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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牵发动身 ...
厅上,飞鱼正忙着给那重伤人止血。飞凤也是有经验之人,才瞟了一下便去后面取来解毒药丸,先给她服下。
陈慧若心下暗叹–她只是个少女,最多比自己小一两岁,身上尽是被夹有铁丝的鞭子不停抽打出来的伤口。虽然皮肉被翻开,但流出来的血却不全是鲜红的,而是带着几分灰紫之色,显然是遭毒打后伤口又被涂上毒药,并且是让肌肤慢慢腐烂的那种。
崔嫦不懂医道,见那少女痛哼两声便昏死过去,急道:“怎么办?还有没有救?”
“放心,”陈慧若一边弯腰动手一边指挥飞鱼飞凤,百忙中不忘镇定回答,“她并无很重内伤。外伤上口虽有毒,但属于慢性毒,还未怎么发作,我用药水为她洗掉,再调养个半月便无大碍。”
崔嫦点头,紧张了半天终于松口气,无力地坐到一张椅子上。她略略转头,却见柳闻悠悠走过来,只看了那少女一眼便又回眸,似乎在用心想什么。
横竖屋里也就他二人不忙,崔嫦便低声道:“她自称是胡……夫人的婢女,但我从未在府上见过她。今晚我在漱玉馆帮她们赶缝几套衣服,出来已近一更,才上车就看到她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乱跑,一见到我就喊救命……”
初来乍到风沙城的外族女子常受欺负,本也不是奇事,但柳闻却平淡道:“瞧她五官,是秋人,但未必是西萨本地人。”
其实他也有些诧异,倒不是因为她是秋人,而是因为她太胖了。这年头四下饿死街头的人比比皆是,易子而食的人也有,但胖人实在太少了,见到一个简直比见到皇帝还稀罕。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下巴脖子分不清彼此,手脚粗得像柱子,居然还被雇为丫鬟,还能在经历酷刑后乱跑,确实是奇闻,又让人怀疑她究竟是怎么长这么胖的。
须臾,那胖少女忽然醒来,先是看到许多陌生人,随后看到崔嫦,便欲从床上坐起。
陈慧若轻轻按住她:“你身子弱,切勿乱动。”
她还是盯着崔嫦:“夫人救我!救我!”
崔嫦被她看得一阵不舒服:“休得胡言。我带你来最好大夫家里,如今你已无性命之忧,你不谢她救命之恩,尽盯着我做甚?”
胖少女面不改色:“求夫人收留我,让我一辈子伺候你。”
崔嫦想到她来历,心头蓦然一惊,又看她神情可怜,放柔声音道:“你可以安心在我院子养伤,但你既然是它人女佣,我不能留你……”
胖少女捶胸大哭:“那夫人又为何带我来此?您是明白人,知道我出去迟早也难逃一死,还不如现在一刀把我杀了!”
崔嫦正色:“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该知道我是不能永远留你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无为难地望向陈慧若。
陈慧若正欲开口,柳闻已先一步来到那少女面前,道:“姑娘若是明白人,何不先问你自己,有什么值得崔夫人收留之处?”
那少女先前没注意到他,此刻只瞧了一眼,便立即垂眸不敢再看下去了。这男人虽英俊出众,但凤目犹如碧潭,又冷又深,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别人心事。
过了半响,她轻声道:“我知道大夫人死因……是被‘红晶散’毒死的。主谋是胡夫人兄妹。”
此事虽然在场众人都猜到七八分,但毕竟对外人仍是秘密,没想到竟从她一个丫鬟口中得到‘证实。’
柳闻指向陈慧若:“姑娘以为‘红晶散’是谁最早认出的?你这话留着跟街头乞丐说或许还能新鲜几天。”
胖少女身子抖了抖:“我愿在侯爷,或是任何人面前,做口供。”
柳闻目光不移:“不够。”
她有如此勇气已是颇为难得,崔嫦暗忖,可惜她遇到的不是常人。
胖少女已开始沉不住气:“你若信不过我,我现在就带你去我住的地方,你们要抓人……要找证据……要怎么样都来得及!”
柳闻凤目灼灼:“也罢,不过抓人找证据就不必了,把姑娘留在那里即可。”
胖少女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又委屈得不停掉眼泪,大声道:“姑奶奶我他妈欠你了啊?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的,少来这套阴人,小心哪天狗蛋被老鹰叼走,他妈的以后投胎照样断子绝孙!”
众人虽料她是贫民出身,但听到她一个少女口出如此粗秽之言,仍难免蹙眉。
柳闻失笑:“我未曾怀疑姑娘存心不轨,但你既然在胡家住过,熏陶成性,岂能不学到几成经商之道?逃出来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预备已久。既然如此,身上焉能不带证据?日后慢慢以此来做交易,原本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胖少女双手一摊,似在做最后抵抗:“我衣服早被你们扒光,身上没被摸过十遍也有八遍,你们还有什么没找到?”
崔嫦一直默默听他二人争锋相对,心中五味陈杂,却也清楚在柳闻面前谁都讨不到便宜,纠结许久,终于道:“你若能如实道出,以后就留在我身边。若有半点保留或隐瞒,休怪我翻脸无情。”
此言一出,胖少女绝望地眼神立即变为无限喜悦,然而一想到即将出口的话,她神情又窘迫起来,忸怩了半天还是没说一个字。
柳闻起身:“姑娘要在下回避?”
胖少女狠狠瞪他,又不敢看久,愤愤说:“没什么带不带的,我就是证据。”
她用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话,随后仿佛已失去了一切,轻轻地低头哭泣。
陈慧若已柳闻对望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些许回忆与了然。当年在中临,在明斯,都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陈慧若上前搂住少女肩膀:“他们给马夫人的‘红晶散’与寻常的略有不同,唯恐意外生变,便先在他人身上试用。”
胖少女点点头,突然又发怒推开她,边哭边吼:“什么红晶绿晶散的,把人毒死就算了,偏又怕我身子承受不住,先把我骗来喂胖了,后来只要我每顿少吃一点,他们就用鞭子抽我,又给我涂什么‘化尸散,’说既便我以后不胖了,全身肌肤也会烂得像锅巴,臭得像死尸,任谁挨近我都只会想吐……”
飞鱼听她呜呜咽咽哭得没完,不禁茫然摇头。这少女聪明过人,不但成功逃出魔爪,还在这般状况下跟柳闻周旋了半天。况且,她经历了以身试毒,鞭打等种种折磨尚能存活下来,显然也是毅力极强的,可为何一提到胖就哭得像天要塌下来了?这年头到处闹饥荒,百姓见到谁身上多点肉都羡慕得直流口水,有谁还会为此抱怨?真是不可理喻!
女人的心啊,实在无从了解!
她既然开了口,话便像洪水般不可阻挡地吐了出来,原来她自从父母双亡便随哥哥到处流浪讨饭,后来连讨饭都困难了,哥哥便把她卖到胡家做丫鬟,先后被胡妙佳三哥和他手下强/奸,玩腻了又嫌手脚笨不适合伺候人,就想到用来试毒药。她毅力倒也强得惊人,一边观察其它试毒人的中毒反应,一边又猛吃猛喝,用大量食物来冲散毒药的效果,然后装出上瘾比其它人都厉害的种种表现,让守卫者对她越发掉以轻心,不再严加看守,于是终于有了逃走的机会。
“姑娘如何称呼?”陈慧若听完,想到她唯一没说的就是自己姓名。
“我爹给我起名叫‘虹,’他姓汤,不过我那千刀万剐的哥哥也姓汤,所以我才不稀罕这姓呢,别人都叫我‘小虹。’”
崔嫦道:“我身边人都跟我姓崔,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虹爽快道:“我听夫人的,不姓汤就好,以后您就叫我崔虹吧!”
眼看她情绪已比刚来时稳定许多,门外沈宁披着睡衣匆匆走近,脸上难掩忧虑之色。飞鱼迎上,问他半夜三更为何不睡。
“胡恬带着百余号人在府外呐喊,口口声声说我们抢了他女人,不交出来他誓不罢休。瞧他们带着武器来势汹汹,想必已准备要大闹一场。硬拼我们当然不怕他,可若把事情闹大,收场不易,最后还是让百姓看候爷家里笑话,只会损坏他名誉声望。”
崔嫦无声一叹–自己本来就担了风险收留这女子,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胡恬是胡妙佳三哥,平日只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即便没其它本事,这惹事生非的本事还是有的。
柳闻向众人一摆手:“出去看看。”言毕,已趁低头向飞凤投个眼色,后者立即点了崔虹穴道,避免了众人又要听她一番难辨真假的哭闹。
※
虽然向外走,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路过景园花园时停下脚步,仰首望天,似在欣赏那只有半圆的月亮。
崔嫦原本走得没他快,逐渐落后便加快脚步,而此时冷不防他突然止步,竟然赶到他身前。她回过头,面如凝霜,直视柳闻。
“家父生前与令师有仇,但那是他们的事!我崔嫦自问从未得罪于你,跟陈夫人也相处融洽,你又何故害我?留下这女子,对我有害无利……难道不是借刀杀人?亏你还是候爷的心腹,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看他家眷之间闹得水火不容?自相残杀?”
柳闻不置可否地淡淡看着她:“我也想向崔夫人请教一事:你的父亲,姐夫,和丈夫都曾经或仍然是一方的诸侯。他们天天打打杀杀,无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还是为了报私仇,结果最苦的还是百姓。你以前见过,当下在漱玉馆也无日不见。可你仍然在尽你所能支持他们的一方,而从未想过退让息事,难道不是想看他们之间继续自相残杀?他们是父子,翁婿,兄弟,难道不比你跟候爷其它妻妾更亲?”
“以前,我是有野心,”崔嫦毫不忌讳地承认,“但随着家父和大姐的过世,我的野心被仇恨代替了。不久前,我仍然只想着报仇,可随着我更多了解候爷的为人,我已经学会不让仇恨控制我的人生……”她顿了顿,转向陈慧若诚恳道:“还有你,让我看到了平凡中的美好。”
“若你与候爷不是夫妻,甚至以后再无交集,你还会支持他吗?”陈慧若低声问她。
“会。”崔嫦并无犹豫地脱口而出,随即又感到惊讶,难道自己真的变了?
“为何?”
崔嫦轻轻道:“因为他曾经跟我说:‘没有今日的战争,就不会有日后更恒久的和平。别人为何而战我不管,但我若不为此,就不配上马,不配用剑,不配让千千万万人随我去冒险,甚至去死。’”
“这话,他也跟我说过,”柳闻不无感慨地回忆。
他随即淡淡道:“每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崔夫人即便已没有野心和仇恨,难道就不能为了他上一次战场,用短暂的拼搏争取到更恒久的和平?”
崔嫦悟出他话中之意,微微动容。
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天下虽大,终究是男人的天下。不靠季权,靠别人就靠得住?有能力撑起一片天保护自己的男人,谁家没有三妻四妾?是正室还是侧室,总是会被谁看不顺眼,明的暗的使些手段,让你日子过得不太平。
只是胡妙佳平素虽然跋扈,却从未做出针对自己的具体行动。嘴里说些话,眼神难看点,也不算什么,毕竟,两人一年内也难见几面,谁都无权指使谁。
没想到如今,先出手的倒成了自己。
沈宁又去府外跑了一趟,说胡恬等人都亮出了兵器,再不见主人出来给个交待就要硬闯进来搜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让他们进来,砸的毁的让他长兄来赔来修,”柳闻不以为然道。
“可是那胖……嗯……崔虹是否该移到别处?”飞鱼问。
柳闻似在数着时间,沉默一阵后说:“不、带她出来,穴道不必解开。”
耽搁了这一阵,门外的胡恬已是暴跳如雷,可他只看到了柳闻陈慧若等人开门而出,却没看到身旁身后的随从纷纷变色。
左边街头童翔李兴一左一右各领一支队伍绕了上来,迅速对胡恬等人形成包围之势。
中间一人银盔银甲,却不是季权是谁?
胡恬愣了一下,虽觉季权突然出现在此有些蹊跷,但转念又想,明明是对方抢了自己的人,自己并不理亏,即便当着季权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先开口,围观人群中忽有道人影飞快串出,赶在童翔李兴队伍尚未完成包围之势前从缝隙穿过,脚下还没停住便举掌重重扇了胡恬一耳光。
胡恬措不及防,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正奇怪随从们为何还未拿下此人,却见他们让道一旁,叫道:“二爷!”
来人正是胡家排行第二,平日掌管家中大小生意的胡坪。
“你这畜牲!”胡坪感到季权一双眼正盯着自己后背,哪敢迟疑,抬手又是一耳光下去,“你疯了吗?谁让你来此丢人现眼的?”
这次胡恬有了防备,举臂架住,声音也拔高:“二哥你才疯了呢!你不帮我讨个公道,反倒帮别人欺负我啊?”
“够了!”季权不愿看他兄弟当众动手,“有事就禀告,每人都有说话的机会,无需私下争执。”
胡恬不顾兄长凌厉眼光,抢先指着柳闻:“侯爷替我做主!我家中小妾外逃,他们不但不助我寻回,还将她私藏于府,意图不明!”
柳闻一手拉过飞凤扛着的崔虹:“阁下所指可是此女?”
崔虹穴道未解,仍处于昏迷状态,但就凭她体态肥胖过人,自是见过她的人绝不会忘记。
胡恬头一昂:“是!”
话才出口,季权疑惑的目光立即投向他,而他左侧童翔似乎在强忍着笑,右侧李兴眸色转冷,只是摇头。胡恬风流之名远近何人不知,他看中的女人无不姿色出众,且个个身材偏瘦,而当下,说这胖女人是他姬妾,未免过于信口开河,把旁人都当成了白痴。
“认人是双方的,”童翔替季权说话,“这女人为何昏迷,是否该先将她唤醒确认身份?”
崔嫦心中已摸清柳闻策略七八成,此时挺身而出,朗声道:“她身受重伤倒在街头,是我带到柳公子府上请陈夫人医治的。如今若非必要,我不希望影响她的疗伤过程,也不希望她醒后惊慌失措,口出不逊,扫了各位的颜面。”
她说话虽是对在场众人,眼光却只对着季权,而季权也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交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胡坪打了个哈哈:“崔夫人所言极是,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枪的?这人么,不瞒各位,原是我家婢女,但我三弟人还年轻,又素来好玩,各位也是知道的。他若有鲁莽之处,还请各位海涵。至于这丫头,她跟我家其它女子争风吃醋,难免会对我三弟有成见,心中有了委屈就独自跑了出来。她既在我家无法适应,崔夫人又有心收留,我兄弟自是求之不得,只盼她醒后能得崔夫人好好开导,莫要再生无端事故,伤了我们自家人的感情,还害得侯爷半夜从城外赶来,真是罪过。”
他一番话说得漂亮之极,听得众人暗暗点头,心想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既然能看得开,大方放手送人,那也不必再追根究底,双方都留点面子也好。
崔嫦向他微微躬身:“有劳了。”
“夫人太客气了,”胡坪忙还礼,神色恭敬。
季权道:“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得再提,我也不会追究,然而下不为例,无论是当街集众闹事还是私取他人资产都将依法严办,绝不轻饶!”他手一挥,童翔李兴队伍便让出道路。
胡坪亲自取过绳子绑起胡恬,边按着人边朝季权笑:“侯爷慢走,恕我不送了。您虽饶了这畜牲,大哥可不会轻易饶他,这还等着我押他回去……”
人都散了,季权终于转向柳闻,气道:“你派人给我通报,是存心不让我睡个安稳觉了?若不是怕胡恬这傻瓜放火烧了你家然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才不来呢!”
“那我请你到景园喝洒梦酒压惊,如何?”柳闻笑道。
“改日吧,”季权很少拒绝他,但此时心中还真是惦记着其它事。
陈慧若不禁望向崔嫦,只见她怔怔地看着季权离开,临走前虽没露出任何不快但也没跟她道别。至于他要去哪里,人人心里都清楚,他难得回城一趟,自然是去探望胡妙佳和一对儿女。今晚她娘家出事,她想必也很担心,也需要丈夫安慰。
※ ※
胡坪押着胡恬走过几条街,眼看自家府邸在前,便让左右随从先带胡恬回去,自己则悄悄绕过四五条街,来到一家茶馆前,轻轻叩门三次,等了片刻,又重重叩门两次。
屋檐下另一道人影走近:“就在这里说吧,不必进去了。”
胡坪吐了口气:“刚才真是好险!”
“我都看见了,”胡一桂还是一贯不急不躁地接口。
在外人眼里,胡坪是撑起全家生意的栋梁,精明能干,大小事情无不经他之手,而胡一桂虽是大哥,但性格优柔寡断,说话爱啰嗦,做事拖泥带水,总是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家中人虽敬他热情随和,却不让他管重要生意,一来免得他过多忧虑,二来也怕他办事不力,徒增事端。
“那贱女人迟早是个祸患,刚才她若在侯爷面前开了口,我们这么多年经营的事可就要全部付诸流水,功亏一篑了!”胡坪咬牙切齿地说。
“二弟,”胡一桂按住他微微发抖的肩膀,“难道你没发现,刚才不想让她开口的并不止是我们?柳闻和崔嫦若是急着让她告我们一状,又岂会事先点了她穴道?后来侯爷来了,他们也并未立即为她解穴。”
“那又如何?”胡坪却是很急,“她知道我们藏‘红晶散’的地方-”
胡一桂目光一闪:“你来之前已将那里清扫干净了?”
“那是自然!”胡坪忙道,“可她知道的还是太多,一旦告诉柳闻崔嫦,以后我们还不被他们紧紧盯上?”
“崔嫦想的是灭熙,柳闻想的也是灭熙。他们筹备多年的是灭熙,不会节外生枝,也不会为一些‘小事’自乱阵脚。再过两月,侯爷即将出征,这次不攻下童连绝不会回来。”
胡坪摇头:“他不是一直等着七族的骑兵吗?两年来不惜代价地打击‘红晶散’亦是为此,可如今‘红晶散’是被暂时压下了,可七族那边还是没动静,他又怎会在此时出兵远征?”
“那是他原先的计划,可我在元都的人连日来报,说他父王已经等不及了,让皇帝下了圣旨,限他两月内出兵,半年内灭熙,不然不但这西萨侯爷做不成,只怕连命都要搭上。”
“那我们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你清楚,停止全部‘红晶散’的运行和配制,不要让任何人抓到任何蛛丝马迹。其他的,我自有定夺。”
胡坪为难地搓手:“大哥你知道七族那些蛮子不会节省,若是两月没有‘红晶散,’那……那不发疯才怪呢!”
“我再说一遍-其他的事你不用管,”胡一桂冷冷瞥他一眼,吓得胡坪不敢再问。
一阵风刮过,胡一桂一直拢在袖里的双手终于缓缓伸出。他抬头望了望月亮,嘴角浮起一丝难以琢磨地笑容:“既然侯爷在妹妹那里,就让我去陪他的好友共饮这杯洒梦酒吧。”
※ ※ ※
余三是个习惯了日间睡觉,夜里活动的人。这晚府上事多,他却没一件能插上手,未免略感无趣。诚诚本已睡下却被胡恬吵醒,后半夜就闹着嚷着非要他和无灯陪她去看那‘胖姐姐。’余三自从丧妻后对陌生女人没半点兴趣,但横竖无事又睡不着,也就去看了一眼。
他们三人才出来,白昕风离早就听到风声侯在路上,一见诚诚便围上来追问。不到片刻,三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说什么没想到越胖还越凶,幸亏在这里遇到了对手,不然一般人不但降服不了她,被她一屁股坐下去不先被压扁才怪!
余三听得哭笑不得,旁边无灯却少了以往慈祥的微笑,说:“我瞧她面相不善。”
“哦?”余三侧目而笑,“这有何奇怪?不然她能在那鬼地方活下来?”
“也是,”无灯说过也就不再多想,“不过是凭我看面相的直觉而已。”
两人聊了几句,无灯毕竟年老易困,先送诚诚回景园去睡了。余三心里念着近日新创的一套拳法,想跟柳闻过过招看看有没有破绽,不料他却不在真园,问了飞鱼,才知道他在宜园会客。
除了季权,他还会见客?他想见又想见他的人,这世上还真的不多。
余三从远处屋顶往下看,瞄到宜园的客人约莫四十一二岁年纪,身材极瘦,头发稀少,目光中透着睿智却又难掩阴沉,说话嗓音磁性十足,甚是耐听。
两人似已谈到要题,只听胡一桂道:“你我皆为侯爷亲友,本不该为些许小事争吵,但公子应知我兄弟是商人,花钱买来又培养多日的大活人就这般拱手相让,心疼亦是在所难免。”
他说得煞有其事,柳闻也答得举重若轻:“银子补偿数目等事,交给两边管家处理即可。至于那丫头,我瞧她脾气倔得很,犹如脱缰野马,以后是谁亏了还难说。”
“人已归崔氏,”胡一桂双手又收入袖子里,“我若想要那银子,自会向新主去讨。”
柳闻故作愕然:“那阁下是来向在下讨人情的?”
“谈人情,不是讨,”胡一桂表情像是想起好笑的事,却又没笑,“想从燃灯教前教主身上讨到人情,我自问没这能耐。不过,即便是教主,也有办不到的事吧?你们夫妇联合范将军欲铲除西萨境内‘红晶散,’人是杀了抓了不少,缴获之物也能填满几座仓库,可最终目的可有达到?莫说让七族出骑兵助侯爷出征,当下他们对你们愈发忌恨,也对侯爷愈发不信任,你说是吗?仅仅用铁腕镇压,往往是适得其反,到头来,欠缺的反而是那点人情味……”
“说是谈人情,到底还是在谈生意,”柳闻抬眉而笑,“侯爷就在隔壁,阁下却毁谤他两年前批下的政策,是否有僭越之嫌?然而听你口气,莫非真有更好的对策?”
“更好谈不上,但修补双方之间的关系和培养信任是要靠人情,而在下不才,这几年做生意接触过不少七族的人……做这中间人的能耐,自问还是有的。”
“那你不早跟侯爷说,却来跟我说?”
胡一桂冷笑:“公子不妨想想:一边称兄道弟又一边落井下石的行为,如何获得他人信任?你们这边缴获‘红晶散’时肆无忌惮地进入人家境内杀人,倒是让我怎么去开口求人家拨出精锐骑兵相助?”
“不再越境杀人,可以谈,”柳闻不理他讽刺,“从西萨境内彻底铲除‘红晶散,’没什么好谈的……阁下若是执意下去,难保不被说成贪财通敌。”
胡一桂双手一举,口中大笑:“那公子也太小觑在下了!‘红晶散’未被列为禁物之前,在下确实运过卖过,但我做生意岂能把身家性命全押在一物之上?谁不信谁可以去翻我家账本仓库,这两年我们没碰那鬼东西,还不照样生意兴隆,有哪里不清白了?”
“好,”柳闻顺着他的话说,“你若能搞定七族骑兵,我自然愿意合作。你来谈的生意,不妨直说。”
“我说过–是人情,”胡一桂若无其事地扫了四周一圈,方道:“即便你们夫妇与侯爷交情颇深,也不该插手他家之事。从此以后,当远离他家眷,勿得再作任何交往。”
柳闻听了也不奇怪,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孤立崔嫦,甚至,好对她早日下手。
一旦确立了对手,商人也罢,寻常人也罢,都会设法将眼前的障碍除掉。马娟是前一个,崔嫦,自然是下一个。
说到这里,他随手斟满一杯酒,园中登时香气四溢。中临的洒梦酒,果然名不虚传。
“你能做到承诺几成,我又岂会落后。”
语中之意,自是不信他能调动七族近万骑兵。
胡一桂手不离袖,握住酒杯仰首一饮而尽:“落后又有何妨?公子当日在明斯何等绝境,然而出手时又何曾算晚?力挽狂澜,改朝换代,最后又兵不血刃,佩服啊佩服!”
言下之意,自然也是不信他有此能耐,靠得无非是运气而已。
余三等胡一桂离去,一跃而下,坐到柳闻身旁石凳,翘起腿斜视他片刻,不悦道:“自从梅老头两年前一句话,你我没少半夜去爬姓胡的房顶,搜集的材料也能填满仓库了,再加上这胖丫头,难道还不够捅掉这窝蜂子?季权再宠那女人,也不过是个女人。他看女人又不像你,你还真怕他什么都不顾临时来个为爱献身?”
“他不会的,”柳闻很快道,“但元都即将逼他出征,胡家的事可以拖,骑兵的事不能拖。即便没有骑兵,胡家自从经营‘红晶散’以来,怎能不知其中凶险?他们自有他们的安排,若是此刻捅了他们,他们那些关系盘根错交,西萨上下必然不稳,内不稳又岂能外征?灭熙是势在必得,其它的可以缓缓。”
“那你想过没有,”余三冷冷道,“他们经营‘红晶散’多年,甚至不惜违法暗中操作,若不是为金钱利益,又是为了什么?”
柳闻闻言沉默许久,终于微不可察地叹道,“我来西萨之前,就知道许多事将由不得我,即便我能插手,也要忍住,因为凡事只靠我是成不了大事的。事到如今,只盼我没看错人……他们有他们必走的路,没人能替他们去走,也但愿他们即便开始落后,最终能靠己身力量,力挽狂澜。”
余三抓起酒壶咕噜咕噜喝了一阵,随后拍着肚子喃喃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没说后面那句‘改朝换代,兵不血刃,’哈哈!哈哈!”
柳闻接过酒壶,也学着他毫不斯文地灌下几大口酒。
改朝换代和兵不血刃,本就不该放在同一个句子里的。
※ ※ ※ ※
圣旨一到,风沙城内传得沸沸腾腾。有人慨叹,好不容易平静了两年,又要打战了。也有人道,出征不比被打,候爷此番主动攻击实乃英明之举。最后结论是,英不英明,反正元都圣旨已下,也由不得他不去了。
季权却未觉突兀,历来难题的背后是机会,何况自己从来到西萨便在做准备,绝不至于手忙脚乱,应付不暇。
倒是出征前两周听到七族愿出五百骑兵随征的消息,让他哭笑不得。五百,实在不多,战场上是否能助阵尚未可知,但好歹是他们一番好意,虽然小气了些,但对双方日后关系改善还是一大进步,不可小觑。
胡一桂说,原本谈好是一千,只是近来他们七族内有些事,临时凑人凑不齐,先派来五百,剩下那五百等过一月再遣出,虽赶不上出征,但骑兵速度快,必能赶上步卒,与大军在熙地某处汇合。
梅照林作为宪军总军师,这时是最忙的,然而此为却不停对身边人发牢骚,军内上下都唯唯诺诺地听着,背后难免也议论一二。于琛素来跟风离白昕走得近,这夜得闲溜到景园,学着梅照林怪声怪气说话,惹来一片笑声。
“候爷自负清廉,这妻舅贿赂外族的手段却如此高明,哼哼,倒是有趣得紧!”
白昕嘟嘟嘴:“我就猜这五百骑兵是贿赂来的,可以前范将军曾许族长们黄金数车,也未见其动心,如今又是从何说起?”
于琛清了清嗓子:“不然怎么叫高明呢?别人能想得到,做得到,就不稀罕了!”
风离歪着头想想:“久闻胡家富裕,收藏来自各国奇珍异宝,如今想必是派上了用场。”
“候爷对此事是何态度?”余三不知何时出现,直接问于琛。
“还能有何态度?当然是吩咐不能怠慢了他们,毕竟还有另外五百骑兵,若真凑齐一千,最少也能起个震慑敌方的效果。”
余三想到陈慧若一早出府议事,至今未归,又问:“就这样?”
“嗯……军师以下谋士不比候爷豁达,说届时若那另外五百骑兵凑齐,只可在边境戎关接待,随后从沙漠西北面进入雍州,而不能让他们从西萨州内主道行走……毕竟是外族人么,派人监视一来未必有效,二来显得不信任,伤了和气反而得不偿失。”
“然后呢?”余三又追问。
“范将军留守西萨州走不开,去戎关接待客人一事便落在陈夫人身上。”
这确实适合她,余三想,何况柳闻午后也去听了议事一阵,既然他也没有异议,想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戎关虽是小关,骑兵用途在于平坦地面交战,对攻城无甚用处,想来想去都不成问题。倒是那边若不能凑足另外五百骑兵,陈慧若便要白跑一趟,眼下看来可能性还真不小。
崔嫦坚持随征,季权便命她在后军与粮草同行,另由五百刀斧手随身护卫。此番出征有十万大军,另留三万与范涛伍广淳驻守西萨,此外以梅照林为首文官十二人,以候正为首武将二十人,皆随大军出征。
临行前夕,季权取出虎符,沉吟一阵,终将一半交给柳闻。
柳闻不接:“我既不随军出征,亦非驻守西萨守将,顶多随妻去戎城逛逛,瑾尧此举不妥。”
“庆航欲抗命否?”季权目光灼灼。
柳闻低头一笑,看着他将那沉重的铜符放在案上,却不言语。
两人默默对望一阵,季权起身,道:“我知道,有无虎符,庆航必不负我。”
“瑾尧言之过重了。有得必有失,但愿失莫大于得。”
出征前有这么说话的么?季权不禁瞪他一眼,看他若无所觉,还是一副天塌不下来的样子,也只能干笑两声,告辞出门。
从小身边总有一群好兄弟,出生入死,胜似手足。可这人,就是跟自己热乎不起来,越是想把他当兄弟,他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不理他么,又做不到。
※ ※ ※ ※ ※
七月中旬,虎威候季权率十万宪军出象城,入熙境。熙王麾下文武不和已非一日,各自猜忌下难定对策,童连殿内连续争吵数日方派出援兵。
熙军守将或早对黎子元心存不满,或是无能之辈,未到半月,宪军势如破竹,已连下雍州十八城。崔嫦旧部亦在沙州起兵相应,预期再过十日便可将两边所得之地连成一片。
这日一早,季权升帐,本欲与众文武商议如何应对熙将毛廉十万兵马的。那毛廉虽已年过七旬,但智勇双全,并且不是崔家旧人,而是绝对忠于黎子元的。此番若能击败他,则熙国岌岌可危。相反,则己方深陷敌阵,寸步难行。
然而季权才刚开了个头,恶讯一个接一个,毫无先兆的降临。
先是留守西萨大将范涛遇刺,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伍广淳急报说,自己是文官又追随季权不久,虽能代范涛料理日常事务,但若范涛遇刺并非偶然,背后更大阴谋一旦展开,自己未必能调遣兵马,更难镇服一群武将。
这当然是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可还就是被他说中了。
这边还未及反应,又有急报来:七族中大约七千青年男子组成队伍,与偷袭方式,连拔西萨州西南戎关一带九城。这伙人虽不过乌合之众,但那一带城池本就缺乏守兵,守将也疏懒惯了,被打得搓手不及也不算什么奇闻。
最可气的是,七族族长一律装聋作哑,一边强调此事与己无关,自己也烦恼得很,可惜未能及时阻挡,一边又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仿佛想探测他季权底线究竟在哪里。
最可恨的是,乌合之众的几名带头的人传下话,一月内必需归还官方这两年全部缴获的‘红晶散,’从此永远不得列为禁物。三十日内达不成协议,必屠戮所得城池百姓,妇孺老弱一概不留!
帐中武将无不咬牙,贺其龙怒道:“欺人太甚!即便范兄遇刺,侯爷留在西萨的三万兵马难道是吃素的?末将请命挂帅,只需一万人,三十日内必然扫荡这群蛮人!若留下一个活口,我也不会活着回来见侯爷!”
“且慢!且慢!切勿轻举妄动!”梅照林匆匆从帐外赶到。消息传来时,他正与七族所送五百骑兵的首领说话,此时唯恐众人盛怒之下做出蠢事,这便拔步跑来。
季权脸色稍和:“先生来得正好,事已至此,除了派兵,还有何良策?”
“良策……?”梅照林苦笑一声,“不过老夫想说的是,七族族长和骑兵首领并无反心,此事本也出乎他们的意料,但他们确实想看看我们会怎样,再做决定。我们若派兵去镇压,且双方死伤不计,从此必与七族结下不可修补的大仇!侯爷你远在此地征战,若是七族举族反叛,倾巢而出,试问我们三万守兵是否能抵挡?西萨一乱,我军军心涣散,而毛廉再来个以逸待劳,彼时我们便是进退两难,首尾受敌啊!”
侯正站到贺其龙身旁,厉声道:“那军师意欲如何?让侯爷低头对他们妥协,将‘红晶散’尽数归还,从此让此毒物在西萨畅行无阻?”
“小不忍则乱大谋!”
“委曲求全军心就不会涣散了吗?”
“暂时妥协,我们要应付的只是几千名乌合之众和九座城池;杀他们,会引来七族的仇恨,从此西萨将永无宁日!”
“妥协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双方各执几词,吵得不可开交。
季权心乱如麻,忽然瞥到帐外执戟的勤嗒,心念一动,向他招手让他进来。
众人见帐内忽然走进个外族人士,不禁纷纷一怔,嘴里的话便不自觉地停慢下来。
“即刻护送崔夫人回风沙城。”
勤嗒单膝着地:“是。”
季权又淡淡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说:“告诉庆航,持我虎符,代我掌事。”
“是。”勤嗒表面镇定,内心也吃惊不小。
他离去后,季权向众人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任他是七族男儿,一旦跟了我,我便与坦诚相待,与重任相托,岂容那些心怀叵测,挑拨离间的小人阻我大事?今日升帐是为商议与毛廉决战-谁想谈其他事,这便随勤嗒回去罢!西萨我已托于庆航,回去之人亦将听命于他,休想在此与我要兵!”
他自然不知道,柳闻本不在风沙城,而是在随妻子去戎关的半路上。
他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不是范涛遇刺,也不是戎关失守,而是冥客在风沙城内发现可疑人士行踪。
“尹寒?”他自然记得在贾府一战这家伙是第一个逃走的,故而没怎么受伤。自己住在风沙城,他居然还赶来,不是活腻了就是得到确切消息自己不在风沙城附近。
“绝对是他,”孤暗说,“他虽然易过容,但风沙城内和方圆百里武林好手并无人练过他那种奇异内功,别人看不出,余三爷可是清楚得很。”
“没有对他动手?”
“正要请主人示下。”
柳闻望向前方一会:“看来,我去不了戎关了,瑾尧即日便将召我回去。”
“那是否先将尹寒-”
“没用的,”柳闻凤眸一动,“无论他要做什么,他倒下了还会有别人去做,这就是局。”他想了想,又微微一笑:“也好,他来到西萨我若不亲自招待一下,岂不有失主人风范?”
陈慧若从马车内探出头:“我们去戎关,他们必在风沙城内生事。我们留在风沙城,边境又势必出事……如此看来,无论身在何处都无可避免。戎关那五百骑兵,也不用指望了。”
柳闻勒住马,心念电转,却只说出一句话:“西南最要紧的是勺关。”
勺关不失,再大的祸都不至于殃及全州。
本章完结。
季权这次麻烦不小,即要平息内乱又不能乱杀人,不然就更乱了~~
下章看应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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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牵发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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