在这么一个地方。。。唉!她肯定是个美人,而自古英雄美人之说,却误了不知多少原来本分的人。他们自以为榜上美女,自己就自然变成传说中的英雄。

      人未到,香先至。

      华绵儿身披薄薄一层银丝长衣,头戴盼罗楼独有的‘银河醉月,’脚步轻盈如蜻蜓点水,玉臂从衣外隐约可见,胸口微微起伏,脸蛋儿白里透红。

      柳闻深深一揖,“华小姐。”

      华绵儿欠身还礼,“凌妹妹眼光胜我十倍,她举荐来的人,绵儿自然不能怠慢。”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华绵儿笑道,“我没有凌妹妹的琴艺-如果公子不嫌弃,这就请陪绵儿喝几杯酒,以助舞兴。”

      她的舞艺倾倒当代武林子弟,柳闻自然一口答允。他素来最厌饮酒,这时也只好暂且放下顾忌,陪她畅饮。华绵儿请他在一旁抚琴奏乐,他也照做。

      华绵儿醉舞解罗衫,也是盼罗楼楼名的来历。五大杯酒下肚,她的衣服也开始渐渐滑下脖子到肩膀,又滑下肩膀到手腕。她亲自替柳闻斟酒,杯子也越换越大。柳闻曲中音从温润到开怀,她也越舞越起劲,脸上表情从含羞到柔腻。

      “这是第六杯了,公子。。。我来替你倒。。。”她摇摇晃晃的走到他坐前,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来拿柳闻手中的酒杯。才刚刚捏稳酒杯,双腿似乎站不稳,整个人就往他怀里靠去。

      这本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艳福,可柳闻却并无半分好受。他的一只手拉着华绵儿柔若无骨的手,身子却在这千钧一发间微微上移,避免了被她暗藏于袖的毒针刺穿小腹。只一瞬间,毒针已扎进大腿,连人带椅向前扑倒在地。

      华绵儿见他倒下,冷笑道,“就凭凌凤尾那小贱人,也想讨我的便宜?她叫你来试试我的虚实,最好还趁机下手,好让她一个人独享盼罗楼。。。”

      她那一针是多年熟练无比的绝技,而刚刚出手时她为了不让柳闻发现,脸是一直含笑对着他的,因此并未发现针只刺进他大腿。

      她边说边抬腿朝他后背揣下,这本是致命一击,可脚尖才刚刚触及他背时整条腿忽然发麻,再也动弹不得。她大惊之下忽感全身内力不听指唤,四处乱冲。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当年在他乡曾有听闻:天下有一种内功可停留在他人体中一时而不被发觉。。。而刚才她向他下手时,他也轻轻的捏了她的手。。。

      “你今年没有五十,也该有四十七了吧?” 柳闻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腿上虽然剧痛,但所幸不在要害。他自从在建始山庄误吃灵丹后,也不怕什么毒药。

      他用极先功封穴,却并未封她哑穴。华绵儿吃吃笑道,“公子真会开奴家玩笑!奴家真有那么老,公子还肯来光顾奴家吗?”她人在地上不能动,脸上却依然风情万种,谈笑风生。

      柳闻搜了她身上,发现她居然没有那人人都携带的小瓶子。他虽制住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身上若有那瓶子而被他夺去,他自然可以逼迫她。。。而如今这分明是意味着她与众不同。。。

      他举起一枚棋子,“你认识他吗?”

      华绵儿眼珠子一转又笑了起来,“费琦那只老狗,胆子比棋子还小。奴家一个弱女子,吃棋子就当吃豆子,公子可以随时赏我几枚啊。。。”

      柳闻把棋子放在她身边,目光中若有所思,“左军师爱棋如命,可华小姐却不擅长此道,胜之不武。依闻之见,还是玩点小姐擅长的。。。是吗?。。。右军师?”

      华绵儿待要说几句笑的,却感到他的手开始解开自己原本不算多的衣服。他的手上没有任何的留情,倒很像。。。

      “公子。。。这么急啊。。。连。。。把奴家抱上床都不可以么。。。”

      她拼命想保持的镇定,随着她身上最后一块薄纱从窗外飘然而落。她头不能转,脖子上却感到他冰冷的手轻轻的按着她的要害。此时此刻,她还真的希望能吞下费琦的那整盘棋子。

      她低声道,“既然公子这么赏脸,奴家也只好奉陪了。。。” 有些男人喜欢追求得不到的东西–而如果那个女人乖乖的顺从了,他便会感到没趣。

      柳闻突然把手撤开,“一个艳名远播的妓女,居然会在乎这个。。。”

      华绵儿心中一颤,几乎忘了自己正赤身躺在又硬又冷的地板。

      “你身材虽然还可以,可我对比我娘还老的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一个男人鄙视,可她在失落中又同时感到欣慰。。。或许,他只是吓吓她,并无什么其它目的。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更难听了,“不过这里毕竟是青楼–男人多得是。他们仰慕军师这么久,总该让他们尝尝滋味。” 说着眼光往外射去,似乎在寻找其他男人。。。

      华绵儿一想到那些奴隶般的女人被一群群最肮脏丑陋的男人攻击时,心中的恐惧就无止无断。自己若在此公然受此侮辱,别说从小做的皇后梦了,就连死。。。都会变成不可奢望的东西。。。她当然不是什么处女,可在十多年前她踏上这条船后她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柳闻最后扫她一眼,“不情愿玩真的就算了。不过,军师好歹也该装装,凑合着场面叫几声。。。”

      华绵儿胸口又气又急,可再委屈也比那些男人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要好。

      “你。。。你究竟想怎样?”

      他冷冷的道,“这里是妓院,你是头牌红妓,该怎么叫,你比我清楚。” 说着弯身扣住她太阳穴,“叫得不响,是你的命。叫得不长,也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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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妓院里听到这种声音,谁都不会理会。更何况是华绵儿,盼罗楼里上上下下连凌凤尾,没有人敢惹她,也没有人敢打扰她。

      这些人却不知道,她华绵儿在外面是妓女,在盟内却跟圣女没两样。她聪明能干,足智多谋,屡次为盟立功,可那些艳史,却是盟中准备的替身替她招来的荡名。费琦与她平级,却一向独来独往,无人照料周围。两人虽同事多年,可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同时照成了两人貌合心不合的局面。费琦遇难,她不但不思营救,反倒暗中自喜从此耳根清静。她身上没有带着那自杀的瓶子,只因为那个创造此物之人,舍不得她去死。

      盼罗楼里有几人听到华绵儿销魂的叫声,心里立刻泛起四个字。

      认识敌人–这次离宫前柳闻唯一对他们下的命令。

      柳闻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数月来他们盼着与敌正面交战的那一刻终于到了。

      因为别人或许不会理会那个声音,可有些人却比听到鬼嗥还要怕。他们费尽心机隐藏的身份,随着他们的行动而一一暴露。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可在此情形下,他们只想到华绵儿房里的人,没有想到他们身后的人。

      柳闻安详的坐在华绵儿软绵绵的塌上。这时的她,早已叫得全身力尽。

      “军师,你的架子不小。。。你听,脚步快的五人,已经将至。”

      华绵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群人论文论武都不在她之下。否则,苦义盟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费琦输棋,心有不甘,所以我并没有杀他。当日的他,此时的你,都在想告诉我:你们的失败,只是天意,而我们的成功,也不过一时侥幸。”

      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不再接下。

      门被震开的那一刻,华绵儿忽然发现自己注意的不是来救她的人,而是一道夹着无比信心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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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承仪等来到盼罗楼外,只听里面打斗之声甚烈。

      他指挥着手下守住各个出口。他们的人数不足与进去围敌,但他们以逸待劳的等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逃出,却是绰绰有余。

      逃出的三人被他们当场围剿。

      他们进楼后发现六人带伤在地,而在华绵儿房里发现五人死在各处,身上唯一的伤痕只是一条细细的剑痕。床上坐着的赤课女人,满脸皱纹,鸡皮白发。她虽早已气绝,双眼仍然圆睁,死死的盯着前方,似乎不敢相信什么。

      这次无需验察,他也知道这些人是谁-只是华绵儿素有绝色美人之名,何以会是如此一个丑老太婆,实在令人费解。

      能把苦义盟的精英一举收拾,是何等大的手笔。而他居然能毫无牵挂的把这些人留下给他人,更加令葛承仪钦服。

      而从此可看到那拿得齐放得下的自信,不由得使他为在神封的皇帝暗暗担忧。

      苦义盟这浪算是过了。。。可它似乎留下了取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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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三更。

      当仆人告诉他王姑娘半夜忽醒叫他,他只好披衣下榻来她房里。

      自从他把她救回安置在这里后,他就只叫大夫丫环们日夜照料。毕竟治好伤病最重要 –其他的,他还忍得住。

      她的情况时好时坏,非常不稳定。这也是她五天内第一次叫她,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带着仆人一起走的。

      众人退下后,他才仔细的看她。她比以前憔悴的多,瘦骨伶仃的不成莫样。

      他有许多想说想问,可最后只是坐在她床边柔声道,“还住得惯吗?”

      王休背对着他,始终未把脸转过来。她心中也有千言万语,就是说不出口。

      “表妹呢?她怎么不和你一起来?”

      柳闻刚拉起她手想给她传输一点极先真气,霎闻此言又把手放回被子里。

      “休姐姐何出此言?师妹怎么会在我这儿?我还想向姐姐打听她的下落呢。。。”

      王休绝顶聪明,一瞬间已料到陈慧若必定离家失踪。

      她哼了一声,“我还道是谁有这么好心呢。。。”转过脸来,冷冷得看着柳闻就像从未相识似的。

      “我女儿呢?”

      柳闻诚恳的道,“我去过孟家,可你前夫早亡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因此儿女皆散。剩下的仆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小女孩。他的儿女何去何从,我还会继续打听。。。我此刻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你越来越聪明了是么?你当我在卖关子,所以编一个故事来哄我。那你干脆把你那些刑法一个个般出来逼供,岂不是更省心?”

      他只能叹气-有时候心里的伤比身上的伤更痛。还在不久前他自己也是个病人,也需要别人的关怀。。。只是如今,他能否给予她那种关怀?

      这时秋宜思轻轻敲门–他叫她炖的清汤已经炖好。

      “公子请去休息,王姑娘由奴婢来照料。”

      他的确很乏,向她微微点头-她心细纯朴,应该能照顾好王休。

      才走到门外忽然听到碗碎之声。

      “你滚!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你假惺惺的!”

      他快步走进,只见秋宜思跪在王休塌前咬唇强忍被烫的双手。王休双眼翻白,大叫一声后昏死。

      “奴婢办事不妥,请公子恕罪。”

      “没你的事,下去。”

      她走后,他心里忽然冒起一股火。她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连有她身上影子的下人你都不肯放过?

      他弯身把嘴唇对到她耳边,压低嗓门。

      “姐姐是否助我,我不敢强求。不过,姐姐该知道,我会找到她的。”

      言毕起身,“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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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义盟从商宁起义来,终于内外大势已去。

      柳闻提笔从费琦之名开始一一勾画当日明斯使者所列之人。这半年来,他的确为此花下不少心血。

      不过,这还不是他最自豪之处。他最后走出百鹤塔时与那老僧谈话,想好了一个合适的名字。

      燃灯教。

      “公子,典礼一切已准备完毕,后天便可举行。”

      他并没抬头,“去把沈幽他们五人叫来。”

      凡事都有两面,甚至还可能更多。他抬头望着行宫,无时不忘那是墨弃先生替他盖的。这只老狐狸一直坐在屏风后逍遥等着坐收丰果–自己许多地方仰仗于他,还不是能随便动的。如今,只有先稳住他。

      而他的许多忧虑,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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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典礼前他独坐殿中,看着镜子里穿戴端严的自己。出来后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可走到此步,总还算是顺利。墨弃先生送来的巨鼎,已经摆在高台上燃烧正旺。万事俱备,就等着他这个新教主去登台了。。。

      他不用回头,听到身后有人急急冲进,跪下。

      多日来他忙得不可开交,却不记得见过这个管事。

      “公子,王姑娘已三日未进饮食,属下恐怕再这样下去。。。”

      自那日后他就没再见过她。虽然每天都有秋宜思他们向他禀报她的消息,他却只是嘱咐他们好好照料。他知道,她要想见他的时候,她会有所表示的。

      “走,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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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休状况比他意料中还要差-双眼深陷,皮包骨头,又似乎数日之间老了十多岁。

      她微微睁开眼皮,又疲乏的闭上。

      “我看到你身后的人好像很兴奋,又很焦急。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在等着你?”

      他摆手叫他们离开。

      “休姐姐,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大事。现在我就在这儿,你。。。看算不算?”

      “那我是该说恭喜,还是该说遗憾?”

      他垂首一笑,“也许都有,也许都没有。我已经习惯不想那么多。”

      “你放着重要风光的事不去,跑来找我这将死人耗着,又算什么?再说,” 她挣扎着坐起,“我也没叫你来。”

      “我想,姐姐心里有话要说,这便不请而来。时间虽然有冲突,可我再不来,就听不到了。”

      王休冷笑,“你就这么肯定我有话要说,而且是跟你说?”

      也许,这就是遗憾。

      他微微一笑,“是。姐姐不像真儿。她平时虽然爱说话,可她不想让人知道的,别人连去猜的机会都没有。姐姐平时似乎懒得与人多费口舌,可心里却藏不住话,更不会委屈自己把秘密带到棺材里的。”

      此言一出,王休不眨眼的紧紧瞪着他,而他也报以静静的等待。

      “柳闻,我想说的,你不会想听,也不是你来向我打听的事情。”

      他微感不妥,可是他的命里,似乎就没有后悔两字。

      来催的人已经敲了三次门。

      “你以为,你对我舅舅,舅母,表妹。。。什么都知道吗?”

      他想起孙礼云临走前送他的那本自传,他读了不下十遍,写得可谓够详细的。他对她们一家还有许多事情有了新的了解,但这并未影响到他重出江湖以来的行动。他想不出她有什么值得撒谎之处。

      她忽然也幽幽的叹气,“到底还是我舅母聪明。对于她,我也谈不上清楚。不过就表妹而言,我虽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但我劝你也不必费力气去找了。你就算把她找到,她也活不到二十岁。这个,我舅母恐怕没告诉你吧。”

      柳闻虽从越婆婆对他强烈的敌意中猜到了一二,却一直不敢往坏处多想。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了。一半原因,是因为服下表妹救命灵丹的就是你。另一半么,嘿嘿。。。就是她自己造的孽。制造灵丹的药材都握在她手里,可她却只用了一半来炼丹。”

      柳闻感到五脏六腑都快翻了几遍,“为什么?那另一半。。。”

      王休摇头笑了笑,“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舅母的为人,谁真得明白?就怕我舅舅,也不会对此事知道的比我多。”

      她拚起余力举指指向他。

      “柳闻,你还差的远呢。。。”

      柳闻第一次避开她的目光,拂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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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野史记载燃灯教创于怀定元年,却不敢肯定究竟何时何地。

      典礼严肃而不华。柳闻事先安排登上教主之座只受一拜。

      朗诵基本教规后便是封职。

      他望着如灯形的巨鼎燃烧着似乎万年不断的焰火。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下面人群中一双熟悉又久违的眼光向他望来。

      这时朗诵者高声又起,“墨弃先生有大恩于本座。无他便无本座,无他便无教。本座拜其为父,尊其为长,称为教父。其权如下:一。。。”

      他暗中苦笑–父非慈父,子非孝子。。。这对教有大大的利益,对他自己却是大大的讽刺。事情,总是爱走极端,也无时无刻不在戏弄他。

      一个时辰后典礼完毕。

      他由众人拥着回宫,头上的玉冠,身上的棉袍,都比以往又重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给身后诸人带来了希望,喜气。

      可当他回到宫里时身前跪着的秋宜思却没有喜气。

      “公子,王姑娘。。。去了。”

      “什么时候去的?”

      “就在公子宣布立教那一刻。”

      他刚想叫她端一碗茶来,忽然双腿一软,差点跌下。

      秋宜思正欲来扶,他已定了定神向她一笑示意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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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行宫很远的某处,一个小姑娘正抱膝观天。

      从小她每晚都看星星,可今晚却与众不同。

      有星起,有星落。

      秤,还未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燃灯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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