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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成婚 ...

  •   四、成婚
      大红的绸缎,铺开了,散落满床,宛如鲜血。
      仇风远的心中,岂非也如淌着鲜血一般,淋淋漓漓,斑斑驳驳。
      吉服鲜红,湛夜如墨。
      愈显得烛光摇曳,映照得满室如同修罗地狱。那舞动着的红色的光影,就仿佛是地狱里迸出来的烈焰———足以吞噬一切的烈焰。那是地狱里涌起的红莲。
      明日,就是婚期。
      仇风远愣愣地注目那满床血红的颜色,恍恍忽忽地,就从心底浮上一个影子,那是,那是,那是阿颜么?那么熟悉至极而又陌生极致的阿颜么?
      阿颜,阿颜,阿颜。
      月中天,清光如练,泪已湿人面。
      明日,又当是如何?
      为什么?教我想起你那日满是愧疚的泪眼。为什么?教我望见你窗前低吟的笑靥。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决绝?为什么,为什么白首换来是空局?
      教我如何能忘却,教我如何能忘却啊。
      遥遥的窗外,寂寂的丁香花丛中,有一个青色的人影在默默地注视着,望着那个倚在窗前以手托腮想心事的女子,眼底渐渐涌起了无限的悲凉:老四,还是你赢了。也许一开始我就犯了个大错误,我怎能教惜颜去,人的感情,从来都是计划之外的东西,又如何是我能掌控得了的。
      男子那秀气的眉头慢慢地紧皱了起来,苍白清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握住了枝条,任那些分出的短小枝杈,扎痛了手———一直沿蔓到心里的痛。
      仇府上下热闹非凡。
      仇风远一身吉服,立在门前等候新娘,门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门内是嚣嚣嚷嚷的人声。惟独听不见的,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也许人本是没有心跳的吧。
      仇风远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就看见那个被众多喜娘丫鬟搀扶簇拥进来的身影。不禁就是一愣:
      好熟悉的身影啊!
      那是,那像是:
      阿颜!
      仇风远只觉周身恍中电击,一瞬间似乎所有的神经啊思维啊都断掉了,被人牵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翻滚奔腾:阿颜,阿颜,她怎么会像阿颜?
      耳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主婚人的叫声:“一拜天地。”
      仇风远混混沌沌地给人按着叩了下去,耳中一阵阵嘶鸣:阿颜,阿颜!
      “二拜高堂。”
      白老爷子地位尊贵,当然不会亲自来,来的只是一个总管,自然也不可受此一拜,所以现在只有仇家老爷子与仇夫人,白家总管垂手立于一旁。
      仇风远脑子里嗡嗡作响站了起来,一抬头,眼前一方血般鲜红的喜帕遮住了新娘的脸,仇风远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个新娘喜帕之后,有一双泪光如星光闪烁的眸子,异常的忧伤与绝望,无奈与惭愧。
      那是,那是阿颜那天的眼神,不知为什么,他却在这个时候想了起来,惭愧,无奈,对了,就是如此,他忽然之间全然明白了她那时的心情,她,亦是不愿的吧。
      阿颜,阿颜,那一瞬间,他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找阿颜,我要找阿颜!
      主婚人已扯着嗓子叫道:“夫妻对拜。”
      仇风远伸手扯开胸前佩带的大红花与丝带,喊道:“停下。”
      可是他那一句并未喊出来,因为有人在他前面喊出了一句。
      喊的人竟是主婚人,喊出的竟是:“动手。”
      仇风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一场阴谋,这场婚礼是一场极大的阴谋!
      于是他就动手了。伸手拍出一掌,就打向那主婚人。
      可是还是有人比他先动了。就在主婚人喊出那一句“动手”,仇风远愣了一下的时候,有一个人出了手。
      一出手,先掀掉了盖头。
      出手的竟然是新娘子!
      纤纤素手,闪电般掠向仇风远身上十二处穴道———天云十二指!
      阿颜!阿颜!楚惜颜!
      阿颜!阿颜!
      蓦地坐起来,仇风逝只觉脑海中嗡嗡作响,抬眼看了一看:雪白的丝被,低垂的帘帐,刺目的阳光,一室刺鼻的酒气。自己这是在哪里?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当的一声,帘子掀开了,老仆人菊花般布满褶皱的脸探了进来:“大少爷可醒了,昨夜喝得烂醉,叫老仆好生担心。老仆还从未见过大少爷这样喝酒的,老爷都气坏了。”
      “老爷?”仇风逝整理好衣襟洗了把脸,“老爷找我干嘛?”
      话刚问出一半,就硬生生地涩在口里,仇风逝忽然愣住了,脸色一点一点地难看起来,今天是大婚的日子!这样的大事都是交给他处理的,可是他……竟然……喝醉了。这是为了什么?
      老仆刚将早点端进,才发现房内早已没有人,窗外仿佛是风般,淡青的影子一闪不见。
      老仆放下餐盒,叹了口气: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他还记得昨夜在花园一角发现大少爷烂醉的样子时是多么惊讶,平日里如菊花般淡雅的人,总是笑容可掬,实际上深不可测,从不显露内心情绪的人,竟在偏僻的丁香花丛中醉成了一摊烂泥!直到被发现时还举着空空的酒壶又哭又笑,口中念念叨叨地不知在喊着什么,身旁已至少堆了十七八个空酒壶。被抬回房里又是直着嗓子叫了一夜,好象是一个人的名字,什么“惜颜”的。难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人,大少爷才会那样么?
      急匆匆地赶向大厅,可是从楚惜颜窗前经过时还是忍不住迟缓下来,情不自禁地向窗内张了一张:惜颜,惜颜竟不在房里!
      天!
      难道,难道她是舍不得老四,到大堂去闹事么?
      仇风逝头都大了,飞速向大厅扑去。
      新娘一伸手,十根手指如细小的兰花,纤纤柔柔,却是蕴涵了无穷的杀机。
      仇风远半空中一个大翻身,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盅,一扬手就泼了出去,暗褐色的水在空中凝成一线,如同一把尖利的长剑,带着雷的惊撼电的速度飞了出去。
      嘶!然而对方只是微微笑着,然后笑容一敛,竟迅速将身上的喜服褪了下来,手腕一抖,似血的吉服抖成一条长索,破风般攻了过去。将水剑击得粉碎。
      喜服除下,里面赫然竟是翠绿色的舞衣,珠翠叮当,流苏飘动,上身只着一件及腰的小衣,露出雪白的颈子和双臂,腕上臂上戴满银制的镯子,雕刻着古怪的花纹,散发着一种神秘的色彩,下身的裙子腰身极靠下,露出灵活的腰部,裙长却是及地。
      新娘将喜服掷于地下,忽然伸手将头上的珠翠抹去,刹时间长发如瀑般散落满肩,只余下额头处嵌的一块碧绿的水晶石灼灼生辉。
      仇风远刚刚转过身来,就看见了那张他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的脸庞,在水晶石影影绰绰的柔光映照下笑得有点诡异的容颜。
      阿颜!楚惜颜!
      方才两人动手之时,整个大厅的人都已沸腾起来,白家的人一出手,仇家的人就迎了下来,一时倒也有惊无险。此时突然都住了手,刹那间寂静得不合情理。
      仇风远一愣,只听仇老爷子颤声说:“天魔舞!”
      天魔舞!!!九重天的天魔舞!
      只听见楚惜颜轻如风般飘忽不定的声音仿佛是从亘古的洪荒中穿透了时空,悲凉美丽得让人抓不住却又情不自禁想要抓住什么的一字一句的念道:“菱,歌,一,曲,破,瑶,池;九,重,天,下,玉,人,来。”
      菱歌一曲破瑶池,九重天下玉人来。
      当真是令人触耳惊心!
      这便是九重天的天魔舞,令天下英雄胆寒的天魔舞!传言由九天仙女流传下来的,曾经一曲就歌破了瑶池金殿,一舞就旋转了三洞神仙的天魔舞!
      仇风逝全力运起轻功,向大厅掠去,如电光火石,一张淡泊俊俏的脸孔因全力运功而涨得通红:
      惜颜,楚惜颜,你不能出事!
      你绝对不能有事!
      大厅里的人脸都白了,因为楚惜颜已伸出了手,一只雪白如玉的手。
      那梦里才会出现的柔葭,如初绽的兰花,在迷雾般朦胧的幻境中,展开,向着大厅里的人,作出了一个召唤的手势。
      那么美,那么温柔的手势;那么美,那么温柔的姿态,就仿佛只是一个偶尔下凡的仙子,在请求你与之共舞。
      有谁能够拒绝?
      仇家已经有一个外门弟子随那手势走了过去,眼神里都是痴迷的神色。仇老爷子刚想阻止,忽然神色一凛:楚惜颜已轻轻地唱了起来:“菱,歌,一,曲,破,瑶,池;”
      素手一带,诡奇地变化出一条碧绿色的丝带,已是旋了几个花影,轻轻地舞了起来。
      舞姿如蝴蝶穿花,轻忽得如同一个叹息。
      仿佛是月下的幽魂,飘忽的,隐约的,带点缠绵,带点凄艳,带点无助。
      歌声悠远,不似现在,却似一个永久的回音,自天壁上的回音阁上幽幽地荡了来,从人的心底幽幽地荡了来,每个人心下都是一颤,只听她已唱到了第二句:“九……”
      丝带轻卷,已是悠悠将近前的仇家弟子带了开去,那名弟子身不由己的撞在墙上,血色迅速蔓延开来,犹如一朵巨大的茶花,以惊世骇俗的姿态绽开。
      丹唇微启,如梦如诉地吐出第二个字:“重……”
      所有的人都像是傻了一样,失去了任何自制的能力,只是双眼痴迷地追随着那个盈柔的影子,已经有功力较低的弟子在随着她的歌声舞蹈,笨拙不堪。
      明明是正午,门外的日色忽然就黯淡下来,整个大厅就仿佛只有那一枚碧色水晶石在静静闪亮,照亮了舞者幽灵如梦的双眸,楚惜颜纤纤素手自发间轻轻拂过,掌间忽然就多出了一把雕有古怪花纹的四寸长银制的精巧小匕首,只见她口中轻轻发出太息的声音,仿佛是为这无尽的尘世太息,她清泠的眼神曼妙地向大厅里的众人一转,不知为何,仿佛是为那轻惋的眼神所憾,众人忽然就有了一种求死之念。
      楚惜颜在舞着,好象这世间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舞蹈,她已将曲子继续唱了下去:“天……”
      伴随她舞蹈的人已越来越多,楚惜颜眼中的幽怨越来越深,动作也越来越快,她已旋转了起来,如痴如醉地唱道:“下……”
      忽然,她执匕的手似漫不经心地在自己颈上一抹,一丝淡淡的血痕留下,薄薄的血雾在空中旋舞,那一众追随着的弟子,顿时有七八个操兵器学她的样子抹过自己的颈子,立刻死在地下的。至于那些不会武功的喜娘内眷,早已瘫倒与地,人事不知了。
      仇风逝在狂奔,身旁的景物如飞般掠过,风在耳边呼啸,吹乱了青衫公子的头发,然而一向淡定如菊,极注重自己形象的人却毫不在意,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这一睡会错过多少事情,他不知道,所以他,只有狂奔。
      惜颜,惜颜,你今如何?
      楚惜颜的颈子上已多了好几道血痕,与雪白的脖颈一衬,异常触目惊心,而地下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也有少数白家的弟子。
      这天魔舞本就是迷惑人心志本性的,同样施加的人也同时迷惑了自己的本性,根本不会区分敌我,所以说这些白家的送亲弟子本就是来陪葬的,白家只派来了一个总管的用意也就在此。
      “玉……”一面继续舞着,左手的丝带却是不断地将近前的人轻轻卷起抛了出去,然而那样看似轻忽的手势力道却是惊人,大厅的墙上已被鲜血染红,喜庆的殿堂瞬间变作了修罗场。
      仇风逝立在丁香花枝上,面前不足十丈处就是喜堂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跃下花枝,向大厅扑去。
      “人……”仇家的弟子已损失了大半,楚惜颜旋转着向正中的仇老爷子接近,现在前面当道的只有一个正竭力运功相抗却只能做到不追随自杀,可是心智大迷连动都不能动的仇风远了。而楚惜颜心智亦迷,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只知道要将这些人全部除去。
      仇风逝掠到大厅窗前,里面很静,他松了一口气,是关心则乱吧,惜颜又怎会搅局,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他觉得这样贸贸然闯入会丢了江南仇家的面子,就想走开算了。
      楚惜颜已到仇风远的身前,仇风远十指紧扣身上大穴以抗魔音,大汗如雨滚落额头,眼神却是清晰的,只是静静地望着楚惜颜,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喊她的名字,却又无法出声。
      楚惜颜忽然曼妙地一个大旋身,宽大的长裙飞扬起来,仿佛是一朵巨大的碧莲花,将这个娇巧如玉的女子裹在其中,长长的黑发一同飞扬,薄如花瓣的唇轻轻吐出最后一个字:“来!”
      声音忽然转为急促,细小的手指间,银芒大盛,一匕就向仇风远迎头刺下!
      仇风逝走出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是在办喜事,这里应该热闹才是,怎么寂静得如此诡异!
      来不及细想,他足尖一点,“细腰巧穿云”,翻身自窗内倒穿了进去。
      仇风远抬头看那银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地罩下,本来是电光火石间,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已是穿过了千年,他竭力地想让目光穿过那碧绿的波涛看见对方的眼睛,可是给飞扬的裙裾和丝带遮住了,他轻轻闭上了双眼,他已经从匕首带起的风中看到来生……
      淡青色的影子穿窗而入,就看见了室中的景象,毫不犹豫地,就正对着那银色的锋芒迎了过去。
      嗤!银色的光芒瞬时没入青色的衣衫,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溅了楚惜颜满脸,也溅了仇风远满脸。
      仇风远立刻睁开眼睛,然后就听见楚惜颜颤抖着尖叫出的声音:
      “风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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