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昨夜灵魂里攀摘的希冀 ...

  •   笛喧笙的重创让云时喻总算有喘息的余地。他全力召出所有小型浮游炮,迅速筑起一方封阵,限制笛喧笙的行动。
      后者坦然伸出独属于异种的藤状附肢,缝补胸口的空缺。他扫视围在四周的浮游炮,又看向云时喻。
      云时喻避开他的视线,用灵风扶起紧攥着链镖的兰渚漓。
      兰渚漓站了起来,手臂仍在发抖。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笛喧笙扯断陌刀上的链镖。
      “……走吧。”云时喻带着兰渚漓离开。
      -
      两人在距封阵不远的居民区驻足。准确来说,是云时喻自顾自停在这里。
      “这里离成夏还远,离栾宁……也很远了。”他找到一处干净的石阶,坐到上面开始擦拭唯一留下的浮游炮,“最后还是把话说清比较妥当。”
      “……什么意思?”兰渚漓无处可去,站在石阶的另一端俯视他。
      “你也是高阶异种吧?”云时喻抬头,“你的链镖没有注入任何灵力,你还是可以靠血肉之躯撑住那种程度的冲击。即使是仙法炼体,也没有感受不到灵力的可能。”
      兰渚漓不答。
      “而且,你的这张脸……之前你能找到我,是笛喧笙告诉你的吧?”云时喻叹道。现在除了笛喧笙,没有人会觉得他喜欢笛间兰了。
      “……你觉得怎样的感染者能够成为高阶异种?”兰渚漓也坐到石阶上,“拥有远超低阶的破坏力,还能稍微保有作为人的意识。”
      虽然她抛出了一个问题,但她并不想得到回答:“监察科的研究员曾认为是生前的「执念」给了他们偏执而疯狂的人格,让他们即使同样失去理智,却还能为人。”
      “这么说来,世间有执念的人未免有些过少了。”云时喻收回浮游炮。
      “我在见到「最初」的异种之后,我才确定这份「执念」真正的含义。所以——”兰渚漓将脸慢慢转向云时喻,“你应该好好问问他,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结果。”
      话毕,兰渚漓面容忽然撕裂,两侧化为枯枝般的触须,纷纷刺向云时喻。
      云时喻迅速躲开,其中一缕仍擦过他的脸颊,割出不浅的血痕。
      兰渚漓将面上的触须收起,展露她原本的面容。
      凌厉英气,甚至在感染的漆黑纹路衬托下显得狰狞,表现出笛间兰绝不可能拥有的乖戾。
      “说实话,你长的一点都不像她。”云时喻抹去血渍,并无反击之意。
      兰渚漓不置可否,双手散作腐烂的长须覆盖链镖,仅余镖头斩向云时喻。
      “你不是要把话说清吗?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只是来替苏夏复仇的。”她甩下两记鞭索,被云时喻闪开后砸向地面。
      路面压实的沙土崩碎,飞尘扬起数米,落入两道深刻的裂痕。
      苏夏?云时喻没想到能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个高中时企图讹诈他却以悲剧收场的姑娘。
      “你不知道直接害死她的人是谁么?”云时喻矮身避过又一击。
      “那个人早就死在我手下了,你是第二个。”兰渚漓将镖头刺入高楼的水泥墙,锁住云时喻前后的通路,随后同时朝内重劈,“若你没有不管不顾,她根本不会崩溃!”
      云时喻见状立即踏上高墙,轻跃几步抵达楼顶,再转移至没有倒塌风险的另一幢楼。
      “那你最好速战速决。我设下的封阵在刚才已经被破除了。”他转身注视紧随其后的兰渚漓。
      兰渚漓以骨须代步,试图靠近云时喻。听到此话,她忽然停在云时喻对面的楼顶。
      “你也是,高阶异种?”她谨慎发问。
      她最开始已经用触须攻击到云时喻,理论上他被消磨这么长时间,足够病毒完全侵占他的躯体。
      但现在,云时喻并没有一丝一毫被感染的迹象。
      “不知道。或许我现在不属于任何一方。”云时喻稍微扯下衣领,露出扭曲的病纹,“它早就,停止蔓延了。”
      “你所说的「执念」,究竟是由什么定义的,又有什么意义?”他慨然,“反正我们的死亡,还是只能交给「最初」的那位定夺。”
      “所以,「执念」是什么?”
      兰渚漓没有立即作答,她将长须复原成十指,交叉盘起两条链镖,而后抛向楼底。
      “是没有结局的……「爱」。”
      她扑到空中,在自由的风的拥抱下坠落。
      云时喻一时愣住,再缓步走向楼顶边沿,沉默。
      他蹲下身,坐在平整的棱边处。阳光尚未光临高楼间的小巷,异种溃散的身躯融入阴影,融入千百万个受难者的结局。
      体内沉寂许久的洛氏病毒重新躁动,焚烧一般的痛楚占据云时喻的神经。
      肉质的长须攀上他的脖颈,将他压到混凝土筑成的表面。他没有反抗。
      笛喧笙单膝跪在一旁,目光灼灼。那一抹殷红寄存于他眼中,隐隐游动。
      -
      母亲在世时,云时喻总要待在母亲身边,等她问出一句话。
      “小云,你爱我吗?”
      他们并没有别的话可说。云时喻不觉得麻烦,也不觉得幸福。
      他不喜欢谈论「爱」。
      更何况,这句话根本不是在问他。
      “我爱您,母亲。”一开始,他还想把她拉回现实,不厌其烦地强调她母亲的身份。
      后来他才看清,没有人会在现实寻找所谓的爱。
      “当然,我永远爱你。”他对此作出妥协。
      这句回答让云时喻记忆中的母亲有了第一个笑容。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再往后,母亲肉眼可见地衰老,消瘦。她不愿去治病,好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处境。
      云时喻没告诉她,父亲听说她得病后的唯一嘱托是“别让她来找我”。
      直到母亲临死,他才在病房门口看了她一眼。
      “小云,你爱我吗?”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门外的人没说话。他走得很匆忙。
      她又原封不动地询问全程陪护的云时喻。
      他本想照旧回复。本该如此。然而,这段早已习惯的对白,在切实听见母亲的追问时,他完全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他模棱两可地丢出一句。
      母亲闻言,忽然抓住他的手,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手上的压力消亡,云时喻望着旁边的医护人员赶过来查看情况,趁机逃了出去。
      他所能拥有的,或许只有懦弱而已。
      -
      病毒的侵扰几乎给云时喻的感官蒙了一层不透光的雾,到他再度恢复知觉时,他已身处笛喧笙专门准备的房间内。
      房门紧锁,通风的只有两扇窄窗。笛喧笙坐在床头,发觉他转醒,便面色羞赧地咧出笑意。
      “学长,现在不会有其他事情打扰我们了,我保证。”他轻声细语,真挚地承诺。
      云时喻不作任何表示,只是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
      笛喧笙小心翼翼地站起,将灿金的镜框递给云时喻。
      见云时喻无动于衷,笛喧笙略带失落地亲手替他戴上。
      “其实,我也很喜欢这样的你。”他看着云时喻起身,不禁牵住对方的双手。
      两年前,云时喻问他笛间兰的喜好,他犹豫半天才回答。他并没想到云时喻真的会按他的描述扎上头发,配一副无度数的金丝镜。
      嫉妒从那时生根,到如今烧燎至他全身。他无法后悔。
      “你找了一艘船。”云时喻避重就轻,根据微微晃动的地板推测。
      “对,一艘很大的邮轮。”笛喧笙语调上扬,如同向云时喻邀功。
      “永远,不会抛锚,不会沉没,也不会靠岸。”
      云时喻偏过脸,陷入更深的缄默。
      笛喧笙讨不着好,只得松手,用触须打开门。
      “没关系,我听说爱需要陪伴和等待。”他回头,“我们还有很长、很长时间。”
      房门锁死的咔嚓声冰冷地跳出。云时喻审视自己仍有麻木的手,缓缓将它们附到颈部,竭尽全身的灵力紧紧掐住。
      然而他的灵脉几近被病毒废除,仅凭余下的力量根本无济于事。他在本能的逼迫下卸力,跪倒在地止不住咳嗽。
      应该早点决定的。云时喻回过神后自责。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每次思考这些抽象的疑问,他都能想起笛喧笙。
      实际上,在笛喧笙决定告诉他笛间兰的喜好时,他已经看出笛喧笙在对他撒谎。
      笛喧笙所言的绝不是笛间兰钟爱的事物,而是他自己的私情。
      忸怩而热切,隐秘而勇敢地期盼爱的少年,云时喻很喜欢这种意象。
      所以他没有戳破事实。这副剧毒的方子,竟经年发酵到今日。
      “学长,你在干什么?不要伤害自己。”笛喧笙从窄窗窥视房间,却看见云时喻和他颈部的红痕,“下一次我会阻止你。”
      云时喻抬头,对上笛喧笙的双眼。他看见空洞的红色中,破裂的心脏肆意鼓动,溢出淋漓的「鲜血」。
      他记起初见。毫无缘由地,他停止了自戕的念头,一股名为温暖的虚无接替而来。
      “你的眼睛,很漂亮。”云时喻撑着地面站起。
      这是他用于拼凑爱人形状的,最喜欢的意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昨夜灵魂里攀摘的希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