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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鹿妈和他的鹿宝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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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豆大的眼睛里挂着希冀,也挂着一丝警惕,看着朝自己不急不缓走来的白衣少年。
“不用怕。”尽管知道小鹿肯定听不懂他的话,桃哲还是低头抚慰般地摸了摸小鹿脑袋上毛茸茸的胎毛。“不会伤害你哦。我来帮你。”
然后,他没有回答黎雪明半带调侃的话,蹲下来认认真真地抬起那只被他拔出短箭后微微颤抖着的鹿蹄,在伤口上抹药,包扎,动作细腻轻柔,又行云流水。
“阿桃……”黎雪明盯着他认真做事时的侧颜,那是张极美的脸,这个角度的桃哲静得像幅画一样,却令人感到静谧、安心,又能勾起人心底的愉悦与探知欲。“如果这只箭的主人一直在这只鹿,最后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这可是别人的战利品,咱理亏,人家要你还回去,你如何护得住。”
桃哲抬眸看向黎雪明手边切剩一半的菜叶,他站起来走过去,拾起几片颜色葱翠的新鲜叶子,转身回到小鹿前面。
小鹿似乎是通人性的,它看出面前这个人类对自己的善意,已经慢慢在他面前卸下了防备。
面对人类少年递给它的叶子,它刚开始似乎还是像故作矜持一些,高高昂起鹿脖子并未妥协。但随之而来的“咕噜”声却即时从腹中响起,暴露了小家伙此时的饥肠辘辘。
如果小鹿会也变脸色,恐怕此时它的脸已经从脖子红到耳根。
于是小鹿的两只小耳朵恹恹耸拉下来,它仍是带着几分审视地盯了一会桃哲,后来就像豁出去了一样,闭了闭眼睛,伸长脖子咬住了他递过来的菜叶。咀嚼几口后,果然是吃人手短,拿人手软,鹿也一样,它看向桃哲的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带上了些信赖,亲呢地主动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袖。
桃哲忍不住又摸了摸它手感极好的茸茸脑袋瓜,继续喂它吃叶子。
“治好它之前,我定然不会让它离开的。”他道。
接下来的几天,桃哲的心思就全系在这个小家伙身上了。他每天勤勤恳恳地给它换布,抹药,喂它吃东西,给它铺晚上睡觉的小床,经常陪在它身边摸摸它的脑袋,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小病号。
小鹿也一天天长大,它把桃哲当成了那个自出生以来便失去的母亲一样,依赖着他,粘着他,每天早上都会溜达到他床边,蹭蹭他的脸,舔舔他的睫毛,催他起床陪自己玩。
闲来无事时,桃哲出去采药,也会把小家伙带在身边一起出去透透气。那个时候小鹿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迈开蹄子就开始撒欢儿跑来跑去,在草坪上追逐蝴蝶和飞虫,好不快乐。
黎雪明从外面砍柴回来,看见一人一鹿在草坪上一副岁月静好的背影,忍不住吐槽:“鹿妈和他的鹿宝宝。”
好景不长,很快一名外村的猎鹿人就找到了这里。
其实这人一开始倒不是为了这只鹿而来。他丢失了一把高价购来的好箭,自然是不甘心的,在自己村子里寻了一大圈无果后,他就把周围山野村落也找了个遍,最后穿越一片极美的桃花林来到了珀村。
看着采药的桃哲和呆萌的小鹿站在他面前,这看起来四五十的男人面色凶狠,胡渣子气得都倒立起来了,语气不善道:“好啊,你这个窃贼……长得倒是仪表堂堂,竟然敢偷我的东西!小偷!赶紧把我的东西还来!”
桃哲听他这么说,面上全无怒色,波澜不惊的还带着一丝惯有的柔和。
他道:“好,稍等。”
小鹿看见眼前这个猎人就觉害怕,它记得伤害自己的人那面目可憎的模样,于是乎瑟瑟发抖地躲到一棵树后,只瞪着双暗中观察的大眼睛不敢动了。
片刻后,白衣少年出现了,他手里握着一只箭,那箭看起来短小精悍,表面已经被人擦得锃亮干净。
“这是阁下的……”
桃哲话音未落,男人动作粗暴地把那箭抢了过来,动作之迅猛,箭头险些在桃哲的手上留下刺穿肌肤的血痕。
“是我的。”男人冷冷地端详了一会箭,确认无恙后,又把冷然的眼神投向桃哲。“还有一样东西没还我。”
他话音未落,手已经先一步指向了那棵树后隐隐冒出的一团鹿毛。“那本来是我的猎物,看在你把它圈养在这里这么些时日,养得这般肥胖鲜美的模样,我就不计较了。如今总可以割爱还我了吧?”
小鹿便又往里躲了躲,企图把自己的身影彻底藏匿起来。
“若我没记错,这片土地几年前本有很多鹿,但最近都见不着几只。”桃哲平静道,但他的语气是微微低沉的。
“听闻孺山附近有一庄名作擒庄,庄如其名,里面的人以捕猎为生。因祖上定下的规矩,对野物的捕捉是有基数限制的,以免滥杀成片,终遭祸害。
庄中人喜好制箭,各种精美强悍的箭器数不胜数。不知阁下可知,这些年来数量陡然骤减的鹿数量,与这庄子可有干系?”
听了这话,男人眼底闪烁不定,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语气变得急促。“我怎么知道?!”
“阁下不是擒庄中人?”桃哲淡道。
“你……”男人下意识的居然是想矢口否认。但他并不擅长撒谎,眼底的恼怒已经出卖了他。于是他冷笑:“是又怎么样?你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那头鹿还我。”
“我很好奇,这初生毛犊,一没精肉二没茂皮,阁下这般看重,还用上了这么好的箭。”桃哲眼神冷静,迎风而立,他气场绝尘,面上是柔和的,和面前焦躁起来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时日我已在四周看过,有不少挂着母乳的母鹿,可它们身边却空空荡荡,原本应该由它们饲养的新生小鹿一只也不见踪影。鹿群里,竟是一只幼鹿的踪影也见不到。若不是在草丛中发现了这些,或许我就会以为最近的山中猛兽变了味口,专挑嫩的。”
他说着,一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他拿出了一个桐木盒子,而里面装满了十几支和男人手里一样的,短小精悍的利箭。
而明眼人一看便知,那箭与先前男人要回来的箭做工相同,颜色与质感皆出自一人之手。
“不瞒您说,我是一名自称的郎中。”桃哲微笑道,“我曾经踏足这方圆百里的人烟之地,行医救人。你们那个擒庄,我自然是去过,老庄主于我还很熟,我前几个月帮他治好风湿骨病。而他给我的谢礼,是他们庄里特产的标志性猎器,便也是你手里这样一支箭。我当时觉得做工精致漂亮,便带回来收藏起来。阁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与我进屋一看。”
男人冷冷地盯着他。“不必了。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说这些,这与我有何干系?”
“因此,我可认出阁下的箭,便是擒庄箭,阁下定是擒庄人。”桃哲微微垂眼,看向男人似乎有些不自然紧攥着的拳头。“不知贵庄今日为何这般大开杀戒,不放过幼鹿。若此情景持续下去,只怕多年后鹿群将毁于朝夕,不复存在。而这里,我们世代生活的地方,必然面临浩劫。”
男人听到这里,浓眉已是极其不耐地高高扬起。他脸上散着狂暴,走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桃哲,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废话这么多?关你什么事?再不把鹿交出来,我就揍死你这个小偷。”说着,他示威性地在一脸平和的桃哲面前挥了挥拳头。
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长得漂亮得像个女人似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也敢把手伸那么长,胆敢管他们擒庄的闲事!
男人狠狠吸了吸鼻子,确实做好了要给这个家伙一顿教训的准备。
等会揍哭了他,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放在这样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上,不知是什么滋味……男人心里不无龌龊地想,突然有些兴奋因子在脉搏里跳跃。
“你还不还?”他哑着嗓音,眼中已经染上一丝病态的猩红。
桃哲注意到了男人突如其来的森然,但他仍然是处变不惊地,态度温和地站在那里,挡在小鹿隐匿之树的面前。
“还请阁下告知,为何贵庄此举已于祖训背道相驰,要这般大肆滥杀无辜。”他道,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就替你们村子里的人教训一下你这个小偷!”男人被他带着审问的眼神激怒了。于是他扔下了手里的箭,冲上前去,赤手空拳铆足了劲儿朝着少年那张美如桃花般的脸上砸去。
沈疾是擒庄里的大人物,身手不凡,战绩卓越,为人狠戾,喜欢对庄里其他人呼来唤去,当惯了大哥。
之前他野性上来的时候的时候,是靠着一双力大无穷的拳头,在野林里虐杀了一头野猪,在庄子里打死过死对头的。
他自知这一拳下去,这少年的脸后半辈子多半就要毁了,但他毫不怜香惜玉,甚至有一种垂涎三尺的登徒子快要毁掉高岭之花的罪恶激动感。
管他是什么郎中,任他是天仙下凡,也别想以后再摆着这张妖精似的脸到处瞎转!
风呼啸而过,带着他猛烈的攻势。然而,下一秒,男人却瞪大了眼睛,一双失去了高光的瞳孔猛然收缩。
眼前的白衣少年只是轻轻抬手,修长白皙的五指覆上了他的拳,凉凉的,却让他心里发寒。
周围的尘土因他骤然受力而停的脚步被冲起几尺高。
为、为什么……
沈疾感到自己的拳头就像撞击上了一层柔软的海绵,随即又像是被那海绵吮吸、包裹住了,力量瞬间化为虚无,只剩下手腕无力地垂落。
对方的气息是柔和的,却也是阴冷的,柔得他失了神,冷得他脚底发寒。
少年冷然地站他面前,刚刚沈疾冲过来时袭来的风将少年漆黑如墨的长发微微吹起。桃花在他的头上盛开着,在他白如初雪的衣袍上撒下淡淡的粉辉。
他的眼神很凉,平日里柔如春光毫无攻击性,此时却仿佛化为了一把带着雪霜的利刃,可以直直刨开男人的心脏。
沈疾立即意识到了自己不敌,他心里一沉,往后退了几步。
那天的后来,桃哲没有再多问什么,因为那男人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眼神极为古怪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居然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转头就跑了,往村门口跑去,看着像是落荒而逃,连地上和桃哲盒子里的箭都没来得及要回去。
晚上桃哲洗盘的时候对桌子上正吃得香的黎雪明随口提了一下这件事情。黎雪明听了,立即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烂人,居然敢欺负到阿桃的身上!要是我在场,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