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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于此世间存活的我的尸身 ...

  •   云时喻大概猜得到归澊生为何会在这里。
      他父亲在异种的围剿下死亡后,成夏大学唯一的怀疑对象便是最后被父亲所抛弃的姘头,归澊生。
      相关负责人向云时喻许诺,他们一定会把杀害他父亲的真凶抓获。
      而他们的第一步,是把第一嫌疑人带到成夏大学审问。
      “不必太热心了,你们该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云时喻并不愿关心这些琐事,只留给他们如此忠告。
      想必,在他们真正实施计划不久,高阶异种的力量便将他们的信心连同性命一起扼杀了。
      -
      “……你要把他的始乱终弃迁怒到我身上,是吗?”云时喻静静观摩着归澊生的挣扎。
      归澊生没有回话。他睁开经受「洗礼」的眼,其病变的创口呈现出更为澄澈明净的色彩。
      奇异且猛烈的灵流随之迸发,归澊生焚断的肢体关节生长出泛紫腐肉,再度筑成树根般盘虬的触须,锋利的尖端尽数刺向云时喻。
      不安的预感自心间弥漫,云时喻堪堪避开锋芒,破空的锋刃割开他一缕发丝。
      归澊生气息的异变明晃晃地告诉他,他没法再直接迎击这决死的攻击了。
      云时喻以灵力护住周身,六架浮游炮同时聚能,向对方施以反击。
      然而,僵持的局面没能维续太久。某个错身间,那些腐烂的秽物竟贴紧云时喻的脖颈,尖端霎时破开血肉,在他颈侧刺出骇人的伤口。
      他随即撤开身位,伤口在灵力的抚慰下愈合,却仍留了阵阵刺痛。
      洛氏病毒已然侵入了他的身躯。
      归澊生漠然的神情更添狠戾,肉质的锋刃染血,竟显出金属般的狰狞光泽。
      此后,他进攻的态势丝毫未减,致命的尖芒直直突向云时喻的心脏。
      云时喻矮身躲过,烧燎的痛楚霎时覆满肩颈。神经牵动肺部,令他几近不能呼吸。
      “……即使你把他所有的罪都按在我身上,又能挽回什么?”他抓住空中的轻量浮游炮,遂倒转炮身,以炮为枪,“所有真正有关的人都不在了,放过你自己吧。”
      归澊生侧身欲言,却被刺入身躯的刀刃抢了先。
      他怔住一刹,下意识捏住刀背,触摸其上的线雕花纹。
      这独特的纹样,他再熟悉不过。
      “……兰?”陌刀被持有者收回,归澊生错愕地看向身后人。
      笛喧笙紧握陌刀,摇头否定他的指认。
      但这已然足够。归澊生放下骨刃,聚结的腐肉散成几缕,妥协般垂到地上。
      “难怪……果然你也逃不掉啊。”他偏过脸,默许笛喧笙接近云时喻。
      云时喻敛眸,并未对笛喧笙的不请自来表有任何诧异与欣喜。他指腹聚起濒临佚散的灵力,暂且延缓肩颈处异状的蔓延。
      “笛喧笙……难得我还能记得你。”归澊生完全收起对云时喻的杀意,转而竟露出温和的微笑。
      笛喧笙不作应答,仅是担忧地前来探看云时喻的伤势。云时喻没有看他,面上依旧无雨无晴。
      归澊生见对方如此,回身眺望远处的教学楼,轻笑反似慨叹。他袖中淌下的骨肉毫无生气,其侵蚀却不能止息。
      寒气拂过后颈,他心知笛喧笙已再次将那柄继承自母亲的陌刀指向自己。
      “兰——你的母亲,遇见你太早,也离开你太早了。”笑意消弭,他直面笛喧笙,任刀尖抵上咽喉,“她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母亲」……还不知道你迟早会重蹈她的覆辙。”
      “如果我能给她一个家,又怎会有这样的结果!”归澊生积压的愤恨溢流而出,终于将未曾表达的话语脱口。
      笛喧笙闻言,持刀的手臂微颤。他的动作不知觉被术法制住,挥刀竟不得果。
      “你似乎很喜欢揣度别人的心理,然后信以为真。”云时喻强行抽出一份灵力,中断笛喧笙的处决,以向归澊生阐述未经他误解的事实,“她之所以会走向那条路,恰恰是因为她有一个初经世事的孩子。”
      “你沉迷于自己的想象中,认为她不过是单纯的受人欺骗的少女……你不知道在你幻想爱情以外的现实,她早已作为独立成熟的女性生活了多年。”在疼痛的侵扰下,云时喻干脆略掉更为委婉的语句。
      “至少我最终见到的,是一位世俗意义上的母亲。”
      归澊生渐渐将视线偏移,神情比起惭愧更类悲恸。
      “那个孽种接近我的时候,我原以为找到了可以让兰彻底离开他的理由……我想错了,两边都想错了。”他的声音愈发低哑,似生生从喉中撕扯而出,“云渊远有千种法子瞒过我,而笛间兰,她根本就不需要我可笑的付出,她不需要——”
      控诉化作呢喃,最终沉入静默。归澊生眼见云时喻手中的浮游炮因灵力不支消散,竟挤出一丝苦涩的浅笑。
      他做了太深太久的梦。他嫉妒无需幻想的人生。
      下一刻,异种残破的身躯向前倾倒,裂作萎缩的血肉的枝节,泼撒至沥青的路面。
      笛喧笙立即纳回陌刀,拾起温热仍存的骨肉,而后毫无征兆地将其刺入皮肤。
      仿佛为了证明某事,他慌张地攥住沾有其血液的枝节,精准挑开云时喻颈侧的感染处,甚至显示了些许迫不及待。
      云时喻观察他的举动,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抛出不必要的疑问。
      在他的记忆中,归澊生出现在其父身边的时间早于让他进入笛家混淆视听的计划,而两者也在笛间兰死后不久断掉联系。
      由此,云时喻得以知晓云渊的行事逻辑。归澊生的价值并非姘头,而是用以了解笛间兰的引子。
      出神之余,他忽然感受到灵脉压力骤减,原先难忍的痛楚只剩疤痕处轻微的瘙痒。
      他蹙眉,随后拉起未受损的外套,遮盖无法褪去的漆黑纹路。
      “……走吧。”云时喻接过笛喧笙递来的金丝镜框,“兴许还有地方可去。”
      -
      灵力驱动的载具为二人的出逃提供了可观的便利,令云时喻近乎忘却此行的不义。
      清晨的地平线上已泛起青白的光,将邈远的天与死寂的街分明割开。灵驱车载着二人,平静地蹚过未涸的血,印下污黑的车辙。
      少年环住面前人的腰,温热而轻缓的呼吸扑到对方身上,而后被风冷却,化作凌冽的空气掠过少年的脸颊。
      “归澊生,他为什么认识你?”云时喻询问身后的少年。
      “他是我母亲的高中同学。”笛喧笙斟酌着修辞,“我记得母亲最难过的那段时间,他经常来看她。”
      “或许母亲挺喜欢他吧。毕竟她允许他见我。”他轻叹,“学长……你,还是那么在意我母亲吗?”
      云时喻不置可否。
      笛喧笙意识到自己不该谈及此,声音略颤:“那,学长为什么要问……”
      “高中时,我接受过一个女生的告白。”云时喻罕见地提前开口,打断对方找补的说辞,“她显然不喜欢我,骗术也远比之前的几人低劣。”
      “开始她只敢向我要点小钱,却在最后选择铤而走险,以诬陷我欺侮她的方式,向我讹诈大笔钱财。”他的叙述平静而疏离,“她不顾我的提醒,执意播撒那明显不出于她手的流言。”
      “之后,舆论如我所料困住了她。接着她找到我,希望我帮她收场。我没答应。”他暂停几秒,继续道,“后来我才听说,她并不是因为受不住谣言才低声下气地求我,而是因为,指使她以身犯险的罪魁祸首,借此对她实施了真正的欺侮。”
      见云时喻再度长久地沉默,笛喧笙踌躇后发问:“然后……?”
      “她自杀了。”云时喻拧下转把,猎猎风声提醒笛喧笙不应续问。
      “那是我第一次为无关的人感到悲哀。”他轻喟。
      灵驱车一刻不停地向地平线奔驰,疫流下静默的设施被扯动,又被利落地抛到身后。朝阳再次将血色带到二人眼前,可无一人有心欣赏。
      待天色逐渐由红转白,栾宁的隔离墙露出她的一角,如同引导婴孩沉眠的厚实襁褓。
      灵驱车经云时喻催动,提起速度驶向隔离墙下的单行通道。
      安保远远望见二人,举起旗帜示意他们停下。
      例行检查的工作人员迅速采集他们的血液样本,并引他们前往外来人员登记处。
      云时喻的处理有条不紊,在一切登记完成后,二人只待检查结果及隔离方案的整理完毕。
      栾宁作为距成夏最近的安全隔离区,其收留的成夏灾民众多。云时喻旁听他们对成夏局势颇具情感的描述,难免无奈。
      或许他不该来这里,至少不该带着身边这位来。
      “学长,我闻到了「灾厄」。”笛喧笙忽然抬起脑袋,“我需要暂时离开……马上回来。”
      “……去吧。”云时喻没有追问此话的意义。
      他目送笛喧笙直至对方拐入视线死角,才百无聊赖地继续静候结果。
      然而等待在此期间出乎意料地结束,少女的言语叨扰了云时喻本就杂乱的思绪。
      “你好,先生。”女孩呈递出两张报告单,“很抱歉,您与您的同伴检测出阳性反应,需要前往特定的隔离点进行隔离……”
      云时喻接过报告,却没法注意她口中的各类事项。他诧异地凝视对方的脸。
      笛间兰……那瑰丽的面容,分明与已逝的故人别无二致。
      “谢谢。”待少女言罢,云时喻微笑着起身。
      栾宁果真仍同往日一般有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于此世间存活的我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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