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没有如果 ...
-
走在路上，赛诺忽然搭住提纳里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提纳里，你发现了吗？”
提纳里：“发现什么？”
赛诺：“艾尔海森和卡维，应该可以算作是学术家庭吧？”
提纳里微笑了起来：“嗯，你刚刚感觉出来吗？”
“不只是那种单纯的学术家庭，仅仅一起做学术获得资源的那种，”赛诺睁大了他的红瞳，解释说：“是指——他们是不是像我们这样？”
提纳里没有说话，笑着点了点头。
赛诺忍不住问：“你知道的话，怎么没有和我说？”
“因为这原本也是我的推测，”提纳里回答说：“我之前没有见到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现在连你也看出来了，那的确是再明显不过了。”
“好吧，我在之前排查阿扎尔亲信的时候，查过艾尔海森的资料，看到过他和卡维学生时代做课题的事情，即使后来听你说他们是舍友，也先入为主的觉得他们是那种一起写论文、又一起住在因优秀论文分配的房子里的学术关系。”
赛诺喝得不算多，被须弥城夜晚安恬的风一吹就清醒了很多，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我还是在听到卡维后来总是提起他们‘家’才察觉到异常，说起来，他替艾尔海森做决定一直都很熟练啊。”
“说实在的，从之前卡维对我的描述里，我只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关系很亲密，但还是没想到，原来艾尔海森会这么听卡维的话，”提纳里摊了摊手掌：“所以卡维之前冲我抱怨的事情根本不成立，我觉得即使艾尔海森对待别人可能会缺乏耐心、不愿融入社交，但是对待卡维，已经包容得超过了我对他的想象。”
“艾尔海森一直在看卡维，我注意到了，”赛诺又补充说：“卡维不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很温柔，有时候连眉毛都放平了，但是卡维一看他，他就用另外一副表情。这两个人简直就像是小孩子斗气一样。”
“是这样的，我可以给你再详细讲讲他们之前的事情，那可比你的冷笑话有意思多了。”
“是吗？”赛诺对此露出了怀疑的表情：“我觉得是你没有理解到精髓，比如说‘底牌’……”
“卡维比赛诺要年长两岁，”提纳里瞄了赛诺一眼：“但是艾尔海森比他更加成熟。”
赛诺丝毫不认为提纳里同时也是在说他们，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提纳里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因为觉得胡狼头在这种时候有点不合时宜的可爱，他只好接着说：“想想他们俩在读书的时候认识，曾经因为论文的事情分道扬镳，现在又能这样在一起，真是令人感慨啊。”
“我的确不太明白，对于互相喜欢的人来说，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争吵分开，”赛诺的红瞳亮了亮，温柔地注视提纳里：“你就从来不会对我生气。”
提纳里大大的狐狸耳朵动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酒馆，又向赛诺回以笑容。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不够纯粹，”赛诺又有点得意地微笑：“他们令人感慨，我们这样才令人羡慕，我每一天都觉得，能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提纳里，提纳里，我最可爱、最善良、最美丽、最聪明的提纳里……”
“……咳，赛诺，我记得家里还有一点枣椰蜜糖，你回去吃一点，可以醒醒酒。”
赛诺喝醉酒的时候经常不停地这样叫他的名字，提纳里这么说着，白皙的脸上还是显露出淡淡的粉色，他动了动耳朵和尾巴，任由赛诺在无人的街道拉着他的手，眼底由此闪烁着压不下去的笑意。
……
艾尔海森在前面打开家门和客厅的灯，随后将钥匙放在门口的置物桌上，卡维跟在他身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什么停下来，于是直接撞在了艾尔海森那宽阔的背上。
艾尔海森转过身来，在醉酒后思维变慢的卡维反应过来之前，用力地将他拥抱进自己的怀抱里。
卡维也伸出手，回抱住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许久之后才说：“从这周开始，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加班了，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
卡维轻轻在背后拍艾尔海森的肩膀，问：“你要不要泡个热水澡，然后我帮你按摩按摩肩背，放松一下？”
艾尔海森对这样的提议当然无法拒绝。
短暂的泡过一个热水澡之后，他们都换上了干净舒适的睡衣，艾尔海森枕在卡维的膝盖上，享受着卡维的手穿过他厚厚的银发、用力摩挲头皮的触感。
“艾尔海森，”卡维忽然问：“我发现——赛诺和提纳里的关系是不是要比朋友更加亲近？”
艾尔海森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带着笑意回答说：“你说呢？”
“感觉他们好像在一起很久了啊，但还不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下次再聚会的时候我要好好观察一下，提纳里真是又聪明又温和，赛诺在他面前，好像一条听话的大狗……我是指犬科性格……嗯，狐狸和胡狼，很搭配的样子，”卡维仍然维持着手上的动作，小声嘀咕：“……那提纳里怎么不告诉我呢？”
艾尔海森：“你告诉提纳里我们的事情了吗？”
“呃，有道理，”卡维想了想：“我原本打算拉你一起去辅导科莱功课几次后，再酌情要不要告诉他事实。”
艾尔海森状似随意地询问：“提纳里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他是除了你以外我最好的朋友。”卡维始终觉得自己和艾尔海森的恋人关系，也涵盖了“朋友”关系，但当然不能单纯算作是朋友。
而尽管如此，他的用词还是如此谨慎，这几乎是他下意识的一种反应。
艾尔海森闭着眼睛，抬起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嘴角。
他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卡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用最完美的方式回答他提出的那些“陷阱”问题，而艾尔海森知道这绝不是卡维故意讨好，而是因为卡维对于他，潜意识里一直都有种隐藏着的骄傲。
“你在笑什么？”卡维还是注意到了艾尔海森的掩饰，误会成了嘲笑，于是有点不满地说：“我的社交圈比你的丰富得多，除了赛诺、提纳里这两个我们共同的朋友之外，你还有什么朋友？”
“已经足够了，”艾尔海森睁开眼睛，碧绿如同宝石的眼睛里有光芒闪过，映出低头凝视着他的卡维的脸：“天才又不是随处可见。”
卡维看着艾尔海森带着一点矜傲的、显得并不那么成熟的表情，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他们少年时代的一个场景。
那是他们刚刚成为朋友不久，卡维想要获得更多关于须弥城的视角，想要研究这座巨木上的城市的结构，于是他耐心地寻找最好的视野，艾尔海森就陪着他寻找。
对于两个半大少年来说，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他们那时候也没有神之眼，卡维觉得这耽误了艾尔海森的时间，说过不需要他特地来陪同，但艾尔海森始终跟随着他。
于是那段假期他们漫步在须弥城附近的诸多山林高地上，一边聊天一边寻找，在被一层又一层广袤绿色铺满的旷野上，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直至有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最理想的俯瞰须弥城的地点，艾尔海森最先抵达那座山崖，他翠绿的眼睛凝望远处，尽管已有预期，但是在见到这座城市的全貌时，眼中还是有着不加掩饰的震撼。
然后少年艾尔海森拉了少年卡维一把，卡维在看到这个视野之后，兴奋到快要说不出话来。
其后的数日，卡维就在周围，从不同角度用画笔描绘这幅美景，艾尔海森陪在他身边，悠闲而惬意地看书。
他画得废寝忘食，艾尔海森则负责提醒他吃饭和休息，有一天他实在是太专注和投入了，艾尔海森催他休息一会，几次无果，最后干脆躺到了他的腿上，表示自己想要午休。
卡维都忍不住为艾尔海森的举动感到诧异，这让这个一向稍显冷淡的小少年一下子显得亲昵起来，卡维为此感到某种雀跃一样的开心，丝毫没有要推开艾尔海森的意思。
甚至在艾尔海森睡着之后，他为了不打扰到他，放下了艾尔海森的书和吃到一半的午饭。
他凝视了一会艾尔海森那张略显稚嫩、但是已经美好得犹如艺术品一样的脸，最后在不知不觉间倚靠着背后的大树睡着了。
而当他感到大腿一阵发麻、因此而醒来的时候，艾尔海森也因为他下意识的姿势改变而被惊醒，缓缓睁开了那双绿眸。
他沉然的，碧绿如宝石的眼睛里也倒映着自己略带惊愕的表情，而艾尔海森微微抬起嘴角，表情沉淀着一种温柔的、孩子气的幸福和满足。
“起来喽，艾尔海森，我的腿被你压麻了。”少年卡维压制住自己表情的变化、内心的某种悸动，却不由自主的、在下午绘画时反复回想着那双绿眸。
“这么说，你还是认同提纳里和赛诺是你的新朋友了？”卡维扬起了眉：“恭喜你，比起以前的孤僻小孩，你总算是有了新的进步。”
艾尔海森笑了笑：“怎么了，又忽然摆出这么一副学长架子？”
卡维不答，曲起食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敲：“起来了，艾尔海森，学长的腿要被你压麻了。”
艾尔海森随即坐起来，点评道：“非常舒服，谢谢你。”
卡维侧身躺下，嘀咕了一句：“假客气。”
他刚刚躺下，就感到身畔也跟着一沉，然后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环住了腰，被向着身后一拉，贴在了艾尔海森温暖的怀抱里。
艾尔海森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你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吗？”
卡维很清楚艾尔海森想问的是什么，他默默组织了一会语言，却在随之流逝的时间里，察觉到艾尔海森略微急促的呼吸、以及跳动得稍快的心脏。
“你这是在紧张，自己也做好被我骂一顿的准备了吗？”卡维在心里想着，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经过这段时间对真相的探寻和思考，他已经变得很平静。
短暂的安静过去，卡维终于问：“艾尔海森，我现在在你眼里，还算是一个天才吗？”
“当然。”艾尔海森在几秒钟之后回答：“你是一个学术型、天真烂漫的人，政治、社会层面的斗争却不在你的长项里。”
他已经敏锐地明白了卡维问题的实质，他是在问艾尔海森，在他眼里自己是否已经没有成为面对困难的同伴的资格，而艾尔海森在诚恳地说明之后又补充：“而在调查真相、策划行动的过程中，我有很多次想到，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我很需要你。”
他以这种方式表示对卡维的认可。
卡维微微侧头：“比如呢？”
“比如在改造虚空终端的时候，”艾尔海想了想：“你对机械装置的处理比那两个污点帮手强多了。”
“还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如果你出现，大家一定会很快相信我，”艾尔海森继续说：“你都不知道他们最开始对于相信我是助力而非卧底这件事情，浪费了多少时间。”
卡维忍不住笑了笑：“谁让你总是表现得那么不近人情，像个阴谋家？”
艾尔海森反驳：“并没有，我对旅行者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友善。”
艾尔海森再一次提起他几次前往沙漠寻找卡维的踪迹，希望他加入计划，但是时间紧迫，最终只得放弃，而一开始让他远离，则是打算让他脱离教令院可能的监视视线，为之后暗中的帮助提供令阿扎尔意想不到的助力。
而最开始不告诉他计划，则是因为卡维不擅长隐瞒，遇到状况很容易露馅。
卡维最终半信半疑地认可了艾尔海森隐瞒他的做法，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艾尔海森，如果你真的遇到威胁到生命的危险、或者变成疯学者呢？”
“……如果，幸好这并不存在，我是说，你在最初的行动之前，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做完工程回到家里，发现我已经找不到你了呢？”
卡维的声音逐渐变轻，尾音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下，伸手让卡维转过来面对他，发现卡维的眼眶微微有点发红。
他知道仅仅只是设想这种可能，都让卡维无法接受。
“不会的，”艾尔海森以无比笃定的语气说：“你看结果，一切都在按照我的预想顺利进行着。
“我绝不可能让你面对这样的情况。”
卡维看了艾尔海森一会，说：“如果再有类似的行动，请务必提前告知我。”
艾尔海森点头：“好。”
但接着他又笑了笑：“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小吉祥草王都已经归来。”
卡维在得到艾尔海森的承诺之后放下了心，却随口补了一句：“谁知道，现在看起来，七国都在逐渐卷入到某种未知的变化中。”
艾尔海森：“……”
这家伙还是很敏锐的嘛。
卡维此时困倦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话说，你设定的交朋友的范围还是太狭窄了，是谁之前对教令院夸张的天才说法嗤之以鼻的？”
艾尔海森：“我只是认同不必强行融入多余的社交圈子，认同自身特别、认同这特别是一笔不需要被修正的财富。”
“又来了……”卡维勉励睁开眼睛：“但和朋友们在一起你明明很开心，你今天聚会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对加入群体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排斥。
“并不只是提纳里和赛诺足够聪明，才有资格可以做你的朋友，我很期待你之后见到科莱，她肯定不算是天才，但是也有自身的特质，你习惯了拿天才的视角观察世界，偶尔也看看其他人，也许你对世界又会有新的认知。
“追寻认知，不也是你作为学者研究的一部分吗？
“你之前接触到的工作场景下、不涉及生活个性的、和学者们的浅交往，会让你一眼看穿绝大部分人，让你觉得其他人都很无趣，但其实涉及到更深层次的心灵交往，说不定真的会让你感知到新的视角。
天才者有天才的特别，凡庸者也有凡庸的智慧，如果你真的要成为大贤者，了解普通民众的想法甚至比了解学者的想法更重要，我是这样认为的。”
卡维一口气说了很多，艾尔海森听得几乎有些诧异，因为他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直到最后一句。
艾尔海森：“我并没有这种成为大贤者的想法。”
卡维仿佛还沉浸在刚才自己的话里，他努力压住一个哈欠，有点惊奇地赞美自己：“我刚才讲的话好有智慧……也许我可以再研读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
艾尔海森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智慧的哲学家、大建筑师卡维先生，我建议你现在先赶紧睡觉。”
卡维随即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点微笑：“晚安，艾尔海森~”
“晚安，卡维。”
在酒精的作用下，卡维很快就沉睡了过去，艾尔海森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却陷入了纷乱的思绪之中，而所有这些思绪里，他想到一件事情，就是庆幸自己在行动一成功后就将之前他留存的布置销毁，那其中包括一封信，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遗书。
那是如果面对最坏的情况，他所能做好的最后的安排。
在那封信里，他穷尽一切言语，希望能减少对他的伤害。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希望卡维会为了他的献身感到骄傲，希望卡维依旧能勇敢地去追逐他的理想，希望卡维能带着他的寄望记录之后人生的体验。
而时间终将冲淡一切。
还好，没有如果。
他抱着卡维的手臂紧了紧，将种种纷乱的思绪彻底埋藏于内心深处，犹如装入坚固的箱子，尘封上锁。
现实令他幸福而满足，想到未来的平静生活，艾尔海森的嘴角微微抬起，沉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没有如果
