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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血算泪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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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双方再一次在百鹤塔前会。
昨日进阵的七人站了出来。他们这次接的命令更简单:风传月若在指挥此阵,只需进阵逢人就杀。她若出手,我自会拦下她。我若出手,你们就按照原先记下的变化来破阵。
一阵令人发懒得夏风刮来。
风传月站在阵中台上,对周围的一切似乎不觉。她看到对方七人走近,可一直没有柳闻的影子。
就在风带起她一缕秀发时,柳闻的声音悠悠传来。
“闻恭请小姐听闻一曲。”
天地之变,随着他手指碰到琴铉的那刻起。
琴声忽高忽低,有时如晴天霹雳,有时如女子哀叹,有时又如泪珠滚滚而下。那几下琴铉中夹着凌厉的尖叫,温柔的安慰,更多的还有放荡的激情。
阵外众人听到此曲都暗暗摇头,各运内力抵抗,免得心猿意马。一时片刻虽然难受一点,但都还受得了。
风传月在阵内,只见周围一向不带表情的人忽然一个个脸色大变。随着曲子的流动,他们的神态也各异。几初曲子慢悠甜美,他们的脸上也露出痴痴的陶醉之色。接着曲子一快,变得诡异销魂,他们个个丢下兵器,随着曲子的节拍手舞足蹈。
风传月大惊,运内力大喝一声,“快塞住双耳!”
她一声传出,琴声虽然缓了缓,可她自己也登时感到一阵头晕。突然,她心里冒出离寺前师父的话:下山入世,也是一种修为。你七情六欲还未断尽,还需历练。
她不敢怠慢,连忙坐到台边盘腿运禅攻抵抗诱惑。半响后心如止水,乱成一团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可阵里其他人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就在他们热烈起舞间,那七人已把阵中近一半人杀死。这些人被杀前脸上居然还带着疯狂的喜色,对同伴的死活也看不见听不到。
琴声终于又慢下来,这次却含着无限的悲伤无奈,烦恼心碎。每一音节都又长又凄美,勾人心怀,回味无穷。阵中剩下的人又露出伤痛无比的表情,或双手捧心,或抱头跪地,或放声大哭,或泪流满面。
那一边,柳闻的心里也不好受。情之一物,通常都是双方皆痛的。他前晚在塔上听到那老僧说起当年那两人的情事,恍然有悟。阵中的那群‘无情人’虽然别的地方比寻常人强,可在感情一方面却比寻常人弱得太多。他们简直就没尝过那种令人又痴恋又疯狂的滋味。
他弹奏此曲,内力消耗极大。弹到后来也渐渐感到手足酸软,浑身无力。
他心想,可惜这琴不是‘乐魄’,被我用力一弹,也快到极限了。
这曲,就叫做《血泪还情》吧。虽然比不上《夜静还魂》,但为了此行,也就勉强过关。
想到此,第一根琴铉已崩断。
阵中仅剩数十人同时倒地不省人事。阵外功力较弱者也双腿发麻坐到地上。
阵中本为一团浓雾似的烟围住,可此刻阵外韩氏兄弟等居然看到浓雾退去,被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取代。敌人早已不见,而己方却只剩下尸骨遍野的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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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久动不了,可他耳边仿佛可听到正在进行中的屠杀。
追敌的过程没有他想象的长,韩家并不难攻下。
当他亲自到达韩家时天已半黑。他路过那宏伟但在防敌部分上普通形式的庄院时,心里忽然感叹。
人与人之间似乎永远都无法达成绝对的信任。要不然,那创下‘寒心倾野阵’的人为何不再顺水推舟帮韩家打造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
如今剩下的人都退到了里院闭门不出。他也早吩咐手下,只要把外面包围严实,里面要等他来再动。
他一声不发的径自推开那扇门。门才开就有无数箭雨仰面射来。
他手指化成轮形一一拨开,顷刻放射回去打伤数人。
定睛一看,韩家中老少站在韩氏兄弟身后,众人皆是满脸惊惧痛恨之色。他刚才送回的箭有一支打进排行第四的韩项的大腿里。另一支竟然把排行第六和第五的韩翔羽和韩高宁生生的钉在墙上。
他手下众人早冲进。
他反而并不再动手,站在一旁,眼神平淡,似乎对四周的动静莫不关心。
哭声一片片的升起又落下。如果眼光能杀人,柳闻早已死去几千次几万次。
可在那一群慌乱中他只看到本已受重伤的韩字邦拉着一位中年美妇往屏风后逃去。从所有人莫名的痛恨眼光中,他发现只有这个女人看着他时强烈的恨意外还加了几分复杂的无奈和落寞。不用第二眼,他已知道她是谁。。。就像她也很清楚的知道他是谁一样。
也不理会现场的一切,他抬步往那两人的后面走去。他走得并不快,故意在两人身后离着一段距离。
只见两人过了几重房间后来到一间卧室。那美妇拉开床上被子,掀起床盖,露出一条暗道。本来是韩字邦拉着她的,可现下他流血过多,只好由她扶着他。
两人下去一会儿,柳闻也跟着下去。
地道甚长,里面却有灯,空空荡荡的并无什么机关。他一直遥遥跟着两人,转了无数个弯,到后来也分不清楚自己走到了哪里。
那地道的尽头竟然不是别处,而是他昨晚才去过的百鹤塔!
前面两人迫不及待的往塔上飞奔。。。一层一层的往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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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顶。
柳闻隐身在佛像后,只见那主持老僧坐在地上闭目念经。他身旁一人灰袍披发,也坐着一动不动。他背对着佛像,使柳闻无法看到他脸貌。
韩氏兄妹跌跌爬爬的跑到那灰袍人前。
韩琰似乎有满腹的话要倾诉,可一见到那人竟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韩字邦看着乃妹,心中酸苦无比。凭着最后一口气向那人道,“二十年。。。我们家对你算不上好。。。可我妹妹。。。我妹妹。。。没有丝毫对你不住。。。”
柳闻只听那人道,“你要我救你们家?”
韩字邦苦笑摇头,望着早已泪流满面的韩琰道,“以后就只你们俩了。你。。。你要。。。照顾她。。。”说到这儿忽然背上被什么石子类的东西击中,登时狂喷鲜血而亡。
韩琰一生为兄长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此时忽经巨变,一个个兄长连续死在她眼前,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也不管周围如何,俯身抱着韩字邦的尸体默默流泪。
另外两人顺着石子的来路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少年缓缓走出,全身透着冷冷的气息。
柳闻走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朝那灰衣人坐的地方。
“交出来。”
他实在有些受不了那人仔细打量他的眼光。不知为何,身经百战而不乱得他此刻竟然十分不自在。他从怀中抽出长剑。
“你到底交不交?”
抬头望去,那人居然微笑道,“你要什么?”
“图案!”
那老僧对他们的对话丝毫不解,转过头向柳闻道,“施主气势凶狠的闯进来,又是杀人又是拔剑的,如今又要什么图案。。。。这究竟是为何来着?”
依然对着那灰衣人,柳闻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的事!你勾结苦义盟来对付我外公。。。为了达成协议,你替他们设计打造藏身之地。。。如今他们忽然凭空消失,还多亏了你一番苦心呢!”
他们三人说了几句话,韩琰一直爬在一旁兄长尸体上哭涕。此刻她突然长身站起,脸露幸福痴呆之色,一步步向那灰衣人走去。
“泰哥,当年。。。我们就是在这百鹤塔前认识的。后来我们跑到塔顶上。。。你抱着我。。。说你今生只爱我一人。。。要娶我为妻。。。那群和尚来后你还揍了他们一顿。。。只是为了我被他们吓着。。。”
灰衣人叹了口气,“琰妹,你还记得这些往事。”
“我怎么记不得?我嫁给你快二十年。。。真的好快活。。。如今,我们又在这塔上碰到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泰哥,你再抱我一下吧。哥哥死了,我好害怕。。。我只要你再像那晚抱着我。。。”
柳闻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却只听她,“啊!”的叫了一声,中间包含着无数的留恋,不舍,绝望。。。
他猛回头,只见韩琰胸口插着一把短剑,而剑的另一边,居然是那灰衣人的双手。
一滴滴的血落地时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静。
那老僧大惊抢上前去,可那柄剑不歪不偏得正好插在她心脏上,人早已断气。
他转过头看那灰衣人,可那灰衣人一直未看他,也未看刚刚死在他手中的妻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盯着柳闻。
“这样你可满意了?”
柳闻也暗暗吃了一惊。他一直不动韩琰,就是想利用她来逼迫那人交出图案。没想到,那人居然毫无先兆的先下了手。如今,对拿到图案他可就没有把握了。
忽听老僧道,“施主可是姓柳?”
明明是件最自然不过的事,可他的心居然抽了一下。他并未回答,可从他的眼神中,已经给予了答案。
老僧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灰衣人一眼,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手中的剑,不应该对着自己的父亲。”
虽然早就知道,可他却一直在躲避这事实。此刻一切都被硬生生的扯开。。。里面的空虚,又怎是一个人可以接受的。。。
“小时候,我看到别的孩子有父亲就特别羡慕,总是希望自己有一天也会有个父亲。可此时此刻,我忽然又希望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既然要算旧事,那就从此算起吧。
灰衣人从怀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
“你不是想要我的东西吗?我能给你的,就只有此。。。”
那是一串金链子,链子上还吊着一把外面用水晶包围着的银锁。水晶精致清雅无双,一看就知是罕世绝宝。
“这就是你母亲的,你为何不接?”
柳闻大怒,脸上却越发冷冰苍白。
“她。。。”他恨恨的开口,“我不认识她!”
“你想知道她的事吗?”也不等柳闻回答,他忽然向那老僧道,“这些年来师父不计前嫌让我来此静修,我很感激。以前我有许多事情瞒着您。。。现在。。。我该给你个交待了。。。”
“我真名就是柳泰。家里有点小钱,从小就喜欢读那些奇异的书。长大后娶了邻家的女子为妻,那也是按照长辈的意思。可当年我家里人总被那些会武人欺负。。。而我无论怎样练武,他们总会找来武艺比我高的人来打我,羞辱我。在我十九岁那年我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打算离家外出,替自己打下一片天下。我妻子苦苦相劝。。。可我一怒之下反而写了一纸休书丢给她后就再也没回去。后来几年里我不断的寻访异人求教,还自己千方百计的去找那些绝迹的奇书。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那些自命武艺高强的人统统拜服在我的脚下!我离开了结发妻,有时也难免寂寞。。。不过武林中美女众多,我也乐得跟她们在温柔乡里度过一段段时间。反正当时我也没什么钱,仗着自己有点才华长得不错,随时也不愁没有美人相陪。”
说到这里眼角看到柳闻凌厉的目光射来,也只是淡淡一笑。
“那年我到曲城最有名的‘留湘楼’喝酒,本来以为会在那里遇到几个我以前认识的姑娘,可偏偏那天她们谁都没来。我心里好不纳闷,独自一人坐着喝了不少闷酒。喝到七八分酒意时掏出剩下的银子丢给掌柜,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就往楼下走。那知才走到半路就感到脖子处一阵冰凉,居然被人用剑对上了。我当时一吓,脑子带着几分糊涂的往前看去,居然是个不认识的美貌年轻女子。
当时她很不客气地说,‘把你身上的银子借我一些。’我一听,再看她一眼,就料到她肯定是富家人首次出门的小姐,身上忘了带钱。当时我只笑了笑道,‘小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拿出来不就可以了?’楼里人听我这么一说,马上一群的攻上来。那女子剑法倒也不错,可全无交手经验,被他们围上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见他们把她围住了,本来就想走路,可回头瞧了她一下,见她明媚娇美,心里又忍不住想多管闲事。当下我走到那些人前替她开脱道,‘小姐既是富贵人家,一点点小东西该不会太心疼吧?’边说边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交出金链子。她本来满脸怒气,可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又变成了满脸愁容。她委屈的取下链子交给那掌柜的,眼眶一红,咬着嘴唇夺门而出,片刻也不愿耽留。我跟着她出去,临出楼时掌柜还拉着我客套了一番,我也堆起笑脸回了几句后又往那姑娘去的方向跟上了。
她见我跟上,又要拔剑,可我却笑嘻嘻的伸出手把那金链子拿出-原来那掌柜跟我客气的时候,我顺手牵羊毫不费力的就从他那儿摸回来了。这一下,她马上刮目相看,打从心底的笑了起来。
她告诉我她叫启柔,我也就没多问。反正凡是和我交往过的女子,我也从不问她们的什么来历,生世。大家都是无聊图个开心,也没必要那么认真。那个金链子是她父母成亲时她爹送给她娘的。一开始我迷恋启柔,对她从不隐瞒自己的什么。有一天我把我那些书籍,图案,布阵的窍门全都拿出给她看,甚至有意相送。我说,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希望她能替我好好的保存。那时候我真是被她美丽的外表迷的神魂颠倒,什么都不管了。
可惜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对她的美好印象急速转下。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看着我一生心血,不以为然地道,‘你好端端的一个人,干么去喜欢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我忽然发现,她根本就看不起我。她说她家传武艺天下无双,她爹爹最看不起的就是我这种靠小把戏在江湖混日子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她这么说也并无恶意,何况她从小娇生惯养,说话得罪人也不会知道的。
后来我有意疏远她,有一天晚上我趁她熟睡时悄悄的溜走。我一路往南走,好不逍遥快活。我在百鹤塔前遇到韩琰,两人谈得甚是投机。她家里的人当然也看不起我,不过当时我并无娶她之念,也没把她家人放在心上。
那天我在街上闲游,忽然碰到启柔。她一见到我二话没说就拳打脚踢。开始我还低声下气的和她好好说,可她毫不领情,硬是要逼我娶她。她说,我若敢不允,她就叫她爹爹把我剁成一块块的去喂狗,还要把我灭九族,父母兄弟和以前的夫人一家谁都别想幸免。我本来以为那只是她气头话,可发现她父亲就是那个无人不惧的当朝国师时才大吃一惊。
那段时间她把我囚禁在屋里,天天逼我。我不理她,她就又哭又闹的打我。有一天我见她神色不佳,似乎病了,就逃了出来。哪知她又马上追上,两人在宁宿河的桥上相持。我虽明知她武功轻功都比我高得多,可那时候我只想着要自由,要躲开这个横蛮的女人。我也豁出去了,两人就在桥上大打出手。她虽然身体欠佳,可身手依然不是我可以比的,不到四十招就把我逼到桥边。我当时简直就在拼命,一掌拍出也没指望能有什么用,可居然结结实实的打到她肩头。以她轻功站在桥栏上根本不是问题,可不知怎的她居然立足不稳,整个人往后掉了下去。她伸手想抓住我胸口,可只抓到了我怀里那块丝帕,也是我准备送给韩琰的。我见她连人带帕的掉进滚滚水里,瞬息间就沉下去被冲走了。
后来那些日子里我越想越怕。我和她在一起时间虽不长,可期间也有不少人见过我们。她就算死了,可她父亲焉肯就此罢休?想了良久,我终于决定去找韩琰。我告诉她家人,我要娶她为妻。为了得到他们的许可,为了得到韩家的保护,我花了三年时间创下那个‘寒星阵。’当然,我只教了他们一些皮毛,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凭这阵也在江湖中出尽了风头。”
柳闻感到握剑的手开始发痛。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儿?以往的果断呢?为什么还不动手?为什么要听这个人的话?自己一声不吭的听着,不是代表自己相信他的话吗。。。
“老实说我娶了韩琰后仍然没有太多的安全感。韩家有人在朝,也万万斗不过万森的。他们不知道我和万启柔的事,而我却很清楚他们是不会替我去跟万府为敌的。说不准哪天他们一旦知道我得罪过万府,恐怕还会把我交出去。。。
就这样一年年的耗下去,终于在几年前我遇到了几人,自称是要替百姓解苦解难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是有利益的事情都愿意去做。于是我和他们达成协议,只要他们除去万府,我就为他们打造古今无双的藏身之处,也算是为他们的大业铺下第一步。”
柳闻剑不离手,心里暗暗道:就凭你们,也想扳倒我外公?你唯一做到的,无非把我杀了两次而已。第一次是我娘有孕在身而体弱,第二次是我自己无能。
那串金链子依然在他眼前微微摇晃。
“这是你母亲的,也是你外公的,你为何不接?”
柳闻不答,反而冷静向那老僧道,“这是我家私事,还请大师回避。若遇上我的人,还烦相告一声,就说我不想被打扰。”
老僧点头下塔。
塔顶只剩他们二人。
柳闻从窗外望到那无限美好的夕阳,想起自己家人两代不幸的情史。
“这种厄运之物,你还想送给我?”
柳泰哈哈一笑,“怎么?你向命运屈服了吗?”
这个人!他才刚刚平息下来的情绪被他一句话又挑了起来。他又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也许没有高深的武功,也许是个无耻的小人。。。可是那点独特的魅力,还是无可取代的。。。难怪当年会有那么多少女甘心为他心碎。。。
剑尖一抖,那串链子已到手中。
“我若是告诉你,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图案。。。你想替你母亲你外公报仇,韩家人被你杀光了,韩琰我也替你杀了,如今你只需杀了我,你的血泪也算还完了。。。”
他脑海又浮起在建始山庄时最后那段日子。
“从小我也不常见到我爹。”
他叹了口气,“杨师兄虽然出色,可师父也不应该只顾他不顾你。。。”
陈慧若柔声道,“不要这么说。五师兄自幼无父无母,无论怎样看,我都比他幸运。闻哥哥,若我是他,我一定会对那个照顾我的人格外孝顺。。。我爹跟他在一起,肯定比跟我这个从小习惯有父母的人要好得多。既然他能对我爹这么好,我又为何要有不快?”
一想到她,一想到她永远只为别人着想,一想到她那不强的身子,还有她的下落不明,他的心就会好痛。
当!他狠狠地把剑丢下。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转过身去,不想再目睹那血流成河的情景。
他没有看到柳泰眼光中的泪水。那是激动得泪,因为他忽然感到儿子比自己了不起,比自己宽容。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你快十九岁了吧?有没有夫人?”
柳闻本来已向楼梯处走出,忽听他开口,脚步又缓了下来。
他并没回头。
“不要做梦了。”
等着他回头,等着他回过头来正色看自己一眼。。。
可他始终没有动。
柳泰自嘲一笑。
是的。。。他说的对。。。是该从梦里醒来了。
那一剑的力道好大,柳闻感到后脑,脖子,被上,忽然被一阵血雨倾盖。
没有人知道他那刻心里是何滋味。
他闭上眼睛,却并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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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僧一直在下一层塔坐着。
他去了塔下一趟,如今柳闻的手下都在塔下等着。
他听到脚步声,他抬头。
柳闻一身白衣早被染成血红色,手上还拿着那串金链子。
老僧只道他肯定受到巨大的打击,可他路过老僧旁时,居然停下。
“施主,令尊还有韩夫人他们的尸体。。。”
“有劳大师替我安置。”
“这。。。”他有些为难,“该如何安置?”
“把他们埋在塔前。。。他们在此相遇,埋在此也不委屈。”
“阿弥陀佛!老僧一定做到。”
他微微一笑示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本已走,忽然又回来。
“我差点忘了,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僧无灯。”
无灯?他摇头苦笑。
“老僧只是已天下为名。施主因该明白。”
是的。他明白。不但明白,他还想好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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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塔时,众人落到他身上的眼光似乎看透了一切。
可他们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从那时起,他知道自己永远背上了杀父的罪名。
可是他想到的不是这些,而是那已天下为名的无灯。
真儿,你在哪里?你若在此,你也会像他们那般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